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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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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部落的头人根本没想到南下会付出代价。直到我等杀至他的营地边上,他还以为是自己麾下的武士和突厥狼骑之间发生了误会。”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帅的表情,方延年继续汇报。“倒是其麾下的武士,非常勇敢,也非常善战。往往身上被插了三四根箭,还挣扎着不肯倒下!”
单单从战术层面上而言,方延年认为那些远道而来的牧人们简直不堪一击。但从个人体力和战斗能力上讲,部族武士们个个都堪称精兵。“事后我和王须拔将军总结,觉得草原上生存艰难,能活下来的都是最结实的男人。所以他们的单打独斗能力才远远强于我方普通士卒!”
“的确如此。牧人从六、七岁便要学着骑马,放牧,打猎,宰杀牲口!”李旭点点头,低声回应。他又想起自己在苏啜部时,那些少年们拿宰杀俘虏锻炼胆量的往事。牧人们将这种暴虐的行为看做荣耀。而对于中原人来说,却从头到脚透着野蛮。
“窦将军已经派人前往雁门示警,提醒娘子军不要因为敌人装备简陋,队形散漫而小瞧了他们的战斗力。王将军认为对于这种情况最好以恶治恶。一味地防御不是办法,最好在趁着始必可汗的狼骑们上来之前,先集中力量打一次歼灭战,彻底打碎那些助拳者的信心!”
“须拔说得没错。”李旭很高兴麾下爱将能从全局考虑战事,“但我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包括始必和骨托鲁等人的确切位置。一场大战没三天五天难以结束,而弟兄们必须能保证在狼骑扑上来前,从容退回长城之内。”
“属下未能完成这个任务!”方延年非常歉然地回答,“始必的大致位置属下探听得很清楚。他的主攻方向在娘子军那边,行军方向非常明确,行军速度也很稳定。但骨托鲁汗的行踪却很飘忽,他的本部兵马走得时快时慢,好像在犹豫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按平均脚程计算,再有五天时间也许都赶不到长城脚下,但如果他放弃辎重,只带骑兵扑过来,恐怕一天一夜时间就足够。”
李旭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怪罪任何人。“这就是骨托鲁的狡猾之处!”他笑着安慰对方,“上一次雁门之战让他长了记性,所以这次他试图把咱们从长城内诱惑出去。在他熟悉的地方来一次干净利落地决战。”
“怪不得我和王将军此番出塞一路顺风,打垮了那么多部落,居然没有人认真追赶!”与自己的经历联系起来,方延年立刻浑身冷汗。“有伙部族武士弓马异常娴熟,却一直和我们保持着距离。王将军让我将这些人的同伙的旗帜带回来给你。说可能是苏啜部的熟人!”
他抓起马鞍后的战旗,李旭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列队而飞的天鹅,正是霫人的旗号。但不是苏啜部,很快,凌厉的目光又慢慢变得柔和。苏啜西尔、苏啜附离两兄弟凭着当年徐大眼帮忙训练出来的精兵和陶阔脱丝与骨托鲁的姻亲关系,已经成功取代了上一任大可汗,成为整个霫族的最高统治者。所以,苏啜部的战旗之上,带队的白天鹅头上应该加一顶王冠。而方延年缴获的这一面战旗,天鹅们的头顶上却没任何装饰物。
但那面战旗的确来自月牙湖附近。除了当年与自己并肩战斗过的部落外,旭子想不清楚还有哪家可汗舍得使用价格高昂、色彩华丽的蜀锦而不是羊毛来做旗面。这种提花斜纹蜀锦只有在他出塞和刚从塞上回来的那两年才有行商向苏啜部的货栈贩运,此后中原战乱频发,蜀锦在河北都成了几乎绝迹的奢侈品,塞上诸部更是无缘见到。
苏啜部的杜尔和阿斯兰、舍脱部的哥撒那、必识部的侯曲利,这些少年时代的好朋友的身影又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旭子面前。从心里说,这些朋友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待人不比他从塞外回来后结识的吴黑闼、宇文士及、武士矱等人差。但现在,旭子却要和这些昔日的朋友各自为了自己的族人而相对着拔刀。
“那伙人距离此地不到一天的脚程!”见旭子脸上瞬间变得黯然,方延年低声提醒,“据王须拔将军判断,另外几伙规模庞大的塞上部落三天之内也会赶到长城脚下。如果大将军想再刹一刹敌人威风的话,也许能从最近三天中找到机会!”
“咱们尽力!”旭子快速从沉思中回转心神,毅然答应。杜尔、阿斯兰等人都是一时英杰,但他们进了长城,一样不会对战败者留任何情面。在草原上,弱者是没有生存机会的。这是胡人和汉人传统的差别,不会因某几个人心中的善意而发生丝毫改变。他又想起了那个疯狂的下午,那个用战败者的鲜血和胜利着的欢呼交织而成的盛宴。还有随后几个孤单冰冷的清晨,牧人们兴高采烈地给女奴隶脖颈上套上铁项圈,在男性俘虏的脸上肆意篆刻各种各样的花纹。
他绝对不能允许类似的结局落在自己的族人头上。如果老天还嫌中原所遭受的劫难不够多的话,阿斯兰等人进入长城之前,必须先看到他的尸体。旭子知道,在射艺上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也许只有李渊和阿斯兰。前者的射艺他只是从传闻中听说,而后者,却是手把手教导他熟悉弓箭性能的师父
“那大将军还有别的吩咐么?”方延年有些无法适应李旭变幻不定的脸色,试探着询问。
“你回去抓紧时间写份军报出来。今晚戌时之前必须送到中军。你可以多找几个部属帮忙,他们记录,你口述即可。把你出塞后看到的,听说的一切,只要与这次战事有关,全写下来。务求详尽!”李旭略作沉吟,然后郑重吩咐。
“还有!”对方刚刚转身,又被他从后面叫住,“写完之后抓紧时间休息,下一次战斗,我希望你能跟在我身边!”
“我?”方延年迟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是王须拔的行军长史,距离赵子铭和时德方等人的位置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况且他本人也不喜欢做一个终日关在中军帐内给人出谋划策的幕僚,跟王须拔搭档的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在马背上抱着横刀睡觉的豪迈。
“如果出塞迎战,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给我当向导!”李旭再次笑了起来,满是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信任。“王将军回来后,我会另行给他指派一个长史。”
王须拔和窦琮正带领着骑兵绕向万全卫。这个当口,远道而来的牧人们会把大部分目光都钉在王、窦两人战马带起的烟尘上。如果在这时候猛然再从定远堡杀出一哨人马,肯定能打来袭者一个措手不及。
旭子准备亲自带领这支兵马出塞。尽管他知道阿史那骨托鲁随时准备带领狼骑扑过来。但猎人和猎物角色的转换往往就在一瞬之间,骨托鲁的设想很好,却未必能尽如所愿。
第六章 持槊 (二 中)
第六章 持槊 (二 中)
当晚的军议中,这个过分冒险提议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王须拔和窦琮两人几乎带走了河东、博陵两家的所有骑兵,而带领步卒到塞外与胡人作战,在众人眼里那简直和主动上前送死差不多。一旦战斗失败,受到打击的不仅仅是守军的士气,整个长城防线都有可能岌岌可危。
“你不能离开。如果你出现意外,谁来组织防守?”李建成以从没有过的焦急口吻阻止。想到万一李旭回不来的后果,他的脊背就直发凉。那意味着他将独自背负起全部的责任,根本不再有任何依仗。
作为心腹幕僚,赵子铭也不赞同李旭领兵跳到外线作战。“属下觉得将军这个想法过于行险。”看了看李旭的第一步行动目标,他犹豫着劝阻:“步兵出发,即便小胜,也很难彻底解决敌人。万一被狼骑咬住,便轻易不得脱身!”
“大将军肩负重担,的确不该以身犯险!”见到连赵子铭不支持李旭的谋划,其他将领纷纷插言。无论来自河东还是河北,众人这段时间都已经把李旭当成了整个防线的主心骨。只有他,才身经百战而只曾一败;也只有他,才既熟悉突厥人的战术又了解中原士卒的长处。换了另一个人来统筹全军,大伙能否心服都很难说,更甭提打赢这场没有任何把握的恶战了。
一团纷乱的议论声中,唯独以王伏宝为首的窦家军将领保持着沉默。他们对突厥狼骑的情况一无所知,因而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如履薄冰。长期流动作战养成了他们避实就虚的习惯,打不过就跑,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在他们眼里几乎是天经地义的概念。
按照自家的习惯考虑,王伏宝发现李建成等人过于强调保持整条防线的重要性。长城很长,绵延肯定有数千里。白天王伏宝匆忙中看了一下,对此有大致的印象。这么长一条防线,想让半个突厥人都通不过,根本没有可能。顺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主动出击也未必不是一个抢占先机的选择。趁突厥人不备,拣其薄弱处狠狠捅上一刀,然后再快速跑回来。。
“出塞作战,我军不仅失去了地利,而且在行进速度上没任何优势!”陈演寿的声音好像北风吹过枯枝,听在人耳朵里甚是难受。这个权重而傲慢的老人自从窦家军到来之后,就一直冷眼相待。这使得王伏宝很生气,因此他决定不管对方说得是否有道理,都要从其中挑一点骨头出来。
而骨头几乎是明摆在眼前的。出了长城之后,地形并不是立刻变做一马平川。连绵的群山还要延续很远,大队人马只能从山谷之间绕行。“这位老将军说得有点儿,有点儿,那个,那个以偏盖全!”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不熟悉的人开口,王伏宝略微有些紧张。但看到陈演寿脸上的惊愕,快意立刻让他忘记了身边一切。“我们不熟悉草原,突厥人一样不熟悉长城附近的山势。所以,地利肯定还在我们手里。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山窝窝埋伏下,待敌军靠近,抽冷子咬他一大口。然后顺着山谷向深处跑,突厥骑兵有胆子就追,在山沟沟先饿上他十天半个月,大伙都省了动刀子!”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善意的哄笑。“如果真如王将军所说,敢情是好!”刚刚当上郎将的老兵雷永吉学着对方的口气,尽情发挥。“咱们专挑死胡同将突厥人向里边引,最好还是一进去就出不来那种深山老林!”
“那咱们的人如何走出来?”有人笑着质疑。
“不出来了!一命换一命,值!”雷永吉干脆利落地回答。他本来就是个刀头打滚的莽汉,完全靠着率先登上长安城头的功劳换取的军职。所以无惧于生死,甚至对以命换命的战术有一种近于痴迷般的热衷。但他的提议显然只有调节气氛的效果,很快,大伙就指出了该设想的过于一相情愿之处。
“恐怕突厥人没那么傻,非得被你牵着鼻子走!”
“去打埋伏,带少人合适?人少了未必见效。人多了,补给怎么运?”
“这个?”王伏宝被问哑巴了。搔了搔头皮,满脸歉然。
“突厥人肯定靠经常往返塞上的牧人,或者长城附近的马贼做向导!所以他们只会走自己熟悉的道路,不可能随便跟着咱们钻山沟。”李旭挥了挥手,及时把大伙的话头拉回正题。“但王将军的提议有一定道理。燕山上有很多小路,根本不适合骑兵行走。咱们带人自山路发起攻击,肯定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万一战事不顺,快速退向山区也是一个应急的选择。我当年出过塞,知道这些情况。事实上,商贩从来不走王须拔和窦琮将军两个带领骑兵所走的那几条大路,因为那会多绕行数百里。”
凭着当年出塞做商贩时用双脚走出来的经验,李旭对自己此行有相当大的把握。突厥狼骑也好,部族武士也罢,习惯了骑马的人肯定不愿意推着牲口屁股翻山越岭。对于以步卒为主力的中原军队而言,可选择的道路就多了好几条。他们甚至可以选择一条近乎于直线的路径从长城和燕山之间冲出去。提前送给骨托鲁一个大大的惊喜。
“长城上的缺口太多,根本把所有缺口都守不住。而一味地凭险据守,只会把主动权交给入侵者。所以,若想赢得这场战争,咱们必须打乱突厥人的部署。”想到这,李旭大声总结。
“如果从小路出击,仲坚你就无法带太多的弟兄!”李建成听旭子说得自信,口风略微有些松动。
“不用太多的人。否则辎重也供应不上。我需要一万五千体力充沛,正当壮年的老兵。自己携带干粮,直插到流花河南岸!”李旭抓起一支毛笔,用柄端指点面前的舆图。自从辽东之战后,河东李家的将领和旭子本人都养成了重视舆图习惯。所以在座的大多数将领对于图上演兵的做法一点都不陌生。很快,他们的目光就被李旭手中的笔吸引到了舆图上距离长城不远处的一条黑线旁,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流花河是条季节河,春天的水源主要来自燕山上的积雪融化。所以河道与燕山贴得极近,几乎是草原与山区的天然分界线。远道而来的游牧部落到了这里,肯定会在河畔做一次较大的休整。在他们精神松懈之时,一万五千中原士卒突然从没有大路的山坡上杀下来。。。。。。。;那无异于一场雪崩!
只是,如果想达到李旭预计的战斗目标。那一万五千名弟兄就得用从定远堡出发,完全凭双脚翻越黑瞎子岭和摩天崖两座高山。期间大部分山路都是野兽和贪图节省时间的行商们踩出来的,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军队通过。
“正是因为很少有人走,所以“客人们”更是想不到!”仿佛猜出了大伙内心的想法,李旭笑了笑,继续补充。
“可万一”李建成依旧有些犹豫,想说几句阻拦的话,又怕坏了旭子彩头。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又咽回了肚子。
“万一李将军回不来怎么办?不如让俺老王打这头一阵!”王伏宝看不惯河东将帅们畏首畏脚的模样,走上前主动请缨。
“王将军和弟兄们远道而来,不宜过度劳累。还是先休息几天,恢复一下体力!熟悉了周围情况再做安排为好!”李建成赶紧出言阻拦。他不希望旭子以身犯险,更怕窦家军刚刚到达便全军覆灭。在他眼里,窦家军的出现只具备象征意义。代表着三家同盟正式达成。而打仗的事情,还是博陵与河东两家的正规兵马比较靠谱些。
“那我就带领弟兄们顶上来。补出征那些人的缺!”王须拔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听李建成说得也有道理,瓮声瓮气地答应。
被他这个莽张飞在中间来回搅和,河东与博陵的将领们反倒无法再阻拦李旭的决定了。如果必须有人领兵主动出击到外线作战的话,终究是李旭带队成功回来的把握最大。至少他曾经出过塞,而别人对长城外的情况都是两眼一抹黑。
“据王、窦两位将军送回来的情报。有支人数大约四千到六千左右的部族骑兵,一天后便能顺着大路杀到长城脚下。还有几个携带大量粮草辎重的部落走得稍慢,大约要三天时间才能到达。先到达的骑兵肯定不敢独自发起进攻,会在城下宽阔的谷地扎营。而跟在其后面的几个大部落,必然要在途中休整。”见大伙不再反对自己的谋划,李旭继续安排整个战斗的部署。“所以,我所带领的这支兵马,将正插在那支骑兵和几个后续部落之间,趁虚而击。只要打垮了那些战斗力不强的牧人,骑兵们的处境就极其尴尬!”
他尽量不提阿斯兰等人的名字,也尽量不去想对方的模样。实际上,如果攻击奏效,阿斯兰等人将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只要霫族骑兵们不及时后撤,击溃了几个大部落后,李旭就可以引领麾下士卒翻山而回,将敌人直接堵在长城脚下。。
那是当年徐大眼一手替霫族打造出来的骑兵,综合了中原军队配合默契与塞外牧人勇敢坚韧的优点,整个东部草原无任何队伍可与之匹敌。同时,这支骑兵也是与阿史那骨托鲁关系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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