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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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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背后。
  一只细小的缝衣针轻轻的在弥漫着死人味的空气中飘舞着,一根红色的丝线随着缝衣针的摆动而调换着各种姿势,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正掌握着这只针的命运。
  楚梦君的五官在瞬间几乎扭曲在一起了……
  有人要娶媳妇了,迎新的队伍惊动了整个京城,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带着喜气带着人气带着粉红的大花轿大摇大摆的停在了蝶香院的大门口。
  鞭炮声、贺喜声将整个蝶香院淹没在一片喜气声中。徐妈妈特意穿了一件大红的马卦来搭配那件黄色的金丝长衫,他的脸上再次堆满了胭脂香粉,比平时更加浓重一辈,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角。萧香是在一片哄闹声中被媒婆背出了蝶香院的大门,凤冠霞帔将她本来就完好的身段装饰得更加美丽诱人。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骚动,大家都想看看蝶香院的姑娘如何从良的。
  媒婆跨过了一个烧着破纸的铜盆,徐妈妈在旁边叨念道:“离开这里可不能回头看,这样你才能真正从良做个良家妇女。”
  萧香微微点了点头,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本不应该哭,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泪珠并不大,刚好砸在轿栏上。轿子被粉饰得火红耀眼,轿帘被迎亲的人轻轻的拉开,媒婆迈着熟练的步子将萧香轻轻地放进轿中。
  “萧香自己一切小心了。”徐妈妈有些舍不得的说道,同时几滴眼泪掉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抹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接着说道:“不过今日你从良了,妈妈我也替你高兴!赶紧上路吧,新郎官等不及了。”说完,徐妈妈将轿帘放了下来。
  迎新的队伍穿梭在大街小巷,店里的、家里的、上学的、做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紧紧地跟着队伍的后面,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听着这震天的锣鼓声。看守牢房的官兵们都耐不住寂寞凑上前来瞅一瞅,脸上也挂着难得的笑容。一盆发着臭味的水恰在此时从天而降,偏偏就降在这群官兵的身上,沾着臭气,带着污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迎亲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这他妈是哪个混蛋家伙干的!”终于有个官兵突破这寂静大声骂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叫骂声随之而起,众人都望向了上方。
  耳朵嬉皮笑脸的站在酒楼的二层看向下面的官兵道:“官大哥,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泼那个轿子的,没想到没瞅准,泼在官大哥几位,真是抱歉!这是我的洗脚水。”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本来就热闹的场面现在几乎有些失控,官兵们的脸在刹那间沉到了谷底,竟然有人敢公然挑衅!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酒楼的二层奔去。
  迎亲的队伍又重新敲起了锣打起了鼓,四个轿夫皱着眉头用力的将轿子抬了起来,继续沿着来时的路线向前走去。
  陌白穿着一身干净的新郎官的衣服直直地站在茶棚前,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简陋的茶棚已经挂满了大红绸子,陌白还嫌不够喜庆,特地又满了一大堆的喜糖,不过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用来撒在地上给人踩的,他喜欢那种踩上去的感觉。
  轿子终于出现在陌白的视线中,他匆忙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尤其是胸前那朵火红的大红花看起来格外精神。轿子落地了,陌白拿着他辛辛苦苦赚下来的茶水钱作为打赏递给了那些迈着命可劲地敲锣打鼓抬轿子的人。那些人倒也识趣,说些贺喜的话,立刻在最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陌白清了清噪子,有些紧张的掀开了轿帘。
  萧香是自己走下轿子的,红盖头随着身子的走动轻轻的摆动着,陌白不禁心中一阵紧张,有些脸红的低下头。
  “我就站着吗?”萧香轻轻地说道,她的声音优美动听,且不失温柔,陌白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些轻飘飘的,他拿起了一个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凳子放在萧香的身后,又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道:“你……坐吧。”
  萧香格格笑出了声,她发现陌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动作轻盈地坐在了凳子上,陌白乖乖地站在她的身旁,丝毫不敢有任何举动。
  “难道你就让你的新娘子这样傻傻地坐着吗?”老富终于忍不住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陌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太多事了,老富干笑了几声,倒是萧香很大方,说道:“我既然同意嫁给陌白,我就是陌白的人,他愿意怎么样,我都随他。”
  陌白摸了摸自己的扇风大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头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富再也忍不住了,他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他实在没想到陌白竟然会有这么腼腆的时候。陌白不得已又狠狠地瞪了老富一眼。
  萧香伸手自己摘下了盖头,陌白愣住了,老富也愣住了。陌白愣住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萧香,她比他想象得要美,清澈的脸宠,鲜明的轮廓,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老富愣住是因为眼前的萧香简直跟在蝶香院见到的判若两人。先前那个是浓妆艳舞,眼前这个却是淡妆素裹,先前那个是娇柔造作,眼前的这个却是温柔婉约,一个地上的媚子,一个天上的仙子,老富不禁感叹自己的有眼无珠。
  “师父好!”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一旁。
  老富看向了他,他应该感谢耳朵,如果不是他,他也逃不出来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他突然很怀念那个食盒,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皮口袋和那把银制大剪刀时,显得更加格外亲切。他还记得皮包里除了那些他最爱的缝衣针还有一张纸,一张写着歪七扭八的纸。
  四月十二牢前迎亲,进轿,饭菜里有腌菜。
  虽然只是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字,但是老富也认得出那是徐妈妈的字迹。老富从来没想到薛秋秋虽然死了,但是她的腌菜竟然救了他,所以他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至于那个张本三,老富打算偷偷为他缝件衣服,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富拙和楚梦君死了,他们死时都穿着刚缝制好的衣服。”这是耳朵今天对老富说得最后一句话。
  萧香为什么会嫁给陌白?
  耳朵怎么认识陌白、徐妈妈的?
  耳朵真的是乞丐吗?
  老富一直在想这些问题,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在思索。现在他知道了,不过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他们告诉他的。
  萧香嫁给陌白是徐妈妈刻意安排的,要营造一个热闹混乱的场面,而萧香刚好也想借此出嫁从良,何况徐妈妈还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耳朵不认识陌白,但他认识徐妈妈,因为他经常看到老富出入蝶香院,而且每次都是徐妈妈亲自款待,所以他猜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耳朵的确是乞丐,是个从懂事开始就沿街乞讨的孤儿。
  计策是耳朵出的,徐妈妈是耳朵找到的,混乱的场面是耳朵制造的,这次之所以成功都是因为有了耳朵。老富突然感到耳朵是个很可怕的孩子,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徒弟,但是老富提醒自己要小心耳朵。
  就这样,徐妈妈、陌白、萧香、耳朵安排了这么一出热闹混乱的逃跑计划,只可惜了张本三,他是个还算不错的人,死得确实有些冤枉,不过他不死,老富就会死。
  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菜,是萧香做得,老富从来没想到一个红尘中的女人竟然也会烧得一手好菜,他开始有些羡慕陌白了。一小碟腌菜正默默地挤在这群招摇惹眼的佳肴中,老富认得那是薛秋秋的,也正是这盘腌菜救了他,因为薛秋秋只有将腌菜卖给老富时才会下毒,所以当他看到食盒中的腌菜时,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吃吧,这个可是没毒的。”徐妈妈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富苦笑了一下,没有出声,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腌黄瓜条放进嘴里用牙使劲咬了几下,有些老了,不过还能吃,他生硬的给咽了下去,徐妈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陌白则坐在旁边害羞的望着萧香,准确的说那双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萧香。
  老富的阴阳裁缝店就在眼前,可是老富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门口那张白色的封条虽然有些破损,但是它的威严却还在,老富、徐妈妈、陌白不得不找个梯子爬进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回那个黑色的帐本。
  店里很乱,看来是老富逃脱后,这里被官府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那个帐本不会让官府给搜走了吧?”陌白有些担心的说道。
  老富看了看徐妈妈,二人都没有出声,他们的心里也在打鼓。
  “既然来了,还是找找吧。”陌白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在哪。”老富突然说道,同时几个箭步朝后院奔去,这里是他的家,他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徐妈妈和陌白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烛点燃后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屋里很乱,炕上、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纸屑布条,老富根本不去管那些,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蹲下去,伸手摸了摸。
  “咦?”声音是老富发出来的。
  “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被官府的人搜走了?”陌白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自觉得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个扇风大耳。
  “我明明扔到这的,看来……”老富的脸沉了下来。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扔到这!”徐妈妈终于沉不住气大声尖叫起来,陌白赶紧伸手制止,毕竟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
  老富慢慢站起了身,轻轻地说道:“也有可能是富拙和楚梦君。”
  徐妈妈的眼皮突然抽蓄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富拙和楚梦君死了,死得那么离奇,到现在官府都无法查出他们真正的死因,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却缝得相当得结实,那个手艺全天下只有老富会,而老富当时却关在牢里,难道……真的有鬼?
  陌白已经停止摸那个已经有些脱了皮的大耳朵,他的身子伴着夜风正微微颤抖,他知道徐妈妈在想什么,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富拙和楚梦君是老富的儿子和儿媳妇,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当耳朵说出他们的死讯时,老富还是感到心中很难过,只不过这种难过中多多少少也隐含一些怨恨,怨他们的没有亲情,恨他们的贪心,但是他们确实死了,现在老富不仅是难过和怨恨,还有一句说不出的恐惧,他只希望他们的死跟那个黑色的帐本无关。
  凄凉的夜晚夹杂着瑟瑟地寒风让人多少会感到一些阴冷,在停顿了一会儿后,老富、徐妈妈、陌白决定先离开这里,他们都明白今天晚上在这里不可能找到那个黑色的帐本。
  然而……梯子不见了!木屋中突然点燃了一根蜡烛,烛光借着门缝溢了出来……
  老富、徐妈妈、陌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门缝不大,但找个好的角度刚好也能看清木屋内的情况。
  老富挪了挪身子,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现在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根细长的缝衣针自袖子中穿出,结结实实的扎在手腕上,一根红色的丝线完美的嵌入其中,他的动作娴熟高超,他的手艺天下无人能敌,他缝衣服的方法天下只此一人,老富正挥舞着他那像女人般的玉手给面前的女人缝制着新衣,那把银制大剪刀正静静地卧在女人的旁边,皮口袋中的针线完整的摆放在它应待的位置。
  老富彻底疯了,他大叫一声,玩着命的冲向店门,完全不顾它是否锁着,也完全不顾它上面还贴着一张代表威严的封条,总之他现在只想逃出去,拼着命的逃出去。
  蜡烛熄灭了,在徐妈妈和陌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就熄灭了,一阵阴风吹过,徐妈妈和陌白纷纷奔了出去,不管老富到底看见了什么,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情,他们认识老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发疯的样子。
  老富看见了老富。
  老富看见了老富在缝衣服。
  老富看见了老富的皮口袋、针线、银制大剪刀。
  老富看见了老富的手艺。
  老富看见自己……
  老富拼命地揉着自己已经发涩的眼睛,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活的自己怎么能看到活的自己?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会同一门手艺,并且还在同一个店里缝着衣服?但是他的确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陌白终于用那双大手给老富倒了一杯茶,他只希望老富现在能够镇定下来,虽然他也不能接受老富所说的事情,但是他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在感觉上会好些。
  “是真的吗?”徐妈妈到现在都不相信老富说的。
  老富张着那个似笑非笑的嘴,难过的说道:“来了,真的来了,我看我们真的逃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徐妈妈腾的站了起来,桌子被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的不得不晃动了几下。
  “我们……我们都会死的……就像薛秋秋……”老富用他那颤抖的声音来描绘着自己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感觉。
  徐妈妈四肢无力的瘫倒在那把吱吱作响的竹椅中,嘴巴半张的,但是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女人是谁?”陌白记得老富说过他看见的那个老富在给一个女人缝衣服。
  老富的神经再次绷紧,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望着陌白,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陌白的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咽了一下吐沫,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是谁啊?”
  “萧香。”老富终于吐出了口,陌白的身子晃了两下差点向后仰过去,被徐妈妈及时扶住了。
  萧香死了,陌白竟然哭了,一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刚过门没两天的媳妇哭了,而且还是个风尘中的女子。富拙死了,老富都没有想过哭,现在看到陌白哭竟然也忍不住掉下了泪。老富哭不是为儿子,而是为自己,一个知道自己会死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恐怕只有老富自己心里清楚。
  平时热闹的茶棚此时却静得可怕,三个大男人围着桌子坐着,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就好像多说一句就会少一句似的。
  萧香牵着耳朵的手面带笑容的走进了陌白的茶棚,两个人的手中各自拿着一把稻草上下挥舞,两人亲密的态度就像是两姐弟一样。耳朵走进茶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老富没有喝的茶一饮而尽,萧香则走到陌白的身旁坐下来温柔的说道:“你们大半夜去哪了?我一觉醒来你们都不见了,好在耳朵跑来,要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可真害怕。”
  老富、徐妈妈、陌白三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的脚早已不听使唤了,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你们怎么了?”萧香实在不明白三个人的表情怎么都这么怪,而且脸色都那么的苍白。
  耳朵看着三人的表情说道:“你们都变哑巴了?”
  老富、徐妈妈、陌白还是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耳朵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大笑起来,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耳朵的怀中掉了下来,正好掉在老富、徐妈妈、陌白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个黑色的帐本。
  黑色的帐本在耳朵的怀里,而老富看到的被缝的萧香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大家的面前。她的脸是红润的,肤色是白嫩的,最重要的是她有着活人的体热和呼吸。
  当陌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从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欢喜,他突然抱起萧香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萧香吃惊地看着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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