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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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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乐意!”张金称以怒吼声相应。提马去踩吕钦。崔家的私兵不忍看到吕将军为救家主而死,不要命地扑上前保护。张金称哈哈大笑,向旁边一带马头,再度扑向崔潜。两名争夺崔潜的士兵措手不及,被他相继砍翻。保护崔潜的人群登时出现了一个缺口,张金称身边的喽啰发出一阵狼嚎般的欢呼,挥槊捅下。
眼看着郎将崔潜就要大难当头,斜刺里突然飞来两支羽箭,将冲到崔潜身边的两名喽啰同时射倒。紧跟着,第三支羽箭穿过人群,直奔张金称梗嗓。老贼头吓得赶紧侧身闪避,羽箭带着风,从他的耳边擦了过去。没等他坐直身体,一匹黑色的战马从外围飞跃进人群,刀光直扑他的头顶。
“铛!”千钧一发之际,张金称凭借本能挡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一阵酸麻的感觉立刻从手肘传遍半个身子,他闷哼一声,将涌到嗓子眼里的血硬吞了下去。然后翻腕横推,根本不理睬对方横扫过来的第二招。
以命博命,老子活够了,拉上你一起死。凭着这一手狠招,张金称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对手。但这次他彻底失败了,对方轻轻一拧身,便将他的反击避开。手中的黑色长刀略做停顿,然后又乌龙般继续向他的胸口扫将过来。
我命休矣!刹那间,张金称心里充满了绝望。对手的本领高出他太多了,他根本没有与人家拼命的机会。平生所做过的事情立刻纷涌而来,直冲他的心窝。“这样死,也算值了!”他苦笑了一下,准备迎接最后的伤痛。
除了先前的刀伤外,期待中的痛苦却没有传来。敌将在最后关头突然偏开了刀锋,将张金称肩膀上的护甲砍得四下翻飞,却没有伤及他的分毫。
天地间突然变得极为宁静,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楞住了,包括张金称自己。对手居然放过了他,甚至不惜因此而受伤。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此人用刀锋逼住张金称的脖颈,“你,怎么会是你。你杀了九叔,你为什么?”
很少人能听懂李旭的话,但所有人能听出这里边所蕴涵的愤怒和悲苦。“李将军和贼头是旧相识!”已经目睹过无数怪事的亲兵们震惊地想。“大当家认识敌将!”被骑兵们团团围住了大小喽啰目瞪口呆。
眼前的情景太诡异了,诡异到敌我双方忘记了继续厮杀。几名喜出望外的侍卫全力冲上,从敌人眼皮底下抱起了崔潜和吕钦。而刚才还对二人势在必得的喽啰们则眼睁睁地看着敌将被救走,居然丝毫不想出手阻拦。自家首领就在对方刀下,敌将只要挥挥手,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但敌将居然没有做任何动作,他的刀在颤抖着,黑色的血从嘴角缓缓淌出。
“要杀便杀。九哥是我杀的,你给他报仇便是!”张金称快速恢复了心智,仰着头喊道。“老子不并了他,他也会并了老子。先一步后一步而已,没什么差别!”
“你撒谎!”李旭气得两眼冒火,挥刀劈了下去。“九叔不会,九叔不是那样的人!”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呐喊。但张三当初明明曾经为了救孙九不惜千里奔波,他们二人是过命的交情。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
“铛!”一声金铁交鸣将敌我所有人的神智拉回战场。众人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居然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然后,双方所有人再度扑上。官兵们扑向那名架住李旭兵器的败类,喽啰们则不顾一切扑向李旭。
“是你!”一片混乱中,张金称呆呆地瞪圆了双眼。他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满脸悲苦。“快走!走啊!”张季声嘶力竭地喊,张开双臂,用脊背护住张金称,用血肉之躯挡住身后的所有横刀和长槊。
“别伤了他!”“别伤张参军!”李旭和命令和罗远惊呼同时传来,传入将士们的耳朵。有人收招不及,刀锋在张季的身上拖出长长的血迹。有人则茫然地举起的长槊,不知到底该刺向何方。更多的人将怒火发泄在了大小喽啰们身上,刀矛齐下,将他们挨个戳翻,统统剁成肉泥。
“大帅,放我爹一条生路!”浑身是伤的张季在自己父亲面前转过身,滚鞍下马。不待李旭答应,他反手一刀,捅穿了自己小腹。
“小麂子!”
“参军大人!”
“张参军!”
惊诧地喊声交叠而起,带着错愕,带着惋惜,带着悲愤。刚才还恨不得将张季一刀劈翻的将士们没想到他居然会走到这一步,再次停止了对敌人的追杀,楞在当场。
“大将军,我爹不是坏人!”张季双手按住地面,支撑着自己不立刻倒下。转过头,他冲着自己的父亲喊道:“走啊!走啊!”,泪如泉涌。
他想过自己赚了钱后如何让父亲舒舒服服地过下半生。想过自己升了官后如何让自己的父亲在官差面前扬眉吐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不惜在塞外眠沙卧雪。为了达成这个梦想,他不惜放弃商号掌柜身份,到李旭麾下当一名管理库房的小吏。而现在,所有的梦想都没有意义了。他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曾经的唯唯诺诺的行商,现在名满天下的恶贼。
“我爹不是坏人!”他喃喃地告诉自己,手一软,整个人滚落尘埃。
第一章 雷霆 (三)
第一章雷霆(三)
大业十二年春,博陵侯李旭败贼帅张金称于南宫,斩首万三千级。贼众溃,金称止得身免。博陵、信都、赵郡、恒山四地乃安。
这是一场令大隋朝野振奋的胜利,自从开春以来,各地的流寇攻陷郡城的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唯独在河北,窦建德和张金称而贼先后被官军击溃。但是大隋皇帝陛下好像并不为此而感到特别高兴,捷报送到东都的时候,他正和秘书省的大学士们在河上饮酒。接过太监送来的千里加急文书,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便将其丢在了身边的竹篮内。
这么明显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不到傍晚,汾阳军大总管李旭失势的消息便传到了宫墙外。“陛下最近好像不太待见那个野小子!”有人故作高深地向同伴透漏。结果,他收获的只是一连串的鄙夷。“什么眼光啊你。那小子侍宠而骄,陛下自从过了太原后就看出他的本质了。要不,原本说将以宫室之女妻之的话怎么没见陛下再提?依我看那,那小子的好运也该到头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天下好处都被他一个人捞绝了!”
“倒也是!”后知后觉者满脸惭愧,下定决心将功补过,“要不,大伙明天联名上个折子,参这小子骄横跋扈,目无尊长?”
“这事儿,咱们等等再说。两位裴大人和虞大人都没动静呢。咱们何苦出面得罪这个人!”有老成持重者皱紧眉头建议。
两位裴大人是诸文臣的首领,特别是御史大夫裴蕴,消息灵通,又擅长揣摩圣意,言官们皆惟其马首是瞻。如果李旭真要失了宠,裴蕴大人肯定会号召大伙群起而攻之。但这次裴大人的表现却令很多想看热闹者失望,此人非但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并且接连弹劾了几名向河北输送粮草不利的户部官员,攻击他们尸位素餐,耽误平定叛乱的大好时机。
裴蕴大人的行为令人看不懂,裴矩大人的行为更让人如雾里看花。当兵部尚书赵孝才登门请教是否还继续兑现陛下在河东时的承诺,以一府兵马的标准给汾阳军下拨铠甲器械的时候,老家伙手胡须沉吟半晌,只回答了一句,“不可尽拨,亦不可不拨!”然后任赵孝才再怎么着着急,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不可不拨,是因为陛下的许诺乃金口玉言,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过的话,他不能自己再吞回去。不可尽拨,恐怕是因为裴大人也猜不透陛下跟李将军是一时误会呢,还是君臣之恩已断。”赵孝才身边也不乏高人,将裴矩的暗示颠倒过来,分析得头头是道。“至于到底送多少,大人您细水长流吧。反正陛下也没设定时限,你三个月把器械拨完,还是五年拨完,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赵孝才胆小怕事,只好按照幕僚的分析去做。念着当年李旭的救命之恩,他在军械发出的同时,顺路让自己的心腹带了一封信给对方。李旭接到信后,非常宽厚地对赵孝才的苦衷表示了理解。他重赏了送信人,并且将一对缴获来的珊瑚树托人运到赵孝才府上。赵尚书见李旭如此知道好歹,下一次拨付物资时,就偷偷地将运送量加大了一半。主管兵部事务的裴矩得知了这个情况后,摇了摇头,一笑了之。
“姓李的小子很会做事!”这是几位当朝重臣对旭子的一致评价。自从汾阳军到了博陵后,他们就很少收到博陵周边的几个郡县的告急文书。并且,地方上的几个大姓,崔、郑、李、张好像和新来的六郡抚慰大使相处得都很愉快。据几家的子侄说,赵郡李家已经和上谷李家叙上了同宗,而博陵崔家的后起之秀崔潜在李旭麾下也大受重用,短短几个月已经升了接连两级。
为感谢朝廷给地方上派来了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几个地方大姓都做出了应该的表示。裴矩、虞世基等人受了人家的礼物,自然也不会让人家失望。至于杨广那边,大伙暂时尽量不让他看到李旭的名字便是。
但六郡中很多地方官员却与新来的安抚使大人有些合不拢,他们不用再满头是汗的写告急文书。却又开始费劲心思地试图保持自己的权威。关于文武应该分治,以及李旭有养兵自重嫌疑的奏折从一月份起就连续不断。好在虞世基收足了李旭送来的好处,“不小心”将那些奏折归在了最无关紧要一类,使得杨广根本没时间去看。
李旭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朝廷和地方上的明枪暗箭,筋疲力竭。他现在已经权比一方诸侯,却丝毫没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乐。事实上,自从南宫之战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欠佳。不仅仅是为杨广的态度突然变化而烦恼,更为亲眼看到张季的死和张金称的本来面目而深深地感到悲哀。
张金称就是张三叔,事情过了半个多月,旭子心绪还不能平静。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吝啬而奸猾的张三叔形象远不如孙九高大。但他依然无法将当年胆小怕事对弱者又不乏同情之心的猥琐小贩和鼓励部下吃人肉的魔鬼联系起来。相比之下,张三叔火并孙九的恶行,反而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惊了。九叔的武艺很好,如果不是一个平素和他非常亲近的人,想暗算他绝非易事。只有与他多年搭档行走塞外的张三叔才能让九叔放松警惕,也只有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九叔的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在酒桌上向他下黑手。
乱世改变了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最初的本性是善良还是凶恶。张金称那天大叫即使他不杀孙九,孙九也会杀他。虽然是在狡辩,却也说明了乱世中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只可惜了刚刚从塞外归来的张季,他对人性的记忆还停留在数年前。所以,他宁死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吃人肉的恶魔。
已经是四月,寒意依旧彻骨。外边的天一直保持着青灰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人世间惨象。
“这便是乱世了!”旭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公文放到了桌案上。他记得多年前在炭盆旁,唐公李渊也曾这样叹息过。当年的他对此十分不解,如今,才开始体味到了其中的沉重。
乱世可能会出几个英雄。但对大多数生活于其中的人来说,所见到的绝对是死亡和毁灭。它可以把孙九、张金称这样平素逆来顺受的老实人变成巨盗,也能将博陵崔、赵郡李这样的世家大族连根拔起。它能将曾经繁华一时的城市化为焦土,而在焦土上重建一个城市,至少需要数十到上百年。
谁之过?旭子可以把这一切责任全部归咎于杨广,但无论是谁的过错导致了这个乱世的到来,即将为之付出代价的,却是生活于其中的所有人。并且越生活在底层者,受到了伤害可能也越大。虽然他现在已经是郡侯,大总管,大将军,但他的父母、舅舅、亲戚却曾经平头百姓,并且有人已经遭受了随乱世而到来的劫难。
身背后的炭盆被一双手拨亮,让屋子内的寒气稍微减了几分。李旭轻轻地回过头去,看到萁儿被火光映红的笑脸。
“你又叹什么气,还为张季的死而难过么?”萁儿一直很贴心,几乎不用揣摩便读懂了旭子的想法。“他用自己的命给其父换了一条生路,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况且你按‘死战殉国’报上去,朝廷照理会给他一点身后哀荣!”
旭子苦笑着摇头,目光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他在塞上已经成了家,孩子都两岁多了。去年在雁门将甘罗交给羽棱部可墩的时候,那些契丹人还舍不得让张季离开呢。他想在中原混个官职,以便安慰父母的在天之灵。等将来世道重新安定下来,也能给孩子也混个好出身。如果当时知道今天的结果,我不如劝他留在契丹人那!”
他说得是发生在去年十月底的往事。将杨广送到太原后,汾阳军便完成使命。隐约感觉到天威难测的旭子带领军队快速返回汾阳,收拾了所有物资补给后即开始移防。绕路赶往博陵的途中,他又带着亲兵去了雁门一趟,如约将甘罗交给了阿芸,顺便从潘占阳手中接受了自己在塞外两个货栈这么多年应得的红利。
“世间之事,谁人能料得清楚。你已经尽力帮他了,张季死后想必也能瞑目。至于那个孩子,其实做官未必就是一个好出路。”萁儿接过李旭的话头,顺手拎起脚边的壶,倒了一碗浓茶给他。家中有足够的仆人和婢女,但夫妻之间却习惯这种彼此互相照顾的温馨,不愿将一碗饭,一口水的恩爱假手他人。
“没做官时,有几个不盼着出人头地!”李旭笑了笑,伸手接过茶杯,“等级这么分明,谁不想着高人一头?你怎么过来了,娘和岚儿她们呢?”
有些平头百姓的感受,不是萁儿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所能理解。但这并不妨碍夫妻之间的交流。迄今为止,萁儿和李旭都已经能包容对方一些缺点,并在彼此之间的包容中体会出很多生活的乐趣来。
“娘和岚儿乘车去了临近的庄子,该组织人手给麦田除草了,他们怕忠叔和忠婶两个招呼不过来。我笨手笨脚地帮不上忙,所以就到你这来看看,顺便找些事情做!”萁儿做了个鬼脸,故作谦虚的说道。
“刚好,这里有些公文,需要有人帮我出主意。崔郎将的伤还没好利索,赵参军又忙着去接受朝廷来的物资去了!”李旭向旁边挪了挪,在胡凳上给萁儿让出一点空间。
维持一个家的平衡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特别是李家的两个女人,一个八面玲珑,另一个心生九孔。因为彼此的出身和阅历差异,她们甚至无法做姐妹。所以李旭只能尽量让每个人都有一个施展才华的空间,以免她们真的把心思放在彼此之间的争斗上。
萁儿自幼伴着阴谋长大,对人际关系的把握极有分寸。旭子每每拿一些和朝臣如何交往方面的事情来和她讨论,总是能大有所获。石岚明白自己在政务处理方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萁儿,便把所有小心思都放在了家务中。李旭现在身为博陵郡侯,朝廷封赏的、地方豪强赠送的和这些年来自家买下的土地已经有数百顷。打理这些田产上的杂务,监督留在各地庄子上的管家是否尽心等日常杂务则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石岚肩膀上。在一众弟兄们面前,萁儿更容易赢得尊敬。但在李家二老眼里,恐怕同为小户人家出身的石岚更体贴些,也更对他们的胃口。
两个女人也明白李旭的心思,所以尽量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石岚插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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