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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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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瑞的声音就像在心里打开的门,那些潮水和破浪就不可遏止地翻滚起来。我看着窗外的枝头和夜色,只能摇摇头叹它朦胧。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用了霸王别姬做比喻。
其实这两兄弟的奸情比谁都深刻。
几日都过了,孟昶的诏书依旧没有下来。
一个府邸里面的人在等,外面的人也是等。而寒冬腊月,雪就一直都没有停止。我不想出去让南瑞在屋内生了一盆火,暖火解心,我想屋外的人应该也不是冻的。
夜里,我做了两个梦,一个是关于酆都的爹,一个是文祁。
这两个梦交叉延续,但也同惯例一样,我醒来之后就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梦见了他们却不记得内容。文相人曾经说过我对很多事都不上心,记不住,那再执拗一点就是自负。
他说这是我最大的弊病,迟早会害了我自己。
我想到最后一次离开晏仁之前还是中秋,九月份的天气雨打芭蕉最好时节,但晏仁却已经下雾气了,文相人站在牌坊下面一直目送我们走远。我自信我一定看见了他,但后来南瑞却说,那一日一早文相人就抱病在床,根本下不来,也送不了。
那是我看错了,还是有谁碰巧站在那儿,我只是觉得他的身影像极了文相人。并且一像就像到我心里去,此后无论我走多远,去什么地方,这块心病总是如影随行。我不知道究竟要过多久才能彻底忘了晏仁的雾气,是过一座山?还是再淌一条河?但这蜀川的山清水秀似乎总也走不完,一幕过了以后还有另一幕,山围着山,水绕着水,而一个城一个镇都能围困了一个人。
我曾经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城,自己的方圆,破了就要补,小了就要筑,但不可以和别人碰撞摩擦,否则坏了规矩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但现在我极想走出那座城,盲无目地,却总是想出去。
。。。那也不是完全没有目的,我记得楚良说过。蜀川的南边有海和山崖,风吹如晒都是腥咸的味道;西边有草原和雪山,冷到洌的时候却也美;还有一个叫玉门关的地方,风沙和马,那儿的烟都是直冲了天上,任你奔和跑,再没有规矩能拦着你。
这些都不像在蜀川喝酒,三盏一杯,必须如何怎样地给别人添给自己倒。那也不像朝堂之上的说话,一分一寸一脚一步都得慢慢走。
楚良说那儿比蜀川自由,没有城也没有镇,更没有方圆。
但这些和我在心里筑了二十年的事就有了冲突,我不敢想象一直以来笃定的事在某一天也会土崩瓦解,而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或许人生来就有一个属于他的地方,我想那日让楚良走,无论什么恩怨,我还是做对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文祁在我房内写字。一边写一边念,他握笔的方法是不对的,写出来的东西也歪歪扭扭,但有是我平时教过他的原因,那些字的笔法倒没有错。
“文墨儿。你看。”还是按照往常,他写完了以后就给我让我评上两句。说得好他就高兴,说得不好便撅嘴坐在一边生闷气。
可眼下我没有任何心情,摆了摆手说,“好看。”
“文墨儿都没看,怎么知道好看?”
文祈今日比平常机灵了点儿,懂得讨价还价了。他坐在椅子上很不安分,我觉得很吵,却还是没有开口喝住他。我想或者再几天便没有和文祈相处的机会了,过几日我会找个时间跟高逸说,文祁只是个傻子,没什么用就让他走吧。
“文墨儿,你是不是想让我走。”
文祈一边晃一边说,他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从这几日南瑞和凌峰的口里,他知道我要让他出去了。
“嗯。”我不打算继续骗他。
“我走去哪儿?”文祁继续问。
“随你。”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海阔天空都随你。”
“那为什么文墨儿不一起?”文祁晃着脑袋躲开我的手,眼睛紧紧盯着我,似乎是在监察我看我有没有撒谎,他打算紧紧盯着我,让我没有机会骗他。
“我走不了啊。”我指了指门外模糊的人影,“我欠了你逸哥一些东西,还了才行。”
“什么东西,我陪文墨儿一起还。”文祈撩高袖子,作势要出门去,南瑞赶过来连哄带骗人才被拉住。
“文祁。”我抬手撑着下巴,问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文祁回头大吼,脸气红了,“我不傻!”
“。。。你为什么会这样?”我跟他说,“为什么你不病死了去?还要活着?。。有用么?就这么恨着我有用么?你就是恨我一辈子我当初还是会出卖你。”
“。。。。。”我也不知道文祁听没听懂,不过他没有回答,好像在等我说什么。可我呢,这些话里面的真真假假我不知道,当不当继续我也不知道,
“大人。。。。”南瑞知道我这么说的用意,只是她插不上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无论几次,我都会那样做。”
我坐在椅子上,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想如果我是文祁,我肯定已经走了。
。。。可是,我不是文祁。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不但不走,还过来抱着我,安慰我,轻轻拍我的背,轻轻说,“不怕,。。不怕,有我在,文墨儿不怕。”
我怕了么?
听文祈这么说,我禁不住问自己。
我看见双手在抖,我觉得全身发冷,门外的火把声和高逸的咳嗽声一点点都能让我全身紧张。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是我又不得不听,不然孟昶的诏书,我听不见。
“文墨儿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看的戏,镇上最喜欢唱的大戏。”文祁突然跳了起来,又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根木棍在屋子里面舞动起来。
我曾说过,我习文,文祁练武,除去他是个傻子,他的动作其实非常漂亮,功夫也算不错。郑融就认为文祁迟早是个将军料,所以无论他再傻都好心照料了。所以文祁此番要走,郑融那儿是最好的去处。他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走脱晏仁的阴影,重新再活一次,这么一想,我就非常羡慕他了。
这种梦寐以求的事他能做到,我却不行。
如今不是走就是死。
走是被高逸困住,死就是被孟昶斩了。。。。我说赌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所有人都清楚孟昶不可能不下诏,就算他不下,高长卿也得逼他下。
孟昶一定会下诏的,他经不起人劝。
“。。文墨儿,你看我唱戏。”文祈一边闹一边唱起来,我和南瑞都能看懂。那架势唱的只能是霸王别了虞姬的一出,英雄气短,女儿情长。
“霸王扮得不错。”我拍了拍手,南瑞却笑不出来。若是在意,这样的戏谁看了都笑不出来,只是觉得悲凉,不由得也会想到现状。
“我不是霸王。”文祁撅嘴玩棍,一下子敲在地上,“他不敢带虞姬走,孬种!”说罢一个人豪气干云地踢开了面前的椅子,纵身跳上去哈哈大笑着对我伸手,“文墨儿,我带你走。”
“。。。你?”我有些啼笑皆非。
“我带你走!”
文祁瞪眼,不厌其烦地说。
“罢了。”我摇头推开他的手,“我不是虞姬。”
“。。。。”随着文祁脸色变黑,气氛逐渐僵了下来,南瑞瑞连忙打圆场,“祁少爷你也累了,下来歇歇吧。我看也到用膳的时间,不如大人和祁少爷一起去后面。”
“也好。”我起身拍了拍文祈,“你么大了还玩,下来。”
“文墨儿。”文祁还是不愿下来,但他看出我动了气,就蹲在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你不要赶我走。”
“。。。。。。”
他的声音就像拿了绳子把我牵住一样,我再也想不出能走开的理由,心里已经全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我恨不得用千万个对不起来换得离开的勇气。
原则上文相人是爹,我不可以怨怪他;文祁已经傻了,我更不能跟小孩动气。
其实归根究底,所有的责任都在我,所有的决定都靠我。
我回头看着文祁,他的所有都被童稚消磨殆尽了。世人笑他,晏仁的人笑他,就连我也是告诉自己必须一辈子好好待他才不会那么笑他。可我真的是这么想吗?
我这样问自己。
“大人,。。大人你快说句话。”
南瑞拉了拉我的手。
“哈哈哈哈哈。”我回头看着她和文祁,我努力放声大笑。笑声尖厉刺耳。我努力在模仿一种嘲笑的声音,我势必让文祁感受到这种嘲笑。让他发怒,让他一气之下独自走了。
“大人,要不让郑将军来?”
作势,南瑞说了一个法子。
“你以为郑融有胆子动一个罪臣?他是名门之后,三代名将,不可能,。。。这些天他恐怕连府都出不去。所有的家眷和下人都会劝他。”我摇头。
“大人,。。。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南瑞拉着我的手,一直在往好的方面想。
这是她的习惯,无论遇见什么处境她都能往好的方面想,就算从前在锦官府受尽欺凌,她只要想到明天就能淡忘了去。
当然这也跟那些事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有关,倘若也有一个属于她的文祁活在她的生命里,那也能如此么?
我个文祁的相依为命,早已不像贴近的生命那么简单,而是涉及了太多的东西。放不下的时候,就总是告诉自己这些并不是庸人自扰,不是,真的不是。
一日后,高逸进府,请我在院前喝茶
我答应了。大雪已经停下来,但没人扫雪,院子里面还是盖了一层白霜。我让人在东院的一角摆上桌椅,也学着张夫人的习惯在光秃秃的枝头扎满红布条。这也不算凄凉了。
高逸穿得并不多,依旧是官服官帽,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本书,等我的时候他一直在看。
我没有带文祁出来,让南瑞陪他在屋里玩。所以再见到高逸的时候心情便敢有些不一样,没有外人在场,也没好事的人偷听偷看。或许是我跟他相识这么久以来,这个院子才成了两人能真正独处的时候。
我踩雪走过去,拉开折扇,越扇越冷。
我想起了夜宿梁山寺那夜的秋风,怡人,却也有些冷。
“文大人还是有扇不离手的习惯。”
高逸一边翻书一边笑。
“高大人不也在看书?”我给他掺了一些茶说,“这本书,你看几年了?”
“五年。”
“那么久都没看完?”
“不是没有。”高逸抬眼,淡言道,“而是没有时间。”
“我们都太忙了。”我把折扇放在桌上,抽手覆住高逸放在桌上的手,摩挲了一下。不待他开口就抢先道,“我求你,让文祁走。”
“如果文祁愿意走,你不必来求我。”高逸合上书,详似打量一样地看我。一会儿,他笑了笑,“你不走,他怎可能走?”
“。。。。。。”我知道高逸是在逼我说话,只要我跟他走,文祁就会乖乖跟着来。但我不能这么做,我过不了自己。
“要不要我给你出个法子,就当卖我个人情。”高逸也许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刚一说完,他就笑了。
“事到如今,高大人还打算向我要人情?”我偏头一想,那也对,事事非非,前几日确实算清了。
“墨儿。”高逸低声问,“你为何不再唤我的名字?”
“我们平了。”我回答,“也再不能回到不平的时候,高大人,如今我只能这么称呼你。尊敬你。”
“。。。。。你当真?”
“我不知道大人的当真是指什么。”我摇头,“之前大人说的人情我答应,只要文祁能出去我愿意全权配合大人的安排。”
“好!”高逸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顺手拿来桌上的折扇看了看,说,“上面没有题字。”
“以前的我换了。”我点头,以前那把被文相人题了几个字的扇子,前些日子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府邸很大,雪很厚,丢失去的东西就留在过去,不再是现在的存在。
“那也行。没字也好,干净如雪地。”高逸说笑一般指了指满树的红枝说,“这些东西煞是好看,来年你也替我扎。”
“来年?”我抬头笑他,“你说哪个来年?”
“你若跟我走,就有来年。”
“跟你走?”我喝完杯里剩下的热茶,半开玩笑地回答他,“高大人休想。”
高逸听了微愣,随后哈哈笑得很是大声,“墨儿,你这脾气可如当初一般。”
“当初早已成了过去。”我起身向高逸行了一个礼,“我这就回去静候高大人安排,还望高大人看到向我要了人情的份上,不要食言。”
“哈哈哈,好好。”
高逸从前是不会那么笑的,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他喜欢关紧门抱我,喜欢凑在我耳边说话,他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次都是在夜里,静悄悄地没人知道。
然后我背对他走了很几步之后都还能很清楚地听见笑声。那声音复杂极了,有了太多的端倪。
但高逸果真没有食言,过几日火把突然全灭了下去,官兵纷纷散开,府前的路上除了被踏得乱七八糟的脚印就什么都没有了。
文祁闹着要出去玩,我便同意,让南瑞简单收拾了几个包袱偷偷带着。出行本不是易事,人不宜太多,而此行也有高逸的人在暗中盯着,所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文祁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他设的局,一路上兴奋极了,南瑞拦不住我也示意不需要拦着,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个时候不讲规矩。
高逸的安排是我不能离府邸太远,不然就破了约定。所以趁文祁不注意我在院墙一里外的林子里又被官兵护送了回去,我不知道他还在那儿玩雪玩了多久,但我走的时候只能确定,。。。至少我是看不见他哭或者闹了。
傍晚,高逸又来了一次,这次是护送披头散发的南瑞。我和他相对无话,南瑞也只愿意在他走了之后哭哭啼啼地说文祁闹得有多惨,在郑融的府上那怒吼声都快掀起了一座楼,最后郑融不得已命人将他绑在柱子上,彻夜让人守着才能确保他不跑不疯。
我拍着南瑞的肩,让她靠着我说话,“他怎么闹了?”
“只是闹,吼,红着眼镜像野兽一样在雪地里四处乱撞。”南瑞含泪抬头,“大人,我们太残忍了。”
“。。。我知道。”我点了头。
“不,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南瑞又收回刚才的话,趴在我身上哭,“我知道大人的苦,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说。”
“不。你说的对。”
我看着眼前的太师椅上一幅画,上面画了一个石屋,前面有棵大树,一群儿孙在绕着树嬉闹。我看着看着泪水就模糊了起来。
灯火很暗,夜幕很快吞咽了所有的光线,深夜快来了,更冷更黑,没有了文祁更安静。。。。我想来这还是我和文祁分离的第一个晚上。
但第一个晚上我就哭了。
。。。我哭抛下了文祁。
第二十八章
孟昶的诏书下来了。
是在一个天大亮的白日,念诏的人是崇云,他不敢露出什么表情。高逸则跪在另外一边,他抬头看见我,随后笑了。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孟昶想要我死。
而我想,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南瑞和凌峰执意不走,但除此之外府邸上已经没人了。孟昶允许我在府上等行刑的日子,不必受牢狱之苦,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召见,也没有将我押上公堂。
好一点想是他给我和文相人留面子,通透一点便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我活着,这一个局他也参杂在了里面,并且伸手推波助澜。
我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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