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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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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心不知怎得,陡然有些别扭了起来,撇嘴道:“也不尽然,你看那些话本子里,多少千古佳人不都是出身青楼吗?不过茶茶绝对是个幺蛾子!”
听淡心这般一解释,晗初也释怀了。明明知道淡心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她便也不多计较,再次浅浅一笑,眸光里又转回了几分温柔清丽。
“变脸比翻书还快!”淡心见状,兀自喃喃一句,又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去侍奉主子了。”
晗初闻言也站起身来,准备相送。
淡心扫了一眼略显凌乱的桌案,顺手将敷药用废的纱布和晗初写字的纸张一并收拾了,还不忘无奈地自嘲:“果真是做下人习惯了,我可见不得桌子上乱七八糟。”
说着淡心已匆匆起身往外走,晗初一路将她送出院门。
淡心从晗初的院子出来,便径自去了云辞的书房,只在门外低低禀了一句“主子”,便迈步跨了进来。
云辞抬首看看淡心,从案上取过一张药方给她:“明日起教出岫改喝这个方子。”
淡心撇了撇嘴,将药方收入袖中,一改往日的牙尖嘴利,默不作声。
云辞正执笔写着什么,不甚在意地又扫了淡心一眼,浅笑问道:“不高兴?谁惹你了?”
“没人惹奴婢。”淡心低落地回道:“只是奴婢觉得,您对出岫太好了,奴婢有些吃味儿。”
云辞正欲落下的一笔便就此停在半空中:“哦?说说看,你家主子对她如何好了?”
淡心轻轻一哼,回道:“她不过是个暂且来侍奉的哑女,您不仅为她取名字,还特意开方子治喉疾,可不是对她好么?”
云辞浅笑着,并未回话。
淡心见状再道:“她肩上被簪子扎到了,小侯爷与奴婢都没有发现,唯独您眼尖瞧见了,可不是特意留心了么?”
云辞索性停下笔,饶有兴味地看着淡心。
“您原先让她来书房侍奉,这些日子却没有传唤,可不是担心她肩伤未愈,怕她磨墨牵动伤口么?”
听闻淡心的长篇大论,云辞终是笑出声来:“我自己都未曾多想,你倒是比我想得还多!”
“不是奴婢多想,只是主子您实在对出岫太好了!”淡心越想越是吃味儿:“若不是您向来不近女色,奴婢都要以为您看上她了!”
云辞闻言有一瞬的怔忪,眸光里带着几分意外与不可置信。他鲜少如此肃然地看着淡心,反问她:“我待你和浅韵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但奴婢与浅韵姐姐从九岁起便跟着您,如今满打满算可是七年了。出岫不过才来了十余日,又岂能同日而语?”淡心掷地有声地反驳。
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云辞忽然沉默了起来。良久,他才再次提笔,头也不抬地对淡心道:“既如此,明日便教她回西苑去罢。”
第17章:素手笔墨见风骨
“哎呦!我的好主子!权当奴婢没说过!您可不能送出岫回西苑。”淡心连忙道:“好不容易找来个奴婢瞧着顺眼儿的,您将她赶回去,奴婢的差事可就重了!”
“那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云辞的脸色仍旧肃然,语中带着些许斥责:“出岫一个姑娘家,你这么说,可想过她的名誉?可想过子奉的心思?”
淡心咬了咬下唇:“不过是咱们主仆之间的玩笑话而已,您何必当真!再说了,小侯爷能有什么心思?他若当真有心思,那日您腿痛时,他又怎会对出岫疾言厉色?”
闻此一言,云辞眉峰微蹙,然而脸色是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上有了几分常人表情,淡心看着反倒增添了几分亲切。
她见云辞脸色大好,忙又道:“主子,眼下可不能让出岫回去。您有所不知,西苑里头那个茶茶会欺负她的!”
“你如何得知?出岫告诉你的?”云辞脸色复又肃然。
“可不是,我不过兀自猜测几句,她便承认了。”淡心想起方才从晗初那里收拾的纸条还没扔掉,便拿出来做佐证:“她写字的纸条还在我这儿呢!”
云辞接过攥成一团的废纸,打开来看,一眼便瞧见上头写着一句话:姐姐怎知我被茶茶欺负?
此时淡心也已走到云辞一侧,伸手指着这句话:“喏!便是这句。奴婢不过随口一提,出岫很是惊讶地反问。可见在西苑里定然受了茶茶的脸色。”
云辞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顺着纸条再往下看,又看到一句:青楼里都是幺蛾子吗?
见了这一句,云辞才轻笑出声:“怎么又说到青楼里去了?”这令他想起品评《朱弦断》的那一日,出岫仿佛对青楼女子的际遇颇多感慨。
果真是伤春悲秋的小儿女心肠。
云辞再将纸条上的几句话从上到下浏览一遍,仿佛是想从中检阅晗初的字练得如何。可大致一扫,他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纸条上的这些字,并不是簪花小楷,甚至不是晗初从前的笔迹。反倒有三分像是他的字?
云辞越看越觉得诧异。他自己习的字是颇难练成神韵的瘦金体,这种字体讲求笔迹瘦劲,运笔快捷,转处藏锋,提顿飘忽。他所习多年才得了几分真谛,可这丫头才练字几日?竟有三分相似了。
虽说这笔迹仍旧稚嫩,但那份天骨遒美、侧锋如兰之感已隐隐生出,带着女子写瘦金体的别致韵味。
暂且不说瘦金体极难练出成就,单看短短几日功夫便能写出两三分内涵来,已足以令云辞大为惊喜。女子习瘦金体,这还是他知晓的第一个!
云辞看着这纸条上的字,已有些按捺不住。他沉吟片刻,对淡心命道:“出岫的肩伤可好些了?明日让她来侍奉笔墨罢。”
当日黄昏,晗初便听淡心说起,从明天开始,她将继续去书房侍奉。这消息令她很是欢喜,毕竟她也不想成为东苑里的闲人。
是以第二日晗初早早便起了身,前往书房等候侍奉。时值卯时,云辞尚未前来,她便兀自收拾着书案,又顺手挑拣了两张云辞写过的草纸,仔细观察运笔之法。
直看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侍卫竹影才推着轮椅来到书房门前。晗初听见门外的响动,连忙出去帮忙,与竹影一并搀扶着云辞跨过门槛,坐到书案前。
这一次,云辞倒没有推辞,只是淡淡道:“走两步也无妨,子奉太紧张了。”
竹影有些怨怪地瞥了晗初一眼,才低低回道:“小侯爷吩咐了,您得好生歇着腿脚。”
晗初自知竹影是为了十几日前的事在埋怨自己,面上登时浮出三分愧疚。
云辞看在眼中,并未多言,只挥退了竹影,对晗初道:“研墨罢。”
晗初便揽袖做起了差事。
云辞也不再多言,取过几本书研读起来,又在纸上誊抄着什么。
屋子里渐渐弥漫起一室墨香,掺着云辞身上的淡淡药香味,令晗初有些心悸,又有些心安。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云辞忽然开口问了句:“怎么不习簪花小楷?”他说话的时候仍旧俯首写字,待问完了这句话,才缓缓抬目看向晗初,语气清淡无波。
晗初微微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云辞所指何事,立时眸光微闪,仿佛带了几分心虚。
云辞看着她紧抿双唇的模样,只觉好笑,便取过纸笔再道:“想说什么便写出来。”
晗初从云辞手中接过纸笔,顿了一瞬,才缓缓写道:“我不喜欢簪花小楷。”
“为何?”
“没有风骨。”
晗初写得很慢,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皆是异常认真。云辞静静看着晗初的起笔停顿,待到字成之时,她的神情动作便与那四个字一起,落在了云辞心上。
没有风骨。
云辞很是诧异,一个女子要什么风骨。这句反问他险些脱口而出,却又觉得好似亵渎了她的认真神情。
他想了想,再问:“你在习我的字?”
这一问使得晗初有些羞赧,她双眸闪烁,一张绝色容颜泛着娇红,半晌才轻轻点头。
云辞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愉悦,面上却仍旧淡淡地看着她,又问:“哪里找来我的字?”
晗初有些为难之情,犹豫着,却还是做了一个口型,静静吐出两字:“药方。”
药方?云辞眉峰轻蹙。他记得自己只给过她一张药方,便是她初来东苑那日,所誊抄的开嗓之方。
那药方上不过寥寥百余字,写着药材、斤两、用法、用量。这才不过十来日功夫,她却比照着那张药方,开始练字了!而且还不是临摹,而是举一反三地练出了神韵!
云辞只觉心中的愉悦感又浓了几分。也不知是因为眼前的少女夸他的字“有风骨”,还是因为他的慧眼识人。
云辞没有再说话,兀自在心中酝酿着什么。这样静默的气氛反倒令晗初不安起来,不禁提笔再问:“云公子生气了吗?”
云辞瞧着纸上小心翼翼的问句,忽而浅笑起来:“岂会?你夸我的字有风骨,我怎会生气?”
晗初这才长舒一口气,再次露出半分腼腆的笑意。
云辞的目光依旧落在她写字的纸上,定定看着那瘦金体写就的几个字。云公子?云辞还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幼时在府中,众人都尊称他一句“主子”,或是“世子”。一些过从密切的亲友,是唤他的表字“挽之”。
而如今,忽然多了一个女子唤他“云公子”,不知怎得,竟然令云辞想起淡心从前看过的话本子。“公子”不是那些痴男怨女之间的称呼吗?
他忽然很想听见晗初开口说话,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声音,从她口中说出“云公子”三字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想到此处,他也不禁再次为晗初的失声所遗憾,便岔开话题,问她:“吃药有效吗?”
晗初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云辞问的是喉疾。她不愿让云辞失望,便胡乱点了点头。
可云辞到底是瞧了出来,沉吟一瞬叹道:“不要逞强,过几日子奉得了空,我再与他商量换个新方子。”
晗初笑着做了个口型“多谢。”
云辞轻轻“嗯”一声,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从桌案底下拿出一本册子,道:“这是我从前誊抄的本草集,字迹较工整,你若想练瘦金体,便从这本开始罢。”她既有这番天赋,也无需自己多做指导了。
晗初睁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瞬间又换上惊喜神色,恭恭敬敬地从云辞手中接过册子。
云辞见她的表情,不禁浅笑着补充:“这都是些药材及药用之效,有些枯燥,恐怕不比话本子合你胃口。”
晗初又哪里喜欢看什么话本子。青楼里什么痴男怨女她没见过,便是她自己的过往情事,也不比话本子索然几分。
晗初是真得喜欢云辞的字,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风骨,原来是叫 “瘦金体”吗?她笑着提笔对云辞回道:“我不喜欢话本子,本草集很好。”
“是吗?”云辞浅笑反问一句。很显然他不信,他想起了晗初对那首《朱弦断》所表露出的戚戚然。
两人都未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待用过午饭,云辞又继续回到书房里,竟是没有休息片刻。晗初在旁观察半晌,才发现他是在编纂书籍,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她看不出来。
如此侍奉了一下午,研墨都研累了。晗初终于知晓为何淡心会说书房的差事不好当,这也算是她头一次尝到了辛苦。
虽说辛苦,倒也算是心甘情愿。晗初侍奉在云辞跟前,只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充实。不必被逼着强颜欢笑,不必被逼着弹琴练身段,没有淫声艳语,更无冷眼羞辱。
“累了?”云辞见晗初研墨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不禁顿笔问道。
晗初连忙回过神,摇了摇头。
“肩伤还没好?”云辞又问,语气随意。
晗初 “唰”的一下脸红了起来,颜若桃李,娇艳欲滴。
云辞瞧着晗初绯红的脸色,不自觉噙上一丝笑意。今日他愉悦的次数实在多了些,仿佛每次都与眼前这女子有关。
两人便如此对望着,一个面红羞赧、手足无措;一个浅愉自若、澄澈怡然。这画面落在外人眼中,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之感。
沈予迈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第18章:拈酸吃醋仍不觉
“咳咳”沈予清了清嗓子,适时干咳一声,打断书房里的气氛。
云辞与晗初同时将目光移向门外,一个开口招呼道:“子奉”;另一个恰好俯身见礼。仿佛事先相约一般,配合得无比默契。
沈予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屋内两人的磊落自若,挥去杂念跨入屋内,边笑边对云辞道:“打扰你们了?”
“岂会?”云辞看向沈予笑道:“恰好我也在书房里坐了一日,有些倦了。”
他顺势将桌案上的书籍合上,又问:“你今日得空了?”
“是啊,咱们许久未曾一道吃饭了,近日我偶然寻到个手艺不错的厨子,特意邀来东苑请你尝尝。”沈予停顿片刻,又笑着补充一句:“那厨子是房州人。”
“既然如此,我还不得不尝了。”云辞笑着应承。他恰好来自房州,也情知沈予这一番心意,只怕不是偶然寻的厨子,是特意寻的厨子罢。
沈予“嗯”了一声,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扫了晗初一眼,平平淡淡地道:“瞧见主子来了,不晓得去倒杯茶吗?”
晗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偏厅跑去。
沈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廊拐角,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方才他在门口瞧得真真切切,晗初对着云辞笑靥嫣然,可见了他却瞬间化作一尊雕像,没了半分表情。
态度何止是天差地别!
沈予越想越是气闷,脸色也渐渐沉了起来。
云辞见他一直盯着偏厅的小门,心下有些无奈地道:“她不过是忘记倒茶,你何至于发脾气,也不知是谁向来自诩对女人柔情绵绵。”
听闻此言,沈予才将目光收回,很是不满地道:“权当小爷我看她不顺眼儿!”
云辞闻言不禁失笑,正欲再替晗初说几句好话,却见她已端了一杯茶,匆匆从偏厅返回,恭恭敬敬地奉至沈予面前。
沈予冷哼一声,从晗初手中接过茶盏,却只端在手中,并不啜饮。
晗初有一丝紧张,她想起了那晚沈予的唐突之举,以及茶茶夸张的示威。虽说事情已过去整整半个月了,可旧事清晰,令她不得不拿捏着精神。
云辞也看出了晗初的不自在,暗自微哂两人间的古怪。沈予向来对女人颇有风度,如今却给了晗初脸色;而晗初素来淡然娴静,在沈予面前却显得手足无措。
云辞有心替晗初解围,便看向沈予,再笑道:“你不是说请了厨子来东苑?咱们去膳厅罢。”说着又看了看晗初:“出岫回去歇着罢。”
“出岫?”晗初正觉得松了口气,耳边却传来沈予一句低低的疑问。
晗初登时心中一跳,竟突然生出些心虚之感。她没有抬眸去看沈予,但能察觉到一道不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幽深与冷冽。
“是我逾越了。”云辞适时开口解释:“她说自己没有名字,我便越俎代庖取了一个。按理她是你的人,本该由你来取名字。”
见云辞几番替晗初解围,沈予沉默了一瞬,才状若随意地回道:“她的确没有名字,‘出岫’不错,以后便让她用着罢。”
云辞能感到沈予此刻兴致不高,便对晗初使了个眼色,再道:“子奉才是你的正主儿,如今他肯认了这名字,你该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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