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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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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文然握著玉,那玉似通了人心,只是片刻就暖了他的手心。
  他仔细看著,发现这玉不仅圆润而且质地坚硬透明,甚至能照出自己的样貌。
  “对不起,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施文然摇头,顺手就要将玉塞还给他。弋
  倾文只是叹了一声,便径自将红线系在了他的脖子上,明亮如镜的玉衬著施文然麦色的肌肤,说不出的协调。
  “这是你的啊……”弋倾文看著玉,面有哀伤,“带著它,就能找到要找的,得到该得到的……”这句话说得模糊不清,施文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不要弄丢了,也不许脱下,知道吗?”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成为纹染,那麽这所有的一切,就都继承下来吧……将来不管是悲是苦,那都是你的选择。
  怪不得我。
  施文然还想说什麽,弋倾文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什麽都别再说後,将他环在了胸前,安安静静地抱著。
  这样,就可以了吧?或许你的遗憾我可以借他来替你完成。
  唐门……
  弋倾文紧紧抱著施文然,几乎让施文然无法呼吸。
  二十四年前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查清……
  那些你来不及想的,那些你来不及做的,那些你来不及要的……就交给这个人吧。你的死、你的怨、你的恨,我会一点一点地替你找出来,那些曾伤你害你到死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即便那些情早已经泯灭在了过往的三年,即便那些我付出的情注定再也要不回……但应该为你做的,我仍旧一分都不会少。
  所以我仍然是你的弋师兄……
  圈拥的的手紧了紧,弋倾文在心中发誓。
  所以你仍然是我的师弟,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师弟……我等著来世,你再亲唤我弋师兄那时。
  所以你要相信我……纹染。
  我发誓。
  **********
  次日。
  施文然躺在床上,他手里一直握著那块弋倾文强塞给他的玉。他有种直觉,弋倾文是将他当成施文然看待的。
  那为什麽不挑明说呢?为什麽不直接问他呢?
  他突然想到那一日立秋对他说的话。
  ……难道你当真以为,弋楼主会分不清你是谁吗?……
  是啊,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怎麽会当真有人将自己深爱过的人认错。
  即便音容再相似,神情、脾气、性格……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是即时再刻意伪装模仿都不会成真的。
  那麽这块玉,就是他的吗?那为什麽会在弋倾文的身上,而为什麽又给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全都逼向了施文然,让他一夜无眠,眼睁睁地想到了天亮。
  “笃笃”两声很轻的敲门声,似乎是在不想惊扰了房里的人,纯粹试探。
  施文然拥著被子坐了起来,精神有些不太好,毕竟几乎一个晚上没睡。他看著门口的人,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那人自是他在这个楼中唯一有过交集的立秋。
  “少爷这麽早就醒了?”
  立秋手里怀抱著一个包袱,走进房间。
  看著施文然眼下的暗影,立秋关心的问,“少爷没有睡好麽?”
  “算是吧,我自己的问题……”对立秋的关心之意很是感激,施文然笑笑,双手按著太阳穴轻轻揉著,“是不是有事?”
  “我是来给少爷送点东西的。”立秋将包袱放在床上,径自坐在床沿後,伸手替施文然把脉。
  他闭眼静听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神色很高兴,“调理得很好,路上只要不太过劳累,不会牵动伤口,就没什麽大碍。”
  说完将他的手放回,立秋又瞧了瞧他的气色,然後语重心长地道:“忧思过重。”
  “还好……”施文然听後无奈,“不是我想的,只是很多事情就会忍不住让我去想、去猜。你知道吗?很多时候,人的思想是不受控制的,连心都阻碍不了。”
  实际上施文然很喜欢立秋这个人,他会给人一种很平淡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你情不自禁的就把什麽话都说出来,甚至能让他忘记有些现代的词汇,这里的人是听不懂的。
  “人的脑细胞真的是很不可思议,似乎永远都用不完……”
  立秋不明白他最後一句,不过仍然静心听著,面带微笑。
  “抱歉……”这时候施文然突然回过了神,有点尴尬还带著不好意思,“我在胡言乱语。”
  立秋倒是没怎麽介意,指了指那包袱就道,“这是我准备的一些东西,少爷在路上也许用得到。里面有衣物,伤腰、绑带,伤口要勤换药,立秋已经备了足够的分量。”
  “谢谢。”、
  “少爷客气了。”立秋从怀里掏出几张东西,先选了几张塞进了施文然手中。
  施文然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叠银票,诧异道,“怎麽这麽多钱?”
  “并不多啊,才区区十万而已。”包括立秋在内,倾风楼的人对钱财都没有太清楚的概念。
  对庞大的倾风楼而言,名下所有产业所能为倾风楼带来的钱财富可敌国。但往往很多事,却都是心照不宣。
  倾风楼究竟有何背景、为何如此树大招风的江湖组织竟没有引起皇室的过问,楼中人人都三缄其口。
  “十万……”施文然不知道十万在这个世界是个什麽概念,於是想了想,“若是普通寻常老百姓家,一年开销是多少?”
  “我想想……”
  立秋闭眼搜索楼中一些人的经历和过往,猜测道,“曾经听厨房的张妈说,她没来倾风楼前,似乎几十两就够一年全部的生活所需了。”
  “几十两?那我和弋倾文要出去很多年吗?这也太多了……”即使施文然来自现代,楼家富庶一方,也不代表他就是个阔手阔脚的人。
  相反,施文然是个很懂得克制与节俭的人。
  “少爷收下吧……”立秋很欣赏施文然这样的性情,笑道,“江湖凶险,虽有二十四杀随行庇护,也难保有个什麽万一。而且……”
  立秋看著他,转口道,“而且你身上毫无内力自保,若有个什麽事而落单,也不至於走投无路,有钱好办事?不是吗?”
  他接著解下一枚小小的石块,雕刻的很精细而且上面印有倾风楼三个繁体字。
  “这是倾风楼名下钱庄的印石,若有需要随时可去取钱,无论多少。”
  无论多少……好大的口气!施文然开始觉得对这个倾风楼有些无话形容。
  “好,我收下,多谢。”施文然握著银票,平生第一次他有种平白生受了恩惠,有点忐忑。
  “这也是风楼主的意思。”立秋将另一卷小小的纸递到他面前,轻声道,“这是一早我收到的风楼主的纸笺,风楼主有交待只能少爷您亲启……我想,这应该是少爷您最牵挂的。”
  “你是说,风析?”施文然一惊,立刻抬头。
  我最牵挂的……他最牵挂的除了楼挽风、还会有谁?
  立秋但笑不语,起身看了眼仍旧惊讶的人,最後说了句,“看看吧……立秋今日要动身与风楼主会合,告辞了。”
  语毕深深凝视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人,在就要转身离开之际被施文然一声唤住。
  “立秋!”
  “少爷还有吩咐吗?”
  “谢谢……”施文然的谢意由心而生,至真至诚,看在立秋的眼底让立秋有些感慨,“我说过了,少爷您客气了。”
  “那,如果你能见到一个人,他和我一样都是短发,他要是问起……”
  立秋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立秋不会告诉他您与搂主的约定,我会告诉他,少爷您很好。”
  “谢谢……”施文然听他这麽一说,一下子松了口气,全部的担忧都通过立秋的这一句而烟消云散。
  “立秋告辞,少爷,您保重。”立秋与他相视一笑,挥袖离开了“吟风阁”。
  在跨出门槛一刻,立秋由衷的在心中念出了希望。
  但愿这能让少爷您对今後的一切有所依凭吧……
  施文然盯著手里的纸,那纸被心细的卷起,应该是通过飞鸽传信送到倾风楼里的。
  手忽然就有点颤抖,他稳了又稳,告诉自己一定会是小挽的消息,否则……否则立秋不会用那种欣慰的眼神看著自己。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深吸了口气,手指微颤地卷开了那张纸,一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还有语气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眼角有点刺痛、视线有些混淆、眼眶有种难受,喉口顿时像被人用什麽哽住,让他无法吞咽却又很痛很痛……
  小挽……
  他忽然用双手捂住了嘴,於是那张小小的纸就飘落在了床单上。
  “啪嗒”,一滴湿热的液体落在纸上,随即化出了墨迹。
  小挽……





☆、第七章 分别多苦

  第七章 分别多苦
  【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少林寺一向被尊称为武之大宗,数百年来,不知隐下多少武林高手。
  尤其近年来,少林一脉多有弟子在外,行善积德,从来隐於人世的少林武学也渐渐在江湖传开。只是少林武学博大精深,若要修学又必须落发为僧,这便让许多有心渴求武艺之人望而却步。
  夜已深了,寺内的更鼓已被敲打了一次。
  一位小沙弥穿著蓝色的朴质衣衫,端著茶水在方丈的门外轻轻扣了扣。然而门内寂静无声,於是小沙弥晃了晃脑袋,小心地推门而入。
  只见一张矮炕,有两人盘膝分坐两旁。一人黄色布衣斜披金红袈裟,一人白色长褂腰饰白玉横锁。
  两人皆一脸平静,对著一盘棋不动声色。
  房内不远处一张桌子上只有摆放一个香炉,内有嫋嫋青烟静静升腾,淡淡的檀香环绕於室,沈静而又安详。
  他走进矮炕,屏息不吵著正在下棋的两人,轻手轻脚地将两杯茶放在坑旁,然後偷偷瞄眼瞧了瞧正在冥思的白衣施主。
  小沙弥心叹道,虽然自己从未出寺,可也见过不少名门贵族有钱的人来寺庙里烧香祈福。可是眼前这个人,半阖的双眼如夜下的星子,明眸清亮,一身洁白的衣服衬得此人如玉华美,如香清雅。
  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正想再最後瞥上一次时,却看见方丈已把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自知失礼,於是吐了吐舌,悻悻退到屋外,轻轻关上了门。
  那身批袈裟之人是这次邀请“倾风楼”风楼主前来少林寺的第三十二任方丈,法号慧觉。
  已经轮到对坐的风楼主下子许久了,可是对方迟迟不落子,於是慧觉若有所悟。
  他淡淡一笑,静等下去,这时对方却忽然开口。
  “慧觉大师明知风析心不在焉,为何不闻不问。”人在心不在,此乃对棋之大忌,与人不尊。
  “风施主心中有事,待合适之时,施主定会相告。老衲不过静坐罢了。”慧觉看著风析,眼中之意甚为慈祥。
  这位少年年华不过二十出头,当年一战名扬天下,却只有十七。
  当时天下哗然,皆以为“倾风楼”将从此入主江湖,谁料当日他乘风来去,毫不可惜。虽容貌端秀出众却眉眼稳重,气正神清,三年前一见,已是让慧觉对这位少年赞赏有加。
  如今三年一过,风楼主仍是当年的风楼主,竟无一丝变迁。
  风析两眼看著棋盘,开口道,“不知方丈此次邀风析前来,所谓何事?”
  这三年,每一年风析都会有一日前来少林寺,与慧觉下棋论经,但是慧觉相邀,倒还是三年来第一次。
  慧觉捻转著手中的佛珠串,一颗一颗,凝声道,“不知风施主伤势可大好了?”
  “并不好。”风析摇头,如实相告。
  慧觉停手,抬头道,“怎麽?真气仍是凝聚不住?”风析点头道,“虽已日日佐以清淡之食,三年也只勉强恢复了两成功力。”
  说到这里,风析谢道:“多谢当日大师相助,否则风析难逃一死。”
  慧觉道:“风施主言过,当日若非风施主一念之仁救老衲师弟一命,老衲又怎会与风施助结下这缘。所谓善有善报,不过如是。”
  当年武林大会一战後,风析回楼巧遇慧觉大师师弟慧明与慧心。慧明虽一身武艺却天生有疾、疯疯傻傻,那日碰巧病发,与慧心斗得昏天黑地。慧心因顾念情谊不忍下重手,风析一旁见了不忍於是出手相救,并令立秋及时诊治,才不使慧明走火入魔。
  “三年前风析拼尽一身功力救助师弟便不曾想过还有活命之时。如今苟且活得这些年,多亏大师年年以‘易经’续命。”风析一叹,“‘清风叹’下卷与佛法相通,大师一心度我入佛门,风析却次次让大师失望。”
  “既是与佛法相通,风施主修炼二十余年,也算半个佛门中人。我佛慈悲,施主又慈悲为怀,老衲不救,又谁人相救?”慧觉此时宣了句佛号,又道,“此次请施主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大师请说。”风析有些许诧异。
  慧觉沈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与风析。
  风析接过拔开瓶塞,凑近一闻,随即手一顿立刻闭息。片刻後,风析睁开一双明眸,不可思议道:“这是……”话未说完,喉口已是一甜,嘴角溢出了血。
  慧觉见了伸手连点风析胸口二处穴位,掌心於风析胸前渡去一股内力,顿时将那阵阴毒之气化去。
  风析缓和了气息,陡然吸气,再次开口神色清明,“不可能……”
  “可是确实如此。”慧觉见风析神色好了许多,便放了心,“老衲当日也是不信。只是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
  风析闻言闭上了眼,双唇紧抿著竟微微轻颤,他略一使力就将手中的瓶子捏碎,内里的一颗药丸顿时粉化於风析指尖,眼看一阵青灰色烟雾就要散漫开来,风析一挥掌生生将烟灭在了手心。
  “销魂……”风析颤著手,浑身怒到发抖,“大师何处得来?”
  “此事说来太巧。”说起得到这东西的缘由,慧觉也只是摇头叹道:“不久前老衲云游在外四处化缘,途经西林南宫世家。当时南宫如海的独子南宫天宁身得一种怪病,险些不治。老衲见症状与销魂极其相似,於是运功替南宫公子治伤,然而这销魂,老衲却著实不敢说,否则定又是一场滔天大祸……”
  “南宫天宁又是如何得来这物的?”风析问到最关键的地方,“如今他已无碍了麽?”
  “索性对销魂毒性而言,他中得并不算太深,况且有南宫如海一旁相助,毒逼出得很快。”慧觉看著一地的碎片道:“这是我从南宫公子手中得来,只是问其出处,南宫公子却闭口不谈……想必是有难言之隐,老衲也不好多加追问。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衲前思後想,这才请了风楼主前来商谈。”
  “多谢大师……”风析连忙道谢。
  此事确实牵扯太大太广,稍有闪失,连少林寺都将被牵扯在内,风析感激不尽。
  “大师这份维护之心,风析铭记。”
  “风施主言重了。风施主宅心仁厚,老衲理应相助。何况当年惨事,唐施主虽误伤多人,却也在这二十四年行善积德,弥补当年之过……著实不能苛责太过了啊……”
  一想起二十四年前那令人不忍回望的过去,即便慈悲如慧觉,都不免深深一叹,“不知唐施主的孩儿可还好?”  
  风析闻言又是一震,竟怔怔盯著慧觉不知如何开口。
  慧觉见风析神色有异,出口问道,“难道竟是不好?”
  风析黯然一叹,满面悲戚,“这几日南安全城处处都是官兵,搜查他的下落。待风析敢至为时已晚……”
  风析侧过了脸,哀伤之意难以言喻,却深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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