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镇少年自杀事件-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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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诊室，他抬头一看，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大的诊室里，竟然坐着十来个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坐在办公桌边，正紧锁眉头给一个妇女会诊。陈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时间踌躇不决，不知道该进该退。进吧，这么多人，恐怕羞于启齿！退吧，又怕错了机会！

　　偏巧，那女医生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进退两难的陈小飞。她眉毛一挑，说道：“要进来就进来！有啥事，说！”

　　陈小飞看她这般硬性干脆，不好退出，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办公桌边。他将手里的诊断书递过去，颤颤说：“我们——我们——不想要——”

　　女医生接过来，只瞄了一眼，立即甩手递过来，大声说：“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医院做人工流产手术，是有条件的！结过婚的成年人，要拿着结婚证；没有结过婚的未成年人，要有双方父母的签字盖章！你们听不懂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条蘸过盐水的辫子，狠狠地抽打在陈小飞的脸上。陈小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痛又痒，慑懦着说不出话来。不等众人议论声起，便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四、怎么办？（I）
回去的路上，陈小飞的心里积满密云，用力拧一把能拧出水来，腿也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迈不动步。马莉也好不到哪里去，烦躁得一边走路，一边狠狠地踢打路上的砖头瓦片。

　　一路上，马莉没有说话，陈小飞也无心说话。他在想，马莉踢打的哪是砖头瓦片啊，分明是他啊！踢的是他的不负责任，打的是他的软弱无能！他一定在恨他，恨他当初没有控制控制再控制，以至于酿成大祸，恨他在医院时没有争取争取再争取，以至于无功而返！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像刀扎一般，一跳一跳的疼，他恨不得跳起来，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眼看着校园越来越近了，马莉看陈小飞自顾往前走，终于忍不住了。她一错身，欺到陈小飞的身前，冷冷地问道：“就这样，算了吗？”

　　陈小飞一下子怔住了。是啊，不能就这样算了啊！马莉的身体里藏着一颗他埋下的，罪恶的萌芽，它在悄然生长着，不解决了它，它会一天天地壮大，把他和马莉带进无底的深渊！可是，咋能解决呢？刚才在医院里，医生不是严词拒绝了吗？碰了那么大的钉子，不悔改，难道还要回去继续碰吗？

　　“陈小飞，我真是服你啦！怪不得黄灿灿不愿做你的女朋友，谁做了谁都要后悔死！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看看你，做了以后啥样？吓得到处躲到处藏的，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遇到麻烦了，想跟你说一声，让你安慰安慰我，话还没有说一半呢，看把你吓得面如土色，推三阻四的！现在我出事了，你又想撒手不理，是不是？”马莉看他一脸茫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往日的泼性也上来了，对着陈小飞一顿大喊：“大医院里不给做，你不会找个小诊所试试吗？”说着，心里一痛，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马莉的责骂，像一颗带着浓烟的榴弹似的，落在陈小飞最脆弱的地方，直炸得他体无完肤，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脑袋削尖了，钻到地缝下面去。他抖了抖手，讪讪地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十四、怎么办？（J）
天色将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在镇上的暗巷里找到一间诊所。门口的招牌和门内的老大夫都告诉他们，这里能解决他们的麻烦。

　　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刚才路上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去。马莉面含得意，看了陈小飞一眼，似乎在宣示自己的聪慧。陈小飞也很高兴，当然不会反驳。相反地，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附和道：“幸亏听你的话，到这儿看看！还是这儿好，没有大医院的那些限制！”

　　马莉低头一笑，没有说话。老大夫倒是谦虚起来：“各有各的好处吧！镇医院限制多，收费低；我这里呢，没那么多限制，收费高！”

　　陈小飞心里一震，立即将全部生活费掏出来，摊在老大夫的面前，紧张地说：“这——这些不够吗？”

　　老大夫抿嘴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完，他将那把钱又推给了陈小飞，不急不缓地说：“你这点钱，在镇医院里做，也只是勉强够用！我这里，费用可是镇医院的五倍啊！”

　　陈小飞惊得几乎跳起来了。天哪，这不是讹人嘛！明知道我们在镇医院里做不了，故意收这么高的费用！马莉也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掏出钱包翻了翻，急促地说：“我们的钱加起来，也差了一半！我爸爸两个月没有回来了，我手里也没有钱。”

　　老大夫一点也不着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身子一仰，倒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善解人意地说：“你们这种情况，下个月做也不耽误！你们想办法，弄点钱吧！”

十四、怎么办？（K）
从诊所里出来，马莉的脸色又变了。她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肉突突地直跳。她瞪视着陈小飞，埋怨道：“都怪你，把镇医院里的事儿告诉他！要不，他咋会讹我们？”

　　“我——我也没有想到啊！”陈小飞低着头，讪讪说，“我看他一把年纪了，又慈眉善目的，哪会想到他——他竟然这样呢！”

　　“啥一把年纪？啥慈眉善目？现在人都向钱看呢，谁管这个啊！”马莉恨得牙根痒痒的，接着嚷道，“我看这回咋办？我也没有钱了。我爸爸把时间，把钱都给他包的二奶了，两个月没有回来看我，也没有给我寄钱了。这个王八蛋！”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陈小飞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他皱皱眉，说：“我——我来想办法！”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参加的作文竞赛，马上要发榜了，如果拿到名次，不仅能获得保送资格，还能拿到不菲的奖金，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腰板挺了起来。

　　“你？你能有啥办法？”马莉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摇头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里有多困难！你学习不好，也领不到奖学金！”

　　马莉这么一说，陈小飞的心里也没底了，但话说到这份上，又怎能退缩呢？他咬紧牙关，坚定地说：“我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有办法的，你别管啦！”

　　“好！我相信你最后一次！”马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希望你能想到办法！我可不想为了这个借钱，那可丢死人啦！”说完，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五、柱子来信啦！（A）
“亲爱的小飞：

　　你还好吗？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首先，我得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时，连我自己也不知咋搞的，心里烦躁得很，焦虑得很，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什么事都不愿解释。当然，我也怕你不接受我的解释，反而想方设法劝解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这次拿定主意离开了，我不想和你争论起来，伤了我们多年的友谊。想了很久，我还是选择了事后向你解释！但愿我这迟来的解释，能够将功赎罪吧！

　　当初，我为啥选择离开学校呢？

　　说起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又闹事了。我在金大头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块板砖！事前，马荣到宿舍里找我商量过这事，你在场的，想必那边金大头的脑袋一开花，你就猜出是谁干的了。你一定认为我不该答应马荣吧，可我有我的原则！无论如何，马荣当初为了捞我，得罪了高主任和金大头，现在遭到了报复，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当初给我讲“关羽义释华容道”的故事，我一直记着呢！我觉得真正的男人就该像关羽那样，义字为先，有恩必还！

　　不消说，我揍金大头也是为了一泄私愤。这小子，满肚子的坏水，满脑子带颜色的豆腐渣，仗着舅舅的势力，不是调戏女生，就是搬弄是非，简直可恶至极！像这种人，我见到了手脚就发痒！何况，他害得黄灿灿失了学，害得你心神不宁，害得我蹲了一天一夜的黑房子？我必须揍他！让他知道，做一个人见人恨的小人，必须得付出代价，血的代价！也让高主任明白明白，他推行的高压政策*不了所有人。至少，有一个人会起来反抗过！

　　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仅仅为了这个，而选择放弃学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是，绝对不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跟你和马根提起过这个想法？那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真的不想在学校呆下去了。

　　不用我说，你自己看看吧，看看学校里的人都在干什么？领导想着拼凑政绩往上爬，老师拼命巴结领导，以求获得机会带绩优班，年终领到更多的奖金，学生干部受着同学的信任，却玩弄同学的感情，广大的同学们呢？绝大多数都是麻木不仁的书呆子，剩下的不是臆想狂，就是神经病！你也许说我过于偏激，也许吧，那时我就是这样看的，我真的对我们的学校失望透了。我觉得再在这里过下去，不仅会失去理想，失去人格，失去自由，可能连最起码的生命激情都要消失了。我不想那样！于是，我决心逃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当然了，我的成绩也是我离开学校的理由。最近，我的成绩下降得很快，简直可以用一落千丈来形容！不知是我对刻板的功课失去了兴趣，还是私人的恩怨情仇耽误了学习，抑或是，我将绝大部分的爱和精力都给予了音乐。我想是后者，因为，它几乎燃烧了我！为了它，我几乎愿意付出我的所有！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小飞？

　　你能理解，你一定能理解的，如果我说我爱音乐，就像你为书着了魔一样！想当初，你经常因为读到一本好书，激动得手舞足蹈彻夜不眠，我还笑你痴，现在我恋上了音乐，总算是明白你当时的感受啦！人就是这样子吧，不爱的时候，那么自私自我，爱上一种事物以后，全变了，好像自己消失了。如果存在，也是变成这个事物的附属体而存在了。真是奇怪！

十五、柱子来信啦！（B）
扯远了。总之呢，我的意思是说，最近我的成绩糟透了。靠这样的成绩，跟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相比拼，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靠这样的成绩读大学，简直是坐飞机放大屁响（想）得高！要是我落榜了，你知道我爸爸咋收拾我吗？肯定先是臭骂，骂我大把大把花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既没有把自己镀成个亮招牌，也没有把自己化成个摇钱树，接着就是一顿胖揍，不揍得我鼻青脸肿心服口服他肯定不收手，然后，肯定把我拴在他的商店里，给他老老实实地服劳役！这么多年过来，我太了解他那一套了。你说，拿着这样的成绩单，我能参加高考能回家吗？再说，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我回去以后能忍受得了吗？不能，万万不能！

　　既然决定逃离学校了，为什么我又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呢？我不妨告诉你吧，小飞，这正是我隐秘的悲哀！因为，我没有勇气！是的，没有勇气！你一定不相信，像我这样意气用事的人，也有缺乏勇气的时候吧？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千真万确！

　　冲动起来的时候，我走到学校围墙边很多次了，可是，一看到那一圈高大的围墙，我鼓起的勇气又都消弭于无形了。很久以前，我看过一部关于监狱的电影，说监狱里的围墙非常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它；慢慢地，你会习惯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赖它。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懂了，因为进入围墙以后，一切全被体制化了，就像一颗小行星，被纳入到正常的运转轨道上。从此，它不敢轻易脱离这个轨道，因为不知道会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会不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体无完肤。每次，从围墙处回到宿舍里，我既是庆幸又是苦恼。唉，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那一堵围墙！

　　现在，我应该感谢金大头，是他，最终给了我离开的勇气。我揍了他两次，他肯定要报复我，他的舅舅高主任也不会放过我！这下子，我即使没有勇气，也不得不离开了。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还得感激他，人生真是一个奇怪的悖论啊，哈哈！那天晚上，我跳出围墙，拍了他一块板砖后，趁着凄清的月色，逃离枯荣镇的感觉，真是美妙啊！

　　小飞，关于我的不辞而别，我给你解释这么多，你能理解我，并开始原谅我吗？我相信你一定会的！你不是经常说，我们两个惺惺相惜心有灵犀，你是另一个我，我是另一个你吗？这样的话，我怎能不理解你，你又怎能不理解我呢？。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五、柱子来信啦！（C）
好了，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我要是因为这个，罗嗦起来没个完，你肯定要埋怨我多虑了。何况，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啦！

　　下面，我还是给你讲讲我现在的情况吧！我想，你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我口袋里没有充足的银子，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学校，我将怎样生活？异地他乡，浮萍漂泊，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遇到危险，我怎样独自面对？我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这一系列的问号，我会为你一一解开的。

　　不过，事先我得说明了，小飞，我读的书不及你读的多，文字功底也没有你的深厚，这些大段大段信口开河的叙述，一定像是长篇累牍，杂乱无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要不然，肯定觉得疲惫不堪，寡淡无味。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从哪里说起呢？就从离开枯荣镇的那个晚上开始吧！

　　那天晚上，揍完金大头天，已经很晚了，通往城里的客车都歇息了，我从南至北转了好几遍，也没有遇到一辆。我必须离开枯荣镇，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在心里吼叫着。没办法，我只好沿着公路，徒步朝城里的方向走去，希望碰到过往的车辆，能够载我一程。

　　不知是不是天意助我，刚出小镇不久，我就看到了一辆硕大颀长的卡车。它停在公路的边上，周围散放着几辆小卡车，几个人穿插其间，正从小卡车上往大卡车上运木头。我本想光明正大地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借个光，可看到他们个个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的，估计他们在偷卖木料，干脆躲了起来。后来，小卡车散去了，大卡车发动了，我跑上前去，偷偷地爬进了车斗里。既然他们干见不得阳光的事，我也干点见不得他们的事，一报还一报，嘿嘿！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卡车很快开动了。我把背包当作头枕，把吉他当作抱枕，仰望着皎洁明亮的月光，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声，想着自己将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将自由地充满激情地面对新的人生，再也不用听父母的呵斥怒骂，再也不用听老师的耳提面命，我激动得几乎要唱起来了。真的，要不是怕驾驶楼的人听到，我肯定要弹着吉他，高歌一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五、柱子来信啦！（D）
进了城，快半夜了，我觉得意犹未尽，我要到更远的地方去。究竟有多远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很远很远，至少也得远到看不到家乡，听不到家乡的名字吧！下了卡车，我兴奋地打问火车站的方向。我要坐火车，让火车继续前行，向更远的地方进发！

　　可是，当我兴冲冲来到火车站里，摸到身上羞涩的钱包，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这点钱，哪里付得起昂贵的火车票啊！我坐在站前广场的台阶上，看着拖着行李来来往往的旅人们，我羡慕得要死，也失落得要命。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