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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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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说什么,继续做第二首,第三首,第二张专辑,第三张专辑,终于有人请她做嘉宾做访问,她也从酒吧歌手上升为各演出公司来邀请演出的小明星,向西的词曲卖价也开始上扬了。
  但这时候,她的积蓄不但用完了,能借的地方也借完了,她无论做人,做事,都到了心力交瘁的时候,但希望中的大红大紫,还是没有到来。
  向西在一天晚上,给了她二十五万,这是他所有的积蓄,他感动于她对他作品的信任,为她的执着,她的赌命精神所打动。
  他想一个女人都能这样,我一个男人又怕什么?
  “二十五万给你,我入股。”他说。
  “你这么相信我?”
  拿着他的存折,陈红望着他问。
  “问这样傻的问题,是我想当老板。”
  向西微笑着,温和而幽默地说,他第一次品尝到,给予是快乐的。
  “不是,我是说,你那么肯定,我唱你的歌,一定会红?”
  陈红认真地问,她知道这二十五万块的份量。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向西微微一笑。
  “陈红,你忘了,那是我自己的歌?”
  他反问她,两人相视会心地一笑。
  “谢谢。”
  陈红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飞跑出去。
  事实上,为了打开这个市场,她用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用尽了所有的积蓄,借尽了所有朋友的钱,此时,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不想让向西看见。
  除了音乐,与陈红相处的时候,向西心里有一块小结壅堵在心,有时会莫明的膨胀,长大,塞满心胸,令他痛苦,烦躁,发慌,只想揪着自己的头发逃离。
  他明白,让他产生这种痛苦的原因,是陈红太有主意,太果断,太善于掌握一切。
  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相处方式,在她看上向西的第一首歌,提出她的第一点要求时,就已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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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他会想她是个男人就好了,他们一定能做好兄弟,好拍档。
  陈红外表温文尔雅,沉默少言,其实内心狂热,桀骜不驯。他很难长期忍受与她相处的方式和角色,这一点,是她并不知道的另一方面,但同时他又十分喜欢她对音乐的感悟,领会,她能敏锐地发觉把握住他音乐中潜藏的灵魂,有时,甚至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她还能准确地诠释,演绎甚至赋予他的音乐,一种别样的灵魂,让它变得深邃,幽远,飘渺,神秘,空灵,动人心魄。
  这是这个女孩超常的聪明。
  从第一次合作的曲子开始,他就注定了离不开她,他觉得她是那种具有神性的女人,他是那样的爱她,以至于他后来的作品,都是为她而作,是他内心对她的倾诉,他无法走近她,只有远远地看着。
  他俩太相似,太相似的人,是无法靠得太近的,这让他痛苦。
  为何没嫁你
  “妈妈,向叔叔要来吗?”
  乐乐忽然问道。陈红不知她什么时候听见的。
  “是。”
  “噢,太好了,妈妈。”
  乐乐欢呼地叫。
  “我喜欢家里来人,热闹。”
  陈红心里一震,像被人在心上轻轻捶了一拳。有些酸痛。
  这么小就知道要人多热闹,这意味着她的心是孤弱的。
  “妈妈,我穿什么衣服好?”
  “你随便,自己决定。”
  乐乐跑进她的房间,拉开衣橱找衣服换,一会她换了一身,在纽约给她买的土绿色,系蝴蝶节,带飘带,双层皱褶缀着层层花边的公主裙。
  “妈妈,好看吗?”
  “好看。”
  陈红认真地看了两眼,肯定地说。
  乐乐“嗤溜”又跑进屋,梳了两个冲天辫出来。
  “妈妈,好看吗?”
  陈红又审视了两遍,摇了头,乐乐的眼睛和脸都暗了一下,接着跑进屋,又梳了马尾辫出来。
  “妈妈,这好看嘛?”
  陈红忽然意识到,女儿开始长大了,知道形象和美丑了,见个男人像见情人一样紧张、在乎,跑进跑出地打扮。发现女儿确实缺少父爱,见着男人就依恋,欢欣,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又酸又甜,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女儿这份欠缺的父爱。
  这几年,只有向西来,这个家才能闻着点男人气。有时陈红会想,是不是需要在报上打广告,给她招聘一两个周末兼职的爸爸,陪她一起玩耍。
  乐乐换了双水绿色的水晶凉鞋跑了进来,灿烂开心地笑着,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甩开裙摆,旋转了一个圈,像一朵好看的花在绽开。这是她刚刚学来的芭蕾舞动作。
  “真漂亮,宝贝。”
  陈红搂住女儿的双臂旋转,女儿“咯、咯、咯”地笑。
  这时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她知道向西来了。忙停住了旋转,乐乐跳下地,向门口跑去,扑进了站在门口,正看着母女俩玩闹的向西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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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叔叔好。”
  向西一只手抱着她走进客厅,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
  陈红看着他,心想,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温情细致。
  和前夫分开后的一段时间,有大道小道消息,明里暗里传陈红有了新欢向西,更有说他们一直是三人行的,向西早就是地下情人。有小报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采访时,当面就问她这个问题。
  “对不起,这是私事,与音乐本身无关,我不想回答。”
  她始终面无表情,冷静、理性的回答。
  这等于在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人,为什么总是问这些愚蠢问题?她的这种不合作,不驯不羁、我行我素的态度,惹得那些娱记们不高兴。
  在新闻界,她不太受欢迎。
  这件事,也让娱乐界领略到了她骨子里的傲慢,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一定会拿这件事大炒特炒一番的。
  他和她一样保持沉默,他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借着和某个大小女名人的私情赚钱赚名,他们是如此相像,她看到了他骨头里的骄傲。
  红烧肉的香味飘到了客厅,小阿姨知道向西要来,特意炖了他爱吃的红烧肉。
  “陈姐,开饭啦。”
  小阿姨戴着围裙在厨房门口叫了一声。
  陈红关了电视,向西吸一下鼻子笑:好香。
  乐乐从沙发上跳起来,拉了她和向西的手,仰头看看陈红又看看向西,他们相视一笑。
  她拉着他们走向餐厅。
  餐桌上的吊灯,低低地垂着,一团阳光一样颜色的光晕,笼在餐桌上方,一层层暖暖地发散到四周,使餐厅温暖而明亮。桌上有四个菜,一个汤、红烧肉,清炒芥兰,蛋炒银鱼,还有火腿青豆紫菜汤,红、绿、白、黄、紫、几种颜色鲜艳地呈现在桌上,生动好看;桌上飘着每个菜的菜香味,米饭的清香味,温馨好闻。
  小阿姨在厨房单吃,他们三人一桌吃饭,吃菜,有说有笑,向西先喝了一点酒,陈红和乐乐喝果汁,不时碰杯,说句祝福的话。
  乐乐异常活跃,吃得也多,一会夹这个,一会要那个,陈红觉得这才像一家人,奇怪以前怎么没想过要嫁他,要和他恋爱,却找了一个连屁股都不用拍拍,就走了的混蛋?
  吃完饭,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小阿姨端来两杯冰柠檬水,又端一杯给乐乐,乐乐接过,仰头喝了大半杯,然后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个个翻检搜索着节目频道。俩人各喝了半杯冰水,这是夏天。
  “新专辑的曲子,完成了多少?”
  陈红侧着头问他。
  她的眼光柔和,满是关心。
  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未见,自从他决定为明年新专辑谱曲后,他就关起门来,拔了电话,关了手机,截断了跟外界的联系,有事只能用E…MAIL跟他联系。
  这种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几乎与世界隔绝,他在自己音乐的海里游走,外面的世界进入不了他,他也进入不了外面的世界。
  “停了,写了三首觉得不对,被迫停了。”
  向西有几分焦躁,不耐烦地说,今年第三张专辑的主打歌,一打榜就进入前三甲,后来更是周冠军,月冠军,大街小巷终于到处飘着陈红的歌声,实现了他们的理想,专辑也开始好销,陈红的出场费,演出费也开始上涨。这一切利好的消息,促使他们要加快第四张专辑词曲创作,而向西却遇到困难了。
  “怎么,遇到障碍啦?”
  陈红关心地问。
  “这几年欧美流行拉丁风情和RAB,感觉今明两年就要主宰大陆乐坛了,我就不知如何做音乐了。要把这时尚的元素融入到自己的音乐中,总觉得不对劲,不对味,好像生拉硬拽,可是,如果还是只写自己的音乐,不管时尚,新专辑销量就会成问题,会把第三张专辑打下的天地和人气断送掉,这是我最害怕的,两者如何融合?这是我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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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西说完,又喝了一大口冰水。
  他擅长的是抒情长调,咏叹,旷达,幽深,神秘、飘渺,深邃,与拉丁的激|情,动感是相对应的,但和自话自说,似谵妄病患者的毫无乐感美感的RAB,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点内在的联系。他实在不能认同。
  “整个大陆的音乐风向,都是跟着欧美转,欧美流行几年后,被大陆音乐人抄来,再把它们变得更蠢,更浅薄,更难听,跟着风行一两年,这是大陆音乐人的悲剧。” 陈红说。“RAB是下里巴人的自话自说,一种倾诉形式,跟以前的京韵大鼓、评弹、山东快书一个形式,表达的内容、节奏、曲调有些变化而已,只有节奏,没有旋律,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音乐是优美的旋律,能触动人的灵魂,引领人飞升,不是咽口水,吐唾沬。RAB,你不用管它;拉丁是一种生命的舞蹈、是生命的游戏、是生命深处激|情的爆发,我喜欢它。瑞奇马丁的歌充满激|情,能在瞬间点燃人们身体深处的欲望,燃烧、烤灼人们沉寂的心。尔后,又让你慢慢沉醉,像喝咖啡蜜酒,越听越沉醉,越振奋。”
  向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说这些话时,他已听不见电视音响的嘈杂,只听到她的声音,这个女人太聪明,一语点破了他想了多时,却不明晰的东西,她的见解总是那么到位,一针见血,让人钦佩。
  作为一个女人,她又太不聪明,作为一个男人,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一个教他怎么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她身边的,除非是一个胸襟宽阔,博大、智慧、成熟,能力超常的男人,各方面都非常强大,自信优越,且有宽容,包容之心的男人,否则无形中,这个男人会有大的压力。
  向西和她相处,时常感到这种潜在压力,让他沮丧,自惭形秽,他不是一个心胸宽阔,懂得欣赏、包容女人的男人。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成了旁观者,远远地、冷静地看着她,他距她既远又近,无形中有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行,我明白了。”
  向西怏怏地说。
  陈红却丝毫没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仍然热烈地说。
  “向西,星期一,我要去上海参加。‘上海夜之夜’开幕式的演唱会,星期三,到广州参加‘新丝路模特大赛’闭幕式演出,下星期,我可能赶不回来了,你替我接乐乐好吗?”
  “行,你放心吧,我会把乐乐带好。”
  听说接乐乐,他马上来了精神,爽快地答应了。
  他喜欢乐乐的聪明、机灵、幼稚、可爱、和她在一起倍感轻松,新鲜,看世界好像换了个角度。
  “真奇怪,乐乐就跟你亲。”
  “要不,怎么能当我干女儿呢!”
  向西用手摸着头发,有些羞涩的笑。
  自己象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
  总想去上海看看,看看那个传说中,到处流淌着小资情调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看看那个曾培养出一个如此儒雅、温柔得体,智慧超群的男人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
  前天晚上,想着这次去上海,能在上海待两天两夜,能有时间逛逛上海的大街小巷,陈红兴奋得一夜没睡。
  过去到上海演出,都是赶场,傍晚到,晚上演出,第二天一早走,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这没办法,为了生存发展,要尽可能减少开支成本。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了,终于可以从容一些了,就为了这一点,她也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辛苦、努力、坚持值了。
  以往,上海留给她的印象,无非是飞机降落时的一片灯海,红云,坐车路过时的各色灯河,还有尖尖的东方明珠塔,锦江酒店的中西合璧,金壁辉煌,一切都是匆匆而过。
  现在,她一个人溜出酒店,撑把小防晒伞,背个双肩包,穿件背带短裙,架副墨镜,梳着平直滑顺的头发,趿双拖鞋,溜溜达达,走在上海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中,看沿路特色小店的风景,不知疲累。
  当她看到街角拐弯处,一家星巴克咖啡,熟悉的模样时,她走了进去。
  女人坐在玻璃墙角的壁炉旁,炉中的火光,一闪一闪,像古老岩洞的篝火,神秘、幽怨、凄凉。
  壁炉前,摆放的是张竹木合制的摇椅,泛着淡褐色的油光,女人躺在摇椅上,摇椅轻轻地摇,她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像一张单薄的白纸,很淑女的齐耳直发,衣装随意却质地精良。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在期待,或许,在期待着这个玻璃墙外,阳光灿烂的下午,会有一位面容光洁,身形挺拔,潇洒儒雅的男士,向她走来,温和地说一声:“HI”然后握了她的手,带她走。
  屋中有冷气,清爽如春。
  炉火是电灯照亮的,纯是装饰,没有温度。她却时常俯向火炉,弯着腰,相握着的双手,伸向炉火前,似乎想在那上面取点暖。她坐的地方,顶上没有灯光照射,使这个角落显得有些阴暗。这阴暗覆盖了她,让她获得了一种平静和安全感。
  她这样坐着,摇着,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深夜。如果能这样摇摇晃晃,在轻柔的摇晃中,轻轻睡去,不再醒来多好。


  丈夫一夜间卷走了公司,家中所有的积蓄、资财。给她留下一大笔一大笔未付款,欠条,她只有重操酒吧唱歌旧业,唱歌,赚钱,养孩子,养自己,还钱,开小店。她得有个休养生息,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很累,每晚拎个包赶四、五个场。到下半夜三、四点,才有休息,就是这样。仍有来不及等还债的债主,向法院起诉,买通法院强制执行。
  今天早上,她预备上班,公司和家,已被法院查封,白纸黑字,一寸半宽,一尺长,盖着法院鲜红印章的封条,已经斜贴在曾经属于她的每一个门上,公司的员工,早跑得一个不剩,早等在公司门外的法官,见她来到,把她带上警车。
  她被关在法院地下室用水泥、钢筋、铁栅栏垒成的墙中。不准坐,只能站或蹲,墙是冰冷的,坚硬的,空气中散发着死尸的霉腐味道。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在绝望恐惧中煎熬。
  她的脑中回想着,刚才两个法警把她夹在中间,空气稀薄肮脏的警车上的情形,前头司机副座上的法官,频频回过头。她看见一张满口嘴臭,一张被长期酗酒,泡肿胀变形的脸,满脸红紫,满脸赘肉,油光闪闪,像猪一样,她感到恶心,闭上了眼睛。
  这只猪头显然被没有得到预期的恭维、赞美或谦卑的乞求激怒了。他开始大声恶毒地咒骂:外地人真讨厌!到处是犯事的,骗钱的,我敢说,北京大大小小的案子,90%以上,都是外地人干的。我操他妈的外地人!今天你犯到我的手里,还不出钱,可就有你好看的了,这趟进去,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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