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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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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终于妥协,向司机点头,递给她一支手机。
  夏绘溪坐进车里,开始拨电话。
  苏如昊的手机关机,而他家里,却无人接听。拨了一遍又一遍,她最后失去耐心,看眼手机的屏幕,几乎以为是电话坏了。
  裴越泽将的举动看在眼里,慢慢的转过头,又将车窗放下些,任由海风吹拂进来,不动声色的:“不用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她讽刺的笑笑,“哼”了一声,手指一再的在自己唇上拂过,重复了一遍:“不会对我怎么样?把我弄晕,然后还……”到底还是没出来,然而心底的愤懑无处发泄,重重的扭过头。
  他却仿佛将一切隐藏在黑暗之中,呼吸声也隐秘而不可闻,隔很久,终于还是笑出声:“夏绘溪,不能每次都怪在我的身上。你自己说,是谁先挑衅的?”
  天色太晚,夏绘溪下车的时候来不及打量周围,就被带进了客房。
  房间很宽敞,将灯打开,窗子大开着,微风拂进来,温柔的将窗帘掀起,像是年轻姑娘的裙摆正轻轻摆动。
  她的肚子饿得阵阵发疼,又无所事事,坐在床上发呆。
  有人敲敲房门,她喊声请进。
  进来的是个中年阿姨,拿套衣服递给她,又匆匆的带进来杯牛奶和盘松饼。夏绘溪说了一句谢谢,随手捡片咬在嘴里,香酥可口。慢慢的咀嚼着,忽然想起下午的时候自己还和苏如昊在讨论哪些东西煮火锅会比较好吃,转眼间,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胁迫到个地方。
  她眼角有些发酸,再也没什么胃口,匆匆的洗个澡,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云霞满。
  碧蓝的大海让人让人爽心悦目的色泽,白色的海鸥嘎嘎的鸣叫着,在清晨特有的新鲜气息中冲刺、盘旋。而大片的沙滩并不像那些热门的景点,总是挤满游客黑乎乎的脑袋。相反,空旷悠闲得叫人觉得奢侈。
  假若不是此时此景,如果真的是来这里度假,想必心情会极好的吧?
  下楼之后,并不见裴越泽,夏绘溪心里莫名的觉得松了一口气。阿姨殷勤的端上早餐,她咬了一口豆沙包,又走到客厅里,用座机拨个电话。
  隔了一夜,苏如昊的手机依然关机。她在沙发上怔怔坐半晌,压下沉沉的失望,看看屋外的天色,推开了侧门。
  踏下台阶就是沙滩。台阶的最后档上摆放着几双拖鞋,夏绘溪索性踢了自己的鞋子,赤脚从原木地板踏上了沙滩。似乎有细细小小的沙粒钻进自己的脚趾间的缝隙,带轻快的微痒,就像和朗的天气。
  她的心情明显的好转起来。人生经历教会她很多东西。周遭愈是严酷,心境就愈要乐观通达。更何况,仔细想想,她的处境也没那么惨。虽然是被胁迫带到里,可毕竟对着如斯美景,如果只顾暗自生气,还是划不来的。
  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夏绘溪仰起头,眯起眼睛,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边独自站着的人让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上前和他说话,还是迅速无声离开。
  裴越泽穿着看上去质地柔软的白色衬衣,袖口卷到小臂处;裤子亦是白色棉麻的,卷起裤脚,站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晨风之中衣袂飘飘,发丝清爽的被风往后掠起,背影清俊,勾勒得线条修长。 
  这样的一个人,和昨晚在飞机上强横暴戾的形象重叠起来,夏绘溪有些恍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其实她是真的看不懂他。这种无知并不是指心理学的个性分析,只是出于小小的好奇,或者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淡薄的窥私欲而已。即便自己心中对他的分析侧写已经相当的成熟,可是有很多事,他不愿意,自己也就只能揣测着,不能去求证和确认。
  想到里,夏绘溪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叫人惊讶的是,他仿佛早就知道她站在身后,忽然一回头,恰到好处的喊住她。
  夏绘溪僵硬的站立在那里,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慢慢的走过去。
  她和他并肩立着,又刻意的保持些距离,夏绘溪觉得还是由自己打破沉默比较好。
  “什么时候送我回去?”犹豫片刻,她迅速的抬眼看看他的侧脸,不出意外的看见他微敞的领口里,那条银色的链子若隐若现。
  裴越泽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声音中带惬意和轻松:“昨天不是要玩沙盘游戏么?”
  她顺口应句:“是啊。”
  “这么大一片沙滩,比订做的那个沙盘要自然舒服得多。”裴越泽仰头示意起蹲下来,“这个该怎么玩?”
  夏绘溪看看望无垠的大海,又低头看看他,叹了一口气:“你等等。”
  海浪拍打沙滩的时候,已经将凶猛的撞击蜕化成温柔的追逐,又将些残枝枯叶留在沙滩上。裴越泽看着她走远,及膝的棉裙往后飞扬,像是朵极大的浅蓝色素花绽开,底下的小腿圆润,脚踝洁白纤细。
  他屏住呼吸,微一分神,忽然有难以遏制的恐惧从心底泛起来。仿佛害怕她会一直这么走下去,一点点的贴近碧蓝的海浪深处,不再回来。
  他控制不住的站起来,想要奔去拉住她,夏绘溪却忽然弯下腰,捡起段树枝,折身走回来。
  她将树枝递给他,想了想,才说:“其实不是什么游戏。要不就画画吧?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他接过树枝,默不作声。
  “我想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是为了害你。”夏绘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却并不望向他,投向远处的云海,“既然这么抗拒,又为什么执意要我当你的心理咨询师?” 
  气氛终于渐渐柔和下来,裴越泽看着白皙的手指在沙滩上下下的划过,嘴角的笑忽然有些苦涩。他轻轻的转了一个角度,侧脸显出几份惆怅,也越发的显得俊美。他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原因……你不是猜到了么?”
  夏绘溪的动作就这么滞住,食指插在沙砾间;再也没有向旁移动。
  而他背对着,有沙沙的声音传来,大约开始随意的画画。
  良久,直到双腿蹲得有些发麻,夏绘溪才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来,你看看我画的。”
  他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天边的启明星,眸子清亮而含着笑意。
  夏绘溪着急要站起来,腿一用力,却“哎呦”一声,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的筋骨里啃噬,稍微一用力就酸痒难当,不由自主的往沙地上坐下去。
  他弯下腰,伸手在她腰间托了一把,又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语气低沉:“你小心一点。”
  夏绘溪皱眉,探过他的手臂,去看他画的画。 
  一大束的鸢尾草模样的植物疯狂的绽放在图画的上半侧,而一道显著的隔痕下边,是宁静如汪洋般的天空,嵌着几粒随意洒落的星子。他又在整副的图案上,加上如同花瓶般的框架,瓶身倾斜着,花瓶的颈口,蜿蜒探出一支藤蔓般的叶片。


  三十一

  这一次的浪潮忽然大些。白色的浪花像是蕾丝花边,慢慢的纠缠到自己的脚下,将土黄色的沙子染成深褐色,又的将那幅画抹平,一直到没过自己的脚踝,又向后褪去,遗留下平整如镜的沙滩。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再也寻不到那幅图案丝毫的踪迹,才怔忡的抬起头,看着裴越泽。
  而他依然在微笑,有些孩子气的看着,眼角微微勾起,光芒四射。
  “……有样的意象在脑海里,大概多久?”
  他放开的手臂,探究的看眼,沉吟会儿,略有些怅然:“不知道。很久吧。怎么,看出什么?”
  她脸色微微白,有丝阴影从眼底如浮光掠影般闪过,很快的掩盖起那份异样,自如的头:“画得不错,可是被海水冲掉。真可惜。”
  阿姨将午饭准备好,远远的招呼他们回去吃饭。
  夏绘溪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连裴越泽忽然停下脚步也毫不知晓,差就头撞在他背上。
  裴越泽看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她的头半低着,T恤领口露出身前片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有些青涩可人。他的心底微微一动,忽然有些怜惜,连声音也并放柔缓:“怎么?和见鬼一样。”
  她愕然抬起头,下巴堪堪擦着他的胸口而过,连忙倒退几步,说一句“对不起”。
  换上鞋子,夏绘溪看见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手背上块极大的淤青,分外的显眼。的嘴角微微动,刚想要什么,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迅速的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抢在他之前进屋子。
  进屋之后夏绘溪向阿姨要纸和笔,先进自己的房间。即便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可是要模样的复制之前他画过的那张图,连细节都不能走样,还是有些困难。拿不准那个瓶子究竟是以多少角度倾斜。正在犹豫的时候,敲门声清晰的传来,一回头,裴越泽倚着门看着他,提醒她:“吃饭。”
  夏绘溪将那张纸放好,回头:“我马上来。”
  阿姨和他们一道吃饭,显得屋子里热闹些。夏绘溪夹了一口菜,问:“阿姨,这里有什么药油么?看他的手,这么大一块淤血。”
  阿姨看眼,“呦”了一声,放下碗筷:“我去找找,什么时候撞的?”
  裴越泽似乎有些意外,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带笑,似是难以掩盖淡淡的喜悦。
  阿姨找张膏药出来,夏绘溪接过来,看看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狗皮膏药。”
  她仔仔细细的读完文字明,又找热水和碗,将膏药放在热水中软化。裴越泽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忙前忙后,手指抚摸过自己的手背,直到他喊她,冲他柔柔笑:“好。”
  碗里的水还有些烫,夏绘溪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将那张膏药拈起来,又撕下那张薄膜:“帮你贴上吧?”
  他顺从的把手伸过来,那块膏药还带着温度,热热的在自己的手背淤青处灼烧。她的手指纤细而洁白,一圈一圈的在伤口的地方绕圈按摩,不轻不重,力道适宜。
  裴越泽的心情也被这样轻柔的动作舒缓开,连她随口的话也让他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重又问了句:“什么?”
  她笑意盈盈,又重复一遍:“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她素白的T恤,灰色的家居裤,又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整个人都透着纤巧和聪慧。他们的距离样近,只要他伸长手臂,就可以将她掠在怀里。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半晌,充满诱惑,他克制很久,才懒懒的动弹下身子,靠在沙发上:“想听什么?”
  夏绘溪犹豫会儿,抬头看他沐浴在阳光中、漂亮清冽的眉眼:“就说说她吧。”
  这个“她”字得十分轻,可是又清清楚楚的落进他的耳中,像是颗小小的玻璃弹珠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又反弹起来。微微的颤抖中,那些隐秘的往事像是被打开小小的缺口,如同轻羽蒲絮,正从遥远的际飘散过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像是难以抗拒样温和耐心、又带着善意的询问,吐出个字:“好。”
  “她的名字里,带个xuan,对不对?”
  他低低的叹口气,恍若风吟,无限的怅然:“是啊,璇。”
  他的脸完全的沐浴在阳光中,笔挺而俊秀的鼻梁,微翘的嘴角,睫毛微微的向上卷。就像是个白净秀气的大孩,因为想起自己暗恋的女孩儿,独自抱着篮球坐在操场边,无声的惆怅。
  夏绘溪并不出声打断他,探身拿起小几上那杯冰桔茶,握在手里,默默的吸口,橙皮的清香和蜂蜜的甜意将呼吸占据,在唇齿间反复的回味,等很久,才听到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唔……那就,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吧?”
  他的眉峰完全的舒展开,笑容亦是纯净美好。
  “很小的时候吧,我不记得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才这么点……”他拿手比划下,又觉得不对,将手放低些,堪堪只到茶几那里,微笑,“只有这么点。”
  她被大人牵着手走到自己的面前,穿件白色的公主裙,带个蕾丝发箍,露出的额头光洁漂亮,头发是小孩特有的偏黄,柔软的披在肩上,双眼睛就像是活溜溜的珠子,有些羞怯,又有些好奇。
  那时候自己对她不屑顾。那么小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那个洋娃娃,被自己吓唬,又只会默默的哭。
  夏绘溪注意到他特别描述那个孩的额头和长发,不自觉的伸出手去,理理自己的额发,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笑笑,安静的继续倾听。
  “小时候我常常会发烧,家里只有家庭医生和阿姨在,……她很可爱,每次我病,她总是在的房间外张望几眼,然后赤着脚跑过来,拿自己的额头抵着的,边安慰,‘都不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修长的手指支撑在自己的额角,嘴角噙淡淡抹笑,“常常睁开眼睛,就看见的她脸,离很近,一动不动的盯着,像是担心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额头的肌肤软而温腻,那双眼睛是琥珀色的,有些透明,又十分的透亮,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一直到现在,似乎还在自己身边萦绕而没有散开……
  “她住在家?”夏绘溪想想觉得好奇,“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裴越泽怔怔,沉默片刻后,答:“阿璇住在我家,是父亲朋友的女儿。”
  夏绘溪哦了一声,想起那时他对“发烧”的反应词是“洁白”,原来自己到底还是想错。那个洁白,并不是对医院的印象——只是关于个女孩,听起来一个在他心里洁白无暇的女孩。
  然而接下去的思路却让身子微微颤,死亡,亲吻,绝望……无论哪个词,都带着浓郁不详感。这个故事近在眼前,结尾的基调是晦暗而苦涩的,她不敢去翻到页底去查看答案,也不敢问,只能坐在里,静静的听。
  可是裴越泽忽然停住,并没有再讲下去,手指摁着那张膏药,反复的摩挲。
  她的指尖拨弄着那支铅笔,在白纸上划道又道,刷刷的声响,像是时光在身边擦身而过。可是他亦只是看着,不做声响。
  “后来呢?”终于还是忍不住,“你和她之间……发生什么?”
  这句话像是轻轻的戳破肥皂泡泡那层五彩斑斓的薄膜,啪的一声,化作细小的雾滴——裴越泽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像是不经意的在手背上按下去,那瞬间的疼痛,让自己的追溯带支离破碎的疼痛。
  “她……死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几乎要集中所有的精力才能听到,“两年前的时候。”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甫一听到,夏绘溪还是伸手捂住嘴巴,低低的唤声:“啊!”
  “是啊……得了抑郁症,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还请的导师为做过心理治疗,可是也没有效果……”到里,他的目光倏然亮亮,极快的看夏绘溪眼,直到确认并没有什么异常,才将那丝异样的情绪掩下去。
  夏绘溪头:“原来是样……那时候,她还替彭老师找过相关的资料。不过他没告诉是干什么的。” 
  他靠着沙发,语气有些飘渺,似乎是在和个幽灵对话,继续着:“后来,吞了整整一瓶的药,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是……是,自杀?”夏绘溪勉强自己得平静些,“……是怎么得上抑郁症的?”
  他的笑空虚而苍白,慢慢的:“是我不好,限制她太多的东西,后来……甚至不让她出门。其实那个年纪的小姑娘,谁不爱玩,谁不爱闹……可是我让她呆在家里,我只希望属于我一个人……”
  独属于他个人的阿璇……那个会在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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