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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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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令人长见识的事情随处可见。旭子几乎每天都在增加着对大隋官场的了解。以前他与这些上层人物之间隔着一道水晶墙,只能仰望,却无法踏入对方的圈子。如今他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为了不再被踢出去,就不应该再对官员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懵懵懂懂。
一经留神后,旭子大有发现。
先帝在世时,共有十六人担任过仆射或纳言之类的职位,其中七人出身为世家,九人在军中战功赫赫,号称军中勋贵。而本朝十二位曾经和正在行使仆射职权的人当中,出身世家的人竟然高达十个。
先帝设立了开科举士制度,但先帝在位时,科举出身的人没一个能做到三品以上高官。当今圣上喜欢读书人,但如今朝中同时拥有权力和才名虞世基和裴蕴两位大人,也都是江南士族。谁也没有应过科考。
大隋从朝堂到地方,甚至在郡县,即便是户槽、兵槽这样的底层小吏,也很少是科举和行伍出身的。本朝有不成文的规定,凡为吏者,需要家世清白,有地方士绅保荐。而那些地方绅士们保荐的人才,绝对不会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草民!
比较一下眼前事实,再想想自己当年于县学苦读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旭子忍不住想仰天长叹。他更加理解了为什么当年徐大眼的志愿是建立自己的家族。这个朝廷简直就是为了世家大族而设立,平民出身的人通常情况下只有膜拜的资格,根本没机会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旭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算寒门还是士族。他有着士族的官职,爵位,却依旧保持着一双寒门的眼睛。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令他极其孤单,越是尽力想融入周围环境,,对孤独的体会越深。
御林军的将校中有许多与旭子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他们踌躇满志,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所以,大伙对李旭这些年的经历很是神往。当与旭子有意或无意中在酒宴上相遇后,他们都喜欢哄闹着,要求李旭讲一讲辽东和黎阳城下的故事。
每当旭子讲完那些血染的故事后,却在大多数人眼中看到的不是佩服,也不是尊敬。“如果当时我带兵,就从爬到山谷顶上,居高临下!”谈到无名谷之战,有人挥舞着手臂,奋力比划。“几十丈高的地方,随便扔一块石头都会重逾千钧。那高句丽将领真笨,居然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此人说得吐沫星子飞溅,根本没想想,如何爬上那么陡峭的山峰。即便爬上去了,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石头。
“元务本根本不懂用兵,那么多人,至少要摆一个八卦大阵。生、死、惊、兑战马冲进去,云弥雾合,立刻迷失方向!”对于黎阳第一战,有人的看法更是独特。说话的家伙是一个易经八卦的拥敝者,脸色苍白,嘴唇黑青。旭子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只有经常服用五石散的人才会拥有如此虚幻的脸色。脸色每白一分,他们距离天人合一的境界就又近了一重。
“李将军守城时,怎么不在城墙和街道附近堆木柴。先把敌军放进来,然后柴薪尽燃”有人幻想着烈焰腾空的样子,两眼星光直冒。至于黎阳城内的粮食会不会因此被点燃,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御林军的将校们出身都很高贵,几乎从娘胎里就有了功名。雄厚的家庭背景和优越的生活使得他们看那些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时习惯于俯视,而旭子偏偏没有学会怎样仰脸装出一幅献媚的笑容。对于这些人的指手画脚,他能敷衍就敷衍,实在敷衍不了了,就干脆装做没听见。少年们见自己的“高见”不被人接受,一个个气得火冒三丈。但他们却没有当面和李旭切磋一下武技的勇气,“那个新进的李侯眼神冷得怕人,跟这个疯子比武,气势上先输三分!”。
“早知道伴驾是这种滋味,当时不如。”李旭不止一次为自己轻易放弃的雄武营的做法感到懊悔。如果当时向宇文述服软,然后阳奉阴违呢?他不知道如果这样做,自己留住雄武营的可能有多大。但他知道,自己在离开军营这段时间里真的很孤独。
南行路上的风是冷的,少年人的心一样慢慢变冷,像官道两边的积雪般黑黑的发着寒光。每当队伍找到大户人家腾出来的房屋宿营的时候,他总是怀念自己走过的战斗岁月。无论是在护粮军还是在雄武营,旭子从来没这么孤独过。虽然最后的结局是,他不得不从这两支队伍中离开,并且先后和两个朋友因为选择的不同而疏远。但他怀念那些谜底没有揭开前,并肩战斗、流血的日子。每每在黑夜里回首望过去,就像野兽在瞭望着篝火。
“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军中去,那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炭盆前,抱着膝盖,旭子愣愣地想。
第一章 肱股 (三 下)
第一章 肱股 (四 上)
第一章 肱股 (四 下)
第二章 壮士 (一 上)
第二章 壮士 (一 下)
第二章 壮士 (二 上)
第二章 壮士 (二 下)
第二章 壮士 (三 上
看到马脸上高高堆起的柴薪,秦叔宝就知道大伙误解了太守裴操之。太守大人不是故意要耽误战机,他真的不是故意想把所有人害死。
突出城墙外,用以弥补防御死角的马脸上此时已经堆满了干柴,齐郡太守裴操之大人身穿一袭干净整齐的大隋官袍,脖子上挂着印信,满脸肃然。十一月的天气,城头上的风有些大,老大人却一点儿也不怕冷。没等秦叔宝开口求援,他扯着嗓子冲城下喊道:“叔宝,既然你也跟着张郡丞自谋出路了,老夫亦不能怪你。烦劳你看在这么多年来老夫并无慢待之处的份上,给张将军带句话。就说老夫祝他一路顺风。如果他想兵不血刃地拿下历城,你且来看!”老太守一手指了指脚下的干柴,一手高高地举起了火把。“老夫不会半点武艺,却舍得以这条命来报效国家!”
“这哪跟哪啊!”秦叔宝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好在他为人沉得住气,趁着裴太守没下令放箭之前赶紧大声解释:“大人,大人不要误会,张郡丞没有投降敌军。贼军被我们挡在放鹤亭外了,我回来不是劝降,是替大人来求援兵的!”
城头上的郡兵本来就不相信张须陀会投敌,但三个最有威望的将领都跟着张须陀出战在外,剩下的人没有主心骨,所以才被裴操之说得不敢出城相随。此刻听秦叔宝这么一解释,大伙立刻鼓噪起来,欢呼着,准备冲下马道去开城门。裴操之却不肯相信秦叔宝的话,扭过头去,连声喝令,依靠亲兵的家将的力量强行将郡兵们约束住。随后,一心以死铭志的太守大人将目光转向城下,伸手戟指:“秦将军,老夫原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也学会了信口开河。以四个人挡住数万贼军,你当老夫是傻子么?”
放鹤亭距离历城不到五里,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人影。从历城方向看去,张须陀从到了放鹤亭后,就一直坐在凉亭下看风景。贼军从始致终就上来一个人,跟张须陀秦叔宝、罗士信几个见礼,客套。然后罗士信等人就一趟趟向山下跑,一趟趟返回来。那情形分明是双方在谈条件,哪里像是在拼命!
风中隐隐又传来的喊杀声,裴操之可以对此充耳不闻,秦叔宝却心急如焚。张将军的疑兵之计挺不了多久,再晚片刻,贼人肯定踩着张将军的血杀到城墙之下。到那时,恐怕城头上的老家伙除了自焚之外,不会有任何退敌之策。
强压着一箭将裴操之从城头上射下来的冲动,秦叔宝鼓足丹田气,大声反驳:“弟兄们,张大人这几年四处征讨,杀了多少土匪流寇。他怎会是变节投敌之人。哪个土匪胆子大,敢接受张大人的投降。”回头焦急地向远方望了望,秦叔宝又把目标对准了裴操之:“裴大人不相信秦某,不相信张大人和罗士信,难道还不相信独孤林的忠诚么,他可是上柱国独孤信大将军的弟弟,当今皇上的表亲。陛下的心腹爱将李旭李仲坚也来了,正在和张大人并肩抗贼。他可是把三十万大军从辽东救回来的功臣,难道大人连他也信不过么?”
最后两句话极为犀利,裴操之即便一心以身相殉社稷,也不得不考虑再犹豫下去的后果。万一秦叔宝所言属实,自己现在的举动恐怕不会像想象中一样留下千秋英名。独孤家会找裴家算这笔帐,皇帝陛下那里也不会甘休。万一府兵中再有几个居心叵测的将领打起给李仲坚报仇的借口
裴操之犹豫着,手中火把“突突突”地直冒黑烟。个人生死是小,家族利益最大。反复考虑后,他终于决定放弃殉国的机会,用火把指了指城门,低声命令道:“开城,虎翼、鹰扬两营郡兵出去随秦督尉救援张大人。其余人,继续在城头待命!”
“是!”郡兵们答应一声,立刻敞开城门,冲了出去。秦叔宝顾不上跟太守大人再呕气,喊了声“弟兄们随我来!”带领大伙向扑向放鹤亭。不算路上耽搁,光在城墙下等着裴操之做出决定就花了半柱香时间。他不知道那个不甚高明的疑兵之计此时是否还没被人看破,如果露馅了,年近五十的张大人能否有机会活下来?一切都看运气了,秦叔宝气愤地想,回过头扫了一眼历城县高大的城墙,他看见裴操之换了一支新火把,又站在了那堆干柴之上。须发飞扬,长袖飘舞。
此刻放鹤亭外的战斗已经进入到胶着状态,张须陀带着三个人,和数百名灰衫军胶着。石子河在又付出了两位小头目的性命后,终于决定亲自来试一试前方到底有没有陷阱。他由三十多名亲兵护着,站在攻击序列的最后,监督两个旅的精锐向上仰攻。山坡上可供攀爬的地方不太宽敞,只能放下这六百人。如果不是因为场地拥挤的话,石子河恨不得将麾下的万把人统统塞上去。
头包灰布巾帕,身穿灰色号衣的流寇们高举着柳木做成的盾牌,小心翼翼的向上爬。没有人愿意走快,一上午的战斗已经耗干了大伙的士气。他们都是普通喽啰,不需要像山大王那样考虑长远,也没有什么宏伟志向。此刻,他们唯一想到的就是,前方那几个人不好惹,虽然才四个人,但自己身边的袍泽没一个人对方敌手。特别是那个喜欢割人鼻子的罗士信,简直就是杀星下凡。凡跟他交上手的,肯定没有活命机会。还有那个脑门被阳光晒得发黑,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手中的弓箭就像长了眼睛,任你怎么防都防不住。
一支羽箭飞入人群,流寇们的队伍登时一顿。距离放鹤亭还有一百二十多步,亭子中的人居然在这个距离上也敢开弓!短暂的惊诧后,有人开始尖叫:“六当家,六当家中箭了。”听了喊声,喽啰们的脚步立刻放得更慢,不断有人回过头去,希望在自己被羽箭射中之前,能听到大当家那里发出撤退的命令。
“加快了上,他发不出几箭!”石子河从盾牌后露出半边脸来,冲着弟兄们大叫。“不就是几支箭么?大伙既然干了这行。”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名亲兵抢上前,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飞来的白羽。随后,那名亲兵就像被人当胸推了一把,仰天跌倒,再也没机会爬起来。
“保护大当家,保护大当家!”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情急之下喊出了这样的命令。刹那间,举着盾牌想起挪的喽啰们不约而同地退了下来。距离石子河近的举起柳木盾,在亲兵们的外围再度叠出一层足以挡住阳光的防护墙。距离石子河远的,则肩膀并着肩膀在防护墙两侧拍出一个人字。
“上,上,都他妈的给我上。”石子河彻底被激怒了,从亲兵尸体上捡起盾牌,将靠近自己的喽啰兵砸了个人仰马翻。“奶奶的,老子怎么养了你们一群废物!都给我上,再有向后跑的,老子亲手点了他的天灯!”
喽啰们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们不敢抗拒逆大寨主的淫威,哆哆嗦嗦地开始了第二次进攻。裴长才见自己的白带军帮不上忙,为了显示双方的合作诚意,他命令弟兄们用踏歌方式替友军助威。听到将令,万余喽啰在山脚下肩并着肩,脚步踏出了同样的节奏。
“巨野泽畔好儿郎,纯著红罗锦背裆。”这是王薄造反时的战歌,裴长才拉杆子单干后,苦于不识字,做不了属于自己的战歌,所以只好将王薄的战歌借用,掐头去尾地窜改一番,拿来鼓舞士气。
“横侵矟天半,轮刀耀日光。”山坡上又有人被射中了,队形猛地一滞。山下的踏歌声也跟着停了停,然后又响了起来。
“入泽吃獐鹿,出泽食牛羊。”歌声渐转高亢,喽啰们憧憬着以前没有过,今后可能会拥有的富足生活,满脸幸福。激昂的歌声鼓舞了所有人,流寇们的士气慢慢恢复。山坡上,举着柳木盾向前爬的人慢慢直起腰,开始加速冲锋。
“弟兄们,加把劲儿,先过亭子者,赏羊一头,酒半斗!”石子河见军心可用,躲在亲兵们身后,大声命令。
“羊一头,酒半斗!”大小头目齐声响应,欢呼声有如雷动。历城在以前从来没被任何一支响马光顾过,周围郡县的很多富户把家都搬了进去。如果今天能顺利冲过眼前四个人组成的防线,攻入城内。
“也许晚饭时可以分到一块肉吧!”冲在最前拍的小头目微笑着跌倒,一支凌空飞来的羽箭射断了他的喉咙。没来得及叫喊,血已经涌满了他的嘴巴。腥腥甜甜的,带着股子新鲜得肉味道。上一次闻到肉味是两天前,大伙刚拿下长清县后。再上一次,再上一次是两年前吧,那时他替庄主大人收粮食回来,路上幸运地用石头打中了一只后腿受伤的兔子。兔皮拿去换了半斗米,兔子肉熬着咸菜吃了十多天。那是他平生最幸福最安宁的日子,比死亡来临时还安宁。
“忽闻官军至,提剑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歌声突然变得悲壮慷慨,喽啰们踏着同伴的血向前冲去。他们也许愚昧,粗鲁,他们连如何握兵器都没学会,但在这一刻,无人能否定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勇敢。
第二章 壮士 (三 下)
第二章 壮士 (四 上)~ 第
第二章 壮士 (五 下)
齐郡并不是什么特别富庶之地,但这两年,因为有张须陀和齐郡子弟兵的存在,这里反而成了一片难得的乐土。自从王薄举义后,河南诸郡就“热闹”了起来。北海郡盘踞着郭方预;东平郡的巨野泽是个强盗窝;济北郡除了治所外,其他各县都有被贼兵攻破的记录。眼下,就连圣人教化了千年的鲁郡都是遍地烽烟,其他地方更是匪患成灾,哀鸿遍野。只有齐郡,在混乱的局势中间保持着最后一片宁静。几年来,王薄、石秪阇、郝孝德,加上这次的郭方预、裴长才、石子河,先后十几个大当家垂涎齐郡的富庶,却无一人不刹羽而归。
齐郡人知道冷暖,因此他们以最高的礼节欢迎自己的英雄。在太守裴操之的带领下,父老士绅列队迎出五里。得胜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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