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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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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看到郭荃随手递了一本簿册上来;惊讶于这位准备齐全;他随手翻了几页;竟是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望岳寄附铺。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初大师兄卢望之说过;这是整个卢氏草堂的产业;只没想到不声不响就已经开到云州城来了。
于是;放下这本簿册之后;他就沉声说道:“怀仁县暂时不用先忙着筑城墙;先以坊为单位;筑起坊墙;让徙居百姓在内安居;然后逐步推开;最后再筑起城墙。如此;可以避免城池大小难以容纳百姓之忧。”
而对于那巨大的开销;杜士仪想了一想;最终做出了决定:“云州城中;我原本留出了距离都督府和利人市最近的四个坊一直没有划拨出去。拍卖其中两个坊的土地吧;商户们需要有地方积存货物;至少先把如今资金紧张的一关撑过去再说。老郭;你和芳烈留一留;我有话对你们说。”
等到王翰和崔颢这两个最不在乎小节的起身离去;杜士仪便让陈宝儿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水经注;见郭荃拿了在手中疑惑不解;他就沉声说道:“水经注中有漯水一篇;言说;、发火山东溪;东北流出山。山有石炭;火之;热同樵炭也;。而又有言说平城火井;‘山上有火井;南北六七十步;广减尺许;源深不见底;炎势上升;常若微雷发响;。这所谓石炭;比我们伐木烧炭的效率要高数倍不止;无论是打铁还是烧瓷;全都更胜一筹。芳烈;你和你父亲在云州住了四十年;这火井也好石炭也好;应该比其他人了然;记住;我只要露天可采的。老郭;此事你襄助芳烈一二;核算成本的事;没有人能比你更在行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走马上任
在别人眼中;崔俭玄本来好好的太原府阳曲令没当成;反而因为外间传闻故;天子金口玉言将其调任云州;怕不得气昏过去;可崔俭玄自己却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就连崔家人;在外表现得义愤填膺;自家里说起此事的时候;却都松了一口气。就连赵国夫人私底下都对崔五娘说;崔俭玄那脾气要是碰到别的上司;很有可能是容不下的;可换成内兄杜士仪就不一样了。
于是;因为杜十三娘早早收拾好了行装;吏部的告身一到;一行人就启程了。幼子崔朋实在是太小;兼且赵国夫人也牵挂;夫妇俩只能忍痛把年纪太过幼小的他留给了赵国夫人这个祖母看护;只带了崔琳和崔朗姊弟俩前往云州。照崔俭玄的意思;本还想过了潼关绕道去嵩山拜见卢鸿;结果却在潼关被卢望之拦了个正着。这位大师兄对初出茅庐第一次为外官的崔俭玄耳提面命;最终又悄悄嘱咐了杜十三娘几句;这才赶了一行人启程。
“卢师说了;不用你们记挂;他在嵩山悬练峰草堂好得很。只要弟子们能够有所成就;他就再高兴不过了。”
话是这么说;崔俭玄难免遗憾;一直到了太原府都始终闷闷不乐。如今已经四月了;即便北地也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春天景象。他和晋阳令李橙无甚交情;自然不会在太原府多做停留;只宿了一个晚上就再度出发。可一大清早启程的时候;投宿的旅舍外却有人前来送上了程仪;说是晋阳令李公所赠。崔俭玄原本还有些怕麻烦不想去拜访;可禁不住杜十三娘念叨;他只能带着妻子前往拜访。
崔俭玄自是李橙接待;而杜十三娘则去见李橙夫人阴氏。寒暄攀谈之后;她就从阴氏处得知;王容当初过境太原府时;曾经请李橙去游说太原尹李量;放逃户流民北上;而现如今因为免租的优惠期满;再度逃亡的风潮越来越厉害;而云州作为免租之地;自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在籍逃户。对于这一点;无论晋阳令李橙;还是太原尹李量;都是既无奈又懊恼。
知道这恐怕是李橙借阴氏之口告诉自己;然后让自己再转告兄长的;王容少不得委婉表示了自己一定会把话带到。而阴氏见杜十三娘如此态度;自也心中高兴;殷勤招待了对方之后;又着力挽留;让其次日再启程。等到晚间夫妇俩回到旅舍的时候;杜十三娘见崔俭玄喝得半醉;忍不住大为奇怪。
要知道;早上去晋阳县廨拜客的时候;崔俭玄可还是老大不情愿;怎会在李橙那儿喝了这许多?
“李橙人不错”崔俭玄乐呵呵地吐出了一句话;继而在杜十三娘的反复催问下;这才又补充了两句话;“他说了杜十九很多好话;还说云州能有今天;多亏得人。这次那韩不为撂挑子不于反而是好事;与其有那么一个阳奉阴违的下属;还不如我这个妹夫去好好帮他一把”
敢情就是因为人家说好听的;你就觉得人不错
仿佛是看出了杜十三娘的想法;崔俭玄一把抓住了妻子的袖子;又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今天一时兴起;给李橙诵了王昌龄的一首诗;道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李橙听得当即舞剑和乐唱了一曲;小王那首诗是新作的;别人又不知道;倘使不是心有所感;决计不会有那样的情感外露。他因为是燕国公的外甥女婿;又是宇文户部的心腹;一直被人说是因人成事;心里其实憋屈得很”
听崔俭玄颠来倒去都在说着李橙的事;杜十三娘少不得哄了他两句;亲自服侍他洗漱之后把人弄上床躺下;她便想起了卢望之的嘱咐。如今云州看似一片大好;但就因为太过引人瞩目;反而很容易树敌。兄长一直都是锋芒毕露的性子;而当地方官;太低调了就容易被人遗忘;她如今既然和崔俭玄一起去怀仁;又应该怎么帮兄长的忙?太原府这边都懊恼于逃户流向云州的事;那么人口更少的朔州代州岚州等地呢?
果然;从太原北上;过境忻州代州朔州时;当地州县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了。而杜十三娘让心腹打探下来;听得从去岁开始;各州就有不少人口逃亡;其中往云州徙居的占了十之;她越发有些担忧。于是;当进入云州境内;亲眼目睹了那些官驿旁边的旅舍都几乎住满了人口时;对于这种大势所趋;她想起阴氏的话;心头更加沉甸甸的。
得知这一行人中有新任怀仁令;官驿的驿丞自是殷勤相待;次日一早还特意挑选了几个老马识途的驿卒带路;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就看到了荒野之上那所谓的怀仁县——放眼看去只能瞧见一座座依稀可见的夯土围墙;余下的什么都看不分明。当一个驿卒自告奋勇先去通报之后没多久;就只见七八个人迎了出来。为首的那人杜十三娘依稀认识;记得是从前见过的;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阵子;这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那是当初在玉真公主别院饮宴上和阿兄斗过气的名士王泠然如今王泠然仿佛是云州功曹参军?
“之前听杜长史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崔明府来得这么快”王泠然比那些从云中县调任怀仁县的官员还到得早;从规划到安置徙居人口;忙了个半死;等冯县尉等人上任之后方才好些。见崔俭玄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己;他这才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因笑道;“我是云州功曹参军王泠然。”
“啊;你就是当初救下了固安公主的王仲清”崔俭玄为人喜怒全都放在脸上;这会儿立刻咧嘴一笑;“你是杜十杜长史的属官;又不是我的属官;这又不是在堂上;叫什么崔明府那么见外;直呼崔十一就行了我和十三娘这一路走得不慢;所以来得比你们预料中早;人口也多。看怀仁县如今这样子;屋舍应该不够吧?实在不成挤一挤也行;我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连搭建营帐的油毡都预备好了”
尽管王泠然并不是隶属于怀仁县;但罗县丞等人一到就只见这位云州功曹参军总揽全局;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他们就把其当成了真正主官似的;凡事照着吩咐做。等到得知朝中真的派了崔俭玄来怀仁担任县令;几个人私底下碰头时;还很有些幸灾乐祸。
清河崔氏子弟;赵国公之子;这是落地就坐享富贵荣华的顶尖世家公子;即便是杜士仪的嫡亲妹夫;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上任;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烂摊子;指不定到时候郎舅俩怎么打架呢
所以;现如今的场面让他们全都看傻了眼;未来的顶头大上司风姿俊美是一桩;对王泠然亲近热络是一桩;而丝毫不在意这简陋到几乎窘迫的处境;则更是让他们意外之极。还是王泠然咳嗽了一声;几个如同呆头鹅一般的人方才回过神来。
“何至于此。”王泠然是听过崔俭玄不好打交道那名声的;当即于笑道;“尽管如今初步落成的;不过四个里坊;而且其中屋舍都只是刚刚开始建造;但县廨却是最早就开始动工的;屋宅是比不上两京那些官廨;可容纳崔贤弟你这些人绝对不成问题。本来杜长史是打算让你和尊夫人先去云州一聚;然后再商讨怀仁县规划事宜的;但眼看迁入百姓实在是不少;崔贤弟身为县令;上任便是黎民百姓的主心骨;所以就不耽搁了。”
“嗯;那就等忙过这一段再说”
崔俭玄在两京闲得简直发慌了;这会儿恨不得兴冲冲地捋起袖管好好干一场。接下来他气派十足地见过了自己的属官;等跟着王泠然进了一处坊门;抵达了那座灰扑扑毫无装饰的县廨;他把从人都丢给了杜十三娘去调派;自己就直接叫上了罗县丞等人;找了间空屋子去了解怀仁县的情形了。面对崔俭玄这样高昂的劲头;王泠然非但不恼;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杜十三娘带了婢女向自己走了过来。
“王功曹近日可会上云州否?”
“相比云州;怀仁县这边百废待兴;我只怕还会再待一阵子;到时候崔户曹会过来接替我。毕竟;怀仁县的账面上一文钱都没有;若没有云州鼎力支持;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过;倘若夫人要送信到云州;可以借用我的信使;一定稳妥可靠。”
和王泠然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无疑是令人愉快的;杜十三娘连忙谢了一声;笑说自己有一封家书要送给兄长。等到他辞过王泠然回房;一旁的竹影有些疑惑地探问道:“娘子;为何不挑自家人去?”
杜十三娘笑着摇了摇头:“怀仁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崔郎多一个帮手;就能多做一点事;更何况;我要写的信并不仅仅是家书。阿兄在云州恐怕也未必就清闲;王功曹代我送的信;阿兄说不定能够及早看到;不用再兜几个圈子对了;也不知道阿嫂什么时候临盆;我这个做小姑的还能去帮上一把。”
第六百章 弄璋之喜
如果可以;杜士仪这个云州长史借着视察的借口到自己请建的怀仁县来;迎接一下自己的妹夫兼下属崔俭玄;这是完全可行的。然而;就在他打算出发之前;发生了一桩让他着实意想不到的事;尽管月份还差半个月;但王容竟然有了临盆之兆
他千辛万苦才抱得美人归;王容这一胎又来得意外而惊险;他怎么敢在那种时候离开云州?
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了;可站在院子里的他一丝一毫睡意都没有。从下午王容就在稳婆的陪护下进了产房;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尽管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呻吟和叫唤;只有偶尔传来的稳婆低语声;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里没底。一想到这年头生孩子便是女人的鬼门关;他又是庆幸王容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不是十五六身子尚未长开的时候;又是暗悔自己怎么就没记得几本妇科的医书呢?
“阿弟;阿弟”
直到一只手都搭在肩膀上了;杜士仪这才回过神。转头见是固安公主;他愣了一愣便苦笑道:“阿姊也还没睡啊。”
“幼娘就在里头待产;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固安公主叹了一口气;随即低声说道;“你不会怪我不愿意进去陪着她吧?”
听到固安公主这么一说;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阿姊当年的遭遇;我是亲眼见到的;怎还会勉强阿姊再去经历一番这样的痛苦?”
“没错;身为女人;亲手堕下自己的骨肉;亲手扼杀了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的孩子;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配再为人母了。”
固安公主痴痴地看着产房;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了水光:“当初和蕃的时候;我对未来的夫婿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总希望不会太糟糕;可到了奚王牙帐;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和蕃和蕃;本就是大唐舍弃一个宗室女;换来边境的暂时太平;抑或者说;给奚人一个恩宠。所以;李大酯有多少女人;我并不在乎;可他明面上端着奚王的架子;背地里却想凭着大唐女婿的名义要这个要那个;甚至给我下药;我却不愿意束手待毙”
固安公主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一个一个地把奴隶挑到身边充当护卫;不辞辛苦地习武骑马;又想方设法了解刺探奚人各部的情形;皇天不负苦心人;那李大酯率兵和营州兵马一起和契丹人交战时大败;我离开了奚王牙帐;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开花结果;却偏偏在路上发现了征兆。服下那碗药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可最疼的还是心。哪怕我后来不得不再嫁李鲁苏;都没有像那时候那般心灰欲死。”
“阿姊;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想。等幼娘这孩子平安出生;我让他认你做于娘可好?”杜士仪只听固安公主此刻的语气;就知道她的情绪正在大幅度波动;倘若没有劝慰;恐怕会更加失控;于是适时岔开了话题。果然;听得他此言;固安公主顿时愣住了。
“阿弟你是说是说真的?”
“那当然”尽管杜士仪还牵挂着产房中的妻子;但此时此刻的口气极其郑重;“无论是儿是女;我都希望能教导他学得阿姊的胸怀和武艺”
“也只有你;能够因为当初那情分;便一直帮我到现在。”固安公主只觉得胸口满溢都是喜悦和欣慰;一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既如此;我就算再发怵;也要到产房中去看看幼娘是怎么个情形;你且在这里等着”
眼见固安公主竟是径直就冲着产房去了;张耀本待拔腿去追;随即陡然醒悟了过来;连忙对杜士仪屈膝一礼;轻声说道:“杜长史;真的是多谢你了。贵主近来总有些郁郁寡欢患得患失的;若没有你这句话;恐怕就要憋闷出毛病来”
“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情形;记得及早知会我一声”杜士仪见张耀点头答应后;立时去追上固安公主进了产房;刚刚安慰别人时还驾轻就熟的他立时又陷入了焦躁和不安中。
这都已经多久了;妻子承受了多少痛苦;怎会迟迟还没有动静?那个该死的小家伙就不知道少折腾些他阿娘?
偏偏就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产房那边的动静渐渐大了。王容压抑不住的呻吟;固安公主的劝解;稳婆的唤声;急促的脚步声寂静的晚上;这些动静全都呈几何级数放大;让他听在耳中更加心神不宁。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破一破那该死的规矩;进产房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刚得到消息;咱们新任怀仁县令到任了”
崔颢兴冲冲地进来;这才发现杜士仪面色发黑。他一整个白天都被郭荃拎到利人市去清帐;回来之后得知杜士仪还没睡就立时赶了过来;甚至来不知道发生了怎么回事。一见顶头上司这光景;他就讶异地叫道:“怎么;难不成是又遇见了什么糟心事?是朝中有人给咱们云州使绊子;还是突厥或奚人那里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家伙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别说了;是你嫂子临盆了”
杜士仪这一句话砸得崔颢目瞪口呆;他看看不远处那亮着灯火的产房;又看看杜士仪;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有的是折腾;你守在这里也没用啊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尽管崔颢这嘀咕的声音不大;但杜士仪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陡然转头;犀利的目光在崔颢脸上一扫;继而就冷冷问道:“你还好意思说?据我所知;你家娘子近来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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