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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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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笑其愚蠢,悲哀的将不是那些战死者。
一家一姓的事情如此,千家万户亦如此。縆古以来,正是由无数个不甘心于被征服的姓氏,支撑起了整个华夏。
老兵们的回归,让博陵军的实力进一步得到了恢复。越来越壮大的军力,也让六郡之中的再次涌起的暗潮慢慢落了下去。临近年关的时候,新征募来的士卒已经渐渐熟悉了金鼓和号角之声。而率先赶往涿郡训练的骑兵,也在王须拔进而崔潜二人的努力下,重新恢复到了七千人左右规模。由于受六郡的财力所限,这七千人中不再配备重甲,战马的躯体上也不再配备任何护具。大部分骑兵甚至舍弃了传统的长槊,而改用了隋军标准配置的大横刀。整支队伍行动起来就像呼啸的北风,所过之处一片萧杀。
由李建成和李婉儿所统带的两支河东援军也陆续赶到。为了不增加彼此之间的误会,李建成在进入河北后,暂且将麾下五万多兵马驻扎在了上谷郡和雁门郡交界处的飞狐关。而李婉儿则带着麾下的王元通、齐破凝等人,直接从刘武周麾下将领手里抢回了小半个雁门郡,将娘子军的旗号直接插在了雁门以北三十里的西陉、楼烦两座雄关上。处于自身安全考虑,刘武周采取了暂时隐忍的策略,没有冲动地在突厥人到来之前独自和李渊、李旭两大势力率先开战。
尽管李旭采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来维护民间的稳定,但每天看着一队队武装到牙齿的士卒陆续向北开拔,百姓们还是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临战气氛。这两年,博陵六郡不是没经历过战火,但以往每次,包括与罗艺在易水河畔鏖战那次,都没有这么多年青子弟被征募入伍。所以,这次危机显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大,博陵六郡的安稳日子也可能一去不再复返!
民间自有民间的智慧,不需要任何智者来开启。对于一些智者们纠缠不清是是非非,他们往往一眼便能给出答案。
“李将军要带着大伙去迎战胡人!”住在窗户被木板钉死的屋子里,连糊窗子的厚纸和取暖用的木炭都买不起的苦哈哈们围住一堆浓烟缭绕的柴薪,低声议论。他们分不清突厥和铁勒之间的区别,就像他们分不清李密和窦建德的差别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我听人说,窦天王将靠近信都的兵马都后撤了四十里。并且送了六十大车粮食过来。李大将军这边回送了十大车刀箭,都是上好的质地!”有消息灵通者信誓旦旦地透漏,“听说,一旦李将军这边战事不利,窦天王亲自带兵过来帮忙!绝不让胡人越过百花山!”
“还用得着他姓窦的,咱们李大将军什么时候输过。他可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代,百步之外能射瞎家雀儿!”一个原籍河间郡的汉子瞪着被烟火熏红了的眼睛嚷嚷。他对窦家军没有任何好印象,所以不希望窦建德的兵马从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家门口经过。但对于分给自己土地并借给自己种子的李将军,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你们看着吧,胡人不来则已,来了肯定像罗艺一样碰个一鼻子灰。咱们李将军毕竟脚踩着长城,背后还有几万燕赵兄弟。”
长城是什么样子,屋里向火的人没一个见到过。他们之中除了逃难而来的河间汉子外,大部分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二百里外的木刀沟。那还是前年刚开始分地垦荒的时候,作为给官府的回报,帮忙运送种子给屯田点时的经历。但长城在大伙心里依旧是一种安全与武力的象征,虽然具消息更灵通的人透漏,内外长城早已破败不堪。
大伙心中的万里长城永远没有缺口。突厥人来十万也罢,来一百万也好,统统都会像当年先帝在位时那样,被万里长城迎面给顶回去。在当年的传说中,长城上站的是大将军王杨爽和虎贲将军罗艺,如今大将军王杨爽病故,虎贲将军罗艺黑了心肠,但新的大将军和新的虎贲将军又站在了长城之上,用身体护住了身后的万里河山。
“姓窦的虽然未见能帮上什么忙。可多一个人,毕竟多一份力量。好歹人家肯出手,不像咱们郡有些人家,仗还没打,已经想到了跑路。”有人向火堆中扔了一根刚刚捡来的树枝,恨恨地道。树枝里积存的水分立刻被烤干,发出霹雳巴拉的声响。紧跟着,淡蓝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苗几乎同时腾空而起,呛得大伙拼命地咳嗽。
“咳咳,你小子悠着点儿行不行。”众人齐声谴责肇事者。“咳咳,别能干的湿的都往里边扔!照这样,大伙不冻死,也得给你熏死!”
“我是说郡里的某些人家,平时看着挺胸瘪肚的,还不如窦建德!”不小心扔了湿柴禾的肇事者挪了挪身子,继续道。
早在一个月前,六郡已经有几户家业不大不小的姓氏悄悄地将细软打了包裹向河东运。起初是偷偷摸摸,但发觉官府对此并没有制止后,便开始明目张胆。底层百姓先是不明所以,现在想一想,原来是人家才是真正的消息灵通,提前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但大多数百姓并不羡慕他们的聪明。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相对于郭开、王猛一类的“智者”,市井间更尊敬的是荆轲、李牧这样的壮士。“呵!那些人!”众人齐声冷笑,“他们有本事把祖宗祠堂装上轱辘,把宅田安上轮子一块儿推走!什么玩意儿,也配做咱河北汉子!”
“是啊,咱们的家当全在这儿!”又一个十指黑黝黝的汉子闷声闷气地附和,“人跑了,地能搬走么?”
第五章 无名 (四 下)
第五章 无名 (四 下)
人可以走,但地没法带着,祖先的坟墓没法跟着一起搬。底层百姓的想法很简单,却蕴藏了最直接的道理。他们不想学着某些大姓那样转往别处避祸,特别是曾经当过一回流民的人,知道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苦楚,更不愿意再当一回无家可归的流民。况且,大多数百姓也没地方可去。四下里几乎都在打仗,只有李旭治下的博陵,许绍治下的夷陵稍微安定些,而后者与博陵之间隔着数十家豪杰,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
既然只能留下来,那么,李将军守护的便是大伙共同的家园。对于真心为自己而谋的人,百姓们素来不吝于给以最大的尊敬和支持。也许他们的尊敬和支持很卑微,不像豪门贵胄的支持那样声势好大,但一点一滴的支持汇聚起来,却足以形成一片汪洋。
这片汪洋可以载动巨舰,亦可以搁浅轻舟。
腊月二十三,祭灶。有士卒傍晚十分在军营的警戒线外边拣到了几大块腌制好的猪腿。当值的队正以为是购买年货的粗心鬼不小心丢失的遗物,所以也没有上报,偷偷地和麾下弟兄打了牙祭。毕竟这年头即便是中户人家也不见得每月都能吃上肉,买半条腌制猪腿足够花掉队正大人一个月的薪饷。
结果,接下来几天,营门外都陆续出现了馕、麦、椒、粟等或熟或生的食物。有大胆的百姓甚至当着士兵的面走到营门口,把蒸熟的糕饼从筐子里端出来,请弟兄们品尝。河北人过年讲究个实在,所以即便最贫寒的人家,糕饼上豆子也有一指厚。杂粮的香味勾得弟兄们鼻子和眼睛一同转过去,半晌半晌舍不得移开。
大多数底层军官都看傻了眼。他们当了半辈子大头兵,第一次见到老百姓把自己当家人看待。想拒绝对方的一番好意吧,怕伤了这来之不易的民心。收下百姓们的礼物吧,又怕过后被上司斥责。还是在旭子于齐郡带过来的那批兄弟有经验,建议大伙选取一条折中之道。礼物可以收,但必须还礼,且还礼最好与收取之物等价。
齐郡子弟是根据当年在张须陀老将军麾下的经验得出的结论,知道百姓们是在酬谢大伙的保境安民之功。当年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往往会拿出一些剿匪分得的战利品来回赠。但这条经验对于博陵军却不太适合,大多数弟兄们还没上过战场,手中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回馈给百姓。一些队正们实在想不出主意,只好带着麾下的弟兄向赠送食物的百姓抱拳们致谢。每当这时,受到尊敬们的百姓便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在欢呼声里,即便平素训练时最喜欢偷懒耍滑的家伙也不知不觉将腰杆子停起来,尽量伸直,伸直。
来自民间的支持让旭子底气硬了不少,心情也渐渐变得平和。他这个博陵大总管本来就不是靠地方大户的拥戴而得来的,所以失去和赢得对方的推崇影响都不大。而那些给军队提供赋税,又把平素自己舍不得吃的食物拿出来与弟兄们分享的人,才是他需要回报的对象。
古来守土以险不如以德。所谓德,并非上位者做的每件事都符合儒家精义。而是他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为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中原的百姓们最是懂得感恩,他们不求上位者个个都是圣贤,能恪尽职守,洁身自爱,已经是他们的最高要求。一旦上位者和他的手下能多少超过这个标准一点儿半点儿,他们肯定会跟你分享最珍贵的东西,哪怕是生命。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七,军营门口才渐渐安静下来。天气还没开始转暖,草原兵马不可能立刻南进。因此李旭抽了几天时间,带着妻子返回易县老家拜祭宗祠。在他年少时,这一天本是最热切盼望的,所有本族的长辈,无论愿意见到他不愿意见到他那幅“望之不似有运”晦气模样的,在祖宗牌位面前,都要勉强装出一幅笑脸来,给他这个“不成气”的后生晚辈一点点勉强挤出来的尊敬。后来他官位渐高,父亲也因为教子有方成了上谷李氏一门的族长,对拜祭祖宗,他心里反而不那么喜欢了。一则是公务繁忙,难得抽出时间。二来每次见到别人前倨而后恭的模样,都让总让他回忆起自己家贫时所受到的那些冷遇。
从这点上,李旭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度的人。有些伤害之所以被成为伤害,就是因为它不会随时间推移而变淡。相反,偶尔午夜梦回,当年的讥笑和冷遇依旧会涌上心头,让人冷汗淋漓而下。
如果回忆中还有宝生舅舅这样的慈爱长者,旭子会对亲情看得非常冰冷。萁儿对上一代人的看法也和他差不多。在她眼里,丈夫的亲戚虽然因为其家境贫寒而对他刻意疏远,至少还没有想方设法地排挤打击。而作为庶出的女儿,除了跟婉儿和世民的关系还稍微近些,其他兄弟待她一直如奴婢。
少年时的际遇使得夫妻二人除了亲生父母外,并不太看重宗族。但这次,李旭却很认真地准备了一下。他要把萁儿作为正妻带到祠堂里,恭恭敬敬地介绍给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无论那些人愿意不愿意,同姓同族且是庶出的萁儿,都是他李大将军的正妻,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女人。
离着易县老远,二人的车驾就被族中同辈和晚辈给接了下来。前呼后拥,一直接到了数年前皇帝陛下命令地方官员在易县城中心给李家起的大宅院里。时间已经到了年根儿,李府也和其他豪门一样,重新换了门神和挂牌,连门口的石头狮子都用温水擦洗过,看上去焕然一新。由于李旭归来,家中很少开启的大门、仪门、三门直到正堂,瞬间全部恢复了使用功能。猩红色地毡被高挂在甬道两侧的灯笼串一照,艳丽得就像跳动的火龙。
过分奢华的感觉让旭子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家。好在父亲和母亲模样还都没有变,满是皱纹的笑脸中透着由衷的骄傲。当晚家中大排宴席,老少男丁坐在十几个房间内把酒叙话。第二天,也就是除夕,所有李家男女在族长李懋的带领下,结队到宗祠前祭拜。
李家的祠堂也是重新修葺过的,上边挂有不知道什么年代由哪个朝廷重臣手书的匾额。因为重新金漆描画过的缘故,上面的字迹显得非常遒劲。李旭记得其具体应该是“保境安民”四个大字,说得是自己汉代那位跃马边塞的祖先李广。此人不是李家的始祖,却是宗祠里边唯一留下雕像的人。但令人奇怪的是,雕像上的李广却穿着一身文官衣服,看上去笑呵呵的与世无争,一点儿也没有弯弓射虎的英雄气概。
旭子记得自己当过经过蓟县时,蒙恬将军的塑像也是这般慈眉善目。大抵那些古圣先贤对着自己的家人都提不起什么杀气来,所以被画得失去了真容。摆放在李广将军的灵牌之侧是其从弟,汉丞相、安乐侯李蔡,虽然爵位和官职都远远高于前者,却没有画像流传。二人之下,依次是李当户、李椒、李敢。李敢之后为李禹,李椒之后为李壑,二人都开枝散叶,家族绵延不绝。唯独李当户这支,不再有人继承,灵牌孤零零隐藏在一个高位的角落里。
五年之前,唐公李渊特地派了人来认亲。两家祠堂虽然不在一处,上谷李氏的祠堂里边却专门列出一个位置,将李渊的祖父,上柱国李虎设香烛供奉。两年前,赵郡李氏也派了人前来合并族谱,因而在李家的列祖列宗内,也把赵郡历史的始祖续了一位在上面。与陇右李氏一样只标了分支的起源与继承,并没有将所同姓族人全部列上。
当下族长李懋主祭,李拓陪祭。李旭在同辈兄弟中虽然不年纪不算最长,但最有出息,所以负责捧香。众人以礼拜祭,焚帛奠酒,请在天的李家各位祖宗庇佑不肖子孙们平平安安,福寿绵长。
进献果品的时候,所有时鲜都先经过李旭之手。他将果品祭物捧给妻子萁儿,然后由萁儿交给母亲李张氏,再由母亲呈上供桌。族中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萁儿,因此难免楞了一下。待有人耳语说那是刚刚打下长安,被拜为唐王的大都督李渊之女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旭官是个有福气的!”再拜之后,趁着族长李懋向列祖列宗“汇报”李家一年来的大事儿的“空闲”,几个远房叔叔在私下里交头接耳。李旭自己做了大将军,博陵郡王。又与权势第一的唐王做了亲戚,这份福缘,还不是大得没有边么?
“怪不得唐王听说旭子这边有难,立刻派了两路大军过来。”有人恍然大悟般说道。李建成所部驻地飞狐关与易县相隔不足百里。那么大一支兵马驻扎,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早就打听清楚了其中缘由。先前还不明白李渊怎么会对李旭如此青眼有加,看到了萁儿长房媳妇的打扮,才知道两家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又密切了一层。
“怪不得旭子不计较她庶出?”有人故意点明萁儿庶出的身份,话里话外带着酸溜溜的滋味。
“远边凉快着去。什么正出庶出。现在是妻凭夫贵,知道不你?”立刻,有人跳出来捍卫旭子的声名。
这些私低下的无聊言语,李旭当然听不到。他难得有时间将军务放在一边,因此抓紧了一切机会休息。所以不但别人的小声诋毁和夸赞他都听不见,连父亲向祖先汇报的内容,他也都是左耳听完,立刻从右耳朵冒了出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祭奠结束,照例又是一场欢宴。然后各房各回各家,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围着火盆守岁。
难得能和儿子、儿媳坐在一道守岁,老李懋心情极其舒畅。屈指算算,这是儿子自十四岁出塞起,在家里过的第二个年。上一次回来过年时,儿子带着满身的伤。这次看上去却是英姿勃发,神清气爽。
至于跪坐在儿子身边,不断给二老添茶倒水的儿媳,在老李懋眼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虽然做了博陵郡王的父亲,他身上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质朴。看人只看行为,不看其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至今还没能抱上孙子。但想想儿子今年不过才二十多岁,心里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来,来,来,都坐得距离火盆近一些,想吃什么自己伸手去拿。就咱们一家人,不必太拘束!”静静烤了一会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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