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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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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猪脸放下布袋自回,杨孝元肩起布袋进了针针的大院。立在院里,看不见灯光的明亮,也没有烟火的气息,杨孝元感觉有些不妥。走到窑门外,连喝三声姜姜无人应答。试着推了窑门,门虚掩着。杨孝元一步闪空,跌了进去。黑咕隆咚只听得炕上有人喘气,然后是姜姜的声音,问道:〃谁氏?〃杨孝元叫道:〃我,你叔!咋回事嘛,这喊恁喊没人答应?〃说话间,但见哧啦一声,姜姜划着一根洋火点了油灯。杨孝元这才看清,炕上和衣卧着她们母女二人。
原来姜姜传话回来之后,因为没有饭吃,便也随妈睡下。谁知她这女子,正是能憨吃憨睡的年纪。一蒙头,不觉到了天黑。若不是杨孝元来叫醒,还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呢。姜姜推着妈的肩头,妈呀妈地连声叫着她。老婆这才勉勉强强坐起来,睁开眼,低声软气地问娃:〃啥事?也几时了?〃姜姜道:〃黑了,天都黑了多时了!〃老婆道:〃我叫你叫你叔,你去了吗?〃不待姜姜答话,杨孝元炕底下叫道:〃嘿,睡得美!也不说做饭,一睡睡到这会子!〃老婆看见他,哭声道:〃拿啥做哩,我们娘俩两天没揭锅了!〃
杨孝元走进灶旁揭开锅盖一看,果真如此。不觉哎呀连声,叫着说道:〃这是怎么搞的?没你娘们俩的饭吃这还了得!嗨,这是我的不对,这是我的不对!看看,把你娘们俩饿成啥了!赶紧赶紧点火起灶,把饭做上吃!人是贵物,一两一钱都欠不得的,肚里但纳上饱食,立马便缓过来。快快起来!不过,谁叫你们不早点来,对我说一声呢?我呢,这一时是忙得像龟子(吹鼓手),全村几百口子的吃喝,无一人不来找我解决,无一人不来找我算计,弄得我是焦头烂额,四条腿都跑不过来!却不想忙了旁人将你娘们俩人的给忘了,这还得了嘛!不是说,以我现在的相况,不是吹的,即使上街给你们娘俩割上一吊子猪肉又怎的了我?一年半载的百十斤口粮算个什么东西?能把咱打窝住?打窝不住!没吃的,怪事情!今日我向你们娘俩保证,从今往后过日子,〃吃穿〃二字再不用你们娘俩发愁了!发的是什么愁啊?不愁!我就不信,屋里存上它几瓮粮食,看咱是没吃的还是没喝的?啊?怕什么?不要怕,一切都由我包了!你们娘俩只说把大门关严,坐在窑里拣好吃好嚼的做就对了!闲人不要让随便进咱这院子,免得叫人家看了眼红。你说,咱在这里猪油辣子夹馍,大嚼大咽,人在一边干瞪眼,饿得没法,他能不眼红吗?特别是像坤明那路人,外头闲话多得很,咱轻易不要再招他!招他做啥?咱没有任何事情求得着他!他算个毛蓝嘛算个乌绿?不求他!来,我这里先送来30斤玉米!先吃着,吃不惯过几日我捣腾百十斤麦给你们娘俩吃!不吃饭能成吗?一村人我都养活了,养活不了你们娘俩吗?〃
杨孝元说着将粮袋往炕面上啪哒一放。针针看见布袋,潸然泪下。杨孝元这也脱鞋上炕,就着灯火,点上一根纸烟。针针欢喜地叫着姜姜,道:〃乖乖娃,快搬礓窝子去,妈这就攫打攫打,给咱娘们俩弄饭!〃杨孝元笑道:〃看,粮一来,人的劲头当下就不一样了!〃姜姜跳下炕,去院里搬礓窝子。
趁着这机会,杨孝元揪了一把针针的衣服,挤眉弄眼地说:〃你看咋相?咱挑个时间,到公社撇脱(利落)了算了!省得你孤孤单单的,前后也没个照看!〃针针道:〃咋说也得麦罢了,这四月不开头的季节,急啥嘛!〃杨孝元说道:〃姜姜她妈,我的好人!你不晓得我最近发展的情况,与过去简直是天地之别,简直是好得没有办法再好了。问相的说媒的拉线的踏破门槛,一个接一个,推都推不利。加上有那脸皮厚的婆娘,也不问个好歹,只想向你的炕上偎,你看怕怕不怕怕!我这人亏得老实,架住是那贪色之徒,却不早把祸跌下了!郑栓天见天朝我门上跑,催着逼着,叫我紧赶把齐家河的一个婆娘拾掇到屋。我给他说我早有人了,你甭替我操心了!他呢,却咋不信我的话。说是齐家河乃婆娘年纪三十有六,身条不胖不瘦,脸盘白里透红,走路支支扭扭〃
《骚土》第七十五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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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针看杨孝元如此巧嘴花舌,便恼他道:〃既是这你不赶紧把乃三十有六的支支扭扭的拾掇到屋里还等啥嘛?走,快走,找你驴家河马家坡的小寡妇去,甭在我这儿神喘了!〃说着便搡他下炕。杨孝元道:〃甭甭甭,我,我这不是随便胡说乱谝嘛!〃针针推他不下炕便要用枕头砸他,结果是手软力怯没举起来。放弃枕头,气愤地说:〃胡说乱谝?你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嘛!你去你去,有那样的好人你不去,厚着脸皮赖我这里为咋!〃杨孝元看针针真的恼了,连忙辩道:〃哎呀呀,我是,是胡吹呢!〃针针道:〃就凭你这张嘴,事事处处不赢人!若
不是这张嘴,早几年不撇脱了?〃杨孝元急得猴抓,自打自嘴,连声道:〃啧啧啧,我打我嘴我打我嘴,叫你晓得,我再不神喘了得行?〃
姜姜这时进窑,一看炕上叔的样子,格格笑了起来。杨孝元连忙坐下,拣起纸烟,抽了一口,满面惭色地道:〃唉唉唉,叫我也该咋嘛!〃针针命他道:〃拿上槌子捣玉米!该咋该咋,早知该咋就不要在我面前胡吹冒撂!〃
杨孝元慌忙撇下纸烟,咣当咣当地忙活起来。看他那诚恳的样子,针针自叹一声,下了炕。说实在的,她也不是有意难为他。作为一个女人,半辈子都走过来了,也太晓得进退的道理了。杨孝元这里,正是她进不愿退不忍的。只是到了眼下,吃饭的事情,是她不得不跨的门槛了。所以她竟也想一咬牙与他撇脱了算了。针针一面思谋一面清扫着锅台案板。转瞬之间,姜姜也将灶火点起来。杨孝元那里也攫捣得差不多了。针针便呼姜姜,道:〃姜姜,快去从隔壁四婶那里要根葱来,妈给你贴玉米饼吃!〃灶下的姜姜应了声。
姜姜走出院子,大概是因为叔刚才的洋相,忍不住好笑了一时。出院门走了几步,听得村头人语喧天,赶了过去。只见歪鸡刚从公社回来,便被建有他爷揪住,长呼短唤着,问他要人。歪鸡和弟兄们好言解释,老汉惶的只不听从,凭着老声一力嘶叫。值此,村人才晓得建有与铁匠女子私奔的事情。
姜姜肚里饿,也不敢随人盘桓,转身从四婶家讨葱回来。妈将面已经和好,软软地靠在灶头,单等着她这根葱了。一家三口,从这一夜起,始将家庭的基本模样固定了下来。杨孝元终于盼来了让他撇脱的第一天。为他那〃好得不能再好〃的状况,又加上了一好,心中自然是欢喜异常。外面显然是声响越闹越大,但此时他顾不得了,只老老实实蹲在灶下添火。
《骚土》第七十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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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成槽头漫话过日子
鄢崮叟麦田演绎人世间
歪鸡结结实实挨了建有爷几拐杖,心里倒想,只要老人心里舒畅,挨就挨几下吧。只是经过老汉这么一闹,大家伙儿不欢而散。歪鸡自行回家。一进院门,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在公社他便晓得,老爸不在家里。他又钻进黄龙山里,寻他的老伙计避饥荒去了。老爸这人说来也怪,一辈子没交过一个朋友。临到老了老了,交了山里头一个朋友。那老汉也是个鳏夫,与他二人不知因何机缘交往上了。两个鳏夫情投意合,极是对铆。老爸闲时总将那人吊在嘴上,逢人便讲老伙计待他的好处。这一年又捱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儿子被公社叫走,或许他还巴不得如此。所以,歪鸡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跟着进了山。吃混在老伙计家里,白天扛着镢头,与老伙计一起挖山开地。
歪鸡在老槐树的树洞里寻摸到窑门的钥匙,打开窑门。进门后,将铺盖卷放在炕上,手触摸到了光溜溜的炕席。他点上油灯。就在红光闪现的一刹那,一股凉气嗖嗖而来。此时,他感到一阵无名的空落袭击了他。
是的,在公社里他一日日地巴望着回家。因为,家里的土炕和油灯,还有他的女人,那种种温馨的感觉,时时强烈地诱惑他。他心想,说不定一进家门就会看到她。她为他随时随地都煮好了饭食,铺好了衾被,盘腿坐在炕上,一心一意地守候着他。灯火底下,她的面盘是红彤彤的,她的牙齿是白生生的,她格格的笑声是那么的动听。她眼睛里的欲火,像朝日映照下的秋水,那么灿烂然而,这一切在他点亮油灯的同时,突然间烟消云散了。怎么办?他从她那里刚刚尝到了活人的滋味,他不能在他期待已久之后没有女人,没有她。
歪鸡从被卷里摸出一个干馍,嚼食完后便倒下去睡了。这一夜竟是歪鸡感觉有生以来最为凄凉的一夜。后来,竟不得不像诸多单身的男子那样,做一时指头上的功夫,自我安慰了一番,方才悠然入梦。
没有黑女的歪鸡像是一条失了主的野狗,村前村后地踅摸。白天,弟兄们与他一起给队里挖粪坑,就见他时不时地停住手,眼瞪得像瓷葫芦儿,拄着镢把把望着远处白色的山岗。人需唤他一声,他方能回过脸来,神色恍惚语无伦次,与平日的歪鸡判若两人。天黑,弟兄们聚到他窑里。大家又说又笑,他一人长长地躺着,闷闷不乐。田有子问他:〃歪鸡哥,你咋了?谁又把你惹下了?〃歪鸡道:〃没有。谁惹得我咋哩?〃田有子道:〃那你这是为咋?〃歪鸡道:〃没事。你们耍你们的,甭管我的这恁!〃歪鸡说着,独自爬下了炕,黑摸着出了家门。
歪鸡到村头转游了一圈,照壁底下空无一人。这又回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饲养室。饲养室门里,有灯火照着人的身影晃动,随着那晃动的影子,传来的敲打牛槽的声音。歪鸡走到门外立住。里面武成老汉大概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探出头来察看,并问道:〃那谁氏?〃歪鸡道:〃是我。〃老汉道:〃哦,歪鸡。你来咋哩嘛?〃歪鸡道:〃没事,闲得胡串哩!〃老汉道:〃进来,炕上坐下,和叔说话上一阵,叔问你事。〃
歪鸡有些纳闷,想不出老汉要问啥事。于是,进了里面,炕上坐定,立刻被牛粪的气味和潮湿的空气包围了。槽里的牲口们也都瞪起浑沌的大眼,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他想,老汉看来是不知他和黑女的事情,假若知道了便不会对他这样客气了。好在他从这里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一种黑女留下的气息。
老汉问他:〃你的脚腕子好了没?〃歪鸡道:〃好了,没事了。〃老汉掏出旱烟锅,问他:〃你吃烟?〃歪鸡摆手道:〃我吃纸烟,不逗你乃!〃说着掏出八分钱一包的羊群烟,给老汉一枝。老汉接了夹上耳背,得意地一笑,就着灯火吃着旱烟,完了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碎娃的时候,一老趿拉着一双烂鞋,背个要饭布袋,清鼻吊下,跟在你大的尻子后头跑。嘿嘿,两只小腿抡欢地跑,跑得好凶啊!好家伙,一眨眼长成大汉了,和我老汉对着吃开烟了!怕怕!〃
歪鸡听他这么一说,笑了,道:〃人都在长哩。〃老汉问:〃你大不在屋?〃歪鸡吐了口烟,道:〃不在,去黄龙寻他的老伙计去了!〃老汉叹了口气,说:〃常言道,'屋人(女人)屋人,一屋之人。'没个屋人给你浆洗衣物操办油盐,即便你父子兄男再多但终究缺少屋舍的气氛。你看你大,动不动串上走了,把家当成了车马大店!〃歪鸡道:〃他串叫他串,只没说把家的粮食却省下了!〃老汉道:〃这倒不假。〃
歪鸡透过灯火的亮光,想从老汉脸上寻找黑女的影子,但没发现他的哪个部位和黑女相像。歪鸡思忖,难道黑女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老汉突然问他:〃你多大岁数了?〃歪鸡道:〃下个月满二十八了。〃老汉道:〃该寻个人了。〃歪鸡眼睛里掠过一线凄凉的笑意,嘴里哼了声,埋下头心里却说,把你黑女给我就成了!老汉大概看出他心里不畅,便劝说他道:〃眼头不要太高了!就说咱村西头王骡家的猫娃,人长得倒是白生生水灵灵,走过路来舞溜舞溜的,但她父母把她惯的乃样子,谁敢要嘛!些微人把她娶到屋里只怕是对付不了呢!〃歪鸡点头道:〃乃是。〃
老汉道:〃不过,你但真的要盘婆娘,叔对你说,这里头有个窍门。比如说媒人给你领来一个女子,你是先看她的脸蛋还是先看她的啥哩?嗨,你得先看她的手!假如是又白又细,像三月的嫩葱,不成,这种女子咱不能要。要了你将来没办法侍候。但是,你看她的手是干扎扎涩挖挖的,好了,这女人你看对了,就是她!你决心把她娶到屋里,没错,有你享的福哩!〃歪鸡念想到,黑女的手就是这样,粗糙却温暖,结实又灵巧。
《骚土》第七十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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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道:〃人活一世为咋?为的是过日子。什么是日子?咱庄稼户人的'日子'二字说起来也简单,地上刨个坑,将种子点进去,然后等它长大,结下了子实,后再将子实经过打碾,加工成面粉吃到肚里,这日子也就算圆满了,过成了,你以为?不了你还要咋?所以盘婆娘一定要实事求是。那些粉面桃花百务流行的女人,你看着她漂亮,但一点也不实用,咱庄稼人千万不能要!〃歪鸡嘴上道:〃我晓。〃心里说,黑女不是那种人。
老汉道:〃咱庄稼户盘婆娘首先看的就是身架,胳膊腿上要有劲,能做能背,屋里屋外耽搁不住才成!〃歪鸡嘴上道:〃我晓得。〃他想到的是黑女,与他在他的窑里相拥相抱,激情勃发时的躯体。老汉道:〃这种女人血性旺不生病,浑身都是劲张,一天到晚总朝你笑眉势眼的。但娶一个病秧子女人,你试看,迟早是副吊死鬼脸,先甭说过日子,给你作难下了!〃歪鸡进一步想的是黑女与他在那关键的时刻,皮肤摩擦着皮肤,唇齿磕碰着唇齿的感觉。想到这,他脸上麻酥酥的,朝老汉不断点头。
老汉看歪鸡如此心悦诚服,不觉笑了起来。歪鸡这时突然从老汉皱起鼻头的笑容里,看见了黑女那熟悉的影子,看到了父女俩的相像之处。此时,他心底里突然产生出一股无名的冲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猛地站立起来,大声对老汉道:〃我晓得了。〃说着下炕,大踏步出了窑门。老汉意犹未尽从后面喊他:〃咋去?〃歪鸡没回答他,自顾出了大院。
歪鸡前年秋天曾经给南罗城一户人家修过房厦,去的路也熟悉。所以便不再犹豫,出了村爬上村东的大墚,通过星光照着夜色下一条隐约闪现的小道,朝南罗城走去。听黑女说,她婆家在村西住着,院门前蹲着一个石碌碡。院子的后山坡上长着一棵大桑树。这一路,歪鸡想了什么问题经了多少磕绊竟无须一一细说了,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深更半夜里,将黑女从那男人的屋里唤出来。
且说世间男女挨到了欲火燎烧的年纪,遇上这事竟都能不辞辛苦。歪鸡大步若飞,夜半时分,便已摸到南罗城的村头。南罗城坐落在面向西南的一座坡地上,被许多高木大树遮掩着,黑压压的一片。村间的土墙瓦门影影绰绰,十步之外很难辨别清楚,更别说是一个不大的碌碡。面对这样的情况,歪鸡不禁叫苦,心想,要摸到黑女言说的那个家门,看来须费一番周折了。而且让他感到难堪的是,也许是他脚步惊动,村子突然自西向东传来不绝的狗叫声。这之后,在村间不远的土墙下很快聚集了几条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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