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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锡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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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便朝门口望去。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小吴媳妇、林小姐和钩针店的那个同学相继走了进来。她们个个情绪激动,神情诡秘。一个警察把她们带到附近的一张桌前,让她们坐下,她们不安地朝陈女士的方向望。她们这是在认人吗?

  钩针店强壮的女儿很快发现了我,朝我挤挤眼。这个表情让我想起,若干年前,她在操场上提出跟我摔跤时的情景。她把我一个大背包摔在地上,然后又朝我伸出手,在把我拉起来的一刹那,就这样朝我挤挤眼,问道:“晚上有空吗?”我当然是一口回绝了,但这句话却让我一连几个晚上没睡好,甚至做梦还梦见了她。梦中她用她那强壮的身体把我榨干了,要命的是,我还觉得非常快乐。只是很奇怪,梦归梦,后来她再找我,我仍然拒绝了。最后,她终于死了心,找了个比我强壮得多的男朋友,现在她就快要跟那人结婚了。我想有一天,她一定会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谷平的问话把我从旖旎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陈女士捏紧拳头,眼圈再度红了。

  “是二十一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天下午我还看见小虎的,但四五点钟后,它就没了影。我以为它又野出去玩了,也没特别留意,等晚上关上店门,才发现不对头,所以赶紧到处找,但怎么都找不到了。”

  “陈女士,你开的是什么店?”

  “就是一般的家庭用品店,”见谷平还不太明白,她又解释道,“其实卖的就是些面盆、暖水瓶、扫把、碗之类的东西。因为开在县医院附近,所以生意还不错。”

  谷平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问道:

  “你卖的东西里有没有刀?”

  陈女士点头。

  “有啊,切菜刀、冷冻刀,水果刀,什么都有,连锯子、斧头都有,哪天你来我们店看下就知道了,什么都有。我们这样的店靠的是薄利多销,所以货物品种就得备齐全。”

  谷平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陈女士,你能不能回想一下,在二十日和二十一日两天中,有没有客人两次光顾过你那家店,”

  两次光顾的客人?我疑惑地看着谷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女士想了半天,忽然睁大了眼睛。

  “要说两次来我们店的,倒还真有。”

  “哦?是什么样的人?”谷平连忙问。

  “是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听口音不是我们本地的,打扮得比我们这儿的人时髦。我对那个女的印象特别深,因为她说话很冲,不讨人喜欢,还抽烟。”陈女士似乎整个人都已经放松下来了,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又喝了口水道:“其实她第一次是来借厕所的。本来嘛,人有三急,就算帮个忙,借她用下厕所也没什么,可她一开口就问,用厕所要多少钱?我听了马上很不高兴,她这么说,好像我们小地方的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认似的,后来还是那个男的说好话,我才同意让她用厕所的。谁知道用完后,她还抱怨我们家厕所灯光太暗,更可恶的是,她还把烟头扔在马桶边。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还城里人呢!哼!”

  我一听就觉得这女人很像薛宁?

  “他们第二天又来了?”谷平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女士。

  “是啊。快五点了,我都已经要关门了,他们突然跑来了,买了一堆刀具。”

  谷平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有哪些刀具?”

  “有两把冷冻刀,两把锯子和一把斧子。付的是现金,不过是那个女的付钱,我觉得,他们家好像是女的管钱。”陈女士记得很清楚。

  谷平下一步做的,就跟我想的一样了。他找来了薛宁夫妇的照片。

  “陈女士,请你仔细看一下,你说的那对夫妻,是不是这两个人。”

  陈女士皱起眉头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有点像,不过……”她好像拿不定主意。她指了指照片上的薛宁说:“这个女人的长相我没把握,因为照片上她在笑,但她在我店里可没笑过,但这个男人很像。这个男人很会笑,而且好像就是这个发型,就是眼睛好像比照片上大……”她把照片还给了谷平。

  “谢谢。”谷平道。

  “没关系。我可以把小虎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

  这时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三位负责认人的女士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我相信她们给出的答案应该跟我的直觉相同,陈女士不是神秘的“陆小姐”。

  陈女士回去后,我跟谷平也准备打道回府。我们在县警察局的接待室碰到了林小姐。谷平关照警察局的同仁特意留住她,所以她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单单把我留下?我犯了什么法?”她劈头就问谷平。

  “你没犯法,是我有事要求你。”谷平低声下气地回答。

  “什么事?”

  “想请你陪小亮去一次县医院。”

  谷平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我发现他现在好像已经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没提过的想法,他都能随随便便猜出来。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没什么特别的好朋友,也没爱人了。太聪明的人有时候就像针一样尖锐,跟他交往,随时都可能被刺痛。

  “小亮,你生病了?”林小姐朝我看过来,关切地问道。

  “不,我没病,”我望着谷平,“我想去县医院打听一下我爸的事,几个星期前,他曾经到县医院看过病。我想弄清楚,他去检查什么。”

  又被我猜对了,谷平脸上的笑容,似乎就在说这句话。

  “我已经事先让县警察局给你开了张介绍信,你可以凭介绍信,随时调查你父亲在县医院的病历或检查报告。”他拿出介绍信交给我。

  “谢谢。”

  林小姐朝谷平露出赞许的微笑。

  “谷平,这次你想得真周到。”

  “其实小亮自己不去,我也会去的。但是既然他现在已经来了……再说,我又很忙,只好让他自己去了,”被赞扬的谷平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嗯,信文,让你陪他去是因为我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单独行动,怎么说,他也是家属,再说,我希望你们查完病历,再去查一查最近有没有送到医院的……嗯,无名尸……”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不想让别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我和林小姐都听清楚了。

  “无名,你说是无名……”林小姐硬是吞下了那最后一个关键字,随后又有些惊慌地看了我一眼。看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真不知道碰到事情后,是谁陪谁。

  “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去。”我说。

  林小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语气突然又坚决起来。

  “小亮,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

  “既然是朋友,在这种时候我就应该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我,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信你问谷平。”她朝谷平瞥了一眼。

  谷平适时插进话来。

  “难道我从没跟你说过我跟信文在一条船上经历的连环杀人事件?(详见《幽灵船》)”

  “没有。”

  他们还一起经历过这种事?真让我意外!

  “那我可能是忘了。总之,信文不是弱女子,她会帮你的。”谷平打着哈哈说。

  “哦,那好吧。”我道。

  林小姐笑起来。

  “不过,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因为我相信情况不会那么糟。”她用她那一贯乐观开朗的声音对我说。

  我知道她这是在安慰我,所以也只能朝她笑笑。

  “但愿如此吧。”我说。



  8。意外的发现

  很多人喜欢把病历存放在医院,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别人这么做,可能是因为觉得这样方便医院保存医疗记录,但我父亲,我相信他只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的健康状况罢了。多少年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始终向我和我妈隐瞒他的健康状况。我母亲生前曾为此很恼火,但也无可奈何。

  病历存放处的工作人员满怀狐疑地看过介绍信后,起身向几个放满病历的大架子走去。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我父亲的病历。病历又破又旧,里面粘满了各种化验单。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上面写着儿行歪歪扭扭的花体字。我只看懂了其中两个——“肝癌”。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肝癌!我父亲得了肝癌!

  这真是晴天霹雳。

  我接着研究病历上的其他字,又勉强猜出几个来,“发烧”、“水肿”、“晚期”、“建议入院治疗”、“准备手术”、“化疗”……

  诊疗意见的下方盖着医生的姓名章:李国荣。

  “怎么啦,小亮?”林小姐大概发现我神情不对,急切地问道。我没有回答她,把病历给了她,自己则奔向楼梯口,靠近楼梯的墙上贴着医生的诊疗时间。

  我很快在公告牌的最后一排找到了李国荣的名字——今天他在三楼看门诊。我回头看了一眼林小姐,她已经看完病历了,正脸色凝重地走向我。

  “我们先去找这位李医生吧。”她道。

  “嗯,我也这么想。”

  我们一起来到三楼的诊疗室,李国荣正忙着接待病人。我们说明来意后,他便把我们带到另一个房间。

  “狄元庆,我对他有印象,”李医生开诚布公地说,“他来我这里看过三次,第一次是初诊,他说他常发低烧,吃不下饭,我看他下肢水肿得厉害,又有乙肝病史,就给他开了化验单。第二次他是拿着化验单来的,我看了检验结果,确定他得了肝癌,建议他住院治疗,但我也明确告诉他,手术存在风险。他说他要回去考虑一下。过了两个星期,他又来了,这次,他是来问我,他还能活多久。”

  李医生干脆冷漠的语调和他那毋庸置疑的专业意见听得我浑身阵阵发冷。

  “李医生,我爸,他、他还能活多久?”我声音发抖地问道。

  李医生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你就是他儿子?”

  “是的。”

  “他跟我提到过你,”李医生走到屋子的一角,又回过头来看着我,“我对他说,他最多能活八个月。但是,如果手术成功的话,他的生命有可能延长三至五年;运气好的话,还可能会痊愈。”

  “他怎么说?”

  “他拒绝了。他说他只是个小镇警察,收入不高,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儿子,他不想花冤枉钱在自己的身上。他还说,他不想为了治疗而戒酒,因为他已经喝惯了。”

  他是喝惯了。我妈下葬那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间里喝了一瓶从乡村小店买来的劣质白酒,自那以后一喝就是五年。我无法知道他喝酒时是什么心境,因为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也不允许我打听他的事,在我看来,他完全把我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我努力振作起精神,问道:

  “那李医生,他最后一次来你这里看病是什么时候?”

  “时间可能是一个星期前吧,大概是二十号,对,应该是二十号。”李医生坐到一张皮质椅子里,若有所思地说。

  “那天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你指什么?”

  “比如打算、想法什么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李医生笑了笑。

  “他没说什么。不过,他最后一次来见我时,跟前一次刚听说自己得病时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刚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他跟别人差不多,被吓呆了,走出门的时候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我能理解,哪个人突然被判了死刑都会是这样子,我看得多了,”李医生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但他最后一次来,却显得很从容。他好像已经作了决定,所以当我告诉他,他可能最多只能活这些日子后,他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他说他得去银行看一下自己的存款,然后,他又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保险经纪。”

  “保险经纪?”我跟林小姐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李医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

  “你们稍等。”

  他走出房间,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名片。

  “这就是我介绍给他的保险经纪,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联系过,不过,你们可以试试。”他把名片交给我。

  我们出门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父亲是我看到过的最不肯听从医嘱的病人,大概也是最不怕死的一个了,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

  保险经纪姓张,我们一离开李医生的办公室.林小姐就用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听到她说:

  “喂,是张先生吗?我是李国荣医生的朋友,我想问一下,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狄元庆的人……狄仁杰的狄,元宵的元,庆祝的庆……对,五十岁……男的,当然是男的……你有没有见过他……哦……好的……”对方大概在查资料,林小姐看看我,用眼神问我,要不要接电话?她刚刚就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摇摇头,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跟这个保险经纪说话,我连听都不想听。

  电话里大概重新响起了说话声,林小姐马上把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是意外伤害险?几份?十五份?受益人是谁?哦,他儿子,狄亮,对,那是他儿子……”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她又看看我,我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二十号……大概是几点?下午一点……那么,十五份的金额大概需要多少钱……一千元一份,那就是一万五千元……”林小姐稍稍犹豫了一下,“张先生,假
  如,我是说假如狄元庆先生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是指他碰到什么意外……嗯,身亡的话……他的儿子狄亮能获得多少赔偿?三十万……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小姐挂了电话。

  “小亮……”

  “我都听到了。”

  “三十万是笔巨款。”她喃喃道。

  “一万五千块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是巨款了。”我纠正道,我怀疑那可能是我爸所有的积蓄。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想把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吸走。“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查一下医院的无名尸了。”我说。

  “那得先去底楼咨询一下。”

  我很高兴,她已经不再安慰我了。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比谷平更理智。

  几分钟后,我们就有了结果,近两周内医院没有收到过类似我父亲这样的无名病人或尸体。

  本来以为有了眉目,结果还是同到了原点。我父亲仍然不知去向。

  中午十二点半,我们跟谷平在县警察局附近的小饭店会合。见面,他就从我们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所以既没点酒也没点龙虾。落座后,林小姐把我父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静静地听着,不时朝我看一眼,而我则默默地吃着稀饭。今天,除了稀饭和酱瓜,我什么都吃不下。

  “你刚刚去哪里了?是不是王海南的失踪案又有了什么新进展,”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说完我父亲的事后,林小姐立刻岔开了话题。

  “县交通局。”谷平分别给三人斟上了绿茶。

  “县交通局?”林小姐轻声问谷平,“你找到了什么?”

  谷平笑笑。

  “我是去查程惜言父母的那宗车祸的。”他道。

  这句话让我抬起了头,他立刻注意到了。

  “小亮,我记得你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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