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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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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多少好处的问题。可能为将军效力的,还必须符合几个条件!”刘义方想了想,继续道,“第一,其家不在赵子铭和吕钦两人的兵力威慑范围内。第二,其家在李将军所行的新政中受损。第三,其家有能力在起兵后,短时间内不被扑灭,进而影响到博陵军整个战略部属。第四,这个人要有野心,也有胆子,并且要足够凉薄!”
幽州众将面面相觑,虽然对敌人有所了解,但他们却没达到对其中每名文臣武将的脾气、秉性都了如指掌的地步。刘义方说了那么多条件,按他的标准筛选,大伙都知道的几个主要家族都已经可以被排除在外了。而一些影响稍小的家族,又怎可能经受起博陵军的倾力反击?
“嗯,咳、咳、咳!”正当大伙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策反人选的时候,老长史秦雍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岁月不饶人,他追随了罗艺近三十载,如今已经是迟暮之年,身体比不上小伙子们,稍微劳累一些便摇摇欲倒。
“老秦且下去休息,这些小事,无需你过多操心!”看着老长史憋得像熟螃蟹一般的脸色,虎贲大将军罗艺关切地叮嘱。
“老,老臣以为,咳咳,若是,咳咳,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不如,咳咳,不如从长计议。切,咳咳,切不可再轻举妄动,咳咳,让博陵做了防备!”秦雍一边咳,一边建议。
“嗯,大伙先退下吧。元让,你去传医官来。子雄,你部下午继续攻城,不用拼命,但也别给易县守军喘息的机会!”罗艺从老长史的话语中听出些阴谋的味道,犹豫了一下,命令。
将军们如释重负,起身离去。他们都是打仗的好料子,阴谋并非所长。甚至打心眼里对收买和煽动叛乱等奇招怀有抵触。这都是受罗艺的影响。在大半生时间内,虎贲大将军罗艺都是个非常纯粹的军人。如果不是时局发展得太玄妙,如果不是权力的诱惑太大而虎贲铁骑的实力又太强,也许他根本不会起问鼎逐鹿的念头。
“主公请恕老臣直言,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待大伙的脚步声都去得远了,秦雍止住咳嗽,低声劝告。
“行了,我下次注意便是!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罗艺很不习惯这种背着诸将做决定的方式,甩了下袖子,命令。在他眼里,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幽州将士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实在没必要过于防范。秦雍的做法不但会使得主帅和将军们彼此之间起隔阂,而且会影响幽州军整体的战斗力。
秦雍拱了拱手,算是给罗艺赔罪。“臣无心间隔诸将,只是臣所想到的人选实在有些尴尬。一旦走漏风声,恐怕将军非但不能得到其帮助,反而会白白便宜了他人!”
“哪个?”罗艺皱着眉头,将自己能想得起来的头面人物细数,数遍六郡也没找出这样一个人物来。
那边刘义方见不得主将着急,沉吟了片刻,低声道,“秦老说得莫不是恒山”
“对,恒山郡守杜圭!秦雍轻捋胡须,笑容满脸。
“杜宝相不过是个干吏吧,哪算得上豪强?!”罗艺在鼻孔中冷哼一声,对两个属下提供的人选很是不屑。
那位姓杜的郡守是正经八本的科举出身,先帝在世时宦海沉浮多年,最大不过做了一任秘书监侍读。后来因为巴上了楚公杨素,所以才外放为县令。杨玄感造反时,曾经向他写信求助。他当场扯书斩使向朝廷表明忠心。事后又帮助朝廷私下搜捕杨家仆从,累功被授郡丞。
行伍出身,功名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罗艺素来瞧不起这种凉薄之辈。所以也没打过拉拢其为属下的念头。况且恒山郡在博陵六郡中的重要性很小,即便将杜圭拉拢过来,也未必能对眼前战局起到什么作用。
“杜圭虽然不是出身于豪门,但为官多年,家业已经不算太小。况且罗公拉拢他,只为的是让博陵自乱阵脚,无须他出更多力气!”秦雍摇摇头,温和地提醒。
当官当久了就会建立自己的家族。罗艺痛恨豪门专权,但此刻在幽州,罗家不算豪门么?此外,忠武将军步兵为代表的步家、壮武将军刘义方为代表刘家、长史秦雍为代表的秦家,哪个势力又比那些世袭的望族小了?说他们不算豪门,恐怕整个幽州都会当成笑话!
“况且咱们这边多一个郡出来,博陵那边就少一个郡。实力对比发生了变化,那些先前对咱们没信心的人,便会重做选择!”刘义方在旁边笑着补充。
“可这个人曾经是最看好李仲坚的!”罗艺有些不放心,“别是咱们枉费功夫,反而转头被他利用了为李夫人拖延时间!”
“老臣倒不怕他为李夫人效忠,反而怕他见势不妙,索性阖郡投了河东!”秦雍将白胡子摇得上下乱飞,“我听人说,前些日子唐公李渊听说女婿战死了,立刻想谋夺抢女儿的家产。兵马都到了井陉关前,突然又掉头撤了回去。恒山郡守杜宝相非但没和郡丞一道整军备战,反而派人去博陵,请求李夫人主动邀娘家人过来帮忙!”
“这个李老妪也忒不地道!若不是他做事不密,李将军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杜宝相居然想去投他,真是自己瞎了眼睛!”虽然同样打着六郡的主意,罗艺却非常不齿李渊当时的做法。
以军人角度,他非常同情李旭的遭遇。认为对方是受了河东李家的拖累才战败的。如果太原留守李渊不图谋不轨,作为其世侄的李旭便不会被瓦岗军和东都方面前后夹击。更不会含恨跳下黄河,令天下豪杰扼腕。
“主公切莫小瞧了李叔德。他手中虽然没有多少兵,但太原宫本为我大隋皇帝陛下亲征塞上的落脚点,里边存有很多铠甲。而河东李家在朝野人脉甚广,门生故旧的作用足以抵上十万大军。老臣以为,河东兵马不南下则以,一旦南下,半个关垄唾手可得!”
“还不是仗着老子的余荫!”罗艺撇嘴,不屑地点评。转念想想自己打一个易县还要费半个多月的力气,而对方仅仅凭着血脉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心里又甚为失落。“那杜宝相既然心向李渊,咱们怎么才能取得他的支持?你们说吧,咱们拿什么打动他。金子、骏马、还是高官。他已经是郡守了,还能再怎么高?”
“如果主公早正名号,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简单!”老长史秦雍长揖及地,再次提起要罗艺自立为王的话。
如果自立为王,罗艺麾下就有一大票空头职位。像杜宝相这种做梦都想将官做得更大的人,索性封他一个开国侯,肯定比多少金子、珠宝都管用。
“此话且不要提,眼下咱们就控制了幽州这么大块地方。连半个河北都没到手就忙着称王称帝,和高士达、格谦这些土鳖又有什么差别?这种勾当连李密那厮都不屑做,咱们又何必自己抽自己嘴巴!”幽州大总管罗艺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麾下的拥立。
根据南边传来的消息,在‘大败’李仲坚后,河南群盗愈发相信李密有天子命。所以轮番上表劝进,请其早登大位。而李密却仅仅将自己的封号改成了魏公,不肯与大隋天子分庭抗礼。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东都未平,不可议此。”换做翟让的话则变成了“刚多收了两斗稻谷便做梦纳妾,不如先去洗洗两脚泥巴!”
“那就只好许他事成后割地自立,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了!反正有咱们幽州给他提供军力支持!”刘义方见主帅意志已决,只好换了一个条件与其商讨。
“也可以,但礼物不可太少。杜宝相少年时家贫,对财货素来看得重!”老长史秦雍点头附和。
“尽管满足他,反正他只是个过路财神!”罗艺耸了耸肩膀,冷笑着同意。‘待老夫全取六郡,少不得再将财货拿回来。这种无耻小人,不值得信任!’他心里发着狠,手掌悄悄地握紧了腰间宝刀。
“同时,咱们也得小心别人用一样的手段从内部制造事端!”秦雍结束了一个谋划,又想起其他重要事情。
“咱们的弟兄?”罗艺话中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不满,“老秦,你不觉得你最近太小心了么?弟兄们跟咱们时间最短的也超过了十年,用得着把他们都当贼防着?我敢保证,咱虎贲铁骑里只有磊落好汉,绝不会出现杜宝相那样的市侩小人!”
“但您麾下现在不止是有虎贲铁骑。薛家兄弟跟李仲坚本来关系就很密切,投降咱们又是被形势所迫。如果他们在背后捣乱,咱们恐怕连家都回不得!”秦雍也加高了声音,郑重提醒。
“莫非你听说了什么闲话?”罗艺楞了一下,板着脸追问。
“恐怕无风不起浪!”秦雍的脸抽搐了一下,冷笑着回答。
第二章 展翼 (二 上)
第二章 展翼 (二 上)
薛家四兄弟试图谋反的消息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幽州大总管接连好几天喘不过气。偏偏他还不能按照老长史秦雍的建议派人回去将对方一刀砍了。没有确凿证据在手就乱杀降将会让他落下一个心胸狭窄的骂名。况且薛家兄弟是第一支投靠于幽州的外来力量,罗艺怎样对待他们,将成为其他后来者的参照。一旦四兄弟死得不明不白,天下豪杰将无人敢再投靠幽州。
罗艺也不能对流言充耳不闻!那等于拿数万大军的安危赌薛家兄弟的忠诚。这个赌注太大,他不敢下。薛世雄两度兵败都是因为幽州军的暗算,这一点薛家兄弟不会不清楚。他们投靠幽州是迫于形势,一旦形势可能对幽州不利,薛家兄弟难免会想起父辈的仇恨来。
壮武将军刘义方见罗艺伤神,替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建议他将驻守于塞外威慑诸胡的忠武将军步兵调回来保卫渔阳。虽然步将军因为过于脾气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但他对幽州军的忠心却天日可鉴。由他坐镇渔阳,一则可以保证大军今后的退路不会有失去。二来也可以威慑薛家兄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退路?子义,难道你认为咱们已经不可能打败由一个女人做主帅的博陵军了么?”罗艺赞同刘义方所提建议中的前半部分,但对其在建议后半部分所说的话非常不满。“什么叫保证退路?咱虎贲铁骑何时向敌人低过头?当年咱们以五千弟兄对塞外诸胡十万大军,照样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如今却要不战而退?子义,你是不是这些年活得太滋润了,已经忘记了人血的味道!”
“未料胜先料败,是当年大将军所教。子义愚顿,却终生不敢忘!”刘义方微微躬了躬身子,如实回答。
“胡说,老夫什么时候教过你这话?”罗艺竖起眉毛,眼中充满了怒火。对方是他的心腹爱将,但绝不等于可以当着所有人扫他颜面。如今他需要绝对的服从,绝对的权威,无论谁,无论什么原因触犯逆鳞,都不可饶恕!
军帐里静得可怕,顺着风传来战鼓声隐隐约约,敲得人心脏直接向嗓子眼处跳。罗大将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将军了,上次步将军说错了几句话,便被他罚到塞外思过。今天刘义方当众顶撞他,还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
正当众人试图找些话头来缓解帐中气氛的时候,刘义方抱拳肃立,高声回答。“开皇十五年秋,将军领我等北击突厥,沿途存放粮草辎重,派壮士建营保护。末将问其故,大帅说,兵凶战危,世间没有永远不败的将军。若是能在大胜之时依旧保持平常心,为自己留下退路以备不测。即便偶尔受挫,也很快能卷土重来!”
“你个油嘴滑舌的鸟蛋,督战去。今天攻不破易县,不准回来吃饭!”罗艺抬腿踹了刘义方一脚,笑着骂道。
对方说得有理有情,让他根本不忍心发火。未料胜先料败的确是他当年领兵出塞时向下属灌输的用兵理论,当年百胜将军罗艺的威名可不是完全靠一把片刀乱砍出来的。对敌军实力的准确了解,对敌我双方作战意志的准确把握,还有对士卒安危的关心,对麾下兄弟的爱护如是种种,都是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必然因素。‘但今天我怎么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看着刘义方转身远去的背影,罗艺扪心自问。他霍然发现自己的确变得太多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有担当、有气度、百折不挠的罗将军。多疑、易怒、刚愎自用,原来自己所讨厌的那些缺点,现在逐个在自己身上出现。比起当年的某些骄横跋扈的世家子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义!”向前追出十几步,虎贲大将军罗艺又将已经走出军帐的刘义方喊了回来。“照正常强度攻城吧,注意伤亡。若是敌军士气还像原来那样旺盛的话,尽管撤下来。晚上咱们几个再想别的办法!”
“诺!”刘子义转身,端端正正地向主帅行了个军礼。
“你个鸟蛋,小心着点儿别被强弩伤到!”罗艺裂开嘴,当着无数将士面又骂了一句。他感觉到心情瞬间变得轻松,思维也随即敏锐。
“来人,替老夫写一封信,把北平郡守薛万均的弟弟万彻召来,老夫年纪大了,需要一个勇武的人做亲卫统领!”罗艺眼前灵光闪动,瞬间做了一个令所有亲信张目结舌的决定。沉吟了一下后,他继续吩咐道:“派人持老夫令箭去河间,命令成儿引军后退,到河间东北九十里的束城驻扎。不要理睬窦建德军,也不要过河攻击赵子铭部!”
“遵命!”留在军帐内的心腹们答应一声,分头落实两道命令的实施细节。
窦建德决不是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为安民而来。他北上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争夺河间郡。既然河间郡守王琮不肯归附于幽州,罗成就没有必要帮他守卫郡城。当郡兵们被窦建德打得满地找牙时,王琮自然要向罗成求援。到那时幽州郡无论提出任何条件,河间王家都没有讨价还价得余地。
此外,窦建德与博陵六郡之间的合作恐怕也是迫于幽州的压力。罗成的兵马一后退,流寇们与博陵之间的合作便失去了基础。比起常年遭受战火的河间郡,已经实施了两年屯田新政的信都郡肯定对流寇们更有诱惑力。
眼下六郡的兵力都忙着应付幽州,信都郡对窦建德与高开道二人来说,无异于一个被剥光了壳的鸡蛋。正在灌浆的麦子,毫无防备的大城,车水马龙的集市,如果窦建德能忍住不去抢,他就不是流寇头领,而是千古第一君子。
“大帅高明!”有人快速领悟到一退之间的精妙之处,笑着称赞。
“高明,真高明就不会被人堵在这了!”罗艺笑着摆手,“别拍马屁,干正事要紧。老秦,那天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使者派出了么?”
“当晚就出发了。但前路被吕将军封堵,他只能从矩马河那边绕行。沿途还要避过对方的盘查,估计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到达目的地!”老长史秦雍想了想,低声回答。
“去他奶奶的,这事儿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月,估计是肉包子打狗了!”罗艺笑着骂了一句,连连摇头。“老秦,你有没有办法让安排我直接跟姓吕的见一面,这些天我看了一下,此子用兵甚有章法,是个难得的将才。他跟咱们作对,不过是为了保境安民罢了!如果咱们答应不骚扰六郡百姓,也善待李仲坚的遗孀,我想,也许他会考虑结束这场战事!”
“此事希望不大。但老臣会尽力去安排!”秦雍答话的语气中充满了犹豫。临阵说服敌方大将的确比收买一个郡守的效果大得多,但行伍者考虑问题的角度与文官们往往大相径庭。文官们喜欢比较双方实力,习惯趋吉避凶。而很多武者做事却往往仅凭着一腔血勇,忠诚、义气、名誉,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对他们的影响绝对比文官们来得大。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李仲坚已经死了,吕将军为谁而战,总得有个说法吧!”罗艺用力挥了挥胳膊,从武将的角度解释自己的安排。
“武者有自己的职责!”自打罗艺从军的第一天起,已故的大将军王杨爽就这样教导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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