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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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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将他们一举一动都打听清楚;那肯定是有探子细作在行事;高松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之后道:“反正不能去;去了他军中;岂不任其宰割了?”
    “可是他知晓泉盖洪是我们挑唆的”钳牟丁又叹气了。
    当初高松欲行借刀杀人之计;挑唆泉盖洪攻打都里;钳牟丁便持反对态度。钳牟丁更倾向于与旅顺搞好关系;最好能通过旅顺名正言顺地拿到大唐朝廷的封敕。可高松未从其计;这种情形下;想要轻松从叶畅那边过关;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无妨;大唐君臣都是一般;无非便是要我等称臣纳贡罢了;我重重贿赂之”高松又道。
    “这位叶参军却非这等人物;他说了;高尹成被生擒时也声称愿降;可他以为不诛之不足以戒来者。”咽了口口水;钳牟丁看了高松一眼道。
    他说得还很含蓄;叶畅说得更不客气;让他直接告诉高松;负荆请罪都没有用;何况只是口头上的臣服?大唐不需要心怀鬼胎的墙头草;高松唯有两个选择:去他军前效力或者在他攻下卑沙城之后转攻青泥浦。
    “时代变了”钳牟丁能够隐约感受到这一点;可是高松却没有这般感受。
    饶是钳牟丁说得委婉;高松听罢还是冷笑一声:“且看他如何攻下卑沙城吧;若真能攻下卑沙城;我便是去拜谒也不迟。”
    “若是能攻下卑沙城;这积利州就算是定下来了;积利州人口总数有近十万;放在中原只相当于一个县;可在辽东;已经算是人口不少了。有十万人口;我之大计便可以得成。”
    与此同时;三岔口的军营之中;叶畅环视帐中诸人。他的声音尚未歇;然后;他又道:“如今周围各方势力;多持观望;我们不能乘机夺取卑沙城;让卑沙城喘过气来;再想攻取;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而且;卑沙城下;我也好上表奏明朝廷;真正在辽东制立制度。”叶畅最后道:“一州之地;朝廷怎么着也得意识一下吧;诸位若是想封侯;便在于此了”
    顿时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叶畅注意观察;甚至连南霁云这时的神情都与平日不同。
    唯有善直;倒还保持本心;或者对于莽和尚来说;所谓封侯;还比不得一顿美食重要吧。
    “虽是如此;卑沙城不好攻;想要夺城;必出奇计不可;诸位可有什么想法?”叶畅又道。
    他如今兵力少;不可能为了省事而去拿人命填这座卑沙城;故此须出奇计才行。
    卑沙城这些日子可谓人心惶惶;泉盖洪得知唐军在距离卑沙城不足三十里处扎营;便将部下驱赶起来;整日里巡城修城;昼夜轮换;唯恐给了唐人可乘之机。他的部下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有一个口出怨言的。
    唯一清闲的人;就是负责北门的罗九河。
    虽然泉盖洪口头上说北门重要;实际上大伙都明白;唐人不可能绕过大黑山跑到北门去;故此罗九河所守之处;其实是最无威胁之地。泉盖洪甚至再度从罗九河手中调走了一百五十人;只留给他一百五十人;几乎彻底剥夺了罗九河的兵权。
    罗九河心中憋闷;却不敢形诸颜色;越发兢兢业业;唯恐给自己惹来祸端。他这日正在城上巡视;却见一头驴踏着薄雪而来;仔细看去;乃是水云观观主陈宣微。
    “宣微道长如何会到这里?”罗九河讶然道。
    “眼见便是年关;贫道欲入城买些红纸、香油咦;罗将军怎么亲自上城值守?”
    罗九河叹了口气;他笃信道教;故此在大战之前还曾去水云观祈福;此时见陈宣微来此;便下令开门让他见来。
    谁知他命令一下;旁边一人却道:“罗将军;此事不可;刺史可是有令;不得他军令;任何人都不准出入卑沙城;以防唐人奸细”
    罗九河愣了愣;不禁颓然。
    他知道泉盖洪不信任他;却不曾想;这个名义上来助他防守的家伙;竟然是来监视他的。陈宣微在水云观修道多年;卑沙城中人几乎都认识他;他比叶畅来辽东可要早二十年;他如何会是奸细
    无非就是为难他罢了。
    “啊呀”卑沙城并不高;他们在上的说话;城下陈宣微自然也听到了;他面露难色;然后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入城了只求罗将军替我将红纸香油送出城;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罗九河心中歉然:“理当送上贵观;罗某也许久未曾去礼敬;罢罢;今日罗某便暂休一日荔丁;这北门守卫便烦劳你了。”
    荔丁正是被派来监视他的那人;见罗九河识趣;他笑着道:“罗将军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
    罗九河买了纸和香油;令亲兵带着;便出了卑沙城。陈宣微与他惯熟;稽首道谢;几人便缓缓离开。
    山路雪地湿滑;甚难行走;到后来众人只能牵着马驴。陈宣微回头笑道:“此路令老道想起曾听过的一首诗来。”
    大唐诗风甚行;樵夫孺子;皆能背咏;辽东近唐;亦有诗风。罗九河身为汉人;虽是身在胡营;却也能欣赏。当下便道:“道长所记的;必是好诗;请为我试吟之。”
    陈宣微捋须吸气;然后吟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李太白之诗”罗九河听得这两句;心中顿时记起;这诗乃开元年间李白所作;此时流传已广;罗九河亦是能背。那“拔剑四顾心茫然”一句;令他大起共鸣之心。
    他将门世家;自负才气;却厕身于胡虏之下。以前还可以以甚得重用自我安慰;可现在泉盖洪猜忌之心已经表露无疑;他便是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故此;待陈宣微吟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之句时;他忍不住应声同吟;到最后“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时;他声音却压抑下去。
    吟罢之后;陈宣微笑着看了看他:“罗将军心情不好。”
    “让道长见笑了。”
    “将军听得这一首;可知李太白去年又做了一首《行路难》?”陈宣微道
    “某粗鄙之人;确实不知;请道长为我吟之。”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陈宣微又是一声长啸;开始吟诵。他唱道情惯了的;声音清亮;直震得周围林海雪声束束;如一道凉风;直贯入人脸。罗九河只听这一句;便有共鸣之心;长叹了一声。
    待听得“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之时;他心情一愤;忍不住拔剑;砍向身边的一株树。最后“行路难;归去来”六字;陈宣微声音余韵;绕于林间;许久不歇。
    “恨不能随道长隐居练气;以求长生之道。”良久之后;罗九河叹道。
    “长生何其难也;将军乃富贵中人;求不得长生;哈哈”
    说话之间;到了水云观;罗九河见着观外细雪未扫;两棵古松边却系着几匹马;心中一动;猛然止步。
    他虽是心情激荡;但向来机警;一看着这几匹马;便意识到不对;手握在剑柄之上;怒视陈宣微:“道长何意?”
    “引君去见黄金台啊。”陈宣微倒是不惧;捋须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将军莫非以为贫道会害你不成?”
    罗九河心念转动;若一路上陈宣微未曾念李白的那两首诗;他二话不说调头便走;但是李白那诗确实打动了他;如今“行路难”;莫非他真的要“归去来”么?
    他心中正犹豫;突然见道观大门推开;一年轻人笑吟吟出来;在他身边;则是见过一面的那位善直僧;除这二人之位;仅有一随从;虽是握刀;却未着甲。透过这三人身后往道观里望;空空荡荡的;可见除他们之外;并无别人。
    那年轻人长揖下去:“汉人叶畅;拜见罗将军”
    罗九河身体一抖;他虽是镇定;这时也不禁讶然:“叶畅;哪个叶畅?”
    “此时此地;还会有哪个叶畅?”陈宣微笑道:“罗将军;我汉人为礼仪之邦;休如胡蛮;失了汉家礼数”
    罗九河轻轻抖了抖;然后上前抱拳:“罗九河拜见叶参军”
    “我此来非大唐参军;乃辽东一汉人也。”两人礼毕;叶畅笑着摆手道:“罗将军这些年支撑积利州汉人事业;多有辛苦;叶某向罗将军礼敬;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罗九河听得此语;顿时心头一热。
    大唐因为营州之变而彻底撤出辽东之地;甚至连安东都护都撤回一幽州;只是进入天宝年间后才复东进至营州辽西故城;这数十年间;汉人在辽东的日子可不是艰难
    他在卑沙城;尽自己之力庇护积利州的汉人;甚至组织了一支汉军为泉盖洪效力;这其中艰难;唯有他自己知道。别的人只看到他身为泉盖洪帐下第一汉将的威风;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个不敢当叶参军之语。”罗九河在激动了一刹那后迅速冷静下来;叶畅的来意;他很清楚;若只是被这样一句暖心的话就打动了;他也就不是罗九河了。
    “听善直师说;罗兄心怀故土;想要回中原去看看?”叶畅一边把着他的手臂;邀他入道观;一边又笑道:“辽东亦是汉家故地;中原亦是汉家故地;我汉家之壤;北穷寒漠;南接莽荒;西含绝域;东拥大洋;处处壮丽山河——我自幼志向之一;便是能踏遍这些地方”
    听他此言;罗九河只是一笑;却不应答。
    进了院子;道观的玉皇殿便成了临时会客之所;叶畅向玉皇神位敬了香;罗九河亦是如此。安座之后;罗九河笑道:“叶参军亦心慕仙道?”
    “某乃药王孙真人再传弟子。”叶畅道:“自然不敢不敬天地鬼神列祖列
    此语入罗九河耳;罗九河便稍有愧色。
    “将军请用茶;这是孙真人药王观传下的茶;泡制之法;与一般煎茶不同。”叶畅又笑道。
    早有一小炉上水在沸腾;善直亲自动手;为他二人各泡了一杯茶。罗九河端杯在手;对着微微显得深绿色的茶水发起呆来。
    叶畅的来意;他岂有不知者;敢于只带廖廖数人深入敌后;其人胆气;让罗九河心中深折。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叶畅纳头便拜;他心中更大的念头;是不是要暴起发难;擒住叶畅;送去见泉盖洪。
    只要擒住此人;此战就必胜了。
    不过叶畅既然敢来见他;岂会没有防备;现在看到的只是善直一人;谁知道道观之后是不是还埋伏着什么。另外;叶畅身体矫健行动敏捷;一看就不是文弱之辈;自己真能一击得中么?
    “有一件事情;须得与将军分说。”叶畅仍然是面带微笑:“将军如何看卑沙城?”
    “雄关高踞;叶参军如欲北上;必不可绕之。”罗九河眯着眼道:“参军莫非意欲攻城?”
    “将军此言差矣;这世上没有比人更坚固的雄关。”叶畅正色道:“若众人一心;则平地可以为城;若离心离德;则铁壁亦不过粪土。将军以为;卑沙城中;当真是人人一心么?”
    “自是上下齐心。”
    “哈哈;将军言不由衷啊;我有样东西;请将军一观。”叶畅笑着道。



第234章 输肝剖效英才
    罗九河不知道叶畅会拿出什么东西;在他想来;应当是金银珠宝之类;或者是官职告身之类。叶畅欲来劝说他;无非就是以财或以权来打动他。
    但叶畅拿出来的东西;着实出乎他意料。
    是一封信。
    同样样式的信;罗九河此前见过一次;就是追高松之时。故此接过信之后;他瞄了一眼信封;上书“致罗将军讳九河亲启”;落款也确实是“青泥浦高松顿首”。
    罗九河讶然看了叶畅一眼。
    “此信乃是青泥浦高松重写一份献与我的。”叶畅笑眯眯地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然后从罗九河的神情里看出异样:“怎么;罗将军竟然没有看到这一封信?”
    罗九河默默拆开信;在他想来;叶畅说的没有假;青泥浦看来已经投靠大唐了。青泥浦乃是卑沙城附近仅次于其的势力;这一投靠;必然会带动不少墙头草。
    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大致意思罗九河扫一眼便知。虽然这个离间计用得相当笨拙;可是罗九河手却攥得紧紧的;甚至有些发抖。
    若泉盖洪没有怀疑猜忌他;就不会不把信的内容与他看。泉盖洪手中抓着那封信;莫非就是想事后以此为借口;收他兵权;甚至杀他?
    “将军在泉盖洪帐下;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限了。将军既是好道;当知《易》;亢龙有悔;物极必反。将军若是已经六十岁;自可以退养天年;如今泉盖洪与将军互不猜忌。但现在是泉盖洪年近六十;而将军年方三十;泉盖洪爱幼子;承其位者必幼子泉苏;子幼而臣壮;若是高尹成尚在;尚可以高尹成平衡将军;如今高尹成已死;泉盖洪会如何做?”
    叶畅缓缓地说着;他全然没有提自己;只是分析罗九河在卑沙城中的处境。罗九河只觉得口中有些发于发苦;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必不至此;便是如此;君臣人伦”
    “至不至此;将军心中明白;叶某不必多说。至于君臣人伦;将军无罪而获罪;则其君不君。况且将军自己心怀忠义;别人捕杀将军时;却非要给将军一顶叛逆之冠;没准还是狗都不如的千古逆贼将军自是不畏死;可将军妻儿何辜?”
    此语真正打动了罗九河。
    他坐正身躯;盯着叶畅;叶畅见他终于正视自己;心知自己的言辞起了作用;便笑着又道:“更何况;卑沙城属大唐;将军之君;乃大唐天子;泉盖洪何德何能;可为将军之君?将军守护一方;乃是我汉人疆土;高句丽遗种;不思归化;篡地夺权;僭踞我汉人旧土;将军忠于其人;实是背典忘祖;岂非怪哉?”
    这番话将罗九河最后的心结也打开;他沉声道:“叶参军之意;罗某已知;只是罗某如今身受猜忌;又智短才浅;实是不能助叶参军。”
    叶畅一笑;这话就是推托;罗九河家中三代在卑沙城中效力;他自己为汉军之首也有七八年;就算身受猜忌;只要他还有自由;那么就自然有其影响力
    “将军过谦;我不瞒将军;我身上这积利州录事参军之职;实是圣人为便宜我在辽东行事而赐。但既然为其职;便当负其责;我有上表奏请任免积利州诸官职之权。将军拨乱反正;有功于国;朝廷也不会吝啬一个真正的将军职司。”说到这;叶畅又顿了顿:“况且我如今身在旅顺;主要精力也放在那边;这卑沙城以北军务;需得才智勇猛之将一身担任”
    这是许诺如有得成;卑沙城以事务;就交与罗九河。罗九河心中一热;然后听得叶畅又道:“罗将军;便是不为私人计;也当为辽东汉人计。我来辽东;汉人竟沦为奴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每日辛苦劳作;养得蛮夷之辈脑满肠肥;自己却骨瘦嶙峋。每每见此;我心中便觉不安;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汉人更勤奋者么?天生万物;智者辨而识之;勤者择而用之;德者据而有之——智、勤、德;我汉人与蛮夷相比;此三者无一不远胜之;奈何为其奴仆?”
    罗九河顿生知己之感。
    叶畅虽然说的是那些汉人奴仆;但在泉盖洪眼中;他罗九河不也是一个奴仆么?无非是地位稍高的奴仆罢了
    他的智、勤、德;无一不胜过高尹成;但泉盖洪以高尹成为主将;在高尹成败亡之后还百般猜忌他;如此之主;岂堪他长久效力?
    “叶参军说得透;人异于禽兽者;便在智、勤、德也;罗将军;你莫非不欲为人;而欲为兽乎?”旁边的陈宣微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看到罗九河已然心动;只是颜面上还过不去;便乘机插言道:“我至此立观久矣;虽也有心教化;惜哉力不能行;罗将军今日得遇叶参军;正如乐毅遇燕昭王、孔明得刘先主;将军还犹豫什么?”
    罗九河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起身;再度向叶畅行礼:“某原为大唐;为汉人效力”
    不是为叶畅效力;但叶畅仍然是满脸喜色。
    “只不过;某如今被打发至北城;怕是对叶参军并无用处了。”罗九河又道。
    “哈哈;某既然能到卑沙城北边来;某之兵马便也能过来”叶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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