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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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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冲进离他最近的图书馆自习室,一个女孩子就冲了过来,嘶声力竭但又泣不成声地说:“学长——学长你知道吗——”
他认出这是他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他是她的师兄。可他几乎没能认出她来,因为他认识的是那个总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挺得直直的、娴静笑着的,活像从后来《此间的少年》里走出来的王语嫣。不是这个话都说不完整眼中却带着愤怒的女孩。
学生会长无助地指着角落里的电视屏幕。按道理,电视这个时间是不准开的,可是不知谁把它旋开了,所有人都或愤怒或惊惧地聚集在那里——他走过去,有人认出这是上一届的学生会长,纷纷让开了道。电视播音员的声音依旧平稳,可也仿佛隐着怒火。电视机里的火光打在每一个人脸上,他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有人小声地说:“这不是真的吧?”“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吧?1999年……”他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也许应该迅速跑回家去,尤其是和父亲商量个清楚 ——不,父亲现在应该连夜赶到国务院开会去了,要等他回来再商量么?——父亲知道这件事么?领导们都知道么?!他们打算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他简直一步都不能想下去了,现在他才知道他是何其幼稚,二十多年的学习和理智不过一场空梦,所有的理论都是废物,当事情降临在你头上时你才知道,什么叫血· 债·血·偿!
学生会长小声的啜泣提醒了他:“学长……我们……怎么办?”
“先出去。”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丢出这句话。其实他最震惊的是他竟然还能说出这句话。
同学们像没有主见的蚁群,纷纷跟随着国王一样跟在他身后涌了出去。事实上,连想都不用想你就该知道的,因为外面的操场已经开始要把天地都掀翻过来了——
他领着整栋楼的学弟学妹们冲下楼梯。这时候已经不用喊“请大家保持秩序”了,因为每个人都因盛怒而保持着高度的克制。学生会长穿着白裙子,看上去虚脱得活像要流血;他这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小女孩。然而,经过那些楼道的阴影时,他还是想起来,他再过几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这时候还要去吗?
或者说,还去得成吗?
这念头只不过持续了一瞬,他们就齐齐涌到了操场上,正迎上几个活跃分子在人群中央大喊大叫:“同学们!国难当头!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我们去上街!”
“上街!”
所有人齐声吼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一刹那也被点燃了,不由得脱口而出:“是!!我们现在就去!”
他感到学妹惊诧而瑟缩地看了他一眼,但却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他也来不及看她了,因为辅导员们很快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严肃地说:“你们冷静!冷静一点!”
没人理会他们。这时候还不到八点,聚在校园里的人正多。所有人都在操场上涌动着,越来越多眼含怒火的人聚集了过来,拎着啤酒瓶——终于,书记也赶过来了。黄自强敢肯定,他是刚刚从家里赶过来的,也许正在陪女儿看今天晚上的《快乐大本营》……这个时候还快乐个p!
他当然不知道那天晚上的《快乐大本营》终究还是停播了,画面直接被切换成了北京所有疯狂大学生聚集在一起的场景……又有一种说法是改成了播送抗美援朝影片《英雄儿女》;但是这一切无人关心。
书记一边擦汗,一边红着眼睛对他们说:“同学们!同学们!你们要镇静!上面现在还没有批示呢!你们千万不要擅自做主张——”
有人迅速打断了他:“还等什么批示!国都要亡了!”
“对!国都要亡了!”不少人纷纷跟着大吼。
他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书记。
书记看上去更焦虑了,慌慌张张地说:“同学们!我也很愤怒……但是你们这样贸然上街是不行的!你们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么?你们别忘了十年前的教训!国家和父母培养你们不容易——啊,”书记突然看到了他,赶紧笑着走过来低声问:“黄自强同学……你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你倒是说两句——”
他突然觉得很想笑。十年前!现在还管十年前做什么?!此时若还能无动于衷,只怕这个国家便没有后十年!
不知是悲壮还是豪情,他转身扬声对同学们高喊道:“同学们!我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黄自强!你们都知道的!国难当头,主权沦丧,此时再不作为枉为中国人!国家和父母培养我们,不是让我们做死人的!”
现场瞬间就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那些赞同的、羡慕的、好奇的和惊惧的眼光——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朗声说道:“现在我们就上街游!行!就是现在!请大家跟我从正门出去,先和各校串!联!”
说完这句话他就说不动了。他这句话使同学们充满了兴奋——就犹如得到了他父亲的允许一般。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此时的打算,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们都在这一刻做好了打算。连学生会长也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咬牙高声说:“同学们!请整好队形!我们马上要和各校串联,请务必做到文明游!行!如果可以,请尽量通知其他还不知情的同学!”
书记和辅导员们被他们彻底甩在了后面。他能听到书记在后面气得直跺脚:“叫他们关门!拦住!拦住他们!”
没有任何一扇大门能够拦住愤怒的青年。事实上,他们忘记了,学校门口的保卫处也有电视机——看到他们的身影时,连眼神的交流都不用,保安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半掩的两扇大铁门都推开了。
燃着怒火的大学生就像潮水一样涌出了学校。如果这个世界上水和火有过交融,大概就是此时了吧。他们涌到学两边的街道上,收编了所有小酒馆里正在摔酒瓶的、兰州拉面摊上正在茫然的、甚至是美术学院那些正带着颜料涂抹墙壁的——每个人都无需眼神的交汇,自动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是天生会做这件事情一样,他领着人群一边走一边喊:“同学们!同胞们!就在刚才!我们的驻南斯拉夫大使馆——”
还没喊完,隔壁学校的队伍就涌出来了,只不过人数比他们少一些。两间学校平时是对头,此时却像兄弟一样见到彼此两眼发光——那边的领头人认出了他,走过来问道:“强哥?你也来?”
“我不能来么?”他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当然。”对方又像感激又像有些流泪般地笑了,“我们打算串联到北师大、交大、清华北大几个学校的然后一起步行去大使馆,你们看呢?我刚刚接到消息,北大已经出动了,清华的人一贯怠慢——靠,反正清华的人由北大负责。”
“好。”他沉吟了一下说,“你们通知各方自发组织好……有遇到领导的阻力么?”
“我们领导已经不敢管了。”对方队伍里有人摔碎了一只啤酒瓶。
“好。”他有些暗暗的快意,“你们通知大家把队伍整理好,文明游!行。口号和示威的东西自备。路有点远……我们在路上集合。”
对方点了点头便离去了。那个夜晚,他们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串联各个学校,在每一间宿舍楼下高声大喊和敲脸盆,穿得只有吊带的女生们站在凉台上高喊着“打倒美帝国主义!”“抗美援南”随后纷纷冲下来;最后,每一间寝室的灯都熄了,所有自习室都黑了。那一晚他们学校的人凑得最齐。
学生会长小声在他旁边说:“剩下的都是计算机系的同学了……说黑客要去黑白宫的网站。”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学妹没能看到。她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焦虑而坚定地说:“我去后面带女生队。”
只是辅导员还是苦口婆心地跟着他们来了。每一个人都在擦汗,大喊着“请大家文明游!行!相信大家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他们经过北大清华的校门,这两家世仇高校的学生纷纷涌了出来,一边汇聚一边高喊“清华北大!反对轰炸!”不知道是谁编的口号。他粗粗看了一下,清华的人看起来确实不多——但是这没什么所谓。所有学校的人都汇成了一个总队,最后齐齐穿出清华的校门,一直步行到学院路,八大院校的人,站的满满当当的。
都齐了。每个人都看着对方,喊着口号,唱着国歌或者挥舞着拳头……可是,他知道,此时每个人心中都涌着那种悲壮的愤恨和绝望,1999,世界末日,今晚尚且能如此激越,可是明天……也许没有明天了。
战争会爆发么?不会么?会么?不会么?——那个年代流行这句话的。
那个年代,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知道,那个夜晚,北京所有的高校都疯了。
此时已经是快十一点了。两三个小时的大串联,也许有姑娘穿着高跟鞋的脚都肿了。但是没人喊累,每个人都高声吼着喊着走着,满胸腔都是悲壮的愤恨和绝望。他们又走了多久?十几公里?几十公里?从学院路去大使馆的路有多远?——当时连手机grs地图都没有。他还数次听到人群中有人在问“南联盟是什么?”
也许部分人不过是围观凑热闹——就像后来有人评价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才是中国人民的本体。但他们还是去了,大抵是因为年轻,而且这种集会的机会十年来也难有一次。
穿过漫长的隧道时,那些昏黄的光线打在每一个人高举的手臂上,他们齐声唱完国歌便开始喊口号:“断交——!宣战!——断交——!宣战!!——”“祖国万岁!和平万岁!反对轰炸!打倒美帝国主义!”没人在意那口号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他们都是悲愤的,痛苦的,真心诚意的眼含热泪的——为什么我的眼中满含泪水?因为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都走得有些发晕了,只剩下意念支撑着自己在行动,意识不过是告诉你,喊,喊,喊——挥手——走路——
他走在最前面,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辅导员们一直在后面分散人群,焦急地走来走去,并指引以错误的方向——但这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有不少人抵达了大使馆。
夜色中的星条旗沉默地悬挂在大使馆门口。门口的警卫本应扛着枪站立,此时也早已不知去向。所有愤怒的大学男青年们,他们放弃了谈情说爱,放弃了花前月下,放弃了所有寻欢作乐的时光,对着这间建筑疯狂地大喊“导弹!我们也有!——”
不知是谁第一个砸出了石块,当然,它太小了,落在窗户玻璃上掀不起什么涟漪。但是,其后的石块纷纷甩了过去,窗户碎的时候,所有人都醉了一样在欢呼。
美院的那群刷墙的疯子彻底发挥了作用。他们带足了墨水瓶,一个个疯狂地往摔碎的玻璃窗里面扔;“啪!”“啪!”“啪!”这声音好像炸弹,但还不够偿还这间大使馆里的人所欠下的——终于,有人醉醺醺地,神一般扛来了汽油瓶。
他认出了是隔壁学校的带头人。带头小哥酒气冲天也匪气冲天,豪情万丈地说:“强哥!你发话!烧不烧?!”
场面哪里还控制得了!在所有人高喊出“烧!烧了他们!”的同时,他果断挥手:“烧!——”
仿佛是这间使馆注定要沦为愤怒者的祭品,即使它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星条旗的一角燃起火焰时,他们都在哈哈大笑,疯狂地朝里面丢着什么东西,最后笑得栽倒在地上,几乎要笑出眼泪。
武警的车开来前,他听到他耳边隔壁学校的带头小哥低声说:“嘿。如果明天就宣战了,我就去参军。”
如果在平时,他也许会说“你?嘿……这年头当兵也要有关系的,你那身板体格,考都考不进去!中国人多,不差你一个服役的——”但此时,他只是用尽全力说了最后一句“我也去。”
记者们的摄像机也对过来了。这群男学生此时才想起十年前的教训,纷纷黑着脸把脸转过去——武警们挤过来的最后一瞬间,他听到有人小声而绝望地说:“打什么打呢。我们一个核弹丢过去,他们一个核弹丢过来,世界末日了吧。”
但是,他想,我真不后悔。
他被带上武警车,这过程中被严密的制服战士们挡住镜头;行驶了许久以后,士兵把他送下车,直接对他家门口的警卫行了一个军礼。
他有些茫然和心不在焉。父亲的秘书紧张地看了他半晌,看着他低头看着暗夜中的小花园然后突然抬头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
秘书有些惊悚地看着这位少爷的眼睛。他想我真是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睛啊,黑得就像野兽一样,但又太亮了……亮得就快要熄了。
“我父亲回来了么?”他有些模糊地问。
“是的……政委在书房里。”
他一路穿过花园门,穿过家门,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道路,穿过那些打着路灯飞着蚊虫的花坛,穿过他富丽堂皇的家门,走过那些美丽大方的甬道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虚。回首半生,也许他果真什么都没做成,所有的理想和信念都是空的,半生荣辱,不过斗鸡走狗太子档之流,皆是虚空。他本该过几个月就去美国留学的。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不是正确过。
他父亲正披着大衣,在写一副毛笔字。他站在门口端详了半晌,忽然想起来其实这是许多中央的领导都喜欢做的,里衣穿一件白色的,手里夹支中南海,在半开的灯下写毛笔字——正像是**的一副油画里的样子。下属总是喜欢学一把手,后者总喜欢学前任的。
他父亲看起来精神很足,眼神矍铄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你也上街?”父亲哑着嗓子淡淡地问。
“我不能么?”他回之以更冷淡的语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出乎意料的,他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你忘了十年前的教训么”之类的鬼话,而是从鼻子里嗤笑了出来。
“游|行?”他父亲摇摇头,看不出情绪地笑道:“你们大学生出去走走,也好。明天大约就接到通知了罢——学校组织你们去,好好上上街。”
他父亲最后那个字咬得特别重。他有些震惊,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空了。“上面同意了?”他不敢相信地问,“学校?组织我们去?”
他父亲抖了抖那张字,抬头扫了他一眼:“你不准去。明天就呆在家里。”
“为什么?!”他彻底失态了。
他父亲终于眯起了眼睛,抬头缓缓地看着他、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不仅被看穿,整个人也都要被肢解了。过了许久,终于在他不由得咬起了嘴唇的时候,他父亲沉沉地开口了:
“你去?你去哪里?你以为你是谁?!”
他被那雷霆般低沉的咆哮声震住了。他父亲指着他吼道:“说你的名字!你以为你是谁!”
“我叫黄自强!”他不服输地喊道,“我的名字是您起的!”
“哈。”父亲无声地笑了,眼中带着深邃的讥讽:“自强不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给你起名黄振华!”
他怔怔的,觉得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垮掉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炸大使馆……是假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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