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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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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阄这种办法虽然让人无奈;可对于彼此较劲的武将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而且杜士仪并不借着自己身为节度使的权力强压;而是用这样的办法解决;众人只觉得又新奇;又兴奋。而且;为了避免作弊;张兴让几个武将猜拳之后选出胜者;然后当着众人在纸上写了去留等字;最后捏成一团后丢入匣中让人拣选。待到众人一一抽完展开之后;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欢呼有的叹息;但这也就没什么不服气的了。
除却那个亲手砍下乌苏米施可汗首级的幸运儿;此次战役最大的功勋确实属于运筹帷幄;做好详尽计划的文官;至于前头率兵拼杀的武将谁也没有脸面声称;追击一支根本没有交战之心的溃军;一路摧枯拉朽直拔牙帐;也算得上是不可动摇的大功绩。这还是杜士仪优哉游哉押着后军;根本没有去和麾下将卒争功的前提下。
既然随行文武都已经选定;杜士仪便让龙泉和莫邪打点行装;自己则熟门熟路来到了朔方灵州城内的那一家旅舍;再次见到了玉奴。甫一相见;他便只见一身道装的玉奴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恭喜师傅;这次可是打了个大胜仗
“打赢了才是正理;如果打输了才是奇闻”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盯着那道冠道装看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叹气道;“玉奴;都离开长安大半年了;你也不再是女道士;为什么非得穿着这一身?”
“大概是习惯了吧。”玉奴摩挲着道冠旁边的飘带;这才笑吟吟地说道;“长这么大;身穿道装的时候可比身穿常服的时候多;要脱下来反而觉得不适应。师傅;今天是我送你进京献俘献捷的庆功宴;你可别转移话题”
杜士仪无奈举手投降。待到了屋中坐下之后;他见侍奉在侧的是虎牙新送来的两个婢女;心中不禁暗自沉吟。两杯酒下肚之后;他便开口说道:“此次我奉旨回长安;恐怕是去是留要经历一番争论。虽说我已经有所预备;但也得考虑到诸多外界因素;所以;我打算给你挪个地方。”
此话一出;玉奴哪里不知道杜士仪是生怕自己留在这里不安全。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才低声说道:“好;我答应师傅。”
“你曾经跟着你师尊和金仙公主;司马宗主到过云州;应该见过公孙大家的弟子岳娘子。”见玉奴果然点了点头;杜士仪便继续解释道;“她和她的夫婿罗盈早已离开了云州;说是云游四海;其实是去了漠北。岳娘子当初曾经假借阿史那王女之名来往突厥牙帐;在漠北威名远传;于是此后借着这一名声在漠北打下了自己的地盘。如今在吞并了奚族五部之一的度稽部;麾下已达五万人户。所以;我打算把你托付给”
还不等杜士仪把话说完;玉奴便蹭的站起身来:“师傅;你要把我送得这么远?天下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别的安全地方了吗?而且如果去了那里;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再见师娘、师尊还有姑姑她们?再见师妹和阿弟?这世间已经没有了杨太真;我不要再去举目无亲的地方”
见玉奴急得仿佛都快哭了;杜士仪顿时心生怜意。他以目示意两个婢女;见她们全都默不做声地退出了屋子;他便站起身来;到玉奴身侧后;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可没说过;这一送你去;就不接你回来。再者;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再见;而即便不顺利;我们也不会分别太久。傻丫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这世间已经没剩下几个亲人了;等过了这几年的风头;说不定我就会把你师尊她们都接了来;欢欢喜喜和你团聚。”
尽管杜士仪说的是这天底下最困难的事情;但玉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信心。她直勾勾地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呼出了一口气;继而握了握拳头;复又抬起头来:“师傅;你真的不是在哄我?”
杜士仪欣然笑道:“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拉勾”玉奴想都不想便伸出了小手指;见杜士仪先是错愕;随即无奈地伸出小指;继而保证再三;她方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只是;在留下杜士仪吃了这一顿庆功宴;继而把人送出门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方才一下子无影无踪。
从前她不管朝堂争斗;可那是因为别人都不希望她理会这些;可一直都在最高层的圈子里耳濡目染;她哪里就真的一点不懂?东突厥算是就此覆灭了;杜士仪陡然之间得手了这样的灭国之功;朝中嫉贤妒能之辈怎能容得下?而李隆基呢?李隆基又会不会生出疑忌;借此将杜士仪留在长安?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就此留京拜相;权握天下;他们相见之日;怎不会是遥遥无期?
“不过;如果师傅留京;就能和师娘团聚了。”努力说出这么一句安慰自己的话之后;玉奴便怔忡地回到屋子中;鬼使神差又取下了那一把琵琶。
弹指挥洒之间;她不知不觉弹出了一首此前几年最熟悉的《霓裳羽衣曲》。虽是典型雅乐的道曲;可她用琵琶这样的俗器演绎出来;却又别有一番幽寂孤清。
她这个别人眼中的已死之人;能够做的只有好好活下去;好好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发扬光大
第九百八十二章 献俘献捷
每逢献俘献捷;都是整个长安城最热闹的时候。大唐开国这么多年;即便武后当政年间腥风血雨;也只是针对达官显贵的;京师那些平民百姓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兵荒马乱;战争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是遥远的传闻;每个人只惦记着奏捷时的热闹。就犹如此时此刻;无数人簇拥在朱雀大街两侧;用艳羡憧憬的目光看着那旌旗招展;兵强马壮的一队队将卒;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突厥人当年在北边不知道打破了多少城池;杀了多少人;抢走多少金银财帛;这下可好;杜大帅和王大帅这一联手;立刻灰飞烟灭了”
“陛下赏赐了两家人不少东西;就连王大帅家的宅子也给重新修整了一遍”
“国之大将啊;那还用说?不过;王大帅是忠烈之后也就罢了;杜大帅当年却是三头及第;正儿八经的进士;谁会想到他不是入政事堂拜相;而是一再镇守边疆?”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当初大伙都只看见杜大帅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转眼他镇守朔方就已经快十年了。若是再加上当年守云州;代州;前前后后加在一块;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作为无数百姓热议的中心人物;杜士仪和王忠嗣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风光。奏捷的仪式繁复而麻烦;他们在抵达京城之后被安排在驿馆先演练了两日;尤其是那些没经历过这些的文官武将;更是被折腾得很惨。如今一个个走在外头腆胸凸肚;看上去威风凛凛;可前两天无不是叫苦连连。当一行人拐上春明大街后;一路来到兴庆宫勤政务本楼下;就只见高高的楼上张着华盖;依稀可见一身衮冕的天子;一时间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齐齐响起。
勤政务本楼上;李隆基耳听得这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颂圣之声;眼见得下头那些突厥俘虏匍匐阶下;他只觉得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那种身在云端的轻飘飘感觉让他舒服极了。当他上前一步举手;将自己暴露在万千瞩目的目光下时;他仿佛有一种错觉;那种欢呼呐喊的声音仿佛更大了;四肢百骸都仿佛注入了一种强劲的力量。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杜君礼和忠嗣;真是朕之左右肱股”
这样的场合;勤政务本楼上簇拥在李隆基左右的;正是左相李适之和右相李林甫;他的身后则是高力士。其余王公贵戚固然有份在场;位置就要靠后得多;就连皇太子李亨亦然。听到他这样说;高力士不动声色;李林甫笑容可掬地附和赞叹;李适之的脸上却不由自主阴沉了少许。当杜士仪和王忠嗣并肩上楼之后;就只见其他王公大臣无不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走在左边的王忠嗣虎背熊腰;雄毅刚猛的威势扑面而来。而右边的杜士仪则是下颌蓄着微须;稍显文秀。身材颀长的他穿着甲胄;那种多年军旅的气息很快就压下了他那文秀之气;再加上塞外风霜多年;他的面庞上更多的是杀伐果敢;黑亮幽深的眼神让人不想与之直视。至少;在对上他的目光时;李适之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而李林甫则欣然颔首;仿佛不知道当年杜士仪曾经在御前直陈和他有隙。
杜士仪和王忠嗣行礼过后;李隆基竟是亲自一手一个将人搀扶了起来。端详着这两个如今都正在盛年的边镇节帅;他的脸上洋溢着欣悦的笑容;等两人惶恐连声地称谢后;他才松开手道:“突厥为患北疆多年;如今一夕臣服;大唐北疆可高枕无忧了此等不世之功;可直追太宗皇帝当时”
嘴上说的是臣子之功;但李隆基隐隐也有拿自己和太宗李世民比较的意思。见杜士仪和王忠嗣立时下拜口称天子之功;连带四周围文武群臣亦是纷纷恭贺奉承;他当即哈哈大笑道:“这是天宝改元以来;最大的一个胜仗;从今天开始;宫中大宴三日;以示庆贺至于这些突厥战俘;悉数赦免;愿降者;君礼和忠嗣便将他们留在朔方和河东为将吧”
除非是可突于这样祸乱边疆太久的;大唐对于战俘的处置大多数都很宽大;降将留在边镇的不计其数。杜士仪和王忠嗣都有看好的蕃将在此番献俘之人中;当即心中大喜;连忙谢过答应。兴庆宫虽是如今天子起居之处;比不上大明宫那不计其数的建筑群;可在李隆基的一次次修建下;仍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此这三日大宴的地方;便是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
这座兴庆宫中专用于国宴的大殿高三层;每层宽广的大殿中足可容纳数百人;但只闻美酒佳肴飘香;丝竹管弦不断;作为此次大捷中心人物的杜士仪和王忠嗣几乎脱身不得。
就连杜广元身为杜士仪的长子;王忠嗣的弟子;同时也是此次功劳簿上有一笔的小功臣;竟也没法接近两人。而且;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也不可避免地招蜂引蝶;倒不是宫婢们会对他抛媚眼;而是套近乎拉关系的人比比皆是;倘若不是他已经成了婚;恐怕有的是王公大臣现场招女婿。他好不容易瞅了个空子装醉逃席;可就在他在后头僻静处;抠着嗓子试图呕掉那灌得太多的黄汤时;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阵荸荸的声音。
只一抬头;他就看见了那个出来的人影。尽管他在长安的时间不长;并不认识太多的人;可婚后到底曾经四处拜访过不少师长和上官;认官服的本事还是有的。发现那人朱衣鲜亮;分明是五品以上官;而且年纪约摸不到五十;而且左顾右盼行为举止有些诡异;正好在阴影处的他心中一动;有心就这么摸了过去;可想到这是皇宫;他还是打消了这个莽撞的念头。
等到重新回席之后;他有意多了个心眼留意此人;等那朱衣官员隔了许久回来之后;他便故意向宫婢打探了一下
“原来杜公子问的是那位;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江淮租庸使;左散骑常侍韦坚;太子殿下的内兄。”
如果按照妻子的娘家那边算;杜广元还得叫韦坚一声姑父;但他之前成婚时;韦坚已经回东都忙着转运之事了。尽管没看到韦坚和谁见面;可只凭着对方离席至少一刻钟之久;他心中便暗暗记下了此事。等到这第一日的大宴终于散去;他终于得以和父亲碰头一块往家去的时候;他便说出了自己在麟德殿后见到韦坚离席的一幕。
“韦坚我知道了。”杜士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打量了一下看上去精神状态很不错的长子;这才笑着问道;“这次你回京;六娘可回来了?”
“知道要回京献捷;我就让宁宁先走一步;也好回来和岳父岳母团聚。”杜广元说到这里;突然看了看左右压低嗓子问道;“阿爷;你这次会不会拜相?今天花萼相辉楼里;好多人都在打探这个消息。”
开元初年;素来有出将入相的传统;张说、王竣、萧嵩这一个个宰相全都如此。然而;其中既有张说和萧嵩这样正位中书令;捏住了权柄的正牌子宰相;也有王竣这样只挂着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连宰相位子都没坐热就遭到左迁的宰相。所以;拜相的时机;面对的对手;自身的手段;天子的宠信;每一个因素都不可或缺。如果自己的志向只是成为辅佐天子的名臣;借着这绝大的声势和功劳;杜士仪自可轻松染指相位;可他此时只是哂然一笑。
“如果别人能够轻易猜到你的想法;那你就输了好了;赶紧回家;别让你阿娘和弟弟妹妹等急了”
如今王容回京;杜仙蕙这个女冠便常常玉真观和家中两头住;杜幼麟则是除却读书之外;还接下了接待和拜访的职责。所以;宫中大宴固然没有他们出场的份;可杜士仪和杜广元父子俩自然绝不会忘了家中这些幕后英雄。这一宿;复又团聚的一家人闹到下半夜才睡;不说杜广元和姜六娘小别胜新婚;同床共枕的杜士仪和王容亦是感慨万千。
如果是还在少年时;他们一定会在分离之后的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团聚;可现如今他们已经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思念都已经变得奢侈;只有半夜独寝方才是最最挂念彼此的时候。
“我打算把蕙娘许给十三娘的幼子崔朋。”王容见身边的杜士仪一愣之下翻身看着自己;仿佛在问是不是因为崔俭玄死缠烂打之故;她便笑了起来;“是十三娘希望蕙娘当媳妇;崔朋比她大三岁;性子缜密细心;又是幼子;虽说有不少公卿豪门都打听过蕙娘的事;可我还是更愿意把她嫁个知根知底的人。”
长子已经娶妇;如今女儿也被人惦记上了;杜士仪不禁生出一种老了的感觉。想当年;他也曾经年轻气盛;可转眼迈入不惑之龄;就连眼前的妻子;眉间也多了细纹。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眉间轻轻揉了揉;对于刚刚妻子提到的婚事虽不置可否;心里却已经同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就提到杜广元在麟德殿后偶遇韦坚之事。
“韦坚?他如今主理江淮租庸;说是征收财赋的效率比从前高几倍不止;但听说江淮怨声载道;民生疲敝。这是太子身边最拿得出手的人;而且还是内兄;太子很希望他能够一鼓作气拜相;也就多了一个臂助。”
听到王容的话;杜士仪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当今太子可不比曾经的废太子李瑛;太子妃娘家韦氏又惯会耍心眼。我此次回来;他们十有**会打我的主意;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
第九百八十三章 跑官
一大清早;杜宅之中便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尽管这位中年人也是常来常往的;如今虽一把年纪了;却绝对称得上美男子一个;可当他一路登堂入室;径直闯到了寝室门口之后;承影还是尽忠职守地死死拦住了人。而不管她怎么解释规劝;那中年人却在死活没法突破她这一关后;突然扯开喉咙大吼大叫了一声。
“杜十九”
在如今这年头;天底下还会直呼杜十九的人屈指可数;屋子里被惊醒的杜士仪睁开眼睛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外间的人是谁。他无奈地支撑着爬起身;披衣趿拉鞋子下床;等到了寝室门口时;他一拉开门就感到一股寒风呼啸而来;吹在热身子上。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这才没好气地叫道:“我都忙活了这么好几天;你也不让我睡个好觉来都来了;进来说话”
能让他熟不拘礼;懒得换身衣服就见面的人;自然只有他的师兄兼妹夫崔俭玄了。眼见得这个如今称得上帅大叔的家伙神色不善地进了门;他这才怒道:“就算你常来常往惯了;可我就不信你嫂子他们竟然不拦你”
“嫂子一大早带着广元和蕙娘幼麟去玉真观了;大概是想着让你多睡一会;没惊动你。早两天她就约了十三娘和我家琳娘;你不知道我知道。”在杜士仪闻听此言后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崔俭玄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觉悟;理直气壮地说;“你接下来肯定得忙得不可开交;我不早点找你敲定怎么行?阿朋和蕙娘的婚事是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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