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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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仪光看他低着头不回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也知道原因想必也是非常委屈，便也不再追问。
　　“你在习字？”苏仪光看着桌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些字称不上好看，却也不难看出写得很用心。
　　离南慌忙的将桌子上的纸收起来藏在身后，一副羞窘的模样。他晓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但是他是真的很认真要写好的。
　　他不知道苏仪光为甚麽会到自己这一间小小的屋子来，从他来的那一刻，自己就是那样的手足无措，明明知道他一定没有认出自己，却依旧紧张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苏仪光看着他的无措，不由得笑起来，看着他蒙面的黑色布巾又十分好奇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想要揭下。
　　离南被苏仪光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苏仪光一把推开。
　　他不想，不想他看到自己这么凄惨的样子，他宁愿他忘了自己，宁愿本来就一文不名的自己从他心里彻底消失，这样自己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不用再抱有幻想，不用再这样痛苦。自己和他，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苏仪光并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顺的人儿会这样激烈的反抗，这块黑布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没有人会拒绝他，没有人能拒绝他。何况，他很好奇。不顾那人的挣扎，苏仪光将他狠狠地禁锢在怀中，揭下了他脸上的那层神秘。
　　“离南？”苏仪光震惊了，心中却莫名其妙的一阵狂喜。
　　离南转过身，到底，他是连最后的一点点自尊最后一点点希望都不留给他。
　　苏仪光看着离南哭泣的模样，心中微微抽搐。他好心疼，这样的他让自己好心疼。
　　离南拉开门，将苏仪光往外推，他可以无视他的感觉，可以嘲笑利用他对他的爱，但是，至少现在和以后，可以让他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
　　苏仪光看着离南，现在的他好瘦，衣衫也是褴褛，比原本更加苍白的脸色中透着蜡黄，也说明这四年他过得并不好。
　　这个时候，苏仪光才经意的发现，原来离南的样子在自己的脑海里是那样的清晰，自己一直怀恋的不就是那样温和的柔顺，和那样唯诺的神情么？
　　他颓然的任离南将自己推出门外，二十八年来苏仪光第一次疑惑了，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这四年来，离南就是他一直寻觅的。却无法承认，他爱着他。
　　离南关上门，不再理会呆立在门外的苏仪光，他不是怪他的，他从没有怪过他。只是，他想要忘记，想要不再奢望，就必须远离。
　　苏仪光呆呆的看着那道慢慢合上的门，他甚至看得到离南靠在门上哭泣的样子。四年前他抛弃了的人，四年前他不以为意的仆役，如今却以这样的情形再一次引起他的注意。这样，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说“不重要”吗？
　　苏仪光心中挣扎着，他不爱他，却又是那样的想要他，想拥抱他，想安慰他。看到他哭泣，会觉得心疼；看到他不好，会觉得心疼；看到他拒绝，会觉得心疼。不爱他吗？真的，不爱他吗？或者，只是不愿承认爱他。
　　苏仪光是那样的疑惑，本来呼之欲出的答案挣扎着不肯承认，却依旧抵挡不了离南对他的致命吸引，即使在四年之后依旧影响着他。或许，这就是郁念要长定转告给自己的谶言，是天的意旨。
　　不管爱不爱他，但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他，只要他。四年的放纵在见到他那一刻土崩瓦解，有了一个答案。
　　不论怎样，也要带他回去。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这一生都是他的。他的抱歉，他会用一辈子对他补偿。
　　“离南，你把门打开，跟我回去。”苏仪光重重的敲着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将门踢开去抓人。
　　门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得好像苏仪光仅仅是在对着一道门说话。
　　“王爷……你走、走吧，回去、不要再、再来了。”良久，们后才传来一阵嘎哑难听的声音，听得出，就这几个字，离南也说得很辛苦。
　　苏仪光却是一阵狂喜，至少，他还愿意同自己说话……

　　第二十一章

　　“我不会走，除非你开门。”苏仪光说得笃定，却像个无赖一般耍起赖来。
　　又是沉默，离南不再理会苏仪光。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间极为简陋的小屋里，他相信，苏仪光不过是对一个收泔水的人好奇，对一个收泔水的又哑又瘸的人好奇才会找到自己，等好奇过去，自己又会是以前那个可以被随随便便送人的仆役。
　　离南哭着，泪水收不住，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落在苍白的脸上，红了眼眶。这样的离南并不漂亮，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看上去并不像十几岁的少年那样美丽妩媚，何况他还瘸了腿，说话的声音也难听，苏仪光对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以前不喜欢，现在更是不会喜欢。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沉默着，直到天色昏暗。
　　离南偷偷从门缝里看去，苏仪光依旧在门外没有离开，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却是一片光亮，离南知道，这是下雨的前兆。
　　“王爷，你、你回去吧。”离南贴着门说道，“快、快下、下雨了。”
　　苏仪光不动，只是看着他的方向强势的说道：
　　“你开门。”
　　离南手一抖，退了几步，终究还是担心又返回门口查看。苏仪光站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天空中渐渐聚集起一片片浓黑的乌云，黑云压城，不见一点光线。
　　“轰隆——”一声惊雷，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响起，又有一瞬间，亮得如同白昼。“嘀嗒嘀嗒”的雨声，伴随着电闪雷鸣的声音，让离南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安睡。他偷偷来到门前，看到苏仪光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身上华丽的衣也被雨水浸湿，浓黑的头发也贴在俊逸的脸颊上，样子好狼狈。
　　离南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拉开了门栓，用他嘎哑的声音说道：
　　“进、进来……”
　　可话一出口离南就后悔了，看着苏仪光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小屋，离南下意识的一步一步后退。
　　苏仪光看着离南躲避自己的样子，心中微微发疼，他怕自己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离南低着头看到苏仪光一步步走进这间小小的屋子，这是自己仅有的，却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他的气息。
　　屋子里的雨声，比屋外小了些许，却也仍还有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地上有些水渍，还有些放在那里接水的盆子。这四年，他居然就住着这样连风雨都不避的房子。
　　苏仪光看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离南，却一时间找不到想要说的话。
　　“为什么不说话？”苏仪光看着离南，也只有询问他的沉默。
　　“很难听……”离南声音嘎哑，的确称不上好听，却也不至于让人厌恶到那样的程度。
　　“没有很难听，陪我说说话吧。”苏仪光粘在那里脚下已经有一片大大的水迹。
　　离南才惊觉，苏仪光已经全身湿透了。
　　“王爷、你、你要不要，换、换衣服，都湿了。”离南艰难的说道，便慌忙的去帮苏仪光找衣服。
　　苏仪光笑了，他的小南，还是那麽温柔。
　　离南拿出自己最好的衣裤，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苏仪光，虽然这是自己最好的衣服，却还是有几个补丁，可相比其他的来说，已经算是不那么破了。
　　苏仪光接过衣服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好笑着对离南道了声谢谢。离南转过头，红了脸。想必苏仪光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破旧的衣服吧。
　　衣服有些小，根本包不住苏仪光强壮的身躯，前胸和背部的肌肉，在小小的衣衫里鼓起，似乎要把衣衫撑破了般。短短的下摆隐约露出结实的腹肌，离南看了微微有些脸红。
　　“王爷，安，寝吧。”离南小声说道，声音也就不那么嘶哑，伤腿现在很痛离南快要站不稳了，可苏仪光不睡，自己也不好坐下。
　　苏仪光见他站立的姿势有些奇怪，脸上又是一副强忍着痛苦的表情，不由的问道：“是哪里痛吗？”　
　　离南摇头，想表示他没事，脚下却是不稳倒在地上。
　　“还说没事。”苏仪光上前扶起他，将他抱到床上坐好，“是脚痛吗？是下雨就会痛吗？”
　　离南点点头，想要从床上起来，却被苏仪光按住。
　　“你好好睡吧，这是你家，是你的床，你不喜欢跟我睡也不必要把床让给我。”苏仪光说着，就这样躺到了床下。
　　离南看着地上还趟着水，苏仪光又是刚淋过雨，有些于心不忍。刚才苏仪光抱着他时那种纯男性的阳刚味道，让离南有些恍惚，慌忙摇着头道：
　　“不是，不，喜欢。”
　　离南解释，却因此红了脸，他只是想说他不是因为不喜欢和苏仪光睡才把床让给他，而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喜欢和他睡在一起一样。
　　苏仪光没有答话，离南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缩了缩，显然是有些冷，心中还是不忍。
　　“不、不嫌弃的话，一起、睡吧！”离南红着脸说出这一句，本来就小小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大块地方。
　　苏仪光从地上站起来，躺在离南空出的位子，看着离南因为害羞而拼命往被子里缩的样子，觉得好可爱。
　　离南背对着苏仪光，感受着他的呼吸吐在自己的耳边，有些不自在。又突然被苏仪光强势地纳入怀中，离南微微挣扎。
　　“放、放开。”
　　苏仪光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不要吵，床太窄了，这样会舒服些。”
　　里难听苏仪光说着，觉得这张勉强可以称为床的被土砖架起来的木板，要睡两个人似乎确实有些窄，也难怪苏仪光会觉得不舒服。
　　“脚会一直这样痛吗？”苏仪光轻声问道，像是害怕打扰什么似的小声。
　　离南摇摇头，像是被这样的气氛影响了，也轻声悄悄说：
　　“只有、下雨会、会很痛，平时、没有力气。”
　　“是王大人弄的吗？”苏仪光不着痕迹的又向离南靠近一些，依旧是用那样轻轻的语气。
　　离南身体一僵，那段他一辈子都不愿再会议的记忆又袭上心头，离南忍不住害怕的颤抖，渐渐发出呜咽的声音。
　　苏仪光惊觉自己失言，在王大人那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他害怕至今，即使是稍微一提，都能让他害怕的颤抖哭泣。
　　“对不起，不要怕，王大人已经被我杀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伤害你。”苏仪光将离南完全纳入怀中，出声安慰。
　　离南没有挣扎，这个时候，他需要背后这个宽阔的胸膛。不然，他会好害怕，对苏仪光的拥抱，他害怕得没有拒绝的力气。

　　第二十二章

　　苏仪光静静地拥抱着那具小小的身躯，安抚着他的颤抖，离南渐渐的不再动，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苏仪光轻轻的搬过离南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离南大概是因为有人在身边陪着他也不再那么害怕，睡得好熟，还不断的往苏仪光怀里靠去。
　　苏仪光看着离南安静的睡脸，睫毛轻轻的垂在眼帘上头，纯净得不着一丝尘埃。苏仪光看着离南苍白的嘴唇，苍白的脸，心疼的搂紧了离南。
　　“对不起……”苏仪光小心的吻了吻离南光洁的额头，轻声说出他的歉意。
　　屋内屋外的雨声依旧淅沥，不是伴有轰轰的雷鸣，苏仪光却享受着这样的宁静，享受着他与离南之间沉静若水的空气，然后拥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物沉沉睡去。
　　离南恍惚的睁开眼，陶醉于鼻尖那让他沉醉不已的气息。
　　“早。”苏仪光感觉到离南的微动，也随即睁开了眼睛，道了声早。
　　离南一颤，理智被倏尔拉回，挣脱了苏仪光还抱着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说话，像逃似的下了床。
　　苏仪光目光一黯，他没有想到离南会对他如此抗拒，在自己身边连一刻也不愿多呆。
　　离南看着苏仪光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拿来盆子和布巾要苏仪光梳洗。
　　“你帮我洗。”苏仪光看着离南微微一怔的样子，觉得可爱得不得了，“你也好久没有给我洗过了。”
　　离南脸上烧红，他没有想到苏仪光会是这样的无赖，拿着布巾，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你自己洗。”好久，离南才脸上红红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会，我从小就有人伺候，不会啊。”苏仪光依旧是耍着赖皮，料定了离南心软。
　　离南没有办法，只好拿起布巾在苏仪光脸上轻轻擦拭。
　　苏仪光笑着，心中欢喜，他四年不曾这样开怀笑过，四年不曾体会过这样简单却异常幸福的感觉，他感受着离南细弱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温柔触感，只觉得比再美丽的男女拥抱起来都要舒服。
　　他是他的，终有一天会再度接受他，爱着他。
　　“要、要吃东西吗？”离南有些紧张的问，他不知道从小就锦衣华服的苏仪光愿不愿意吃他那些比粗茶淡饭还要不如的饭食。
　　“小南要吃，我就要吃。”苏仪光笑道，从床上起来。
　　离南愣愣的听这苏仪光突然改变的称呼，叫的如此亲昵，有些不知所措，脸又突然红的不行。苏仪光看着离南发傻脸红的样子，不由得提醒道：
　　“小南，吃东西吧。”
　　“哦。”离南应了声，将清粥端上来，低着头喝着，不敢看苏仪光。
　　“小南你吃我这碗。”苏仪光见离南碗中的粥，清得都可以照出人影老，而自己的这碗却还见得到一粒粒米饭，甚至里头还有些小小的咸菜粒。
　　离南一愣，以为苏仪光吃不惯这种粗糙的食物，低着头，觉得有些窘。
　　“那我、煮个蛋吧。”离南讪讪的收回碗，有些后悔为什么留下苏仪光吃饭。
　　“不用。”苏仪光说着，就将离南的碗抢过，咕咚咕咚的喝起粥来。
　　离南睁大眼睛看着苏仪光喝粥的样子，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
　　“那个、我、我喝过……”
　　“很好喝。”苏仪光答非所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离南喝完粥，便有蒙上布巾推着独轮车，要赶去收泔水。却被苏仪光来住，将布巾也不由分说的从离南脸上扯下。
　　“不要去，很辛苦。”苏仪光拦下离南，不让他去做那样辛苦的事。
　　“不去，会没有钱。”离南耐心的跟这个不是人间疾苦的王爷解释道，想要挣开苏仪光拉着自己的手。
　　他不可以在这样了，昨天居然在他的怀中睡着，在与他相处久一点，自己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僭越的事情。他不可以，明明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是怎样一个存在，就不可以对他存有任何幻想。至少，要给自己一点点自尊一点点轻松。
　　“王爷，请你、请你回去。”离南虽然还是那嘎哑难听的声音，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坚决，“不要再在这里了，这里不好。”
　　“有你的地方就很好。”苏仪光说道，气势上立刻就压过离南，声音中有着让人臣服的力量。
　　离南听着苏仪光突如其来的表白，摇了摇头，怎么可以相信？不过是王爷无聊时候闹着玩儿的游戏。而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陪他玩下去，再也没有勇气爱他。
　　“回、去吧，王爷你就当做是可怜我，回去吧。”离南无力，他不知道苏仪光要戏弄他到什么时候，刚开市他来找他时，他好无措，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而现在，他已经崩溃到没有力气面对他。
　　苏仪光想要抱住失控的离南，却被离南一把推开。
　　“你走，你走……”离南哭泣着，要苏仪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