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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春-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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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粮价依旧居高不下。
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运粮至长安的代价,实在太高
早在当初与裴耀卿一番探讨之后,李曦就已经明白,导致长安粮价居高不下的,不是方法问题,也不是价格问题,而是道路问题。
抛开扬州至洛阳这么长一段水运不说,单单只是在三门峡这个地方,陆路运输的话运费几乎等于粮价,而如果是水路,三门之险天下闻名,根本就不利于大规模运输,每年都要有许多船只在这里出事,损失的船只和粮食还是小事,每年都死那么多人这是江淮转运使司衙门所绝对不能接受的。
无论是民运还是官运,这个瓶颈不解决,谁运都得死人,谁运都无法最终解决问题。
从表面上来看,杨慎馀这份计划十分的让人眼亮,但是如果仔细一计较就会发现,他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而已,根本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
所以,李曦的问题一出口,杨慎馀顿时就感觉无法招架。
支支吾吾了好大一会子,杨慎馀毕竟已经是五十多岁年近六十了,一来心境沉稳,二来人生阅历也是丰富之极,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一下,稳定了自己的心神。
这时,他抬起头来与李曦对视了一眼,不答反问,道:“莫非大人想要官运?”
“为何不可?”李曦反问。
“呃”顿了顿,杨慎馀站起来拱手道:“大人,请恕下官直言,若是咱们江淮转运使司亲自承运的话,非但运费降不下来,将要极大的加大朝廷的开支,而且,从征集漕粮,一直到组织船队,再到一路北来,一直到三门之险这个,这个怕非是易事啊”
在提到三门之险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停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他也知道三门峡那里每年都会有不少的船只出事,甚至他也知道,只要一出事,肯定要死人。
因此在他看来,即便官运,也省不下几个钱,所以,政府只需要花钱买些高价粮食就是了,大不了就是往里头多贴一点儿,好歹眼不见心不烦,总比自己去运粮食,每年都要面对好多次这种船沉人亡的事情要好。
要知道,在当下这种运粮规模不大的情况下,每年还要死那么多人,一旦扩大到每年至少一百万石粮食,这死的人,毫无疑问会更多这些人死在民间商人手上,顶多就是把抚恤啊赔偿啊之类的摊入粮价里就是了,民不报,官不究,朝廷完全可以掩耳盗铃的认为自己到手的这是干净粮食,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背负什么压力和责任。
但若是官府自己运粮,出了这种事情,为了漕运,不敢如实上报,只能压下来,但是压得时间长了,谁敢保证能一直压住?而动辄死几十个人的事情,一旦捅出来,那就是惊天大案,说不得整个江淮转运使司的大小官员们都要被追究责任了。
而且,如果调控得当,说不定官督民办比自己运还要省钱呢,要知道,作为杨崇礼的儿子,在市场调控这方面,他可是相当的有经验,而一旦李曦选择了这条路,他将毫无疑问会成为江淮转运使司衙门里最为不可或缺的一个。
所以,他几乎是天然的就会倾向于官督民运。
李曦闻言之后有着片刻的思索,然后,他抬头看着屋顶,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似乎是在问杨慎馀,又似乎是在自问:“死在商人们手里,就不算死人了吗?”
杨慎馀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遽然一惊,似乎是一下子就把握住了李曦的想法,但是皱眉一想,他又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忍不住疑惑地皱着眉头看着李曦,“大人,您是想”
“修路”李曦拍案而起。
杨慎馀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他已经顾不得礼仪,下意识的就迈前两步,道:“大人,这、这修路”
李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行路容易,开路难,但是,慎馀公啊,你我是朝廷官员,而且又主管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再坐视一条条人命就这么葬身波涛啦”
顿了顿,他道:“陛下需要粮食,朝廷需要粮食,长安需要粮食,所以,我们要尽最大的可能提供粮食,但是,这个粮食必须是真正干净的,不能是浸透了鲜血的”
杨慎馀闻言有着片刻的惊讶,然后又是片刻的沉吟。
他忽然退回两步,缓缓地在那把胡椅上坐了下去,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大人刚才曾经说到过,说是如今长安的街头巷尾,对于咱们江淮转运使司衙门的成立,以及对于大人出任这江淮转运副使、督京畿粮道事的事情颇多非议这个时候,本来朝中诸公已经是议论纷纷了,若是大人再提出要求开路,无论是修陆路还是水路只怕不易啊”
李曦点点头,听见这番话,他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杨慎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说明他至少是真心的想要促成漕运之事的,只要他,和他背后的杨崇礼杨家能保持这么一副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笑了笑,李曦道:“岂止不易,简直是无比困难。由扬州至河阴,再到洛阳,只需要定期清理河道就可以了,还算好说,由洛阳入秦这一段路,和由华州到长安这一段路,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是不好走的,如果修,都要修,这里面牵涉的,可是太广了,光是钱真是想想就头痛啊但是,若要漕运,这条路,就必须要修”
良久之后,杨慎馀轻轻点头,“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走出李曦的房间之后,杨慎馀在门口伫立良久,然后才缓缓地走开,却是幽幽叹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长安,福满楼酒楼,二楼。
两个穿着一身常服的年轻公子坐在角落里淡淡地品着茶,时不时低语几句,面上皆是温润笑意,显然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们很高兴的事情。
酒楼里闹哄哄的,虽然是二楼,能掏得起这里的菜价上来吃饭喝酒的,大抵没有什么普通的穷人,但是酒楼地方,要的就是一个热闹的气氛,此时又正赶上午时,二楼的十几张桌子上了足足有七八成的客人,大家酒酣耳热之际,不免要谈论些感兴趣的话题,而且喝酒之后,这声音难免要有些大,因此这里也就越发的闹腾。
与周围的环境相比,角落里安坐的两个人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不管是看他们二人那副雍容的风仪,还是散开来站在他们桌子四周的几位膀大腰圆的锦衣壮汉,都毫无疑问的在告诉其他人,他们的身份很是尊贵,所以,大家也只是说着自己的话题,并没有人敢于往这边好奇的张望。
这时节,坐在靠外一侧的那位年轻公子听了一会儿酒楼内其他人的议论,笑眯眯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语带恭敬地道:“公子爷,事情已经有个七七八八了,就眼下长安城内这副阵势,想必那个李曦就算是再怎么胆大,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处事了。”
如果有认识的人在的话,看到此人竟是如此毕恭毕敬的与人说话,肯定要大吃一惊。
此人名叫薛锈,乃是先睿宗皇帝陛下的女儿鄎国公主和驸马都尉薛儆的儿子,开元十六年,他又奉命尚了玄宗皇帝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姑表妹唐昌公主,自己也成了驸马都尉,大前年的时候,开元十八年,更是被拜为光禄卿,可称是当今朝廷年轻一辈勋贵之中了不得的人物之一,就称其中首领也不过分。
当然,这等家世还是次要的,毕竟在当今朝堂之上,有着这种身份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之所以地位特殊,隐隐然成为这一代勋贵子弟的首领人物,最关键的是,早在开元十三年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已经嫁给太子李鸿,并且还是他的正妃。
仅此一项,已经足以奠定他的地位。
若干年后,一等玄宗皇帝驾崩,太子李鸿即位,他身为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其地位可想而知,更别提他自己也是出身名门,学识非凡,倜傥风流,因此在年轻一代勋贵之中,他无论是实际上的地位,还是积累下的威望和人脉,都是绝对的翘楚。
而能够让他语带恭敬地尊称为“公子爷”的,当今朝中,怕是超不过一个巴掌数
如果再看他对面那人虽然穿了一身常服,但仍是遮挡不住的贵气的话,这个答案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他就是大唐玄宗皇帝的第二子,赵丽妃的第一个儿子,当今的储君,太子李鸿。
他个子不高,但是骨架宽大,气势极其威武富贵,更兼双目炯炯有神,因此看去神彩十分,虽然一身常服,却仍是鹰扬之极。
此时听了薛锈的话,他淡淡一笑,道:“还是阿金你的计策好啊”
薛锈,字金藏,与名字的意思相近,寓意锈这个字就是把金刀藏起来而已。而他的乳名,则叫做阿金,只不过这乳名非是关系极为亲近的长辈和上官,是绝对不敢称呼的,要知道,他的母亲是公主,妻子又是公主,妹妹还是太子妃,身份可是尊贵之极的,所以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即便是非常亲近的,也顶多就是称呼他的字。
但是,太子李鸿虽然只是他的妹夫,但是按照皇家的关系来论,却又是他的大舅哥,更何况太子李鸿今年已经三十三岁,比起生于中宗景龙二年今年只有二十六的薛锈来说要大了好几岁,再者,李鸿乃是太子,身份仅次于玄宗皇帝而已,所以他称呼薛锈的乳名阿金,薛锈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认为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要知道,身为玄宗皇帝的儿子,已经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了足足二十年的李鸿也不是简单人物,论到拉拢人心,他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就已经将两个人的关系拉得无比之近。
而薛锈闻听太子李鸿夸赞自己,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得意神色,只是也笑了笑,恭敬地道:“有了这一层的压力,想必那李曦做起事情来就会束手束脚了许多了。只不过,陛下对他的信赖显而易见,所以为公子计,只要能把他困住就已经足够了,切不可再行轻举妄动。”
“而且”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道:“公子爷,锈以为,您是否可以派人跟洛阳那边打个招呼,有些事情,还是暂时的收敛一些比较好。”
刚才还面带微笑的李鸿此时却是不由得脸色一沉,事实上他在听到薛锈说到“不可再行轻举妄动”的时候,就已经收起了笑容,等听到他后边这句话,这脸色便越发的沉笃下来。当下他开口淡淡地问:“阿金这是何意?”
薛锈窥见他的脸色,措辞很是谨慎地道:“咱们这样用街头巷尾的议论给他李曦施加一些压力,让他做事情束手束脚,已经是极限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陛下对他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信赖和纵容,上次刺杀之事,已经让陛下震怒,所以,为公子计,切不可再行冒险之策。”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洛阳那边么殿下也知道,李曦此人行事向来乖张,胆子又大,而他上任江淮转运副使,督京畿粮道事,就等于是洛阳那边的事情,已经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了,这个时候,为了避免跟他再次冲突起来,那边还是暂时的收一收比较好啊。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只要他李曦三年之内完不成目标,那陛下自然对他心冷,到时候”
他的话说到这里,李鸿已经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悦地道:“阿金,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就是运点粮食挣些小钱而已,他李曦能奈我何?或许,他要感激我还说不定呢,我可是每年都帮他往长安运不少粮食”
薛锈闻言欲言又止,李鸿已经再次摆手,“此事不必再说,孤自有计较”
薛锈闻言应诺,然后便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他曾经无数次的跟太子殿下说过,眼下他的身份是太子,是储君,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别做,只需要耐心的等,就已经足够。因为只需要熬到当今陛下驾崩,他就将是天下至尊,到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得?何苦非要现在争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但是很显然,殿下听不进去。
不过再想想,也好,不就是一个李曦嘛,料想他即便天纵奇才,却也只不过才只有十八岁而已,他又不是生而知之者,即便胆子大了些,做事嚣张了些,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威胁,就当是给太子殿下练练手吧
反正有了自己如此一计,李曦已经是困于网中了,正适合拿来给太子殿下练练刀,出出气
第四卷 转运天下指掌间 第七章渭水
第七章渭水
京兆府渭南县,渭水河畔。
一个约有几十人的队伍正在河边走走停停,走在最前头的,除了李曦和杨慎馀、魏岳之外,还有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在他们身后,有着渭南县的一批衙役,在路上来讲,他们是负责开路的,在视察来讲,他们是负责保护的。
当然,他们只是散在外围而已,此时站在李曦等人身后不远处的,还有约莫十来个校尉打扮的人,他们是李曦在上奏要求外出视察渭水和大河河况之后,京兆府尹裴耀卿给他安排过来的校尉,其用意,自然是一来可以作为一个京官出巡时的仪仗,使得地方官员不至于无视李曦,二来么,也可以提供贴身的护卫。
高升腰上绰着一把短刀,就站在那几个校尉与前头的一帮官员们的中间地带,面无表情。
来到李曦身边已经有近二十天了,他一直是这样,若非必要,简直是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整天都是懒洋洋的,谁都不愿意搭理,当然,除了李曦会照例每天跟他搭讪几句之外,不管是江淮转运使司的胥吏刀笔吏们,还是李曦家中的下人们,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上任之后先是窝在新衙门里看了二十天的文牍,初步接触和了解了一下过往这些年的漕运情况,期间还出去巡视了一下京畿诸仓,然后,李曦便带着魏岳、杨慎馀以及高升等人,请旨出了长安,沿着渭水一路东行,在新丰耽搁了两天之后,昨天下午抵达了京兆府最东边的一个县,渭南县。
“呃,李大人,您看,再往前走,就要出了本县县界了,这个”
这说话的是京兆府渭南县的县丞更俗。
按理说,李曦虽然官儿不大,只是从六品上,但一来他是京官,二来他是主事官,而且身上还兼着三部的员外郎,所以若他奉旨出巡,地方官员们是务必要陪同才好的,更别提此时他身上还兼着督京畿粮道事的差事。
但奇怪的是,昨天下午到渭南县的时候,那位县令大人倒还热情而恭敬,但是今天早上要出门视察了,他却只是打发了这位县丞大人来,说是他生了病,起不来床了。
至于是真病还是假病,是不愿意出来挨冻,还是压根儿就瞧不起自己这个才从六品的所谓京官,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毕竟渭南县作为畿县,渭南县的县令可是正六品上呢,比自己足足高了两阶,不愿意搭理自己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见那位名叫更俗的渭南县县丞一脸铁青的模样,李曦心想,可真是委屈了这位县丞大人了。
初冬的关中大地上还不算太冷,不过若是出门,照例还是要穿起大氅才好。李曦出门的时候,就是莲莲给他收拾的行囊,今天早上起来正好刮起风来,冬天的风,干冷干冷的,所以李曦便干脆穿起了大氅,此时虽然走在渭水的河岸上,风不小,倒还不至于感觉到冷。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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