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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从军-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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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一怔,气息不稳地瞪着杨墨。
杨墨突然低低地笑了,压低声音说道:“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你以后就是老杨家的媳妇了,要是你还有机会生孩子,别忘了让一个姓杨,给我们老杨家传个香火!”
杨墨说完用手不管不顾地拿开了阿麦的刀,转身往外走去。阿麦站了片刻,腿一软几欲跪倒在地上,然后就听见杨墨粗着嗓子在那边喊:“第二队的兄弟给我集合!咱们在狮虎口让鞑子瞧瞧什么是南夏的男人!”
阿麦把衣服抻平,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也大步向队伍处走去,集合了队伍接着往前赶路。杨墨及他的第二队留在了远处,准备调头去后面的狮虎口拦击鞑子。阿麦用力地抿着唇,告诉自己不要回头,走了几十步后,却突然听见杨墨大声地在后面唤她的名字。她怔了下,缓缓地回头,看到他在后面的一块山石上笑得灿烂,冲着她招手,然后大笑着喊:“阿麦!别忘了,照看好我媳妇!”
他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绚烂,阿麦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然后转回身大步地往前走去。
舍弃
是日,狮虎口一战,江北军第七营第二队阻敌半日杀敌三百,队中六十七壮士皆壮烈牺牲,队正杨墨身中七创,断一臂,倚壁而亡,至死刀未离手。
————《盛元记事》
不知是谁先开始唱起了战歌,慢慢地大家都跟着和了起来,阿麦也张了嘴,却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唱不出调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杨墨最后留在阿麦记忆里的就是他的那张笑脸,眼睛笑眯眯地弯着,嘴咧得极开,方正的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子阿麦知道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泄露她的身份了,也不用算计着怎么杀他灭口了。可是为什么心底的某个地方会丝丝作痛?
又往深山处走了两天,军中食物已经吃尽,到后面大家都是在用野菜充饥,幸好现在已
是早春,不少耐寒的植被已经泛绿。长距离的奔波逃亡,耗到现在,几乎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被榨干,往往还在赶路中,就会有些人突然倒下去了,从此就再也没能站起来。活着的人沉默地挖着坑,然后把战友下葬。坑很浅,只刚刚能把人埋住,没有时间来好好地挖一个墓,也没有那个力气。
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还得继续往前走。
阿麦身上仅剩的一小块面饼拿出来,用手掰碎了想塞到张二蛋的嘴里,张二蛋死死地闭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听话,二蛋。”阿麦哑声说道。
张二蛋却拼命地摇着头,到最后咧开嘴放声大哭道:“伍长,你们把我放下吧,我就是个累赘,你们丢下我吧!我求你们了。”他趴在地上,跪不起身来,只是用胳膊撑起一点来,用额头大力地撞着地,“我求你了伍长,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阿麦伸出手去垫在了他的额头下:“傻小子,现在再丢,前面的力气不是白费了么?”
王七从前面拎了只兔子过来,眉开眼笑地对阿麦说道:“阿麦,你看看,要说比箭法,你绝对不如我。”他转头看到张二蛋还伏在地上呜呜哭着,来到他身边蹲下,忍不住骂道:“又他娘的犯老毛病,哭,哭,哭!好歹也是条汉子了,一怎么就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唧唧。”
王七把手里的兔子脖子割开,顺手递到阿麦面前,阿麦也不推辞,就着他的手,把嘴贴到豁口处闭上眼大力地吸了几口,腥热的兔血入口,化成温热的线落入腹中。腹中明明是空的,可是还是压不住的恶心泛上来,她闭着眼屏了好半天的呼吸才强自忍了下去。然后抬眼问王七:“逮到几只?”
“有个七八只吧,不过这会兔子正瘦,没多少玩意。”王七回道,他又咧着嘴笑了,说道:“他娘的也是怪了,这山里的畜生们好像也都知道咱们兄弟要饿疯了,大点的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兄弟们想逮个虎啊狼的,结果连个毛都没见着。”
“把捉到的这些猎物给大伙分下去吧,就这么垫点吧。”阿麦吩咐道,沉默了片刻又说道:“等过了前面的山谷到平家坳,如果还没大军的踪迹,咱们就不再往西了。”
平家坳,乌兰山脉深处崇山峻岭间的一处狭小平原,如果要进行大规模的伏击战,这里是方圆几百里的不二之选,阿麦知道,商易之清楚,估计常钰青心里也有数。
只刚领着部队进入谷口,那盼到望眼欲穿的江北军斥候终于从前面纵马飞来,阿麦站在队前都忍不住下意识地去揉眼睛,生怕这再是自己的幻觉了。还记得母亲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每个女子心中都有着一个英雄,在万人瞩目中身披金甲脚踩祥云过来救她脱离困境而此刻,阿麦却觉得这个英雄不用身披金甲,不用脚踩祥云,他只需要穿一身江北军的军装,然后再骑匹马就足够了。
“来人可是江北军的第七营?”那斥候勒住了马,高声问道。
阿麦走出一步,答道:“是。”
那斥候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投道众人身上,高声问:“校尉营官陆刚何在?”
阿麦抬着头看他,没有说话,只招了下手,身后背着陆刚遗体的亲兵从队伍中走出,来到阿麦身旁立定。那斥候也是一愣,怔了片刻后跃下马来,沉默着冲陆刚的遗体行了个军礼,然后转向阿麦这里说道:“将军有令,所有人等速入谷,于平家坳处待命!”
“卑职得令!”阿麦一字一顿地答道。
斥候没再多说,翻身上马后又继续往后驰去。
南夏盛元三年三月,江北军第七营引北漠常钰青大军至平家坳谷外,至此,七营一千四百二十七人,犹存三百九十二人。初八日,匆忙调来的江北军步兵第五营从后袭击北漠先锋营,五营兵败,残部退入平家坳。
阿麦再次在江北军的中军大帐中见到商易之和徐静时恍如隔世,商易之一身轻便的锦袍,俊逸依旧,而徐静,貌似只下颌上的山羊胡子长了一点点。
商易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默默地打量阿麦,好久都没有说话。倒是徐静打破了这片沉默,微微笑着说:“阿麦辛苦了。”
阿麦垂下了视线,恭声说道:“不辛苦,是卑职的本分。”
商易之眼神一黯,转身走到帐中挂的地形图前,问道:“第七营走的什么路线?”
阿麦走到商易之身边,看了地图片刻,然后伸出手指沿着这些日子以来走过的路线粗略地画了一遍。商易之的眼神却突然有些恍惚,焦距无法投到地图上,只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手指。她的手原本就细长,现在更是几乎只剩下了瘦骨嶙峋,指上犹带着结痂的血口,全没了往日时的白皙修长。
“将军?”阿麦试探地轻唤。
商易之猛地惊醒过来,转眼间已经恢复自若,他转头看着阿麦的脸庞,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去吧。”
阿麦目光清亮,冲着商易之行了个军礼,然后从大帐中出来,刚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徐静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她转头,见徐静竟从大帐中追了出来。
徐静捏着胡子嗟叹:“唉,阿麦,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呢?”
阿麦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问:“军师此话怎讲?”
“十一日行军一千二百余里,实在出乎老夫的意料,你能引常钰青主力来此实在是甚合老夫心意,可就是”
徐静捻须不语,见阿麦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肯接话,他稍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说道:“可就是你来得有些快了点,老夫的局险些就没设好。”
“是阿麦让军师失望了。”阿麦平静地说道。
徐静知道阿麦心中有气,也不和她计较,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安抚道:“不是失望,是太惊讶了,老夫本还派出了四个营的兵力去吸引鞑子,谁知他们都没用上,只你一个第七营就把常钰青的几万大军都招来了,这连老夫都没算到,感觉你小子简直就是在牵着北漠鞑子的鼻子,你上哪他们追到哪了。”
阿麦说道:“是阿麦走运吧。”
徐静缓缓地摇头,问:“你怎么招惹常钰青了?”
阿麦苦笑一下,回道:“我把崔衍给杀了。”
徐静小眼睛猛地睁大,惊愕地看着阿麦:“北漠辅国公崔家的那个崔衍?”
阿麦沉默地看着徐静,徐静点头,自言自语:“难怪,难怪,”他突然目光如炬地看向阿麦:“老夫还有一事不明,阿麦怎么知道要把鞑子引到平家坳?”
阿麦嘴角抬了抬,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回答道:“阿麦哪里能猜到将军和军师会在此处设伏,阿麦只是把适合设伏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凑巧在这里撞见大营罢了,从阿麦带人逃命的路线,难道军师都没有看出来吗?”
徐静一时噎住,微张着嘴看了阿麦半晌,终于淡淡笑了下,不以为意地说道:“先下去休息吧,让军需处安排你们的驻处,等将军回头再分配你们的任务。”
阿麦笑笑,转身离开。阿麦料想徐静话虽这样说,估计也不好意思再给她的第七营分配什么任务,整个第七营已经被打残打废,半死不活的三百多人,还能做什么?可没想到过了二日,徐静却又找到了阿麦,神色颇为歉意地让阿麦再领个军令。
“军师敬请吩咐就好。”阿麦说道,她告诉自己不能带出情绪来,可嘴角却忍不住地想冷笑。
徐静神色凝重,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对不住你,可常钰青守住谷口不肯深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必须把他引进来了。”
“那就让我们第七营再去送死?是不是第七营的一千四百二十七人死不绝,军师都觉得不甘心?”阿麦冷笑道。
徐静沉默了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可是这是大局所需!”
“大局?”阿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刻,“大局就需要可着我们第七营死吗?我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就活该做靶子?将军就非要除了我们第七营?”
“阿麦!”徐静突然厉声喝道,“不要说混话!你们在做靶子,将军呢?他还不是在用自己在做靶子!你也在这待了两天了,这里驻了多少兵力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主力根本就没在这里,可将军在这里,这说明什么?他自己也在做诱饵,我们在赌,赌常钰青会冒险进来吃掉江北军的中军大营!赌他就算知道这里有诈,也不肯放弃除掉将军的念头!”
阿麦说不出话来,僵了片刻后哽着嗓子说道:“可我们第七营已经没法打了,现在还能活下来的人也是半死不活了,这些日子的煎熬,都不成人形了。”
徐静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下来:“不用你的第七营,我从其他营里拿出五百人来给你用,打出你的旗就行,只是”
“我明白,”阿麦接口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去谷口叫阵。”
徐静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这是我的主意,将军原本不同意的。”
原本,阿麦苦笑,只是原本而已,结果还是同意了。
徐静转身离开,临走时又看了阿麦一眼:“你多保重!回来了,我力保你升为校尉!”
阿麦笑了,说道:“那阿麦多谢军师。”
弯弓
常钰青一路紧追着阿麦到此,在把江北军第五营逼入平家坳后反而不着急起来,只驻兵守住了谷口,毫不理会江北军的挑衅
这日一早,军中副将便过来告知又有敌将叫阵,常钰青头也没抬,冷声说道:“不理。”
等了片刻不见副将答话,常钰青这才抬眼看过去,见那副将面露迟疑地说道:“将军,是江北军的第七营。”
常钰青眼中一寒,冷笑道:“商易之倒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还敢用第七营来叫阵。本将倒要去看看这个第七营还拿什么来叫阵!”
常钰青披挂整齐出了大帐,阵前早已有几千北漠军将士在严阵以待,对面不远处就是前来叫阵的江北军,人数不多,左右不过几百人的样子。常钰青冷笑一声,转身正欲离去,却又被身旁的副将叫住:“将军您看!”
常钰青转过身眯眼看去,见江北军中突然竖起了一面大旗,上书一个“麦”字,迎着风猎猎作响。常钰青心中一动,隐约有些明白了那半个字是什么意思。当日崔衍在昏迷前曾在他手中写了个“女”字,另外半边没有写完,他当时只道是军中出了奸细,现在却突然间明白过来崔衍要写的是个“女子”二字!
“备马!”常钰青寒声说道。
旁边的副将有些愣,刚才将军还说不要理会江北军的挑衅,可这会功夫为何却又要自己上阵了呢?有侍卫把常钰青的坐骑夜照白牵了过来,常钰青翻身上马,手拎长枪来到阵前,远远望去见对面大旗下果然站了个披挂整齐的江北军将领,外披明光铠甲内衬黑色征袍,一条猩红披风更是衬得她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果真是她!
常钰青万万想不到豫州城内的女细作会在江北军中出现,且摇身一变成了江北军第七营的营官。他原来还诧异崔衍那样身手的人怎么会被人伤到了喉咙,现在见了阿麦,一下子全明白过来,料想定是和自己死去的那两个亲卫一样,是在毫无防备间才被阿麦伤了要害。常钰青嘴角轻抿,面上只是冷笑,心中却已是怒极。
阿麦看清了北漠阵中出来的将领竟然是常钰青时,心底的惧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可这个时候万没有再退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拍马上前两步,高声叫道:“叫崔衍出来受死!”
此话一出,常钰青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怒得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立马横枪地看了阿麦片刻,突然仰面大笑起来。
这就成了,阿麦心道,这哪里还用着着她身后的这五百勇士,只需要她一个阿麦就足够了,估摸着常钰青现在生吃了她都觉得不解恨。
常钰青跃马出阵,按照常理,这边叫阵的战将就应该颠颠地拍马迎上去才是,想常钰青可是一军的主将,是名震四国的名将,他能出阵那是看的起你,大看得起你,这落在一边军人眼里,先不论死活,这就是一种荣耀!
不过于阿麦这里,她倒是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所谓的荣耀,更没有活腻歪了的想法,所以,见常钰青挺枪出阵,她便做了个于她那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形象十分有损的动作,右手一挥,让身后的人一涌而上
北漠那边的将士见敌方的将领竟能无耻到如此地步,都不由得有些呆,被副将吼了一嗓子才知道跟着冲了出来,双方人马瞬时便搅在了一起。
常钰青长啸一声,长枪挥舞间寒光点点银光闪闪,扎、刺、拦、点、拨几乎每一枪下去均要带走一条人命,竟是直奔阿麦而来!
阿麦看的心惊胆战,竟连反应都没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张生用刀背狠拍了一下她坐骑的马颈,大声喊道:“快走!”阿麦猛地回过神来,拨转了马头就往后疾驰而去。张生却纵马跃出,冲着常钰青就迎了上去。
常钰青冷笑一声,长枪一探如潜龙出水,直冲张生的面门而来。张生大惊,急忙侧头去躲,同时长刀疾削,将将擦到了枪尖。常钰青不肯和他纠缠,枪尖一挑顺势把张生挑翻落马,继续向阿麦追去。
可就这么片刻的耽误,阿麦纵马已经驰远,眼看着就要到了后面的江北军大军前。军中打起了旗语,让阿麦领兵转向侧翼,不许冲击己方的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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