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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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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蓝摇曳的烛光之下,静静躺着两柄硬冷之物,烫金雕纹,触手生寒,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一把镶嵌着绿色宝石,说不出得小巧精致。如今两把匕首摆在一处,出岫才看出来,原来匕鞘上雕的是鸳鸯,而这两颗宝石,恰是两只鸳鸯的眼睛。 
  从前懵懂情之滋味,只道是被赫连齐伤透了心,便也不知沈予话中之意。可如今,经过与云辞的婉转心思,又有这鸳鸯匕首搁在眼前,一个“情”字、一个“深”字,直教人无所遁形。 
  饶是出岫再过蠢钝,也已明了沈予话中之意。 

  “小侯爷”出岫睁大双眸难以置信,面上满是震惊:“您是在拿我调笑吗?” 
  “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还挑这时候与你调笑?”沈予沉声回应,无一丝亵玩之意:“还是你以为,当初我冒着得罪明氏的风险将你藏在追虹苑,不过是色欲熏心?” 
  出岫抿唇,只怔怔看着一对匕首,并不接话。 
  “怪只怪我当初”沈予话未说完,转而一叹:“算了你是去年十月随挽之走的,如今已是九月,这一年时间我想了很多原本就打算来这一趟,将心思正正经经告诉你,如今反倒给了我机会。出岫,他既不珍惜你,我” 
  “小侯爷。”出岫只觉被那匕首上的红绿宝石刺中双眸,神色闪躲道:“我是不洁之躯不值得。” 
  “是不值得,还是不愿意?”沈予直白相问:“你放不下他?就那么喜欢?” 

  这一次,出岫并未正面拒绝,沉吟片刻才对沈予道:“先且不论我是否喜欢他您两位十几年的交情,若当真再开口讨要我回去这份手足之情怎能继续?” 
  出岫边说边叹道:“当初他向您讨我,只当我是您的婢女,而您也未曾拒绝我若只是在他身边侍奉笔墨便也罢了,可如今,您是否还能张得开口?” 
  “晗初”沈予只呢喃出这个名字,神色复杂,似在斟酌。 
  重听“晗初”二字,出岫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转首看向窗幔,笑中带着自嘲:“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我自不敢称是他的妻,可事到如今,只能他主动赠予,不能您主动讨还。这道理,您该比我更明白。” 
  “说到底,你也不愿离开他,是不是?”沈予苦笑着加上这一句。其实这才是最最关键的一点。 
  “是。”出岫毫不犹豫,干脆而坚定。 
  “我原本想说你傻也不知如今你我谁更傻一些。”沈予并不勉强,只寂寥地笑笑。 
  闻言,出岫倒是出言安慰道:“您是怜惜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而已。若当真做开得了这口,只怕日后也要后悔的。” 
  “是吗?”沈予幽幽再问,但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九月的秋风徐徐吹开窗幔一角,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沈予习武,耳力灵敏,已是蹙眉道:“我先出去,不能毁你名声。” 
  话音甫落,尚未抬步,屋外已响起敲门声:“出岫。”还是淡心。 
  沈予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对出岫道:“方才我是否对她发脾气了?” 
  “您才知道?”出岫笑言,走去拔了门闩。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那一抹倾城笑意已来不及收回,僵硬在唇畔。 
  淡心仍旧站在门前,只是她身后,还有竹影和云辞。 
  刹那间,眼眶里一阵酸涩肿胀,出岫只能定定瞧着那立在院中之人。 
  是的,立在院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的缘故,他是站着的,双手背负,挺拔清俊。夜风渐渐吹起云辞衣角下摆,绣金祥云的暗红锦袍,端得是华贵合身。 
  相识一载以来,这是出岫第一次见云辞穿别的颜色。从前那位白衣谪仙好似换了个人,被这新郎喜服衬出几分烟火之气。倒也真正像个青年贵胄。 
  不得不说,这衣裳他穿着很好看。 
  出岫有些不敢去看云辞的神色,更不敢猜测他为何要在大婚之夜跑来此处,连衣裳都没换。她动了动唇角,扯回那残存的笑意,垂眸恭敬地行礼:“恭喜侯爷。” 
  对面传来一声轻答,只有一个“嗯”字,辨不出悲喜。 

  出岫仍旧低首垂眸,便见一双绣着祥瑞图纹的昂贵皂靴从眼前掠过,只在自己面前顿足一瞬,已稳步走进屋内,连带拂起浅浅的酒气。 
  从前只喝花间清露的人,今夜也免不了要饮酒罢。 
  “子奉缘何在此?”一句问话适时打断出岫的神思。云辞的声音听着很清醒,甚至有些高昂之兴:“方才席间想要捉你代酒,原来偷溜出来了。” 
  沈予笑笑,没有说话,显见还是有些情绪。 
  出岫听在耳中,又迎了淡心与竹影进门,笑问:“前头散了?” 
  “没,侯爷推说出来醒酒。”竹影回道。 
  出岫未再做声,低眉将门关上。 
  而此时,云辞已望见桌案上的一对华丽匕首,眉宇微微一蹙:“这是” 
  “这是我送给晗” 
  “这是小侯爷私下送您的大婚贺礼。”出岫匆匆打断沈予的话,连忙在云辞身后补充:“小侯爷听说我喉疾痊愈,特地前来探视。一个没忍住,将这双匕首抖露出来,在我面前显摆呢。” 

  “是吗?”云辞微微侧首问道,却没回头,继而又看向桌对面的沈予。 
  沈予瞟了出岫一眼,面上才挂了笑:“是啊!先请出岫品鉴一番。” 
  云辞清冽的目光中跳动着烛火,状若无意地道:“文昌侯府不是送过贺礼了?你倒又费心思做这巧物不过像是你的风格。” 
  沈予仍旧勉强噙笑,回道:“心意而已。” 
  云辞闻言,施手抚上一双匕首的雕纹,拇指逐一划过两颗红绿宝石,终于浮起一丝浅笑:“既如此,却之不恭。”说着已将匕首收入袖中。 
  若要实话实说,出岫很是喜欢那柄匕首,原还想着是故人所赠,留个纪念,如今却阴差阳错有了这下场如此一想,心中既不舍又愧疚,反而更坦然了些。 
  既是沈予想要赠出的定情之物,不要也罢。 
  云辞也没有长久逗留的意思,收下匕首已开口招呼沈予:“走罢,你若再不救场,我可不行了。” 
  沈予笑着应承一声,两人并步出了门。 
  再次走过出岫身前时,云辞的脚步依然稳健。她终于能感到他的一丝不悦。只不知这不悦是来自沈予夜探自己?还是这觥筹交错的场面功夫?亦或者,只是不想与自己说话? 
  出岫不敢想,更不愿去猜。从始至终,两人今夜的交集,仅止于此。 

沈予向来酒量极佳,可这一晚,他几乎算得上是酩酊大醉,也不知替云辞挡了多少酒。最后还是身为师傅的屈方看不下去,弄了醒酒汤,又差人将他扶去厢房。 
  云辞唇边始终留着浅笑,一一目送宾客离去。他面上似是漾着醉意,然仔细一看,又是清冽。 
  知言轩内铺天盖地皆是红色,红的绸帐,红的灯笼,树枝花草无一不是系着红绳,新房的窗户也贴着数个“喜”字,就连门幔亦为百喜图,仿佛能将夜色淬上一层红光,接天而去。 
  云辞缓步迈入知言轩,直被这眼底的红色耀了双眼。 
  婚房之内,龙凤红烛正熠熠燃烧。喜娘与丫鬟站成一排,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更衣、灭烛、解红结待到屋内终于剩下一双新人时,云辞才肯走近床榻之前。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铺了满床,取“早生贵子”之意,可又有谁知,他刚失掉一个孩子?唯有新娘静静端坐在床榻之旁,看似无比温婉娴静,确然是大家闺秀,系出名门。 
  云辞按捺下心中情绪,执起金挑子挑起新娘盖头,入眼的精致娇颜令他有一瞬的恍惚。这妆容精美的绝色女子是谁?是她吗?她又何曾抹过胭脂?应该不施粉黛才对。 
  可那一抹娇羞却是如出一辙,清亮双眸盈波动人,唯有眼角一滴泪痣 
  “挽之哥哥。”新娘缓缓抬眸,朱唇抿笑,将云辞的思绪唤了回来。眼前这有八分相似的女子,是另一个人。若当真论起来,他认识她更久一些,也更,亲切一些。 
  “品言。”他依然习惯唤夏嫣然的小字,低低颔首。 

  只这一声称呼,足以令夏嫣然的脸色绯红欲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用那双盈盈秋水的瞳眸看他:“挽之哥哥可还记得七年前咱们的赌约?” 
  “记得。”云辞站在床畔,俯首看她。 
  “真没想到,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竟当真了。”夏嫣然抬袖掩唇,含笑道:“我今日才知,这园子名为‘知言轩’。”她这句话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似在期待着什么回应。 
  云辞薄唇紧抿,并无笑意:“愿赌服输,当初既败给你,自然要践诺改名。”他无意在这细枝末节上多作纠缠,转身端起桌案上的合卺酒,递过一杯在夏嫣然手中,无言相邀。 
  夏嫣然自知其意,素手接过与之交杯对饮,面色更红。 
  一双龙凤红烛影影绰绰,不知何时已被人吹灭。可今夜,注定有人辗转不眠 

  第56章:最难明了女人心 
  云辞大婚后的第一个清晨,下人们都早早起身,等着拜见侯爷夫人,就连淡心也不例外,但无人前去知会出岫。 
  夏嫣然从娘家带的有梳头丫鬟,仔细为其盘了发,风鬓雾髻精致无比,昭示着从今日起,她已嫁为人妇。 
  “走罢,莫教母亲等急了。”云辞站在夏嫣然身后,瞧着铜镜中那张渥丹容颜,轻声催促。 
  夏嫣然眉目间有一丝羞赧,低低道:“就好了。”言罢执着石黛在娥眉上轻轻一描,才匆匆起身:“教挽之哥哥久等了。” 
  云辞闻言微有怔愣,侧首看她:“唤我‘侯爷’。” 
  夏嫣然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盈盈道:“妾身知错,侯爷。” 

  “走罢。”云辞未再多言,大步而去。 
  “侯爷。”夏嫣然在身后低唤,连忙提起裙裾跟上。她自然知道他腿脚不便,昨夜是专程服用了药物可,走得这般着急是做什么? 
  夏嫣然小跑几步,才勉强跟上了云辞的步伐,不禁轻微娇喘,问道:“侯爷是怪我早晨梳妆太久?” 
  “女子爱惜容颜,岂不应该?”云辞脚步未停,浅笑作答。反倒是她,从来不施粉黛,眉目淡宁如浅色的泼墨山水画。 
  “妾身是很在意容颜的,也想着今日是头一遭,能给母亲留下好印象。”夏嫣然见云辞并未反感,忙又添上一句解释。 
  这一次,云辞只“嗯”了一声,未再开口。 

  两人一路疾步来到荣锦堂,姨太太们都已到齐,纷纷向新晋侯爷夫人拜见一番,又说些讨喜之言。唯独四姨太鸾卿默不作声,仍旧冷若冰霜。 
  许是得了娘家吩咐,夏嫣然也很客气,身后跟着的丫鬟将带来的礼盒一一送上,皆是为三位姨娘准备的见面礼,就连迟妈妈与荣锦堂里得脸面的丫鬟们,也是人手一份。 
  等到互相派完见面礼,太夫人才姗姗而出,吩咐下去传了早膳,又亲切地拉过夏嫣然一同入座,嘘寒问暖。两位姨太太在旁作陪,时不时地插几句话。 
  唯有云辞与鸾卿二人,从始至终没开过口。只在旁瞧着她们婆媳情深,默默用饭。 
  早膳完毕,三房姨太太都识趣告退,夏嫣然又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得了些赏赐:“你先熟悉熟悉府内的状况,自下个月起,每日来我这里坐坐,逐步将中馈接过去罢。” 
  太夫人竟然命自己主持中馈!这么快!夏嫣然显见未曾料到,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忐忑地道:“母亲我初来乍到,经验尚浅,只怕” 
  “怕什么?你是离信侯夫人,早晚要将这担子挑过去。我老了,还不许我歇一歇?”太夫人难得流露慈爱之色,握着夏嫣然的手,道:“又不是命你即刻接去,先学着,有事便过来问我无妨。” 

  夏嫣然又惊又喜,不再谦虚,应承道:“儿媳遵命。”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一直沉默着的云辞,道:“我有些生意上的庶务要同侯爷商量,你且去外厅坐一坐,等他一等。” 
  夏嫣然立刻起身,低低俯身而出,由迟妈妈招呼着往外厅而去。 
  屋内唯剩下母子二人,太夫人的笑意才敛去些许,对云辞道:“今日怎来得这样晚?教二房三房都等着你们。”言语中颇有嗔怪之意,倒是未提四房鸾卿。自然,在谢太夫人眼中,鸾卿不过是云府以姨太太身份庇护着的异族孤女。 
  云辞只是沉默,并不做声。 
  太夫人见状,又道:“你从来不是晚起之人,她若起得晚了,又花时间梳妆,你不该催催?” 
  云辞薄唇勾起一丝浅笑,端得有些嘲讽:“您看中的儿媳,我还以为您觉得她哪里都好。” 
  太夫人眼角轻微一抽,只得道:“她是夏家独女,难免有些娇宠,这倒无妨,日后慢慢教便是了。待她接手中馈,只怕让她睡她都不睡了。” 
  云辞仍旧笑着,默不作声。 
  太夫人又是轻轻一叹:“昨夜可好?” 
  “甚好。”云辞不假思索:“儿子谨遵您的吩咐,务必以开枝散叶为第一要务。” 

  片刻之内屡次被亲生儿子顶撞,太夫人心中也有些添堵,沉下声音:“我知你心中有怨那孩子我也舍不得既然都怀上了,又何必打了?大可抱给嫣然抚养。” 
  此话一出,云辞倏然从座上起身,敛声垂目隐忍着道:“是您自己说的,只要她没有孩子,便许她在我身边长久陪伴。” 
  “话虽如此,可既然怀了就不该” 
  “我宁愿打了,也不愿让她们母子分离!”云辞强硬打断太夫人的话,道:“云氏历来都是各房生养自己的孩子,母亲竟要将那孩子抱走抚养,又置出岫于何地?让阖府上下如何看她?” 
  他目色一凛,不再去看高高在上的太夫人,也不知是责怪母亲还是他自己:“既然生下来便要抱走,那还生来作甚!” 
  “云辞!”太夫人唰地扯断手中串珠,楠木佛珠“啪啦啦”散落一地,颗颗滚至云辞脚边,声音响锲无比冷情。 
  云辞低首去看地上被分尸的珠子,只淡淡道:“多少年了,您甚少唤我全名,可见今日是当真动了怒。恕儿子不孝。” 
  “你这是在怨我了?”太夫人颤巍巍从座上起身,面上尽是心寒之色:“你在为了一个妓女,来指责你的亲生母亲?她竟是这般祸水!” 
  “母亲!”云辞蹙眉看向太夫人,母子二人对视半晌,才听他道:“您让娶的人,我娶了;您让绵延香火,我也照做;您不让她有孩子,她也落了胎您还有何吩咐,我一并应承便是,又何必要迁怒于她,咄咄相逼?” 

  “咄咄相逼?”太夫人口中重复了两遍,终是隐忍不住,怒火中烧指向云辞:“这是我生养的好儿子!”同样四个字,她的夫君曾在十几年前如此指责过她,未曾想,如今亲子亦做如此想法。 
  云辞仍旧直视自己的母亲,再无以往的谦卑恭顺:“您是云氏当家主母,谢太夫人,主持族务十年之久无有差错。谁人敢在您面前放肆?”那话语,冷漠犹如北地飞雪。 
  “好!好!”太夫人终于颤抖地收回手,缓缓落身重新坐定,阖上双目不再做声。片刻后,好似已平复了心绪,幽幽道:“今日你园子里还等着拜见新夫人,莫教嫣然久等看笑话,你去罢。” 
  “母亲即便逐客,也不忘我云氏的体面。”云辞冰凉着声音勾唇一笑,行礼离开。 

  待走出荣锦堂,夏嫣然才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您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还是腿疾” 
  “无妨。”云辞只道:“我若身上难受,定不会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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