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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失去的时间-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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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听他念得慷慨激昂，忍不住和道：“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郭伯伯，这是杜甫的诗！”
郭靖见杨过竟然也会，喜道：“是啊，前几日你郭伯母写了这首诗出来给我看，我甚是喜欢。虽说文士自然人人都会作诗，但杜工部名声如此响亮，我想来因为他诗中每每流露的忧国爱民之意。”
杨过点了点头，似有所悟，不禁回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文武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无二。”
郭靖道：“我不懂什么经书文章，但常想人生在世，便是做个贩夫走卒，只要有为国为民之心，那也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他们三人正自说话，突见城门口难民不知为何回头奔跑，后面的人流仍然继续前涌，襄阳城外一时乱成了沸水锅一般。郭靖大吃一惊，道：“怎么守兵不放百姓进城？”他双腿一夹，纵马飞奔，一口气弛近城门，见一排守兵张弓搭箭，对准难民，当即喝道：“你们在干什么？快开城门！”
守将见到郭靖，忙将城门稍开，放郭靖三人入城。郭靖问道：“门外百姓受蒙古鞑子屠戮，怎么不放他们进来？”
守将道：“是吕元帅之命，这难民中可能混有蒙古奸细，若放入城中，定然 为祸不小。”
郭靖听他如此说，心中有气，喝道：“便有一两个奸细，岂能因此误了数千百姓的性命？快快开城。”郭靖在守军中威望显赫，虽无官职，守将也不敢不听他号令，只得开城放行，同时命手下飞报安抚使吕文德不提。
众百姓见城门敞开，扶老携幼，奔入城中，堪堪将完，忽见远处尘土飞扬，蒙古军自北而来——宋军赶忙集结，布置守御阵势。但见敌军速度极慢，不似蒙古军队的日常作风，不由大感奇怪。待军队走近，方看见最前面竟是一大群汉人百姓打扮的各色人等，衣衫褴褛，乱糟糟的不成行列。他们向城上叫道：“不要放箭，我们是大宋的百姓啊！”蒙古精兵却躲在这些百姓之后。
这是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攻城的老手段：先驱赶敌国百姓，守兵只要手软罢射，蒙古兵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往往得收奇效。郭靖在蒙古军中长大，自然识得，只苦无破解之法。一旁张无忌和杨过却是第一次经历，他俩见蒙古精兵持枪执刀，驱逼宋民上城，众百姓越行越近，最先头的已爬上了云梯。安抚使吕文德眼见情势危机，下令道：“守城要紧，放箭！”
守城军士得令，立时箭如雨下，众百姓纷纷中箭跌落，其余百姓见状回身后撤，蒙古兵赶上前来，挥刀便砍，逼他们重又上前。
吕文德见此情况，挥手再度下令，眼看又一波羽箭放出，郭靖情急大叫：“使不得，莫要错杀了好人！”
吕文德道：“这般危急时刻，便是好人，也得错杀！”
郭靖道：“不！好人怎能错杀？”他伸臂一挥，喝道：“诸位丐帮兄弟，各位武林朋友，大家请跟我来！”说话间便飞身掠下城头，杨过和张无忌也紧随他身后而下。
张无忌心中一动，忽然想到杨过之前假作练功走火才瞒过郭靖，此时若一同出战，事后郭靖稍微一想，就要露出破绽，便向杨过大声说道：“你昨晚行岔了气，伤了经脉，一时用不得力，快快回去。”
郭靖一怔，暗道自己粗心，忙道：“无忌说的没错，过儿你练气伤身，今日不能用力，还是在城头为我们掠阵罢。”
此时他们周围具是豪气冲天的大丈夫，张无忌也要出战，杨过怎愿意独个儿回去？差点想要说出昨晚实情，但他看见张无忌对着自己连连摇头，突然醒悟过来，也只好咽下不提，回到城头上。
郭靖对诸人布置一番，又嘱咐张无忌务必紧跟自己，打开西首城门，率领众人冲了出去，迂回攻向蒙古军侧翼。
这部蒙古军专为在众百姓之后押队之用，见群豪冲上，立即转戈迎上。郭靖所率领的大半都是丐帮好手，小半是各地来投的忠义之士，众人齐声呐喊，奋勇当先，两军刚一相交，数百名蒙古兵卒就被砍下了马来，立时难以抵挡。蒙古军百战之师，应变迅速，另一只千人队随即涌上，挥舞长刀，冲刺劈杀，甚是勇猛彪悍。郭靖等人虽然身负武艺，以少敌多，一时间也难取胜。但总算蒙古军专心厮杀，无暇再去顾及城前百姓，他们得此机会，方得四下散去。
此时东西方号角声同时响起，马蹄奔腾，四个蒙古千人骑兵队又至，自左右疾冲包抄，将郭靖等人团团围在中心。
吕文德见蒙古军这等威势，只吓得心胆俱裂，手下将领请命带兵营救，可他哪里敢允？
杨过站在城头，留神注意张无忌——他紧随郭靖左右，仗着手中君子剑锋利无匹，不住削断攻至身边的大刀长矛。敌人一则忌惮他手中利剑，二则也看出他年纪轻轻，功夫却大是不弱，但凡与他对上，心中先自怯了三分，知道他这一时当能应付的来，心中略微一宽。但听耳边呐喊声惊天动地，纵观全场，眼见郭靖率领众人左冲右突，数番杀不出重围，郭芙、耶律齐与二武兄弟带了两队人马均要出城接应，此时号角声突然急响，四支蒙古千人队顷刻间冲到了城门之前，只等城门开启，便要一拥而入。
吕文德大惊失色，连连传令：“不许开城！不许开城！”更命两百名刀斧手严守城门之旁，有敢开启城门者斩立决。大将王坚领一众弓弩手也在城头不住放箭。城内城外更是乱成了一片。突然之间蒙古军阵势混乱，数千骑兵如潮水般向两旁溃退，只见郭靖手持长矛，当先策马，身后众人结成方阵，齐心冲杀向前，这方阵严整，四面盾牌防守紧密，行进速度又快，一鼓作气，片刻间冲至城门之前，郭靖拨转马头，弛至方阵末尾，亲自殿后，长矛起处，离的近的蒙古将官纷纷被挑下马来，蒙古兵士惧他勇武，一时不敢上前。
吕文德向来倚重郭靖，见他马上便可脱险，欣喜不已，忙叫：“开城！不可大开，小开即可！”当下城门开了三四尺，只容一骑，众人依序通过。蒙古军自不肯见他们逃脱，当下黄旗招动，又有两支人马左右冲上，吕文德大叫：“郭靖兄弟，请进城了！”
郭靖见部署未尽数脱险，那肯先走？反而回马上前，双手连动，刺死了两名冲得最近的蒙古勇士。
杨过一早守在城门口，好容易见张无忌同最后几人冲进城来，一把把他从马上拉下，关切道：“你怎样了？没受伤罢？”
张无忌摇了摇头，只来得及说一句：“没事——”话音未落，蒙古兵已将涌到门前，两尺厚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张无忌一怔，跺脚急道：“糟糕，郭伯伯还没进来，这可危险了！”
杨过道：“先看看情况，再做计较！”两人对视一眼，忙提一口气奔上城头，果然蒙古军如潮水一般不停涌上，郭靖独力抵挡，但以他一人之力，虽武艺精深，又如何力挽狂澜？
此时情势危急，张无忌见郭靖就在城下，心念一动，从旁取过一根长索，放了下去，大叫：“郭伯伯，从这里上来！”
郭靖回头一望，确认手下所率众人此时尽数入城，当下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手臂一长，抓住绳索。
张无忌运起九阳真气，双手使力拉扯，登时便将郭靖往上拉了丈许。
蒙古前阵将领眼见可毙郭靖于城下，立下奇功一件，怎肯让他跑了？大喝一声：“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
郭靖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长袍下襟，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张无忌毫不分心，全力拉扯，转眼间郭靖离城头尚余两丈距离不足。
蒙古军中突然步出了一位高瘦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正是金轮法王，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心知郭靖武艺精湛，张无忌也大大不可小瞧，何况杨过守候在侧，若射向两人，定会被挡开，当下右手一松，羽箭离弦，向长索中节射去。他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二人均有一丈上下，无法挡格。一箭既出，又分向张无忌与郭靖各射一箭。第一箭拍的一声，将长索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他二人射到。
长索已断，张无忌手中猛得一轻，便知道不好，听得耳边风声破空，正是羽箭向面门而来，这羽箭既由金轮法王所发，劲急异常，城头之上站满了人，他心知若侧身躲避，多半伤到旁人，当下凝神静气，毫不躲闪，看准长箭来势，冒险在箭身上一弹，他看的甚准，力气也恰到好处，一拨之下，那箭方向改变，斜斜飞下城头去了。
郭靖身子下落，第三箭自然射不到他。但他更知道跌下城就是陷入千军万马包围，要凭一己之力杀出去可是难了。危急中身体自然反应，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在城墙上一点，再升高了丈余。这路‘上天梯’的高深武功当世会者极少，即令有人练就，每一步也只上升得二三尺而已，他这般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武功之高，的确是惊世骇俗。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尽皆注视在他身上。
金轮法王看的暗自骇异，但他也知道此类功夫全凭提一口气跃上，只消中间略有打岔，令他一口气松了，第三步便不能再行窜上，当下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向郭靖背心射去。箭去如风，城上城下众军齐叫：“休得放箭！”原来两军见郭靖武功惊人，个个钦服，均盼他就此纵上城头。蒙古兵虽是敌人，却也崇敬英雄好汉，突见有人暗箭加害，无不愤慨。
郭靖听得背后长箭来势凌厉，暗叫：“罢了！”只得回手将箭拨开。两军数万人见他背后犹似生了眼睛一般，这一箭偷袭竟然伤他不得，不禁齐声喝采。但就在震天响的采声之中，郭靖身子已微微向下一沉，距城头虽只数尺，却再也窜不上去。
适才两军交战，杨过心中记挂张无忌多些，未曾考虑到底是盼郭靖得胜回城，还是盼他陷入敌军不得脱身，此时见郭靖身遭危难，心中念头犹如走马灯般乱转，想到：刚刚城头若不断放箭，虽然会射死些百姓，但蒙古兵定然无法攻上，这些百姓与郭靖素不相识，他尚且舍命相救，他与父亲义结金兰，交情并不寻常，为什么又会下手害他？难道……难道他们说对了，爹爹当真是个坏人么？杨过自小未见过父亲一面，心中自然而然将他想成仁侠慷慨，英俊勇武，天下无双的好男儿，要他承认父亲是个坏人，实在万万不能，但是前后细节串联起来，他内心深处，其实隐约也早有感觉，觉得父亲不如郭靖，只是他从不愿仔细去想——这时候却不由得他不去考虑，心中乱纷纷缠做一团，此时郭靖二度跌落，他暗念道：莫错杀了好人！好人岂能错杀？想及此处，深吸一口气，左手拉住张无忌手中半截绳索，扑下城去，右手一探，一把抓住郭靖手臂。
这一下峰回路转，奇变陡生，所幸绳索另一端不是别人，是张无忌——他二人心有灵犀，张无忌当即反应过来，虽不知他是如何想通，愿舍命救杀父仇人，心中仍是大喜，当下力贯双臂，先将绳索向下微微一沉，随即急甩过顶。杨过与郭靖二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城上城下兵将数万，无不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郭靖身在半空之时，望见金轮法王又是一箭射来，他不愿吃金轮法王偷袭之亏，左足一踏上城头，立即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金轮法王发来的那箭射去，半空中双箭相交，将法王来箭劈为两截。法王刚呆得一呆，突然疾风劲急，铮的一响，手中铁弓又已断折。要知法王与郭靖的武功虽在伯仲之间，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别传授，再加再上精湛内力，弓箭之技，天下无双，法王自是瞠乎其后。他连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断弓，第三箭却对准了忽必烈的大旗射去。
那旗帜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但郭靖猛然一箭射来，旗索立时断绝，忽必烈黄旗滑落在地。城上城下两军又是齐声发喊。
忽必烈远远望见郭靖如此威武，己军士气已沮，当即传令退军。
郭靖站在城头，但见蒙古军军形整肃，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到此处，不由得忧从中来，浓眉深蹙。
☆、＇8…7＇
襄阳城转危为安，安抚使吕文德最为兴高采烈，当晚便在元帅府布宴庆功。
杨过和张无忌因白日里奋力相助郭靖脱险，立下了大功，被迎做上宾。众人佩服他二人配合默契，出手迅捷，席间均是不住口的称赞，感慨英雄每出少年，饶是杨过，也被夸的很有些不好意思。好容易筵席已毕，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黄蓉又请在内堂相见。
他俩本担心被黄蓉看出异样，所幸黄蓉面上殊无半分异色，只是一左一右拉住了两人的手，温言细语的夸赞了一番。
说了没一会，听见城中钟声悠然，已交了初更时分，两人便站起身来告辞。
黄蓉也不十分挽留，嘱咐两人回房好好安歇，又留下了郭靖，说还有些事情商议。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堂，方才好好的舒了一口气。此时夜深，府中已无什么人往还来去，月光如青白色的流水一般铺在脚下石阶之上，两人并不急着回房，便踏着月色随意缓行，不知不觉间走到府中花园里。时令正当初夏，园中鲜花盛开，芬芳馥郁，空气中隐隐散着一股甜香。杨过在水边拣了快太湖石，拉着张无忌并肩坐下。
张无忌先忍不住，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你之前真心要救郭伯伯，是不是？”
他问的这个问题杨过今天也已经反复想了数次，始终想不出自己一时任性为之，究竟是对是错。亲眼见到蒙古军大肆屠戮百姓的惨状之后，再叫他说‘这襄阳城百姓的性命与我何干’，他还怎么说的出口？但是父亲也确实死在了郭靖黄蓉的手下……
他怔怔的盯着水面，过了好一会儿，犹豫道：“小时候我问妈妈，爹爹是不是个大大的英雄。她总拿话敷衍我。有次我发了性子，缠着她问了又问——她不知怎么突然就哭啦。后来我再不敢问她这个。无忌，你之前说……我父亲是真的做了坏事么？”
张无忌听出杨过语调中隐隐的动摇之意，心中大是不忍，拉着他靠自己近些，缓缓说道：“你父亲少年时长在金国王府，他生于顺境，处处争强好胜，这也是难免。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汉人身份之后，却不该仍然贪恋富贵，做出认仇为 亲，助金灭宋的事来。最后他中毒身亡，也非是郭伯伯的本意。虽然这些是我听来的前朝故事——但现今郭伯伯的为人我们也看在眼中。要说他是奸恶伪善之人，你信不信？”
杨过出神良久，一时想到不论如何，郭靖黄蓉总于自己有杀父深仇，如何能善罢甘休？一时又想到，眼下蒙古大军来势汹汹，听忽必烈话中之意，襄阳守城全仗郭靖之力，他要是出了事，那……心中乱纷纷的，不由得又往张无忌身边靠了靠。最后终于叹道：“……是非对错，眼下暂且搁下，襄阳城破，蒙古军便长驱南下，若半颗绝情丹得用无数性命来换，恐怕我吃不下去。”
张无忌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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