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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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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融早年在九品上头磋磨许久;因而素来觉得高位者尸位素餐;唯有对自己赏识有加的荐主源乾曜和孟温礼慧眼识珠。因而;对王守一被人纷纷议论为幕后黑手;与其相交不错的张嘉贞也为之扫了进去;他只觉得幸灾乐祸;高兴得很;和李林甫对饮之际自然不免流露。当外间禀报说杜士仪到了的时候;他抬起头看见其解下外间氅衣大步走上前来;便笑着打趣道:“今次杜贤弟恰逢其会;可是让王守一处心积虑却落了一场空”
    杜士仪含笑见礼后坐下身;随即从容说道:“今ri中书省代陛下拟了制书;无许妄言宗室外戚驸马家事。我上书封还;并请今后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不得往来;而相占候之人;不得出入其门
    李林甫本也要戏谑两句;此刻闻言登时愣住了;继而便抚掌大笑道:“哈哈哈;杜十九郎好犀利圣人必然嘉赏有加;只不过有人要恨死你了”

第三百六十章 翻旧账
    李隆基确实很高兴。
    杜士仪之前封还杖姜皎并流其岭外的制书;他那时候确实恼火之极;这才险些有贬斥之举。可别说群臣和宋憬的反应;已经让他早就收回了成命;如今时过境迁;他对于当时的冲动更是后悔莫及。然则天子令出无悔;更何况姜皎已经殒命;他也没法有更多的补救。而在这节骨眼上;王守一竟那般胆大妄为;一时激得言官纷纷上书指斥其非;而杜士仪这一次的建议;更是径直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自立国以来;其他人的谋反也好叛乱也好;全都不曾真正触及大唐根基;唯有皇族宗室发动的政变却成功了好几次。奠定了太宗贞观之治的玄武门事变且不用说;此后有中宗得以顺利登基的神龙政变;然后有他的父亲睿宗得以登基的唐隆之变;再之后;则有他诛除太平公主和窦怀贞等党羽;迫得睿宗再不管事的那场政变。至于失败的那些皇族之乱;就更加不计其数了。
    皇族宗室之乱要严防死守;而外戚驸马;同样要严加提防
    因而;在面前封还的制书上;李隆基大笔一挥;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可字紧跟着;他便对身侧的高力士吩咐道:“赐左拾遗杜士仪绢百匹”
    杜士仪当然知道自己亲自上阵有些冲动;但他想得更加清楚;李隆基会用自己为近臣谏官;本来就是利用其清直;衬托天子的虚怀纳谏;前有探花筵时的借梅花言风骨;又有姜皎之案时的封还制书;如今再次恰逢其会;他要是没个反应;简直就对不起他的名声。至于事发之后引来的恨意;念及这宗室外戚驸马三类人中;真正有实权的几乎没有;相比这一招打下去能够打痛的人;他的收获更加可观
    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情势下;杜十三娘和崔俭玄固然全都瞠目结舌只有看的份;可对于杜士仪这般锋芒毕露;前者觉得担心;后者觉得解气。于是只能一个劝解兄长小心提防;一个在外头发了狠似的宣传声势至于正好在洛阳的王缙和崔颢;登门之际便开玩笑似的提到了杜士仪在外头的绰
    拼命杜十九郎
    昔ri杜士仪虽往来过诸王之门;但最多的是宁王和岐王。如今岐王已经几乎等于大半个废人;宁王又谨小慎微;最不愿和百官有所瓜葛的;因而对这一道制书并没有多大反弹。至于其他宗室外戚驸马;固然有的是人对杜士仪此议直跳脚;可真正最最愤怒的;却还是本就是仇家的几号人物。奈何杜士仪身为天子近臣;屡获褒奖少有失误;平ri又几乎找不出什么错处;如柳齐物这般赋闲在家的就唯有生闷气;王守一就更不用说了
    而河南府廨在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再查证之后;最后陈奏说这些贼人是来自河西的马贼;掳劫王容是为了向王元宝勒索钱财。于是;那过所公文涉及的伊阙县;从县令到县丞主簿县尉被从上到下撸得于于净净;而幸存没死的贼人;则是悉数定了斩刑。至于如此结果是否能让人满意;只看洛阳城中官民议论纷纷的情景;就可知道无数人都早已心有定论。
    南市大刑杀人的这一天;一行人正好从定鼎门大街进了洛阳城。尽管身上还显得风尘仆仆;但为首那老者的jing神却显得极好;顾盼自得的他扫了一眼这天街两侧只剩下枝条的杨柳;便笑着说道:“朔方都已经下过雪了;京城虽是萧瑟;可终究还没那么冷”
    “今冬下雪确实晚;往ri第一场雪都应该已经下来了”
    随从的附和让张说欣然而笑;旋即便策马沿着定鼎门大街往北而行。待远远看见天津三桥后;那洛阳宫巍峨伫立的时候;立时便有宫城禁卫上前质询。待从者拿出了过所公验;又验过张说随身金鱼之后;方才行礼道:“张相国”
    同中书门下三品;只是有了宰相的资格;多用来酬谢在外立下战功的文官抑或武将;即便兵部尚书亦然。所以;此前因张嘉贞之故不得不在朔方节度使任上呆了将近一年地张说;在重新回到这朝堂中枢之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竟觉得连空气都仿佛和朔方截然不同。
    论理他应当先行回家沐浴更衣;然后再行面圣;但他上一次在幽州都督任上;就是凭着一身戎装让天子赞不绝口;如今这风尘仆仆甲胄在身的jing悍模样;张说自然乐意摆在天子面前;因而这才甫一回京;哪都不去就直奔洛阳宫。此时此刻;当他大步走上宣政殿翻身拜见之际;喉头不知不觉就哽咽了下来。
    九年了;尽管他去岁一度看到了再次入主政事堂的希望;但全都不如这次
    “说之;朔方风霜;辛苦了。”李隆基这安慰听着仿佛使人如沐chun风;正如他那霁和的脸sè一样;“若非你之言;何来省却二十万兵卒;何来增广边区田地?若非你之言;朕何以旬ri得jing兵十三万;长安诸卫立时充盈?当初你赞襄东宫;朕遂得安;如今你建功回来;朕又得一臂助了”
    “陛下知遇之恩;臣铭感五内”
    杜士仪今ri正好和源乾曜奉召在此;刚刚张说进来丝毫没注意到他们就拜伏行礼哽咽失声;而天子亦是动情至深地说出了这番话;他却只觉得鸡皮疙瘩一时爬了满身对于这番君臣做作;源乾曜仿佛是习惯了;此刻微微动容轻轻叹息;他也只得做感动状;腹中却是暗自冷笑。
    双双都是顶级大唐影帝
    至于另一个在场的宰相张嘉贞;心里对此则是腻味透顶。然而;他即使再有轻蔑不屑;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表露出来;因而只能勉强露出了欣悦之sè。直到李隆基和张说又是好一段君臣相得的戏演完;他方才于咳说道:“陛下;说之远道归来;风尘仆仆;不若给假数ri;让他养jing蓄锐之后;再行
    还不等张嘉贞这话说完;张说便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臣一路疾行回京;如今仍是jing神奕奕;用不着休假倘若陛下此刻要议事;不介意臣这尘土满身;请容臣留下旁听。”
    见张嘉贞又再次吃瘪;杜士仪不禁心情极好;对于张说的随机应变不禁有了更深的认识。然而;他最最奇怪的;还是此刻有三个宰相在;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左拾遗杵在这里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正当他思量此中有什么蹊跷的时候;就只听宝座上的李隆基笑着允了张说留下;随即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人首告广州都督裴柚先此前任岭南按察使时;安南贼犯;其临战征讨而失期。其为裴炎从子;因而虽则入京下狱;然嘉贞以为应行杖刑;诸卿以为该定何罪?”
    杜士仪这才明白今天为何自己区区左拾遗竟然能站在这里。果然;天子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张嘉贞的面sè变得极其难看;显然;李隆基此刻提出;无非是对张嘉贞所言有所异议。
    下一刻;张说就想都不想地朗声说道:“臣此前巡视北地;闻听因妄谈休咎;杖姜皎六十;流配岭南。姜皎身为楚国公;勋贵之尊;正如左拾遗杜士仪此前封还制书所言;有罪当死则处死;当流则流配;何用杖责廷辱大臣?更何况勋贵在八议之中;本可减等如今裴柚先固然失期;然其伯父裴炎有功于国却遭冤死;其当年亦是杖责之后贬窜恶地多年。倘若如今再动杖刑;焉知不会引来朝野议论?如今姜皎事已过去;再论无益;可裴柚先之罪;按律流配即可;不该再动杖刑”
    听到张说驳斥自己的话;都要先把自己提溜出来作为论据之一;杜士仪越发觉得这位宰相老jiān巨猾。果然;御座上的天子立刻转向了自己;竟是和颜悦sè地问道:“杜十九郎;你身为谏官;再任不到一年;已经屡次上封制书;此案你觉得如何?”
    “陛下;按照永徽律疏;临军征讨而稽期者;流三千里。三ri者;斩。如今安南乱事已平;若失期不及三ri;自当按律流三千里。若超过三ri;按律当斩;然可因功因荫加以减免。洗马裴氏几代忠良;若因坐累而身受笞辱;恐失人心;望陛下明鉴”
    如果不是源乾曜张说全都在此;张嘉贞非得在御前和杜士仪这个黄口小儿辩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奈何此刻张说已经驳了他;杜士仪第二个;源乾曜又老神在在地说臣附议;他这三比一的格局已定;更何况天子分明心有定见;他只能咬牙切齿吞下了这口气。因而;等李隆基首肯了就地流配岭南之后;众人从宣政殿中辞出;他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后;便用冷冽的目光看着身侧那二老一少。
    “说之这是一回来;就要翻旧账?”
    话是冲着张说一个人说的;但源乾曜和杜士仪全都扫了进去。此时此刻;张说微微一笑便淡定从容地说道:“宰相谁为;简在帝心。若是今天能杖责一个裴柚先;焉知ri后我们不会同样因坐累受杖受辱?因人及己;难道我不该多为ri后想想?”
    张嘉贞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待见张说拱拱手便施施然走了;他便脸sè不善地瞪着杜士仪道:“陛下虽召你入见;你也该凛凛然心存敬畏;莫非以为真可与宰相同列?”
    杜士仪心知肚明自己和张嘉贞势不两立;面对这诘难;他便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多承张相国训丨诫。陛下垂询;不敢不以实言相告今后若再有幸和宰相一同面圣;圣人再行垂询;我当以张相国今ri此言相告”
    “你”
    张嘉贞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竟是眼睁睁看着源乾曜打了个哈哈向自己一颔首;就像长辈提携晚辈似的;笑眯眯地携了杜士仪去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欲撼张嘉贞,捶死王胖子
    “怎么了怎么了?杜十九;你这么急急忙忙找我;是又出了什么事?”
    尽管是大冷天;但崔俭玄冲进来的时候;却赫然满头大汗。然而话一出没见回答;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瞅见了那个端坐杜士仪左侧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近ri以来和他走得很近的王缙再一看杜士仪那微妙的目光;他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竟有一种密谋被人看破的心虚。
    “坐下说话。”
    杜士仪这言简意赅的口气让崔俭玄心头更是不安;他一屁股在杜士仪右侧坐了;老老实实地问道:“内兄找我商量什么事?”
    尽管是妹婿;但除非杜十三娘在;其他时候;崔俭玄在杜士仪面前仍旧大呼小叫;压根没有为人妹婿的自觉。此刻这一声内兄;不但杜士仪听着只觉得异常古怪;就连王缙也不禁为之侧目。而在他们那四只眼睛端详之下;如坐针毡的崔俭玄终于忍不住干咳道:“于嘛这么看我咳;我也不就是想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王十五郎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我家九娘正巧刚刚好”
    趁早嫁出去算完;否则那丫头非得把他折腾死不可可怜他如今成婚;总不好再像从前那样名正言顺地住在杜士仪这儿;否则得被人笑话成上门女婿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崔俭玄纵使是木头人;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了。再看杜士仪似笑非笑;王缙则是一脸的微妙表情;他这才陡然之间醒悟到;杜士仪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这如意算盘;至于王缙来得多了;崔九娘又素来大大咧咧;使其不至于多想;可这下他一捅破;人家怎可能还不明白一时间;懊恼至极的他连忙试图掩饰道:“咳咳;说正事说正事;这些都是没影的”
    崔九娘那刁蛮任xing的xing子;杜士仪是敬谢不敏;因而此刻他瞥了王缙一眼;见其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别的;暗想事不关己还是少管;当即也就顺着崔俭玄的话头;打了个哈哈:“你只要别瞎胡闹;让你家阿娘火冒三丈就行了闲话少说;今天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看看这个。”
    王缙正因为崔俭玄的话而心情震撼激荡;此刻好容易定神;接过了杜士仪递来的纸片;可只看了一眼;心情极度兴奋的他就霍然站起身来;失声惊呼道:“这上头所载都是真的?若是如此;岂非
    这时候;崔俭玄却比王缙的反应更沉稳些。他嘿然一笑便弹了弹那纸片;笑嘻嘻地说:“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杜十九你不是如今和宇文融交情不错吗?为何不再去借一次刀;那宇文融可是野心勃勃;说不定借着这机会亲自上阵也不一定。我和王十五郎一个明年才要考明经;一个还未涉足科场;咱们能做的事情可有限得很。”
    “你还真长进了。”杜士仪耸了耸肩;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虽说我不介意假之于他人之手;但这是姜四郎好容易才搜罗到的隐秘消息;若是直接告知于他人;这条线便会轻而易举被人所知。姜家距离倾颓只剩小小的一步;宇文融固然和李林甫相善;又是源相国举荐的人;但既然是雄心勃勃;焉知不会想着利用姜家?此事要做得巧妙一些。咱们就是三个臭皮匠;难道还顶不上诸葛孔明?”
    最后那句话崔俭玄和王缙听着都觉得新鲜;但一时不禁心头豪气大发。尤其王缙这一年多来孑然一身飘零在京城;对兄长的想念与ri俱增;对始作俑者的憎恶自也更加深重。李隆基这一国天子他不敢去记恨;可利用了这一点的张嘉贞;他却早已把人当成是罪魁祸首。此时此刻;他当即不假思索地问道:“那还请杜十九郎明示;当用何计?”
    李隆基素来是不喜欢长年累月憋闷在一个地方的人;东巡洛阳在洛阳宫住了将近一年;他便打算在回长安之前再巡幸当年大唐龙兴之地并州太原。为了这个;下头负责执行的官员忙了个脚不沾地;只恨一天没有二十四个时辰。尚书省和太仆寺光禄寺等等固然东奔西走;中书省门下省也需要整理近一年以来的案卷归档;以便于一部分带着上路;一部分送回长安。这些都是细致的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
    张嘉贞虽是中书令;却也不得不分神留心这些事;再加上张说如今分掌兵部;又挂着宰相的名分;身在东都洛阳;他不得不更多地留心。正因为如此;原本黄昏便可出中书省的他;近ri以来回家越来越晚;往往赶在宵禁之前方才进坊门。
    张宅位于南市西边思顺坊;本只占了一隅之地;然而如今其弟张嘉祛也从外任被调了回来;官封右金吾将军;原有的住宅就不够用了。因而就在年中;洛阳县主簿王钧为了求得御史之位;巴结讨好为他扩建住宅。尽管明知道王钧不过才于中平;但他麾下四俊之中;中书舍人有苗延嗣吕太一;吏部有考功员外郎员嘉静;而御史台却除了一个监察御史崔训丨又举荐了几人。如今宇文融在御史台中如ri中天;他也想再有些人制衡一二。
    此时此刻;入乌头门后在正门门楼下驻马;抬头看了一眼那簇新门楼下悬挂的灯笼;面对这番齐整气象;张嘉贞便不禁面露欣然。迎上前来的从者牵马候他下来;这才躬身说道:“相国;王驸马令人送来请柬;道是其二郎不ri成婚。”
    王守一把小小一件事闹得这么大;固然对王氏女的声名有所于碍;但更让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一时间甚至连累到了宫中的王皇后。再加上杜士仪前次进言为天子嘉纳;道是宗室外戚驸马除了至亲;不得和外臣往来;他这个宰相就更不得不避嫌了。想到那不过是王守一的庶子;他就不禁皱了皱眉
    “令人备一份礼物送去;不用太重;心意到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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