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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6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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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为优厚;可他还不如知错能改的阿布思”
尽管杜士仪说的不是自己;可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仆固怀恩心头自然不好受。此次他执意要把两个成年的儿子带上战场;也有希望借此表示忠诚的意思。然而;两个儿子因战功策勋受赏;他自己亦是升任副大都护;可父亲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他就一日不能安心。因此;他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随即抬起头说道:“我愿亲自前去仆固部;劝说阿父向大帅负荆请罪。”
“不用了。”杜士仪冷冷吐出了这三个字;见仆固怀恩面色大变;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旁人只道是回纥奸细在安北牙帐城中作乱;而同罗之主阿布思是率兵来协助守城的;你是想昭告天下;你父亲仆固部之主乙李啜拔是叛逆?”
明白自己是会错了杜士仪的意思;仆固怀恩不禁羞愧难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接下来杜士仪说出的话;却让他震惊难当。
“当初我劝你父亲北归;是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合四分五裂的漠北仆固部;而他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值得我的举荐。可这些年来;他的势力大了;心也大了;他可还记得他留在夏州的妻子同罗夫人;还有他的其他儿女?你和你的两个儿子为安北大都护府奋勇拼杀;可他又在于什么?孝道乃是人伦;不论大唐还是铁勒全都是如此;所以我不会逼你大义灭亲;但你的父亲已经不适合继续当这个仆固之主了”
仆固怀恩曾经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杜士仪亲口说出来;他仍是面色晦暗。足足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那大帅意下;接任仆固部之主的是谁?”
“这你还要问我?论宗法;你是你父亲的长子;论官职;你如今是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和阿布思平起平坐;难道不应该挑起这个担子?”杜士仪见仆固怀恩瞠目结舌;竟仿佛是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他不禁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自己就算无暇分心他顾;可你不是还有儿子?”
仆固怀恩这才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刚刚还以为杜士仪要扶植一个傀儡;他顿时尴尬极了。于是;他退后一步;屈单膝深深行礼道:“大帅放心;仆固部之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绝不会让大帅再忧心”
等到仆固怀恩起身后大步离去;杜士仪知道;凭借其在朔方以及安北大都护府十几年经验;再加上名震漠北的声威;身为乙李啜拔长子的名分;此行理应不会遇到任何问题。乙李啜拔就算曾经颇有异心;但也应该明白;在回纥已经落败;同罗之主阿布思已经降伏;东面又有都播虎视眈眈的时候;再想玩什么花样;简直是找死。
次日;郭子仪和段广真率军返回;杜士仪一如之前送黎敬仁那样;亲自送了大军离城;而后又登上安北牙帐城的南面城墙;目视兵马远去。有将卒回头观望时;全都看到了那箭楼上在大风中猎猎拂动的黑色大氅;不禁颇有触动。
天子的嘉赏大多只惠及杀敌最多的有功将士;寻常兵卒的恩赏绝不算丰厚;而杜士仪从安北牙帐城和朔方农牧商铺等盈余之中拿出钱粮马匹来嘉赏了他们;这哪能让人不归心?至于这一役中的死难者;子袭军职亦可;入义学学习各种技能也可;同样抚恤优厚。
跟着这样的主帅;实在是幸事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国士
仆固部牙帐;乙李啜拔背手站在那具巨大的沙盘前;神色平静;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当初窝在夏州一隅之地;族民不过万余;附庸大唐;日子过得平安喜乐;他也从来都没想过那么多有的没的;只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下去。可是;阿布思的一封信;让他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也令他第一次明白;自己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从前只是没机会。可是;这一次他却遭受到了统合仆固部之后;最大的一次失败。
他正确估计了回纥的决心;却错误估计了杜士仪麾下将卒的战力;尤其是从小他看着长大的长子仆固怀恩。那时候;当听到长子仆固怀恩以及他的两个孙子;仆固砀和仆固玢竟然是此次最大的功臣时;他根本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是骄傲自豪地认为后继有人?还是捶胸顿足地诅咒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自从安北牙帐城中内乱被轻易扑灭;阿布思改弦易辙;大局就已经注定了。他只派了个信使前去安北牙帐城恭贺大捷;自己却躲着不露面;是他不想面对杜士仪;更不想面对长子。至于身边那些当初他明知来历可疑;成天对他吹枕边风的女人;他固然全都杀了;可却不能骗自己说;这都是别人的蛊惑。走到现在这一步;他没资格怪任何人;因为他已经不甘心听命于人。
“俟斤;俟斤”一个亲兵在外头叫嚷了两声;等得到允许后快步进入牙帐;他便面色惊惶地说道;“长公子带着麾下数千兵马;距离牙帐不过数里”
“看清楚了;是怀恩本人?”
“打着仆固的旗号;应该不会有错。”
“施那;你生的好儿子”
乙李啜拔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淡淡地说道:“不论他现在官居何职;名扬漠北;他都是我儿子传令下去;放他以及麾下兵马进来。”
那亲兵对乙李啜拔忠心耿耿;深知这对父子虽还不至于是仇人;可彼此立场却不同。如果仆固怀恩只是为了省亲;绝不应该带那么多兵马。可是;明知长子用心不单纯;乙李啜拔竟然还下令让其长驱直入;他不禁劝说道:“俟斤;中原古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怕长公子”
“怕他什么?怕他为了安北大都护杜士仪;杀了我这个父亲?如果他有这个本事;那就让他来”
撂下这句话后;乙李啜拔大步走出了牙帐;那亲兵呆了一呆方才赶紧拔腿去追。很快;乙李啜拔的身后就已经跟了大批的将卒。他虽说曾经呆在夏州多年;到仆固部也就是这十年间的事;但处事公允;但凡征战;有所得就分给部下;因此颇得人心。故而仆固怀恩虽是其长子;又名扬漠北;可突然带兵造访;仍不免给人以子压父的感觉。当得知仆固怀恩把兵马都留在了外头;而是只身带着仆固砀和仆固玢两个儿子一路进来;他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乙李啜拔却有些希望儿子和自己兵戎相见;至少这样他还能够占据大义名分;可仆固怀恩只带着两个儿子来;他就只能正面相对了。当看到那个不再是当年青涩青年;而是昂藏大丈夫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少年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即单膝跪下行礼;他只觉得千般滋味在心头。不由自主的;他便伸出手去;搀扶起了早已经独当一面的儿子。
“阿父;今天我奉杜大帅之命;带阿砀和阿玢前来拜见。”
这无疑是另一种表态。乙李啜拔刚刚就发现;仆固怀恩走路的样子稍稍有些不自然;显然在那孤军奋战的一役中受伤不轻。可是;眼下见两个孙子上来行礼;面上亦有之前不曾见过的伤疤;他不禁勃然色变。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和他们一样年龄的时候;我却没有硬赶你上阵去打仗”
“那时候我就是想上阵;也没有机会。”
仆固怀恩寸步不让地回了一句;乙李啜拔顿时为之语塞。结果;还是仆固砀咳嗽了一声;出言打破了这尴尬而又僵硬的气氛。
“大父;是我自己一直磨着阿父带我上阵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地活着;大帅对阿父信赖备至;又对我们兄弟多方栽培;既然遇到大战;哪有临战退缩的道理?”
乙李啜拔被长孙再次一噎;原本那些教训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倒是他瞥了一眼仆固玢;见其虽说恭敬;可眼神却不比长兄的坚定;顿时若有所思。知道这次父子祖孙相见;必然会有不可避免的冲突;他也不想让仆固部中的外人瞧见;即便这些年来;他已经想方设法稳固人心;清洗了不服从自己的人。
牙帐中;仆固氏的这四位嫡系血脉才刚刚坐下;乙李啜拔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次来;是代你的杜大帅兴师问罪吧?”
仆固砀和仆固玢只以为这次回来是探望祖父;一听到这话全都吃了一惊。可发觉父亲脸色发沉;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没敢贸贸然开口。果然;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仆固怀恩亦是单刀直入地说道:“阿父如果还希望仆固部牙帐矗立在此;还请让位吧”
乙李啜拔并没有太多意外;眉头一挑就嗤笑道:“让给谁?也是;我除却你之外;留在夏州的还有几个儿子。想必他们在朔方长大;必定会被灌输那些忠于大唐的想法。可你也不想一想;仆固部壮大至今;他们可曾有过一分一毫的功劳;他们就算接了我的位子;上上下下有谁服气?”
“弟弟们如果不行;那我呢?”
乙李啜拔登时瞳孔猛地一缩;有些不可思议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杜大帅肯放人?”
“除非我真的老得不能再为大帅征战了;否则当然不可能离开安北牙帐城;但我不能一直呆在仆固部牙帐;我的儿子却可以”仆固怀恩斜睨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两个儿子;见他们全都惊讶得无以复加;他便微微笑了笑;“阿砀和郭子仪的女儿定下了婚事;不日就要成婚了。等到那时候;他就是一个成年男子;自然可以暂摄仆固部之主。”
对于自己的婚事;仆固砀没什么不满意的;因为杜士仪特意命身边得用的婢女莫邪替他去长安郭家探望过;他的未婚妻生得貌美如花;即便据说还学了些武艺弓马;可他只有高兴。毕竟;他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他从小在学习武艺之外;也学过一些儒家经史;即便不精;脑袋却也好使;此刻听着父亲和祖父二人的对话;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安北牙帐城中的那场内乱;并非回纥所为;而是祖父从中作梗吗?
“好;好。”乙李啜拔接连迸出了两个好字;目光在两个孙子身上打了个转;随即就淡淡地说道;“我若是留在这里;想必你那杜大帅也会不放心吧?”
“阿父离开夏州十几年;阿娘也等了十几年;还有弟弟们;阿父回夏州去和他们团聚;难道不好?”仆固怀恩毫不掩饰将来对父亲的安置;见乙李啜拔讥诮地瞪着自己;他也不生气;而是沉声说道;“阿父能够统合仆固部;在纷乱的漠北站住脚跟;然后逐渐壮大;确实是阿父自己的手腕;可立足之初;陈司马的辅佐之功不可磨灭;还有大帅给你的明里暗里的支持。至于我就更不用说了;我仆固怀恩是最讲恩义的;用一句汉人的古话来说;大帅以国士待我;我也当以国士报之。如果阿父不愿意的话;那么;恕我这个儿子不讲孝道了;因为忠义比孝道更重要”
仆固玢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却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憋得有些透过气来;只能轻轻拉了拉领口。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祖父竟是突然看向了他。
“阿砀是你的长孙;即将迎娶的又是郭子仪的女儿;即便他曾经在千军万马中左突右杀;勇不可挡;可对于仆固部来说;他身上的唐人烙印实在是太深刻了。我且问你;阿玢的婚事定下来没有?”
仆固怀恩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两个儿子;随即实言相告道:“已经和李光弼家十二岁的女儿定下了婚事。”
虽说他不喜欢李光弼;可杜士仪亲自做媒;他也只好答应了
杜士仪没有适婚子女;所以麾下军将当中大多互相联姻;一来增进关系和交情;二来也是因为彼此知根知底;不怕将来的女婿抑或是儿媳不称心。乙李啜拔耳听得仆固玢的婚事也定下了;原本有些失望;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光弼?就是那个父亲乃是契丹降将李楷洛;此次率奇兵突击敌后的李光弼?”
得到了仆固怀恩肯定的回答后;乙李啜拔就当机立断地说道:“好;把仆固部之主的位子传给你;我也不用担心了就让阿玢留下;可我不能立刻就回夏州;即便他是你的儿子;我的孙子;也不可能轻易掌控住仆固部上下;我需要半年时间”
“三个月。”
没想到长子连这种事都要和自己讨价还价;乙李啜拔不禁冷哼了一声:“三个月就三个月”
父亲和祖父顷刻之间就达成了协议;仆固砀是大吃一惊;仆固玢则是在讶异之外;还有某种隐约的欣喜。
他武艺胜不过兄长;胆色也有所不及;常常被父亲训丨斥;若是能在仆固部过上不用担心随时挨骂的日子;却也不坏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两桩婚事
当仆固怀恩只带了仆固砀回来;禀报了此行仆固部牙帐的经过之后;杜士仪当即猜到了仆固怀恩的想法。仆固怀恩这两个最年长的儿子中;仆固砀匹夫之勇直追其父;而仆固玢则是性子犹疑;小聪明有点多。如果是仆固砀代仆固怀恩入主牙帐;乙李啜拔一定会担心仆固部就此沦为安北牙帐城的附庸;而换成仆固玢;这种可能性就要小一些。当然;这其中也有仆固玢的未婚妻子是李光弼之女的关系。
只可惜乙李啜拔还是料错了一点;仆固怀恩一个铁勒人能够为了他;为了安北牙帐城拼死搏杀;李光弼亦是如此。这位契丹后裔的身上固然有契丹人的武勇和胆略;可却还兼具儒家士大夫的忠义;据说其母家教极严;其女长年在长安城跟着这位祖母长大;脾性可想而知。
“大帅”
见仆固怀恩显然有些忐忑;杜士仪便收回遐思;笑着说道:“你不用胡思乱想;我还不至于连三个月都等不起。对了;你留下了多少人给你家二郎?”
仆固怀恩没想到杜士仪猜中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当即尴尬地说道:“留下了二百亲兵;都是随我多年;能于而又忠诚的。虽说阿父已经服软;可总要以防万一。”
“你说得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那是你父亲。留下充足的人给你家二郎调度;也可以避免某些谁都不想看到的状况。至于你家阿砀;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左卫郎将;正好可以风风光光在这安北牙帐城办一场婚事。之前季珍是在长安成的婚;虽前前后后也有些人在此地成亲生子;可终究及不上你和郭子仪联姻的意义。借着此次大捷的后劲;我会亲自主婚;让人好好操办一场”
“那我就代阿砀谢过大帅了。”
仆固怀恩知道杜士仪不需要自己的客气;而他也确实想用这样一场婚事来冲淡连日来这些烦心事;故而谢过之后;他就告退出了镇北堂;径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长子仆固砀。听到杜士仪亲自主婚;从小就把朔方节度使府;或是安北大都护府当自己家的仆固砀顿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见父亲突然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转瞬又有些尴尬;一溜烟就跑去和自己的弟妹们说话了;哪里还看得出有战阵上骁勇无匹的样子?
大捷之后本就人心振奋;当这消息倏然传开之际;安北牙帐城上下顿时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一直被人誉为朔方双璧;了如今一个留在朔方;一个镇守安北牙帐城;眼下终于联姻;自然是一桩人人津津乐道的喜事。等到传出杜士仪将亲自主婚;上上下下自是更加热议纷纷;底下军将全都商量着届时该怎么去参加婚礼;怎么预备贺礼;战时的阴郁一扫而空。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太子李亨却是整日愁眉不展;心情郁结。他当然知道自请和韦妃离婚;会把韦氏一族推到何等深渊;更何况韦妃还给他生育了两男两女;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只能忍痛做出了决断。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林甫并未就此收手;而是在收拾了韦氏一族之后;将矛头又对准了东宫杜良娣。大约是因为杜有邻亦是出自京兆杜氏;尽管和杜士仪没有半分的关联;李林甫却仍有意牵连;以谶纬之说激得天子痛下杀手。
一场大案;死的又何止是一个杜有邻;因为私怨出首岳父的女婿柳鼽;与杜有邻交好的北海太守李邕;全都遭到了贬斥;家中兄弟子孙被牵连的不计其数;就连杜良娣亦是被废为庶人;迁出东宫。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可就连因整肃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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