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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苏系列之一红衣by 菖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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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韦长歌看他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跟我来吧。” 

马车停在了一户院落前,朱门青瓦,高墙深院,门上一方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一个“金”字。 

无恙盯着大门看了半天,缓缓道:“你们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韦长歌指着门上那个“金”字道:“这户人家姓金,是两江名门,豪富之家,这里就是金家的别院。据说金夫人身体不好,常年住在这别院里休养。” 

无恙皱眉道:“我知道。” 

韦长歌笑道:“哦?原来你也认识这里?” 

无恙道:“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韦长歌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淡了下去,他长长叹道:“无恙,你记住,人活在世上,实在艰难不管是地方,还是人,当你说‘认识’两个字的时候,可千万要看清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 



无恙霍然回头道:“什么意思?” 

韦长歌也不答话,走到门前,抓住门环,用力扣了扣,朗声道:“天下堡韦长歌、洛阳苏妄言求见金夫人!” 

他运起真气,连说三遍,那声音怕是连别院最深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然而,好一会都没人开门。无恙便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正要拍门,那朱红大门竟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艳动人的淡妆女子。 



无恙一愣,低声唤道:“明月姊姊” 

韦长歌和苏妄言也都一惊,换了个眼色,都在猜测这叫明月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岳州巧云阁的明月。 

那明月看见无恙却不吃惊,她眼神一一掠过诸人,笑道:“哟,云中也回来了。”她声音甜美,听在耳里格外受用,但不知怎的,云中却像是有些畏惧似的,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勉强一笑,也不作答。韦苏二人看在眼里,均觉得有些古怪。 



明月却不在意,一面笑,一面盈盈一福,口中道:“夫人请无恙少爷和韦爷、苏爷一起进去。” 

韦长歌和苏妄言相视一笑,抬脚便进了门。 

无恙却有些恍惚,像是全然不明所以,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和云中一起进来了。明月笑语晏晏地在前面领路,时时指点着路旁的假山花圃,韦长歌随声附和,倒也言谈甚欢,而其余几人则都是一路默然无语。管云中看来极忌惮明月,一直靠墙走在最末。而无恙却似乎也知道这一层,从进了门就一直紧紧地牵着云中的手,有意无意地将他挡在身后。苏妄言冷眼看去,不觉暗自吃惊。 



明月将几人领到一间房间前,道:“夫人在里面等着,几位请进吧。” 

说着便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淡淡的传来几缕檀香,四周垂了几幅大红色的幔帐,将屋里的一切罩在隐约的红影中。无恙一进房间,竟是微微有些呼吸不稳。云中咦了一声,低声惊问:“无恙,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韦苏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无恙站在暗处,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听得他低声向云中道:“我没事。” 



正说话间,一个女声轻柔地道:“韦堡主,苏公子,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那声音直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随着话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慢慢从幔帐后转出来。一时间,韦苏二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女子看来不过三十上下,果然艳丽非常,屋中光线本暗,但她这么一站,却像是陡然亮了起来。 

无恙上前两步,道:“姑姑。” 

韦长歌二人知道这女子便是梅影,拱手为礼,道:“夫人客气了。” 

那女子粲然一笑,看得几人呼吸都是一窒,转向无恙道:“无恙,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 

无恙点了点头,好半天,道:“我很好。姑姑呢,您近日身体可好?” 

梅影轻叹道:“我也很好,只是总时常记挂着你” 

无恙胸口一热,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他自小由梅影养大,情同母子,十分亲密。这次回家久别重逢,原应有许多别后情景要倾诉的,但听了韦长歌那一番话,他已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心中既有隔阂,一时只觉得这住惯了的院子分外陌生,连梅影的脸也不能分明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握紧了云中的手。 

梅影凝眸看着他,亦是一脸怃然,许久,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道:“云中,你可有好好听你主人的话?这些日子,没有惹祸吧?” 

管云中悄悄往后一退,站在无恙身后,露出半边身子,恭恭谨谨地道:“云中不敢。” 

梅影看他一眼,含笑向韦苏二人道:“两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韦长歌一笑,道:“夫人难道不知道?” 

梅影神色自若,道:“也好,从你去过翠袖坊那天,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是会找上门来的。” 

韦长歌道:“夫人这么说,就是认了?” 

梅影微微一笑。 

无恙艰难道:“姑姑,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梅影走到他跟前,轻轻帮他理了理衣领,轻声道:“好孩子,是姑姑对不住你” 

无恙一怔。韦长歌已接道:“一切前因后果,还请夫人指教——” 

梅影默然半天,终于悠悠开口,却是问了一句:“韦堡主、苏公子,你们觉得,我长得如何?” 

韦长歌一愣,道:“人间绝色。” 

他当日初见管云中,曾惊为天人,但如今见到梅影却又是别一番韵味,似乎还胜管云中几分。因此这句“人间绝色”说得十分恳切。 

苏妄言这次竟不生气,也琅琅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梅影微微颔首,低声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嗯,是诗三百里的《硕人》,说的是卫庄公夫人庄姜了”她抬起头,又问:“‘二位都是世家子弟、一代翘楚,想来也见过不少的美人吧?不知在你们生平所见的美人中,梅影能排第几?” 



韦长歌道:“既然是绝色,便不做第二人想。” 

梅影摇了摇头,痴痴叹道:“你不明白”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一旁的幔帐上,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汉人。” 

 



           二十 闻琴解佩 







无恙低声道:“姑姑我我怎的从没听你说过” 

梅影眼望著一旁的幔帐,出了一会儿神,淡淡地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得很,你别急,我这就都说给你听了吧。” 

“我原本是云贵边境的一个苗女,我的名字原也不叫梅影。你问我,我以前叫什麽?那却是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还记得,刚来到中原的那天晚上,歇在一座破庙里,睡不著,到半夜的时候,就闻见透窗的梅花香气他站在门外,看著那株梅花,对我说:‘妹子,你闻这梅花可香麽?’我立刻回答:‘香。’他说:‘汉人最喜欢梅花,说它傲气,我们不是中原人,便只知道它好闻,傲气什麽的,又哪看得出来?’我存心要讨他欢喜,便说:‘是啊,这梅花虽香,不过我们南边儿的茶花却好看得多呢!’他一下子笑了出来。你们不知道,他那个人从来是很少笑的,他一笑,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但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我们始终不是中原人,又哪能明白他们的心思十年、二十年,我只盼有一天能明白,但,终归还是不成啊’只听见他在外面反反复复地念著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说:‘妹子,我也不瞒你。茶花虽好,我心里却是从很久以前就只有这梅花的了。’ 

我听他这麽一说,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我问他:‘你究竟是为什麽?’他默然许久,最後说:‘既然喜欢了,又哪还有心思去想为什麽,一定要问,你就当只是为了那截儿香气吧。’我看见他转身要走,却鼓不起勇气冲过去拉住他,看著他在雪地越走越远了後来,有个汉人来问我叫什麽名字,我想起他临走说的那些话,就回答‘梅影。’” 



她说到这里,面上痴迷,眼中已有泪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韦长歌轻咳了一声。 

梅影微微一震,干涩地笑了笑:“说远了。韦公子,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做了这麽多事,为的只是一个人。” 

韦长歌道:“夫人说的,是吴勾吧。” 

梅影还没说话,无恙已厉声道:“韦堡主,我敬你是客,而你为何一再出言不逊?” 

韦长歌正要开口,苏妄言悄悄移到他身後,低声道:“无恙心里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还是让金夫人自己说吧。” 

梅影叹道:“无恙,韦公子没有说错。我自己取名梅影,是为了吴勾;我嫁给金砾,是为了吴勾;就连当年收养你,也是为了他。” 

一时间,房间里分外安静,各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辩。韦长歌向无恙走了一步,想说点什麽,被苏妄言一拉,还是放弃了。 

无恙呼吸急促,蓦地大叫道:“你骗我!你骗我!你是骗我的!” 

梅影摇头道:“我没有骗你。当年我告诉你我救你,是因为曾受过你父亲的救命大恩,其实我根本就没见过关城。我救你,为的,只是吴勾的一句话。” 

无恙双肩一震,他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她亲口承认还是大不一样,一时间,竟是五内俱焚,半晌,才哑著嗓子挣扎著道:“为什麽?” 

梅影低声道:“我原本希望,一辈子也不用告诉你这件事的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到了” 

“我说过了,我原本是云贵边境的一个苗族女子。苗人群聚而居,或依山,或傍水,分为许许多多个小部族,等闲不与外界交通。我们这一支的情况比较特别,我们住在比普通苗人更偏僻更隐蔽的深山里,别说山外的汉人了,就连其他部族都不怎麽敢和我们来往,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哦?”韦长歌打断道:“那是为什麽?” 

梅影却不回答,侧过头看了一眼管云中。 

苏妄言微笑著向韦长歌道:“你忘了捕快李天应是怎麽死的了?我猜,金夫人这个部族怕是会些特别的手段吧?” 

梅影浅浅一笑算是默认,接著道:“我从小在那种深山老岭里长大,最喜欢缠著那些出去过的人讲外面的事给我听那个时候,我总希望能生出翅膀到外面看一看,唉,现在想起来,却反而希望能回到以前,一辈子呆在山里,哪儿也不去” 



“後来有一年,我终於求得父亲同意,跟著外出办事的兄弟长辈一起出了一趟门。回程的时候,要经过一处山谷的低部,我跟在马队後面,走著走著,看见路边的草丛里露出一截衣角。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躺在那里,我以为他死了,吓得尖叫起来但,就是那一刻,他却突然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梅影的声音微微发颤,透著几分回味、几分欢喜,脸上笼罩著一层莫名的光彩,看来更加不可方物。 

“他的脸被血污了,但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唉,那年我才十五,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便再也忘不了!他不知道,从那时侯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他了,再也容不下别人。这麽多年了,每天晚上做梦,我还是会梦见他睁开眼睛看我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亮亮的,都是光,被他的目光扫到就像是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一样。我的手,一面发著抖,一面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擦去他脸上的血。他长得真俊,我几乎觉得连自己的发梢都烫起来了!他伤得很厉害,又中了一种剧毒,那种毒除了我父亲天下无人能解,他本来已是万无生理的,偏偏让他遇到我们,莫不是上天注定要我和他一世纠缠?我们把他带回去,我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照顾他,那时侯,我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是公认的美人儿了,有许多人向我献殷勤,送来各种贵重礼物讨我欢心,但我都不稀罕,我只盼著他早早醒过来,向我笑一笑,和我说说话。” 



“他昏迷了整整两个月。他快醒的那两天,总叫著一个人的名字”,梅影压低了嗓子,却使学著对方的语气,轻轻地喊著:“小思小思” 

她虽是女声,但语气却学得极像,一听便知道是病中人的呓语。韦长歌听到“小思”二字,他听过苏妄言转述老七的话知道吴勾就是这麽称呼君思的,不由转头看向苏妄言,哪知苏妄言也正微笑著看他。 



韦长歌心头突地一跳,轻声说了一句“他对他这个师弟倒还真不错”,便忙又回头听梅影说下去。 

“小思!小思!”梅影惨笑了一声,低声道:“我坐在床边,他每叫一声,我的心就又被刺了一下!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小思呢,他在哪里?’我听在耳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但他醒了,我又比什麽都欢喜” 



她停下来,望向无恙,半晌幽幽地道:“他就是吴勾。” 

无恙本来和云中一起坐在角落里,这时霍然立起,死咬著牙关,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梅影自顾自地接著道:“问他怎麽受的伤、从哪里来他也不肯说,只是急著要走。我还当那个小思是他心仪的姑娘,忍不住问他说:‘我知道,你是急著回去见小思,是麽?’他一愣,就不作声。我气苦,又说:‘她是你的意中人?你为什麽只记挂著她,却连正眼也不肯看我?’他回答说:‘君思是我师弟,我们一起逢难,如今他和师父两个人都生死未卜,我又怎麽能不担心呢。’原来那个小思是他师弟,我正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讷讷地道:‘原来他是你师弟’吴勾却接著说:‘妹子,你人漂亮,心地又好,你将来的夫君可是有福了。’我听了,就如五雷轰顶一般,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又惊又怒,问他‘你不要我?!’”梅影想起往事,忍不住闭上眼睛二十多年了,她无数次想起当日情景,一怒一笑历历在目,两人说过的话,也一字一句都牢牢记著。虽然明白这一切都已经是陈年故事,也知道流光抛洒芳华永逝,只是无奈心上旧伤总如新创,每每揭开都痛得淋漓“哈,那时侯,我可从来没想过天底下竟然有男人会拒绝我!他沈默了好一会,经不起我一再追问,最後终於承认他早有了恋人。我嫉妒得发疯,连声质问:‘她是谁?你为什麽宁愿要她也不要我?她难道比我还好看吗?’他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以天下之大,只怕也难再找到一个比你更美的女子了。你很美。但在我眼中,还是他最好看。” 



她说到这里,韦长歌和苏妄言俱是心头一荡,彼此都想起那日在岳州城外吵架的事来了。 

“其实你又何必生气?在我眼里还是你最好看。” 

苏妄言像从未见过似的凝视著韦长歌,当日他似是随口道来,他听著,也不在意,但,到了这一刻方才淡淡的,有了些许味道 

昏沈光线中,韦长歌和苏妄言的手不知不觉中静静地握在了一起,轻轻地,在主人似不著意间无声无息绵延地痴缠。 

梅影道:“他握著我的手,对我说:‘我不能瞒你,这辈子我就只喜欢小思一个,我也只有他一个。妹子,是我对不起你。’我呆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知道自己还活著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能为他所爱该是多麽幸福,可我从没想过,他喜欢的,竟会是个男人我整个人崩溃似的痛哭起来,但哭有什麽用呢?哭完了,眼泪一抹,还是喜欢。我於是送他回去,等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是那家的人,怪不得他什麽都不肯告诉我。” 



无恙冷冰冰地岔道:“那家?” 

韦长歌忙趁机把这些日子查到的吴勾的来历简略地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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