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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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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宪章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瑞士原装进口的怀表,指针滴滴嗒嗒走着。
周宪章小心地拿起怀表,却见怀表的下面,还有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白绢。
周宪章拿起白卷,捧在手里,轻轻展开,借着月光望去,白绢上是秀丽的蝇头小楷:
“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章军师长周宪章:rì寇猖獗,国事危艰,黎民罹难,山河崩碎。然,苟利之徒鼓噪于庙堂,怯懦之将苟且于疆场,熟识大局崩坏竟无一良策,食君禄而不知报效者,比比皆是。独有周君宪章,以卒役之身奋起于行伍,率孤立之军血战于疆场,阻rì寇、复平壤、丧敌胆,扬国威!虽武穆重生、继光再世也不过如此。
然,朝中清议妄言者、封疆实权自重者不识大体,无视宪章盖世之功,以道学之陈腐之言攻悍诽谤,无所不用其极。jiān诈猥亵之徒乘机游走于朝堂之上,钻营于太后之侧,诋毁宪章,以求私利。太后蒙蔽,不赏章军之功,反处处掣肘,yù剪灭章军。幸得皇上圣明,力排众议,多方维护,章军官兵方得无恙!
因为章军,太后对皇上心生嫌隙,常以言词斥责,而皇上不为所动,力挺章军,不该初衷”
看到这里,周宪章心中豁然开朗,朝廷对章军的态度矛盾,原来他是夹在了太后和皇上之间。太后对章军怀有极深的敌意,而皇上却是刻意维护,章军能在朝鲜站住脚,离不开光绪皇帝的支持。
周宪章继续看下去:
“如今,rì寇yù犯我山东,山东局势危在旦夕,山东不保,直隶危矣!皇上rì夜忧愤,纵观我大清军队,唯有章军能解此危局。望周师长宪章能率章军虎狼之师,前出辽东,进击rì寇,收复旅顺!这是解此危局的唯一之法。皇上知道,攻取旅顺,千难万难,章军必将为此付出巨大牺牲”
周宪章心中长叹,看来,光绪皇帝也不是庸碌之君,他对战局的认识极为清晰,对于章军的处境,也是如同身受,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
“孔曰取仁,孟曰取义!周君宪章是那晋高徒,必能不负皇上重望,率仁义之师进军辽东,攻取旅顺。当东方的海面上蛟龙出水,便是章军成功之rì。妾身必当亲往章军,犒劳忠义之士!”
周宪章看见“妾身”二字,吓了一跳,急忙向下看去,只见落款处写着:珍妃他他拉氏。
周宪章全明白了,这封信出自珍妃的手笔。而信中对于战局的看法,对于章军处境的同情,全都是珍妃的意思,和皇上没有关系。
而湖广总督张之洞敢于把大批武器装备秘密运送到辽东,必然是受到了珍妃的暗中指使。
周宪章听说过,珍妃与慈禧太后不和,慈禧太后早就想废掉珍妃。
珍妃这么做,必然是背着慈禧太后干的。
如果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将会更加仇视章军。因为,在她眼里,珍妃这是在勾结章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章军就成为珍妃的帮凶!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这种斗争,比男人之间的斗争更为残酷!
因为,女人的思维方式一向是直线型的,她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敌人!
章军夹在大清国两个最为尊贵的女人之间,前景堪忧。
第265章 除夕(五)
政治。斗争中,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何况,政治。斗争的双方,都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宪章必须做出先择——要么是慈禧太后,要么是珍妃!
满朝的文武大臣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慈禧太后,慈禧太强大了,这个jīng明的女人统治这个国度已经有三十年,她的影子,已经渗透到这个国度的任何一个角落,三十年来,凡是与她作对的人,都会被她轻而易举地摧毁于无形之中。
而珍妃他他拉氏只是皇帝的一个嫔妃,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连她的名号都是慈禧给的!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是一个老太婆的对手!
选择珍妃,等于是选择失败,甚至死亡!
然而,在看到珍妃他他拉氏的名字的时候,周宪章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珍妃一边。
这封信里,有两个地方打动了他。
珍妃对于时局的认识,与周宪章的看法惊人的一致,rì军即将发动的全面进攻,其结点就在旅顺!周宪章对珍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很多男人都看不到这一点,而珍妃却看到了,她有着惊人的洞察力!
而珍妃对于章军的理解,更让周宪章感动。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章军的浴血奋战,都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那些王公大臣们,包括皇上和太后,似乎认为章军的胜利理所当然,他们只看到了胜利的结果,却看不到章军为此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经受的艰难困苦。
只有珍妃看到了!
而她,仅仅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女人!
周宪章把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拿起那只怀表。
显然,这只怀表不是盛宣怀的礼物。
那是珍妃他他拉氏给他的新年礼物!
周宪章打开表盖,月光映照下,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除夕已尽,大清国的甲午年走完了最后一秒钟。
已未年到了!
周宪章盖上表盖,把怀表收进怀里,叫道:“姚喜!”
“在!”
“把龟井兹名留下来的照片发到士兵手里!”
“是!”
新的一年到来了,惨烈的战争即将爆发。
站在二龙山下的章军官兵们,很多人活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但是,周宪章要让每一个士兵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běi jīng,爆竹声声,万家灯火。
叶赫那拉那晋端坐在堂屋里,听者外面大街上的爆竹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那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堂屋门口,门外的院子里热闹喧嚣,那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在庆贺新年,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孙子点燃了一个二踢脚,二踢脚叮当,飞上了天空,院子里一片喝彩声。
那晋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老仆说道:“老爷,过年了,儿子孙子都来陪您过年,儿孙满堂,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晋嘴角的白胡子翘了起来:“我的徒儿还在冰天雪地里打仗!”
两行清泪,顺着那晋的脸颊,流了下来。
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八角琉璃井边。
不远处,几个太监宫女点燃了烟花,烟花在雪地上绽放开来,发出五颜六sè的光芒。
“皇上在哪里?”珍妃喃喃问道。
“皇上和皇后在一起。”一个宫女小心说道。
“哦!”珍妃点点头:“过年了,龙凤呈祥。”
以往,每当她听说皇上和皇后在一起,珍妃的心里总是不那么顺畅。然而,今天晚上,她却觉得很轻松。
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不好,不过,在除夕,皇上和皇后必须在一起,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今天晚上,皇帝和皇后同床共寝,代表着一年的五谷丰登。
珍妃背着皇上做了一件事,现在,她的心思全在那件事上!
就在刚才,志锐进宫给她请安,志锐告诉她,周宪章所部已经到达了辽东,接收了武器装备,按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到达旅顺城外二龙山。
这个消息让珍妃无比兴奋。
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了皇上。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周宪章!
珍妃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决定大清国命运的,不是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一个名叫周宪章的男人!
那个人将要改变大清国的国运,以及和大清国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珍妃的命运!
“我要上一株香。”珍妃淡淡说道。
宫女把点好的香烛递到了珍妃的手里。
珍妃站起身来,面向东北方向,把香烛举过了头顶。
这株香,是给周宪章的!
颐和园,万寿山,佛香阁,一片宁静。
宫女太监们全都低头跪在自己的岗位上。
太后老佛爷正在敬佛上香,这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香,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丝毫声响。
甲午年,大清国遭到了一系列惨败,甚至,是1848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
这个让太后老佛爷殚jīng竭虑的甲午年总算过去了。可是,迎来的,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已未年。
慈禧面向佛像,举起了香烛。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慈禧猛地转过身来,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一阵哆嗦。
崔玉贵跪在慈禧的身后。
慈禧脸sè铁青:“你怎么回来了?”
“秉老佛爷,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他在哪里?”
“奴才不知。”
慈禧一阵哆嗦,手里的香烛落在了地面上。
“事情一定是坏在李鸿章这个老狐狸身上!”慈禧咬牙骂道:“传叶志超!”
“喳!”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李鸿章端坐太师椅上,张佩纶携夫人菊藕跪在李鸿章的面前,向李鸿章磕头拜年。
李鸿章jīng神萎靡,拉了拉棉衣,招招手:“贤婿请起,菊藕,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快起来。”
菊藕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身子有些笨拙。
夫妻二人站起身来,李鸿章一声轻叹。
张佩纶躬身说道:“岳父大人还在为国事cāo心啊。”
李鸿章摇头苦笑:“国事轮不到我cāo心了。”
菊藕劝道:“父亲,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父亲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至于结果,不可强求。”
李鸿章点点头:“菊藕说的是,我只是不甘心。”
菊藕笑道:“父亲不甘心的,是不是张之洞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还是菊藕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父亲,”菊藕说道:“那件事让张之洞做了,和您做了,其实不都是一回事吗,都是大清国的臣子啊。”
“张之洞!”李鸿章说道:“此人有胆略,却又藏的那么深,我不如他!”
武汉,长江边,鹦鹉洲。
张之洞和盛宣怀并肩走在江边的小径上。
当年在朝廷上,张之洞与张佩纶激扬文字,弹劾百官,俨然是同盟者,然而,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清楚,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竞争关系。
两人都懂得“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的道理,清流派的领袖只能有一个,而不是两个!
那个时候,为了压倒对方,两人都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时至今rì,当年指点江山的清流二张,都脱离了清流,一个成了洋务派的封疆大吏,而另一个,则是谪居在天津,远离了政治中心。
然而,张之洞感觉得到,他和张佩纶之间的竞争,似乎并没有划上句号。
张佩纶成了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就凭这一点,说明他并没有放弃竞争。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向张之洞发起挑战。
张之洞停了下来,他的眼前,是浩浩东去的长江,江面上,夜sè中的江面并不平静,悬挂着美国、英国、法国国旗的轮船,在发出阵阵汽笛声。
“他们为什么要鸣笛?”张之洞问道。
“这不过年了吗。”盛宣怀说道。
张之洞掏出怀表,时针刚好指向十二点,武汉城里,响起爆竹声。
张之洞冷笑:“洋人也跟着起什么哄!”
盛宣怀摇头:“大人,那些悬挂外国国旗的轮船,绝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开的。”
“为什么?”
“这个,做事方便一些。”
张之洞苦笑。在大清国的国土上,外国人的国旗反倒更吃香;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也是大清国的常识。
“这么说来,那批捐赠品也是用外国轮船运走的?”张之洞问道。
“是的,悬挂的是美国国旗。”
“李鸿章在干什么?”张之洞转移了话题。
“他大概正在为山东发愁。”
张之洞摇头:“不,我想,他应该是为辽东发愁。”
“不错,旅顺是北洋水师的锚地,现在到了rì本人手里,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张之洞微微点头,冲着盛宣怀微微一笑:“或许,他更为恼火的是,战争结束后,辽东也不可能回到他的手里了。”
盛宣怀报以一笑:“辽东将是大人的!”
“我又有何德何能,敢染指辽东,”张之洞大笑:“那都是皇上的!”
两人相视大笑。
江面上,一艘悬挂俄国国旗的轮船鸣笛而来。
“俄国人,也想插手长江吗?”张之洞恨恨说道。
“他们的胃口一点也不比rì本人小!”盛宣怀叹道:“周宪章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很明白。”张之洞叹道:“我担心的是,rì本人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第266章 除夕(六)
九连城,和字军军营。
北风呼啸,军旗猎猎。
军帐里,樱桃捧起一杯酒,来到敏绣面前,盈盈跪下:“格格,过年了,奴婢敬您一杯酒,祝格格新年吉祥。”
敏绣默默接过酒杯,送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格格,你还在想他吗?”樱桃低声问道。
敏绣脸上一红,这些天来,两人嘴里所说的“他”,特指一个人。
“你不是也在想他吗?”敏绣反问道。
樱桃一阵紧张,低贱的丫鬟和尊贵格格,竟然在同时想着同一个男人。
“你别怕,我又没怪你。”敏绣说道:“周宪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吗?”
“是啊,她叫金姝。”樱桃点点头:“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最可怕了。”敏绣叹道:“对于思念者而言,她是完美无缺的。”
“可不是吗。”樱桃说道:“周宪章把金姝刻在仙子阿上,随时挂在胸口上。”
“算了,不说金姝了。”敏绣说道:“天一亮,他们就要打仗了。”
“是。”樱桃小声说道:“格格,他能打赢rì本人吗?”
“能!”敏绣郑重地点点头。
樱桃小心说道:“可是,他只有两千人,而且,他们的武器,实在太糟糕了,格格你是没看见,他们的好多枪,连枪栓都拉不开,都怪老佛爷”
敏绣眉头紧皱,樱桃慌忙噤声,胆敢背后说老佛爷的不是,胆子太大了!
“你说的对!”敏绣恨恨说道:“银子都让她拿起修园子了!”
帐门开了,段祺瑞匆匆走了进来:“格格,武毅军统领聂士成将军求见。”
一阵寒风吹进了军帐,烛光摇曳。
帐门处,站着一身戎装的老将聂士成。
旅顺口,黄金山炮台。
黄金山炮台扼守旅顺出海口,俯瞰旅顺街市和军港,其大炮的火力,可控制从海面到陆地方圆十多公里的面积。
黄金山炮台是旅顺口的核心炮台,它在旅顺的地位,与rì岛炮台在威海卫的地位一样。
第二军第一师团的司令部就设在黄金山炮台上。
师团长山地元治站在敌楼上。
黄金山炮台的南面是旅顺军港,军港里灯火闪烁,歌声嘹亮,一派热火朝天,那是行将登船奔赴山东战场的部队,这里面包括第二师团、第六师团和第三师团一部。
看得出来,出征部队士气高涨。
而黄金山炮台的北面,旅顺街市,却是黑压压一片,悄无人声。
屠城后的旅顺城成了一座死城,那个地方yīn森恐怖,连野狗也不愿意去。
身边,响起神尾光臣的声音:“今天是大清国的除夕,旅顺城本应该是灯火通明,大清国百姓有守夜的习惯。”
“那是一个落后野蛮的习惯,大rì本帝国有责任教育这些支那人放弃这种落后的习惯。”山地元治耸了耸肩,这是欧洲人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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