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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站在爱情的芒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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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角……你还会……”车子进入机场时,郎燕欲语还休。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我没有应声,因为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刘角……你还会……回来吗?”安检之前,郎燕再次哀婉地问我。
我拥抱了郎燕,木然地说:“会吧……谁知道呢?”
郎燕咬着嘴唇泣不成声:“你对叶子说,我会回去看她的……”
我点点头,说了声多保重,然后毅然走进安检区的大门。
我知道郎燕的泪眼正在追随着我的背影,我很想回头看看她,但是我转不了身。飞机起飞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她驾着汽车孤独地南行,雨刮器将前窗玻璃扫成了两个扇形,像她流泪的眼睛。
十个小时后,我的尸体降落北京,转机两小时又飞行一小时后,终于回到了一别三年的大连。孟庆钧、顾蕾、大李子三人来机场接尸。我们上了车,在大连日新月异的街道上疾驶。
六月的大连,尚未从一个月前的噩梦中醒来,阳光闪烁着悲伤,海风吹荡着悲伤,鲜花和绿地疯长着悲伤。悲伤已经烙在城市的胸口,永远无法抹去。
大李子开车,一直往孟庆钧寺儿沟的家开去。三个人见我面色铁青,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调动我的情绪。我出于礼貌简单回应了几句,就再也不想多说什么。
到二七广场时,我叫大李子直接去东海公园。我们都知道,从那里能看见坠机海域。
车子进了东海公园,停在海之韵广场。我下车后伫立海边,向着北面的大海凝望。一艘由烟台开来的高速客船拖出一条白色波带,就像命运之刃在我心头划下的伤痕。然而大海的伤痕转眼不见,我的伤痕将到死犹存。
叶子,我回来了,回来看你,回来忏悔。虽然太迟了,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毕竟还是回来了。不要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好吗?不要问我回来做什么好吗?我已经痛不欲生,已经虚弱得经不起你的任何提问。
我亲爱的叶子,你真的走了吗?真的就这样一去不返了吗?我胆小的叶子,机舱起火时你害怕了吗?飞机火球般在夜空盘旋时你吓哭了吗?你在生命的最后瞬间都想了些什么吗?脑海里是否闪过那个爱过你伤过你的刘角?我可怜的叶子,飞机扎进大海时你摔疼了吗?飞机解体时你被金属残片剐伤了吗?我苦命的叶子,海水包围上来时呛着你了吗?在沉睡海底的十几天里你感觉到冷了吗?
我叫三位朋友带着我的行李离开,我想独自在海边呆一阵儿,还叫他们这两天不要找我,老老实实等我的电话就行了。三人尽管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驾车离去。
我脱掉西装上衣,向游客借了打火机,用餐巾纸和岸边的枯草将它点燃,海边霎时腾起一团火焰。
叶子,我再也抱不到你了,再也不能用胸膛给你温暖了,如果你冷的话就披上我的衣服吧,就像你曾经无数次披着我的衣服取暖那样。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东海公园,走上一处高岗时满怀仇恨地俯视那汪海面。它蓝得很邪,无动于衷地漠视着我。我想起海洋女神安菲特里忒的神秘笑容,厌恶地骂了声傻逼,举起一块石头朝着海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在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把西瓜刀,然后去柳叶的父母家。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不愿开门,我就用头撞门,一直撞到门开为止。我打算在两位老人面前自捅一刀,乞求他们的宽恕。柳叶的死肯定和我有关,如果我们不离婚,她就不会去北京,当然也就不会在三年后搭乘那架飞机。除了自己给自己一刀,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向二老谢罪。
出乎我的意料,那扇对我关闭已久的大门呀地一声敞开了,岳母病殃殃地站在门前,头发白了许多,人也瘦得变了形,见到我怔了一下,顷刻间老泪纵横。
进到屋里,我喊了一声妈,眼睛禁不住也红了,真想跪在她面前痛哭一场。我最不忍心看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这样的厄运却偏偏落在了这位无辜的老人头上。人间不幸莫过于此,老天不公莫过于此,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刀就在右边裤袋里,我的右手就握在刀柄上。想象中,我将刀子捅进自己的腹部,鲜血在衬衣上染出一朵漂亮的红花,心里的痛一下子转移到了刀口上,舒服极了。
我声音打颤地说:“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柳叶。”说完就想抽刀。
这时从客厅里跑过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穿着小裙扎着小辫儿,手里拿着半只吃剩的橘子。我知道那是柳叶和乔良的孩子,心头仿佛有锥子在扎,但疼痛很快就过去了,代之以油然的亲善和爱怜。她很漂亮,也很可爱,眉眼很像她的母亲,活脱脱一个孩童柳叶。
我怕吓着孩子,就悄悄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想蹲下来抱抱小家伙,可她躲到客厅去了,一下子扑到了她姥爷的怀里。孩子的姥爷坐在沙发上,像往日那样威严地冲我点了点头。我想叫他一声爸爸,然后再说句对不起,见他很快把脸转开,只好把话压在舌下。
我对岳母说我要去乔山公墓看看柳叶,过两天再来探望他们。岳母没有吱声,我开门走出去时她忽然说:“巧儿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我听完心里痉挛了一下。柳叶曾说,我们如果生个女儿就叫刘巧儿。她给孩子取名巧儿,说明她当时一定还在怀念我们的过去,怎能不叫我追悔和心痛?
我来到乔山公墓。这是一个天堂般的所在,很有些德国黑森林蝴蝶谷的风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一座座墓碑静静地注视着南方。我在管理处打听到了柳叶的墓位,买了烧纸和鲜花,然后穿梭在梯田般的墓园里寻找柳叶。
我找到了我苦命的柳叶。她不再是那个眉清目秀长发飘飘的女孩儿,不再是那个聪慧伶俐温柔善良的女孩儿,她已经化作一面大理石墓碑,永远都不会哭不会笑了。
我抱着柳叶的墓碑,不停地用头撞击碑体,直到头破血流。我们两个冤家,1990年相爱,到头来一个河东一个河西,1998年离异,最终又一个阳界一个阴间。我的心碎了,我的肠断了,但我没有哭泣,我怕我的眼泪滴在她的坟上,会惊扰她天堂之路上的芳魂。
原谅我吧叶子,我愿用我的下半生换取你的宽恕;等着我吧叶子,我早晚要去另一个世界追寻你;安息吧叶子,愿你的灵魂极乐而永恒;放心吧叶子,我会照顾好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巧儿。
我又去寻找乔良的坟墓,并纳闷儿他和柳叶为什么没被合葬在一起。我已经不再恨他,我甚至要感谢这个陪伴柳叶三年并和她一起赴死的男人。
但我没找到乔良的墓碑。墓园管理处的人讲,这里没有乔良的墓穴。我借了电话和孟庆钧联系,他说他不太清楚,但刘晴一定知道原因。
我又打电话给刘晴,她一听出是我就哭了,埋怨我说:“刘角啊刘角,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啊?”问得我心如刀绞,久久无言。
刘晴告诉我,乔家的人不愿将柳叶和乔良合葬,因为用DNA辨认死难者遗体时,发现巧儿不是乔良的亲生女儿。
我愕然无声,大脑立刻停止了转动。
刘晴说她也是才知道柳叶这些年的事情,乔柳二人1999年8月登记结婚,那时柳叶已经到了预产期,乔良当然知道那是谁的孩子,只是他一直都瞒着父母家人。
我惊呆了,脑海里电光一闪,照亮了我和柳叶1998年10月12日那个最后一夜的残存记忆……啊,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1999年8月,不正是我逃到德国不久吗?那个北京之夜打到酒店1319房间的电话,成了我和柳叶今生今世最后的一次联络。那天晚上柳叶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如果我告诉柳叶我不去德国了,会不会出现另一种结局?我想,她一定是误解了我和郎燕的关系,一定被我的远走高飞伤透了心,一定是在绝望中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乔良……
我的泪水终于倾泻下来,和脸上的血混在一处,将衬衣领襟染红。
挂掉电话,我笑了,笑完又哭,感觉内脏訇然爆裂,鲜血向四面八方喷射,有几股红色激流直涌大脑,将我的思想和记忆冲乱,另有一股蹿入眼底,染红了我的视线。
我狂奔到墓园旁的森林中,用西瓜刀砍倒了几株小树,拖回柳叶的墓地后又去砍树。我要搭一间木屋,我要为柳叶守墓三年,这样下辈子就还可以遇见她,并娶她为妻。
墓园的人不让我伐树,不让我盖木屋,我就对他们挥舞起西瓜刀,扬言要像砍伐小树那样砍伐他们。他们打了110,我面对飞速赶来的条子毫无惧色,照样把西瓜刀舞得虎虎生风,结果被当场拘留,三天后被转往208医院。
在警察的威慑和心理医生的调教下,我很快恢复了心智,但继续被剥夺自由,直到第七天大李子和顾蕾来把我接走。
出院当晚,哥儿几个为我摆宴接风,地点选在渤海明珠大酒店的旋转餐厅。我一进酒店大门,就想起我在这家酒店和张松密议调查柳叶的事儿,心里揪得又酸又疼。上到旋转餐厅的时候,我瞥见了大连南部海滨的点点灯火,赶紧叫弟兄们换地方。他们半天才明白,这里可以全方位看到大连海景,北面就是商船如织的大连湾,面对柳叶飘逝的海域,这酒我如何能喝得下去啊。
我们来到人民路上的本山大酒店,事实上这酒不管到哪儿都喝不下去,我状态奇差,沾酒就醉,饭还没吃到一半,已经吐了三回,最后只得请求单独出去走走。大家不放心,非要陪我出去溜达,我坚决不同意,冲他们作了个揖,转身摇晃着离去。
我走上街头,沿人民路迷迷糊糊往西走。这条路,我和柳叶乘车走过,手拉手走过,甚至她撒娇让我背着走过,如今路还在人却没了。我心里冷冷的,空空的,酸酸的,已经疼过劲儿了,所以感觉不到疼了。胸口很紧,嗓子很涩,泪水逼在鼻根儿,稍不留神就会从眼底喷涌而出。
我走到中山广场,瘫坐在石阶上,油然想起我的柳叶。我们无数次来过这里,乘凉闲坐散步踢毽打球跳操听歌观景,今晚的广场人还是那么多夜还是那么美,而我的柳叶永远都不会再来了。看着偎坐在男友怀中的幸福少女,看着作休闲运动的活泼少女,看着轻挽父母有说有笑的乖巧少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们和我的柳叶差不多大,她们此时此刻在这里享受生活,可我的柳叶却孤独地沉睡在乔山公墓冰冷的地下。
我将头俯在膝盖间,眼泪打湿了皮鞋,呜咽声禁不住压抑,从鼻腔扩散出去,却没有人听见。广场上的扩音器里,沈阳的小那在绝望地唱: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我的爱恨已入土……
第二天我在饭店订了几个好菜,用一次性餐盒盛着带去了乔山公墓。我把好吃的摆在柳叶墓前,还打开一罐她喜欢喝的茹梦苹果汁,淋洒在墓碑前巴掌大的空地上。
我想在柳叶墓边种株松树,这样每年圣诞节的时候,我都可以在树上挂些她喜欢的小礼物。可是墓位太小没有种树的地方,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墓穴稍显拥挤,柳叶左边是个老头,右边是个汉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征得柳叶父母的同意后,我把身上所有的欧元都换成了人民币,给柳叶换了个面积大位置高的新家,天晴的时候可以望见远处的一抹海景。我在她新家周边种满了花草和大葱,还有一株肩膀高的郁郁葱葱的小松树。我给柳叶立了个新碑,碑上没有名字,边缘刻着1972—2002,中心刻着我1990年圣诞节写给柳叶的那首诗:
我心深处
有棵秀美的圣诞树
生在平安夜
长成我归宿
她婷婷的高度
一肩明媚的瀑
眸是最亮的蜡烛
心是最贵的礼物
她是我的全部
我却无缘呵护
只能梦中给她唱歌
梦中围她跳舞
谁是万能的主
赐我陪她朝朝暮暮
直到她嫌恶
直到我入土
柳叶搬家的第七天,我按大连风俗给她圆坟,发现墓碑前摆着一束开得正艳的鲜花,一堆烧过的纸灰还在冒着青烟,两块小石子儿下面压着一张孩子的彩笔画,画的是麦当劳的儿童乐园,上面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柳叶阿姨,小梦想你。
迟丽一定刚刚来过,而且现在也许还没走远。我疾步上到高处,看见一辆红色出租车正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下山。我出神地看着车子,直到它消失在黛青色的山峦后面。
我想,我也该下山了,该去看我的巧儿了。
2004年3月至2005年5月
写于大连、青岛、苏州、长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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