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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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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此前那十余年间在最微末的小官任上坎坷崎岖的仕途;一时竟有些感同身受。然而这种感觉来得快却也去得快;听完了杜士仪解说完郭荃的用心;他眯着眼睛一沉吟;随即说道:“虽则如此;但如今京兆府各县检括逃户之事暂时告一段落;纵使郭少府此前确实兢兢业业;然则他既然病了不能履职;此事之功自然还是归杜少府;这是制度。至于他这一任满吏部铨选何官;我却官卑职小;纵知他勤勉;无法出言相助”
这话还没说完;杜士仪便轻咳了一声;随即长揖说道:“然则;我听说宇文监察辟署了众多判官;若是郭少府今岁要守选;不知能否简拔他这样的能员?”
宇文融登时心中一动。五天之内杜士仪能交出这样完备的逃户簿册;要说不是郭荃底子打得好;他也是不信的。这样有能力而又勤奋的下属;作为主官自然求之不得。想归这么想;他嘴里却叹道:“杜少府说笑了;万年尉何等清要;郭少府来ri铨注官职;自然更进一步;何至于要求我区区一判官?须知我这监察御史;不过也才从八品;如今辟署的判官;大多数都只挂九品职官;那岂不是要委屈他了?”
知道宇文融这般说;心中恐怕正在权衡;杜士仪少不得趁热打铁地说道:“宇文监察此番清查逃户;谁都能看得见其中实绩;圣人素来赏罚分明;升迁之喜想必也不远了。郭少府既为能员;自然希望长官公正明允;自己能发挥其长。”
“哈哈哈”宇文融尽管不喜欢听人空谈;但并不代表他不爱听人奉承;尤其是杜士仪这种在长安城中名声赫赫的人。既然万年县廨交出了一份令他满意的答卷;而且杜士仪所言对他来说有利无害;他便慨然应允道;“倘使郭少府真的愿意;那我就从了此议便是能得如此勤恳jing于之人为辅佐;亦是我宇文融之幸。不过;杜少府;你如此chéngrén之美;真是有君子之风啊”
“君子不夺人所好;自然更不能夺人之功。”
当杜士仪从宇文融办事的正厅辞出来时;却已经是将近午时了。因他耽误的时间多;此前直房之中的那些县尉多半都已经散去;而进进出出的流外胥吏们刚刚听见堂上不时能传来宇文融的笑声;再加上此刻杜士仪神sè从容;都知道他刚刚在里头受了褒奖而非责难;一时不禁叹为观止。
宇文融虽是骤贵;但在底层沉浮的时间太长;端的是不好糊弄这位杜少府好本事
回了万年县廨向韦拯禀告了万年县逃户簿册已经呈交;宇文融颇为嘉赏之后;杜士仪便再次前去见郭荃。尚在官舍之外;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嘤嘤哭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当他也来不及让人通报;匆匆就来到了正房门口的时候;却正好见人打起了门帘。那一手挑着门帘的中年妇人双目红肿面容憔悴;看服sè打扮;不是郭荃的妻子吴氏还有谁?
“郭少府的病”
“啊是杜少府”吴氏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裣衽施礼;等听到杜士仪的问话;见其面sè错愕;她慌忙解释道;“适才是妾身无状啼哭了两声;并非郭郎的病情有什么恶化。杜少府还请入内;妾身要去替郭郎煎药了。”
虚惊一场的杜士仪长长舒了一口气;等到进了屋子;又在一个婢女的低头引领下来到了最里头的郭荃病榻前;他见人已经听到外间的动静;硬是坐了起来;他便连忙伸手阻止;又在榻前盘膝坐下;先将今ri宇文融的嘉赏说了;见郭荃高兴之后;却又流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遗憾;他便颔首示意那婢女先行退避;随后才告知了自己和宇文融接下来的一番话。
“杜贤弟;你真是”郭荃一时喉头哽咽;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刚刚屋中妻子的啼哭;正是因为他这几年万年县尉期间的俸禄职田俸料等等所得加在一块;虽然颇为不菲;可如今两个儿子已经到了婚嫁之龄;要高攀官宦之家;就得预备丰厚的聘礼以及其余各项开销;倘若他还要守选方才能够注官;那呆在长安就更加入不敷出。因而;杜士仪竟然为他争取到了宇文融的赏识;倘若今岁选官不成;就让宇文融辟署他为判官;这简直是给了他一条最好的后路
“谢谢谢谢你;杜贤弟”郭荃使劲忍住眼眶中的酸涩;竟是只能说出这么几个简单的字来。等到杜士仪笑着安慰他好好养病;继而便起身离开;他不觉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眼中已经滚出了眼泪。抬起手来胡乱擦揉了两下;他才把脑袋伏在了自己双手之间。
当初万年县试点了杜士仪第一;他并不是那么公正无私;否则也不会把第一场帖经改成十通其六方可试第二场;可杜士仪却记着那旧情。先是官舍;再是此次的职司;然后又是在宇文融面前为他美言;这些人情不;这些情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雪中送炭
交割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桩事;接下来尽管检括逃户还有一些扫尾的工作;但这一ri杜士仪却可以偷得浮生半ri闲;早些回宣阳坊私宅。当他策马来到自家门口时;却只见门前一个门丁喜笑颜开地上前说道:“郎君;娘子从樊川杜曲老宅过来了”
自从杜士仪入仕之后;杜十三娘因还有课业;杜思温特意为她请了琴师;再加上家中还有田产以及各种商事要理顺;她便暂时留在了樊川杜曲老宅之中。此刻听说妹妹来了;杜士仪自然喜出望外。一进二门;他就只见杜十三娘正在指挥人搬运行李;这一愣神之间;喜笑颜开的小丫头便快步跑了过来。
“阿兄;老宅的事情我都托付给十三兄了;接下来我就搬到这里住”说到这里;杜十三娘又眨了眨眼;笑吟吟地轻声道;“这样的话;阿兄若要鸿雁传书;就多一个人选啦”
“你呀”杜士仪忍不住和从前一样又要去揉小丫头的脑袋;可见杜十三娘敏捷地退开一步;想起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他这才收回了手;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头我就托付老叔公;先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省得你闲情逸致太多;天天打趣我这个阿兄”
第二百七十九章 众口铄金
尽管杜士仪已经向宇文融交了簿册;检括逃户的事却只能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零零碎碎各种事务却还不少。而郭荃因为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就安心养病;再加上万年令韦拯也对其颇多优容;并未报其因病出缺。他这万年尉任期年底便要届满;尽管其余几位万年尉对他不但占着位子;而且还把功劳送给了杜士仪颇为不满;却也不想在他这仅剩两三个月任期的情况下落井下石结仇;对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须臾便是九月末;京兆府境内的逃户清点终于告一段落;宇文融的jing力自然而然就放在了其余各州县上;忙了大半个月的杜士仪终于又迎来了清闲。上任数月的他先后主持了万年县试和京兆府试;再加上临时替郭荃整理检括逃户的簿册等等;竟也算得上是万年县廨中难得的一大忙人。
按照平时的情形来说;如他这样的京县尉只需每天工作半ri;每月还有其余各种假期;俸禄职田俸料等等均比同阶官更加优厚;这才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美官。毕竟;大唐各官署之中;官职越高的往往越是清闲;真正做事的都是作为基层公务员的流外胥吏。
这些人为了能够穿上官袍;却比官员勤恳多了
因而;杜士仪之前忙忙碌碌的那一阵子;书吏文山和安海虽也跟着一块前前后后忙了个四脚朝天;可都是乐在其中。尤其当杜士仪和终于病势稍愈的郭荃再次交换了职司;随即在功曹考课万年县廨上下官吏时;给他们俩评了一个上上;两人全都是感恩戴德;早忘了最初被调来跟着杜士仪的时候;心下多有不情愿。而任期几乎只剩下以天计算的寥寥ri子;又是大病初愈;郭荃便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在长安城中寻找一处适合居住的宅子上;对考评反倒没那么在意了。
“真是想不到;朔方王大帅一世英名;竟然这次栽了个彻底就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郭知运竟然就让他吃了这样的亏”
酒肆中听歌姬浅唱;看舞娘曼舞;这素来是大唐最寻常的消遣之一;在这么一间不大的酒肆二楼临窗雅座上;两个年轻人谈论的却和邻座那些市井轶闻;物价财货之类的东西不同;而是一等一的大消息。坐在东面的裴宁面无表情地品着那店家夸口说是剑南烧chun的好酒;微微皱眉后便摇了摇头。
“这没什么好讶异的;朔方王大帅虽豪俊之士;但自视太高;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倒是听说月初刚刚回了东都的姚开府;突发重疾;太医署已经有医士奉旨赶过去了。如果裴左丞没有料错;并州张使君入朝拜相已成定局。”
杜士仪知道裴家在朝中上下为官的人众多;如今位至显达的就有裴璀;裴宁那位兄长裴宽也是前途无量;消息自然灵通。想到如今源乾曜又恢复了不哼不哈听凭张嘉贞冲杀在前的架势;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说道:“张使君若入朝;只怕政事堂中绝不会是三方制衡;而是龙争虎斗;黄雀作壁上观。”
“你知道就好。”裴宁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淡淡地说道;“你跟着源乾曜;不会吃亏的。老好人固然没法权倾朝野;但不会轻易跌跟斗”
“宋开府”
杜士仪的话还没说完;裴宁便打断了他道:“我知道宋开府心xing高洁;他也是卢师最敬服的人。但我离开草堂之ri;卢师也说过;刚则易折;圣人用他却未必喜他;不到局势非其不可;必然会继续雪藏。大师兄说得更露骨;宋开府年纪也不小了;能否支撑到再次拜相的那一天还未必可知。你和宋开府相交自然是好事;可若想推其复出为相;那却想都不用想;自开元之初到现在;何人为相都是圣心独运。”
李隆基这些年的用人之术;确实是少有用错人可一旦出错便立时罢相平息众怒;这一点也同样炉火纯青
尽管都是校书郎;秘书省校书郎从前还可以称得上是校书郎中最清贵的;但今不同前;天子多数时间都在大明宫;远在太极宫中的秘书省更多的只是相当于皇家外图书馆;而作为内图书馆的集贤殿却更加突出;裴宁这集贤殿校书郎自然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杜士仪情知寻常进士yu求校书郎尚不可得;裴宁明经之后便立时授此官;着实是异数之中的异数。等到听这位三师兄语气平淡地提到前ri李隆基来集贤殿选书;点了他和另一位校书郎在旁帮忙;言谈间问起卢鸿之事;他陡然之间想到前一次这位天子还问过自己可愿意劝卢鸿出山;顿时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放心;我又不是你;没有那么大的名声;圣人又不知道我亦是卢门弟子;自然不会问我这种事。”裴宁仿佛知道杜士仪的担心似的;哂然一笑便挟了一筷子米皮细细咀嚼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再说我那同僚怕我出彩;灵活机变妙语连珠;我就乐得装傻充愣。你已经是众矢之的;我何必再出那风头;让更多人惦记着卢师?”
“三师兄”
杜士仪想到裴家对裴宁应该也抱持厚望;心中正有些过意不去;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固安公主?小小一个庶女;如今也敢纵容人在西市和人争抢?真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尽管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如何挑起来的;但乍然听到;杜士仪登时心中大凛;竟顾不上自己和裴宁也是难能会面;冲着三师兄打了个手势便竖起耳朵倾听了起来。果然;劲爆的话题仿佛引来了身后那一桌其他人的好奇心;几个人顿时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老兄;这话当真?”
“这可不能胡言乱语;固安公主虽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可如今也册封了公主”
“什么宗室贵女”而最初说话的那人仿佛借酒壮胆;嘿然冷笑之后;又不管不顾说了起来;“什么固安公主;那不过是个偏妾所出之女;冒名上的宗谱遴选;要按照她那等卑微的身份;哪里轮得到她去和蕃?要不是今天西市那般相争;蓝田县主家的那齐管事又嚷嚷了开来;我正好在旁边听见;也不会相信还有这种奇事”
“不会吧;那是多大的罪名再者固安公主和蕃之前不过是内宅一女子;若单单是她;怎可能冒名册封公主下嫁
“不就是因为那之前幽州军还曾经在奚族手中吃了大亏;后来奚族不过刚刚请降内附;哪家宗室贵女愿意嫁到那种说不定会丢了xing命的地方去?蓝田县主这才为国分忧;只可惜家中正好没有适龄的嫡女;只得将她送了去。谁知道她被册封嫁了去奚地之后便忘恩负义;逢年过节别说节礼;就连问候也少有;如今还敢让下人和嫡母相争齐管事说;县主为了这白眼狼;气得都犯过好几次病;只要县主上书正了她的身份;她这公主都未必再当得成”
“这倒是;听说那位齐管事是蓝田县主身前最得用的人。”
“辛家素来是蓝田县主说话做主”
杜士仪想起今ri是赤毕带着固安公主那几个从者去西市查看合用的店面;起初只是微微皱眉;此刻却不禁火冒三丈。然而;后头几人仿佛已经商议停当;丢下钱之后就径直去了。直到这时候;他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举起杯盏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在喉头一转;却让他更清醒了一些。
这时候;裴宁方才低声问道:“这些人刚刚在非议固安公主;看样子却不像真的是随口说说;反倒像是有意散布。我记得你去年身在奚王牙帐的时候;曾经从固安公主平了内乱建功。怎么;看你这样子;他们所言莫非你也知道什么?”
知道裴宁慧眼如炬最是敏锐;杜士仪便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当初自己如何路遇固安公主说起;一直讲到了最后她的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末了;他方才轻声说道:“她当年又何尝愿意嫁去奚地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辛家为了自己之荣就卖了她这个女儿;如今见她荣宠;就又心中难忍;简直是”
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杜士仪竟是卡住了;这时候;裴宁便冷笑接口道:“这样卑鄙无耻卖女求荣而又贪得无厌的人家多了;不足为奇。你若是不说;我也险些忘了;在集贤殿中我也听到过如是传闻;说固安公主并非蓝田县主所出;身上没有宗室血脉;只说法没有如此露骨。”
“三师兄早就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了?”杜士仪登时心中一紧;追问两句;见裴宁摇头表示一贯不太注重这些别人家宅中事;只是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他不禁眉头紧锁;竟是就这么坐着抱拳对裴宁深深一揖道;“三师兄;不瞒你说;之前因为同舟共济结下了不解之缘;固安公主和我还联手做了一些事情。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断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能以巾帼之身建功;却被人诽谤诋毁若是再有消息;还请三师兄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对裴宁这般板正的人说自己私下和固安公主认了姐弟;还指不定被其如何训丨诫;因此杜士仪便瞒下了此节。果然;裴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了。只不过事涉宗室;非比寻常;你等我的消息就是。至于那两位和你交情匪浅的贵主那儿;你也不妨先通个消息预做准备。此事如果不闹大也就罢了;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第二百八十章 贪得无厌
胜业坊辛宅在满长安的王侯公卿之中;算不得顶尖门庭。然而;由于数年前和蕃奚族;辛家女儿被封了固安公主;连带辛景初也从太常寺主簿一跃升为左鹰扬卫长史;再加上蓝田县主在父亲那王李守礼面前很会奉承;嫁妆比其他姊妹都更丰厚;逢年过节时那王宅中馈赠不断;因而ri子倒也过得富足安乐。家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这辛家真正做主的不是主人辛景初;而是作为夫人的蓝田县主。
所以;这会儿寝堂中那争吵的声音再大;在外伺候的婢女仆妇也无人敢去劝阻;仿佛充耳不闻似的任凭蓝田县主在里头高声咆哮。
“让我看开些?凭什么让我看开些?她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偏妾的女儿;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摆公主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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