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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作者:未小离 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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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众中许多人认得那把声音,当即屈身而拜。
  千涵自是那人化成灰也不会认不出来,本想就此俯首认罪。偏又瞥见他身侧的方星辰,心中一股恨意怎么压也不下去。仔细将眼前形势盘算一遍,打定主意博一把。开口道:“声音相似的人很多,但阁下的样貌却不是我所认识的前教主。若你所说属实,何不露出真颜让人瞧瞧?”
  元子期森然道:“见过我的人除了寨主,便只有堂主。加起来不过百人。即便我拿下面皮,怕是教众也不认识。”
  千涵回眼一笑:“那么,你还有何凭证?”
  元子期指向方星辰道:“黑幻堂堂主想必有不少人见过。他站在此处便是凭证。”顿了顿,输入内力传声道:“无极山众弟子听令:信我之人,向后退开。”
  大部分人当下移步站得远远的。尚有四名堂主三十余名寨主领着部分弟子原地不动。
  千涵能坐上教主之位,除了轻功卓绝,亦少不了教中暗线相助。此刻见最为得力的手下仍护在身旁,寻思道,那人与方星辰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人多势众。支持他们的人现已远离,万一要对付自己,一个眼色便可令他们上前解围。
  只听元子期继续问道:“秋芷可在?”
  秋芷听得那把声音早已心急如麻,忙从众人身后步行而出,上前一礼:“秋芷在。”
  元子期缓缓道:“你选择退后,自是认出我来。且与前头这几位说说缘由?”
  秋芷婉声道:“是。秋芷服侍教主多年,莫说教主身长几许、肩宽几何,一望便知。即便教主发色不似从前,那质感却再为熟悉不过,日日梳理之下,又岂会眼误?”
  元子期颔首道:“很好,下去吧。”等了一会,方道:“信我与否,各位可都想好了?”
  话语间,又有一名堂主八名寨主率弟子退下。
  千涵隐隐觉得不对。剩下之人已全是心腹。莫非教主此举,意在一网打尽?不禁心下大骇。骤然间抬头,发现上空闪出一片银光。
  元子期对方星辰悄声道:“别看。”长身一跃,从袖中又发出数十枚暗镖。
  正为千涵所见银光来源。
  只见每枚暗镖都被强劲的内力催控,浮空旋转。
  余下堂寨主及其弟子共计近百人,纷纷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无人看见这些暗镖是何时发动的。
  唯一能够看清之人正用手捂眼。
  耳边钝声响起时,一切已不可逆转。
  热液四溅,血肉模糊。暗镖狂绞穿梭之地,百名叛教之徒无一幸免。
  千涵反应极快,从座位上旋身而起,展功便逃。元子期摸出最后一枚暗镖,指尖轻轻一弹。
  灵动轻逸的身影,坠然落下。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事后,方星辰只看到一片清理过的暗黑赤土。那浓浓的血腥味却在记忆中停留下来,久久未散。三月不闻肉味。
  等到终于想起开荤时,却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了——帝王驾崩,举民持斋。
  元子期夹起一片鲜蘑放进方星辰碗中。
  谈及一件大事时,好似闲话家常:“即位的,是你父王。”
  



     ☆、天家

  方星辰半筷菜肴滑落碗中:“师叔早就知道?”
  元子期沉思而答:“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方星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无情之人,何谈情理?”
  元子期道:“你可记得我说过:察人观事,最要紧的是洞悉其背后的缘由。”
  方星辰目光悲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道如此,即便贵为将相王侯,亦免不了要争权夺势。”
  元子期道:“不错,你父王身份非同寻常。若是坐等那些异母手足上位,又有哪个好相与?不争,也得争。凭他的才智,又为先帝至亲血脉,即位只在意料之中。”
  方星辰满目讥嘲:“即便是身在其位,万不得已。但若肯舍下尊位荣华,天高海阔何处不能自在?兄长病逝,便就势大婚续弦,拉拢名族豪贵,终归是负心薄幸罢了。”
  元子期道:“这便是我所指的情理之外了。且不论他对你娘亲心意深浅,单那丧子之痛便能令他无心摆宴办喜,结娶新人。”
  方星辰疑道:“可是……那位不是很快便有了身孕么?”
  元子期道:“所以你父王实是违心斩情,刻意施行。”
  方星辰大惊:“你是说……父王并不想这么做?难道还有什么事竟比他的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
  元子期道:“别人看上去不合情理的事,其实只是无法猜透个中缘由罢了。”
  方星辰反复思索了几遍元子期的话中含义,才恍然道:“所以争权夺势这个理由,说不通?”
  元子期十分欣赏少年的领悟力,颔首道:“正是。”
  方星辰兀自出神,突然眉间一紧:“不为权势,还能为什么?”
  元子期随口欲答:“为了——”却被接下来要说出的那个字触及另一桩传闻,心念闪动间,向来沉稳的他胸内莫名慌然一跳。
  方星辰满脸期待地等着。
  元子期转开话题,问得令人不知原起:“你当真认为,心意比权位更重要?”
  方星辰扬眉道:“这是自然。”
  元子期再三思量,决定将猜测尽数告知:“你父王,是为了你。”
  “什么?”方星辰闻言从椅中惊起。
  元子期立于身侧,按住他肩头:“你兄长一去,他还有何所求?能让他不惜违背旧情誓约的,只有你。权倾之人,一但失势,危机即近。若是孓然一身,焉有忌惧?然而他却担心会累及于你。”
  方星辰迟疑道:“所以……他便急着再生一子?”
  “更为心切的,应是先帝。在皇储之事上,天子亦被人摆了一道。你父王……算是与先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方星辰感到阵阵眼热。
  竟然是这个缘由!
  嗓子咽了咽,断断续续抽着声:“父王……原来……这样……在意我……”
  元子期垂手,怅然道:“我倒希望他不那么在意你。”
  方星辰猛然抬头。
  元子期哑声道:“他怕是——对你有了更高期望——你的将来——他已在替你铺路——”
  方星辰身形剧抖:“什……么?”
  元子期静默不语。
  方星辰看着不肯吐出半字的元子期,顿时失声道:“我不要做那高高在上的孤寡之人!星辰此生只愿与师叔平安相守!”
  元子期神色严肃:“诏旨中,你父王没有——立后。本朝从未有过先例。”
  方星辰连连摇头:“这说明不了什么……”
  元子期扳直他的身子,缓缓道:“待三月国丧期满,你父王便是——父皇。”
  方星辰双眼蒙雾:“父王不会勉强于我……”
  元子期正色道:“为君不比为臣,他亦难例外。”
  此话说得至真至诚,方星辰再难欺骗自己。
  元子期以前所未有的坚决,一字一顿道:“只要你的心意还在,将来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伴你左右,寸步不离。”
  



     ☆、争执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方择尚未正式登基,执政作派却雷厉风行。短短两月,内阁高职大换血,廷府上下整肃一清。宝座方算坐稳。
  修编谱册,文过饰非。
  立元改年第三天,盛京迎来一位重要人物。马车刚过武门,城中百姓纷纷涌入南街争相探头,想要瞧上一眼今上遗落民间的皇子。一时万人空巷。
  的确风光。方星辰透过墨帘看向车外,低头想道。
  不过两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
  最后变成这样……父王亦是意料不到的吧。
  穿过重重宫门,鼻眼观心,敛神而行。身为王府私生子的方星辰尚属首次进入高墙内的禁城。进入殿堂,看到正襟而坐的一人,上前拜倒:“父……皇。”
  方择声音略带涩意:“抬起头来,让为父看看。”
  方星辰两眼胀疼,缓缓仰脖。上首之人鬓边华发暗生,眉间紧纹深织,祥中有威。方星辰不禁轻声述道:“父皇,儿……回来了。”
  方择仔细瞧了一会,命他起身坐了,才道:“听闻你这两年四处奔走,吃了不少苦头。”
  方星辰道:“是师叔告诉父皇的么。其实都过去了,不算什么。”
  方择点头道:“有些历练也好。我见你心性安定不少,不似年少时那般欢脱了。”
  方星辰忙道:“儿从前稚气无知,令父皇操心了。自从遇上师叔,儿方明白父皇苦心。”
  “师叔?”方择皱眉:“我们父子二人才说了不到三句,你便提到他两次。”
  方星辰闭言不答。
  方择稍作斟酌,又道:“你这位师叔,我见过一次。你娘先师亲选的关门弟子,自是信得过的。只是……生得太过惑人。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望我儿谨记。”
  方星辰辩解道:“若是两人已是亲密无间,也要刻意保持着距离么?”
  方择疾口反问:“亲密无间,是何意?”
  方星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坦白道:“我与师叔两情相悦。” 
  “荒唐!”方择怒不可遏,拂袖而起。指着他道:“你可知先帝荣碌一生,最大的憾事为何?是无嗣!”
  方星辰静静道:“星辰并无半点帝王之心。”
  方择叱道:“铮铮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儿女情长只会消磨意志。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方星辰幼年伤痛霎时涌上心来,忿忿不平道:“娘亲便是为了成全你的那份忠毅之心,才过得那般委屈劳心!”
  方择被戳中心底最深的硬痕,一股气无处发泄。举起巴掌便扇在爱子面上,留下五根指印。
  方星辰呆了一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他的脸。也未见父皇发过那么大的火。强忍着眼角的酸楚,跪落在地。
  方择瞪他须臾,重重道:“你仔细想想朕的话。”大步离去。
  有内侍太监近前将他掺起,尖声细气道:“殿下请先回景阳宫吧。圣上命小显子布置了许久呢。”
  方星辰脚下绵软,被人扶进一间主屋。桌旁,一人半举茶杯,眉宇清冷。方星辰瞬间有了力气。挥退侍从,一头扎进那人怀中,低低啜泣。
  元子期凝神道:“怎么了?”
  方星辰目光忧虑:“父皇不许我与你过于亲近。”
  元子期顿时有些了然:“身为你的父皇,他这么做没有错。”
  方星辰黯然:“他对我自称为朕……果真不是父王了……”
  元子期抚上少年细皮白肉上的红印,叹道:“经年征战的习武之人,腕力非比寻常。他这掌,算轻了。”
  方星辰一怔,头埋得更低。
  元子期见他已被说服,柔声道:“来日方长,下回别再意气用事了。”
  方星辰问:“若他再提此事,我该如何回话?”
  元子期眸色深沉:“你应下便是。”
  方星辰急道:“这怎么成?”
  元子期淡淡道:“若图长久,岂在朝暮?”
  方星辰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幽幽开口:“如此一来,便不能时常见到师叔了。”
  元子期被瞧得心软,寻思道:“方才随你进宫,我曾暗中留心。这禁宫中顶尖高手屈指可数。能察觉到我行踪的怕是没有。”
  方星辰面露喜色:“这么说,师叔可暗中悄悄来看我?”
  元子期宠溺的摸着少年的头,许诺道:“随传随到。”
  方星辰展眉而笑,心中一片安宁。
  



     ☆、密旨

  方星辰虽未被赐爵,但宫中揣摩圣意之人何其多,敢对他不敬的极少。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倒是出生没几个月的小皇子有些被人冷落。其生母至今仍是不尴不尬的妃位。司徒世家因在清党风波中受了些许牵连,又见新皇没有大选妃嫔的意思,也便不敢贸然生事。
  方星辰在父皇处见过几次携幼子请安的司徒妃。很安静的一个女子,容貌举止都不出众。但被她抱在怀中的婴儿却粉雕玉琢的可爱。多少分得父皇的一点怜爱。方星辰也不在意,时常参与逗笑不懂事的弟弟。
  父子二人自那日后,未再起争执。
  初夏某夜,月黑风高。
  正是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好时候。
  方星辰脱得□,爬到床上慢慢躺下。身上仅盖着一条薄被。滴溜溜的乌眼珠不住往门口处瞟。
  宫门下钥前,他让抚子往西四街跑了一趟。此巷酒肆林立,热闹非凡。其中一座花满楼,为无极山上月新开的产业。位置不算显眼,却胜在私密性好。元子期原也不打算靠其盈利,盘过来后,修整装饰一番便重新开张了。
  方星辰默默计着时辰,异常兴奋。一心要给那人在刺激中再添上份惊喜。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方星辰立马闭眼,装作熟睡。这人内功深厚,步法飘盈,很快来到床前。静立了一会,没有动作。
  方星辰等得有些久,忍不住把眼眯开条缝。只见对方从头发到脖子全都包得密实,仅一对眼睛露在外头。目光满是柔意。
  发现他醒来,顿时生出少许思切之情,如怨如诉。
  方星辰惊觉不对!师叔眼中何曾有过伤心?立时掀被而起,一掌劈向黑衣人颈间,全然忘了自己未着寸缕!
  黑衣人本欲避开,但被那雪锻似的身子一晃,顿时移不开眼。
  生生吃了一掌。
  倒在床上。
  方星辰还没来得及取被遮身,元子期闪身而入。
  看看光洁如玉的少年,又看看混乱不堪的褥间。
  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扯下了黑衣人的面巾。
  “卓飞鹄!”方星辰惊呼。
  元子期静静道:“先把衣服穿上。”
  床上之人上身半点未动,却张了张口。
  “我刚才已经看了个遍。”卓飞鹄睁开双眼,眸中带笑,戏谑道。
  方星辰边穿长衫边探头:“你没被我打昏?”
  卓飞鹄等他穿戴完毕,才坐直了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是想就势讨些便宜罢了。不料依人另有佳约,卓某无福消受了。”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元子期冷冷道:“卓掌门来此何事?”
  卓飞鹄朗笑两声,反问:“原来教主也会着恼?人都让你抢了,在下嘴上沾两句光也不行么?”
  元子期锁目不答。
  卓飞鹄忽话音一转:“也罢。我此次赶赴盛京,是奉新皇密旨。”
  方星辰奇道:“父皇?他找你作甚么?”
  卓飞鹄正色道:“让我暗杀几个人。青玄门数月前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传到了圣上耳中。于是派人接洽,出价……足抵半座城池。”
  元子期道:“为何要来告知?”
  卓飞鹄满是不屑:“我是顺道来瞧星辰。”
  元子期:“你既是奉旨入宫,要看星辰,白日自可来景阳宫求见,何必等到夜深人静?”顿了顿,话音转寒:“圣上让你杀何人?”
  卓飞鹄理了理衣袖:“郡王、侯爷、边吏,都有。”
  元子期眼神一厉:“还有呢?”
  卓飞鹄摊手:“没有了。若教主问完了,可否让我与星辰私话几句?”
  元子期脸上阴晴不定。
  卓飞鹄狭促一笑,道:“放心,几句而已。我走后,你们原本想干什么,仍可照干不误。”
  元子期闻言出了院外。
  卓飞鹄凝神细听了一回,才对方星辰道:“星辰,你师叔在圣上面前是不是……行事出了纰漏?”
  方星辰吓得冷汗涔涔:“没……没有啊。怎么了?”
  卓飞鹄道:“这倒怪了,他问起你师叔与我二人之间,谁的武功更高。语调虽是寻常,目光亦很祥和,但以我习武多年的直觉,那预感绝不会出错。你父皇说这话时,背后似有……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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