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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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看来完全是公式般的老套，没有丝毫的情义，而她的心，也被这样的笑容所麻木。

　　两个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人，总该有些默契吧，无论这个默契是如爬山虎缠墙的肆意依赖，还是腾蔓绕枝的紧紧相连，都会令他们密不可分。黑桃，长时间地居住在耀葵的记忆中，如一个夜如白昼的灵堂，木鱼日夜不分地敲击着她的脑壳，阵阵声响穿耳刺心，耀葵觉得自己极其脆弱的心再无法忍受一丝丝的打击，哪怕只是微微的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

　　而她的父亲，在事发之后从未发表过任何关于耀葵和黑桃的言论，他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知道什么，令她不敢肯定。

　　她曾一味愚蠢地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医院的最后时刻，就是在黑桃手术结束后众人慌乱的时候，当他们面对永远无法醒来的黑桃时，耀葵惊慌失措泪水涟涟地望着黑桃，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人都自顾怜惜，无暇顾及别人之时，只有她的爸爸，他用冷凝的目光扫了扫耀葵，他的眼神让她的心口打颤，眉毛结霜。但他在极其短暂的瞬间内，神色就调整自若，恢复了往常。他安慰她，继而眼神充满慈爱，说很多仁厚的话语让大家对悲剧释怀。

　　然而耀葵却洞悉了这一闪而过的变化，她无法再相信他是一无所知的。

　　后来的许多时候，耀葵会怀疑这只是自己一时的敏感，但挥之不去的，是她内心的恐慌。

　　如今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玄山小镇。这个曾让她感觉温馨的洁白大靠枕，其实里面却塞满了无数来路不明的黑心棉和被抛弃的带血卫生棉，肮脏和污秽纷纷攒挤在这蓬松的质地里，一旦大靠枕被拆开却是令人作呕的一切！这难道不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吗？耀葵难以面对这铁板定钉的诘问。

　　而她的爸爸，耀南，只是袖手旁观的一个人。

　　他日夜专注于他的肥肉店，他的肥肉雕。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四处漫游的悄然，他永远温文尔雅地微微笑，永远对每个人友好随和，从不发火从不生气。永远不提他的过去，也不追问任何人的过往。

　　而她，作为他的女儿，却似乎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14。变身
14

　　嫣城很美，这个滨海城市有一种海天一色的迷人风光。

　　这个城市仿佛充满着无尽丰沛的热情，夜晚灯火通明如白昼，人们过着无休止的绚烂夜生活，白天人们行色匆匆地赶往每一个处所，到处堆积着令人羡慕的白日梦。而耀葵所处的嫣城大学坐落在海边，和这个城市同筹一志，时时刻刻骚动着充满魔力的青春气息。

　　她的年轻让自身拥有一种变身的能力，她看起来是总是那样生气勃勃活力四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和外表在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外表如野草在阳光中允吸甘露，疯狂生长，内心却如冒泡的巫毒沼泽，细菌入侵。

　　她生性明朗，个性大方，齐耳的黑发遮不住灵动的双眼。有着令人愉悦的先天条件，内心却在不断的自我谴责和诋毁中度日如年。她的野气消贻。已经不再会对男生咄咄逼人，对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出谦和友好的态度，为了防止自己的言语再对他人造成直接的攻击，她学会了说话慢一拍。比如女生问她这件衣服是否好看，她会先微微一笑（这是为了给自己时间权衡如何说话更妥当），然后抿着最，淡淡地说，还不错！（这三个字必须吐露得简短而清脆），声音轻而具有穿透力，这样她就完全给予了一个模拟两可的评论，种种恰当的言辞让她看起来知性而有内涵。

　　她来自默默无闻的玄山小镇，这里的同学大多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她从不避讳玄山小镇的偏僻，但她是这样描述她的生活环境：

　　她的家附近有一条蜿蜒的小街，石板路上渗透着莫明的山泉，空气中常常弥漫着湿润和清爽的气息，隔着前方的几块重重重叠嶂的巨石（是巨石，不是山，完整无疤痕的巨石，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们那还有一个巨大的内陆湖，像海一般一望无际，湖边生长着一种枝叶繁密的树，那种树只知道不断地生长，叶子越来越厚，上面的绿叶吃饱了阳光，下面的叶子因为晒不到阳光，枯萎却不知掉落，只是渐渐发黄发黑。

　　耀葵虽然生长在小镇上，却从来没有所谓下田劳作的体验。事实上，她也告诉所有人，玄山小镇没有务农的人，因为他们那里的土地不适合生长粮食，却一直以来有许多人养蜂养花养蜥蜴养蝙蝠为生，甚至有的人家里种着许多奇异的花，匍匐着漂亮的毒蛇，人们有着以此为乐的传统。这是一个十分传奇神秘的地方。

　　耀葵小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她喜欢和小伙伴们四处乱玩，在外面下雨的时候，她就常常去这种树下避雨。有的时候巨大如伞的树冠中叶会渗透几滴雨水，她们就会张开小嘴巴在下面看谁接得住，滋味如甘露。他们家乡的人都很喜欢吃肥肉，她爸爸就在那条蜿蜒的小街上开了一个肥肉店，她们家的店只卖肥肉，爸爸是个天生的巧匠，他总是把肥肉雕琢成栩栩如生的各样东西，非常可爱，比如蔬菜的形状，或者小鸟儿什么的，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买他做的肥肉呢。有的人买回去以后舍不得吃，就放在家里当摆设，时间久了就风干变成了一种像玉一样的东西，

　　“你们看我的耳环，上面的坠子就是我爸爸用肥肉雕的，时间久了就变成这样了。”耀葵脱下耳坠，递给那些对小镇生活一无所知的同学，他们拿起她的耳坠仔细观摩，

　　“哇，雕得好细致哦。”

　　“好漂亮哦，好象是一只小手。”

　　“对的，是一只小手，刚雕好的时候比这个大一些，风干成这样要好几个月呢。”耀葵回答道。

　　他们都喜欢听她说这些，与大部分人生活相距遥远的一切，不能用世俗眼光来规范的童年乐趣，让他们羡慕不已。玄山小镇在他们的头脑中成了一个神秘又传奇的地方。而她，也因此带着某种非常独特的异域气息，她知道这种气息是在符合大众审美标准下的一点点变化，而绝不是完全脱离城市生活环境的野生之美，只有这样才能被人们鉴别为个性的绝然魅力。

　　解决了来源问题，耀葵成为了一个背景优良的独特女孩，加上她聪颖的大脑和理想的外形，她成功地晋身到极其受欢迎女孩的行列，这让她的大学生活总是春风得意。。　最好的txt下载网

15。缝隙
她会时常给父亲打电话。她知道他的生活依旧如常，成一条循环的路线在肥肉店和家里往返，她会告诉他，

　　“爸爸，我最近拿奖学金了，给你买个礼物吧，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你自己留着好了。钱还够用吗？”他总是这么问。

　　“爸爸我很想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把？”

　　“我一走了，店就没有人管了，还是等你放假回来吧。”他总是不来看她，他的那个肥肉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看不出有任何人对肥肉店的需求程度超过他自己。他也许老了，懒于出门了，她从来没有见爸爸离开过镇上，他似乎对外面的世界从不向往。而她问自己，放假了我真的会回去吗？她依稀记得出来时大家对她永别的态度，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轻言回去的。

　　“爸爸我在这里生活很好，你不要担心哦。”她总是这么说，因为有的时候会突然没有话可说。

　　“恩，我知道你很乖，我不担心你，你能把一切安排得很好，爸爸很放心你。”

　　为什么不担心我呢？耀葵想，我小，我娇柔，我孤苦无依远在他乡，你怎么能放心呢？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无依无靠，你知道吗？你怎么能相信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呢？但她的爸爸总是这么自然地附和她，使她觉得应该挂电话了。

　　这个时候她会怀念起在玄山小镇那些质朴的日子。

　　一直以来，她和爸爸过着相依为命的简单生涯。妈妈在她两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她对妈妈似乎完全没有印象，她的心里只有爸爸，这个温厚的男人，曾给予她最广大的平原，让她无拘无速地在上面肆意奔跑。她依稀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用很多带子将自己缠绕在他胸口，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她会感到很暖和，他那富有节奏的心跳总是把她的脸振得滚烫。

　　爸爸曾说，小葵时常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去，她喜欢流口水，因为她的牙齿有很大的缝隙。已经好几岁了，她还曾经闹着要找爸爸的乳头吃奶，发脾气的时候，她会死死地咬住爸爸的乳头不放。自己牙齿的缝隙很大吗？耀葵常常拿着镜子仔细寻找牙齿们的间隙，甚至还买来很小的镜子打算伸进去仔细探测里面的牙齿，她现在还偶会问她的室友，

　　“丁丁，你来帮我看看，我牙齿的缝隙大吗？”

　　“没有哦，很正常，你的牙齿挺整齐的，牙齿间距不宽啊。”

　　然而她不相信，一直到现在，在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会时常发现自己的枕头边有湿润的痕迹，那一定是从牙缝里渗出的口水吧。爸爸还曾说她的嘴里有个洞，吃饭的会漏出几粒饭来，嘴巴有洞是不可能的吧，但吃饭漏米大概还是牙齿的缝隙大。爸爸的话她总是深信不疑，但她觉得牙齿缝隙大也是很可爱的，因为爸爸也曾经这么说过。

　　她的爸爸一向给她很多自由，她从小就习惯了没人唠叨的生活，像个男孩子一样跑来跑去。据爸爸说有一阵她已经到了百无禁忌的地步，夏天穿裙子去河里抓水蛇，和一帮男孩子去偷东西，甚至在家里养了一只猪，在猪身上画涂鸦，每天骑在上面，立志要把它培养成一只训练有素的猪。荒唐事情不断，爸爸因此才将她管教起来，开始限制她的行为。

　　他会安排耀葵做一些苦力，比如将一大块猪皮上的毛清理干净，以便晚上两人做猪皮汤喝，比如让她用尺子来测量每个肥肉雕的大小，准确度要尽可能地达到微米，也许她无法精确到微米，也要被迫记录下微米的数据。现在想来，他也许想让这些烦琐细致又无意义的事情来消耗掉她过剩的精力吧，然而日积月累，耀葵已经长成一种有率性且有嚣张成分的性格，虽然这种性格随着年龄增长，女性特质渐渐占上峰地位而越发减少，但始终是存在的。

　　在她上中学的后期，她的这种特制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被洗去，日常的学校教育似乎已经卓有成效地渗透到耀葵的点点滴滴，比如耀葵学着头发长长裙子多多，衣服的颜色总是粉红粉蓝这样细腻娇气的色调，行为举止也趋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只是她似乎从来没有过腼腆的时刻，总是大方得有些过度。

　　当一群气息蓬乱的少年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时刻，她会说着说着便手舞足蹈，兴奋会涌上她的脑门进而她爬上屋檐般高的火梨树，直接摘下密布蜘蛛网的火梨，拿身上洁白缀有蕾丝边的裙子将纠结的蜘蛛网猛力一擦就直接吃。冬天的时候，她和父亲围着圆桌大口地喝汤，热气熏天，寒意逼人，激爽之下她会像个莽汉那样大力叉开双腿施展身体，

　　“还好你没有穿裙子！”她的父亲冷冷地说。

　　“啊？！――哦。”耀葵立刻将双腿并拢，委懦地低下了头。

　　他曾讨厌那样的耀葵。然而如今耀葵已经脱胎换骨般地彻底变了，变成一个符合社会标准的女孩形象，然她的父亲却似乎并未因此而高兴。从黑桃一睡不醒开始，她就能觉察出他的冷淡在步步加剧。如今耀葵宁可他管着自己，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对，但他就是不说，他依旧过着他温吞水的清淡生活，心情平整如电熨斗下的玩物。

　　在耀葵上大学远离他的这些日子里，她常常回忆起和父亲共处的那十几年，那些充满着柔和，甜蜜，和仓促，但如今所有的回忆开始变得苦涩。因为在这离开他的岁月里，耀葵渐渐明白，从某种程度上，她的父亲已经开始将她抛弃，他有预谋地把她送上了另一种生活。她心里所有甜蜜的回忆如麦芽糖在慢慢冷却，直到凝固成刚硬如石块的不明物体。。　最好的txt下载网

16。左手缘
她的心越是坚硬，她的笑容就越灿烂。

　　她喜欢在春寒料峭的时就穿上短裤，让刺冷的海水和她肌肤相亲，她常常围绕着学校附近的海岸线不断蹦跑，海岸线望不见尽头，她的奔跑因此没有了目的地的制约，终点成为了不可及的梦想。

　　她有的时候会在这里和男孩子约会。

　　通常都是天蒙蒙亮的清晨，他们被迫从梦乡中醒来赴约，海这个时刻充满了阴霾的表情，凉风顺着他们的领口婆娑而下，他们的心口因此变得哆哆嗦嗦，言语不能流畅地掩盖他们的企图。耀葵在这里约见过各种不同的男孩，

　　“小葵，这里好冷，不过风景很美，你是要带我来看日出吗？”一个男孩和她说，他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当时天空正飘荡着淅沥的冷雨，他试着要过来拉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里捂着什么。

　　耀葵会让他们站在那里不要动，而她则跑到两米外将番茄往他们的衣服上用力一掷，衣服的某个位置上就会红渍斑斑，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他们中很多人有着一种猝不及防的晕血症，但在极其短的时间内，他们又迅速，自然地恢复了男性独有的勇猛神情。但这些勇猛对耀葵没有任何感化作用。耀葵会央求他们把这件衣服送给她。

　　“你这是干什么啊？”有的男孩会爆发一些忍无可忍的宣言。

　　但她会用甜美，神秘的温柔让人心软，“哦，这是我的魔法，你被番茄击中的位置代表着一些神秘的事情。”

　　“什么神秘的事情？”有的人露出忍不住恼羞成怒倪端。

　　耀葵因此会加倍耐心地对他解释，“这是一种占卜的方法，这意味着我们的缘分。”

　　“缘分？”有的男孩在那一刻会对耀葵彻底绝望，认为她在捉弄他，通常这样的人不会再说什么。有的男孩则会童心未泯地依旧笑呵呵。

　　一个原本曼妙的早晨就这样消殆，他们朝着各自的郁闷在耀葵的微笑中离去。

　　回去后耀葵会精确他们被她击中的位置，并将其绘制成一张张的图，所有的图她都用黑色的钢笔水描绘每一个人身体的轮廓，在被番茄击中的位置用红色的笔特别地突出标明，并在一本占卜的书里寻找他们的明确位置，比如有的是在，　发际穴　鱼腰穴　外明穴　　人中穴　地仓穴　承浆穴，天泉穴　天府穴　侠白穴　青灵穴　曲泽穴　　郄门穴　间使穴　经渠穴　大陵穴　灵道穴　通里穴　阴郄穴　鱼际穴　少商穴　劳宫穴　少府穴　中冲穴　。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占卜书上有明确的说明，仁督二脉中间的梁门穴，于人体心房的位置，代表着一个人最重要的姻缘，而有的穴位则带表着恶桃花等不好的缘分，有的则代表着两人根本没有缘分呆在一起，如果连一个穴位都没有击到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这辈子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为了尽可能地避免错误，她通常都会用粉笔圈住衣服上被击住的点，然后再仔细地翻阅占卜的书，查找对应的位置，这时常是一种徒劳无功的行为，因为他们被击中的位置常常没有任何的穴位，人体中３６６个穴位一个都不是。那么根据占卜书上所说，他们就是耀葵生命中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她因此轻易地否认掉和他们继续交往的可能性，这导致她的爱情总是在还未开始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