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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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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点做梦的感觉。 

 

午夜的时候,空袭警报突然又响了,一刹那间,尖锐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地流窜过了城市的上空。一吓之后,我反倒渐渐平静下来,靠着肖南没有动弹,上海这一仗,就像是用一根细细的头发悬了很久的剑,等到落下来的时候,大家反而一块石头落了地,踏实比恐惧来得还多。 

 

绮真走了,经理和小建走了,连冯嫂也走了,周围空空落落的,孤零零的两层小楼里,只剩下了我和肖南。握着阿南的手,我躺在床上发呆,这个时候,似乎连门外黑夜里的城也已经变成了空的,只剩下了黑洞洞的房子,和在墙缝里四下流窜的呜呜的尖叫声。说不出是悲是喜,我默默地听着窗外尖锐的警报,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旁边病人的身上,只要握着的这只手还是热的,我就可以关起外面的世界,专心致志地守候自己的幸福。 

 

黑暗里,肖南似乎动了一下,我探身拉着灯,一回头,惊讶地看见肖南睁开了眼睛。 

 

“哥!” 

 

肖南皱着眉头,困惑地看着我,空空的眼神把我吓了一跳。他不是烧糊涂了吧,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却比昨天低了好多。 

 

“哥。”我又叫了一声,鼻子有些酸酸地。 

 

肖南又愣了一会儿,突然慢吞吞地开口道:“……阿同,外面是……什么声音?” 

 

我定定神,知道这种事瞒也瞒不住,只是希望肖南不要太过激动,有损伤口。 

 

“可能是要打仗了,”我低声说。 

 

“……和日本人么?”肖南又问。 

 

“嗯。” 

 

肖南似乎意兴阑删,没有再问,重新闭上了眼睛。 

 

“哥……,”我试探地道。 

 

“阿同,你好吵,”肖南疲惫地阖着眼说,“睡着了你叫,醒了,你还在叫。” 

 

“哥……!” 

 

他没有再说话,稍稍翻转手腕,把我的手反握住,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 

 

第二天,肖南的神志更清楚了,不过,他似乎改变了好多。 

 

以前在我面前他常常很严厉,看我不顺眼就皱起眉头,这次,他似乎不怎么再管我了,一连几天,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躺在床上发呆,问一句才答一句。 

 

肖南绝口不提自己受伤的事情,我看他精神不济,也不多嘴,没事的时候,就端个板凳,挨在肖南床边看闲书。 

 

这天中午,我给他换纱布的时候,看见腿上红肿的地方又小了一点,忍不住道:“老天保佑,总算消了许多。” 

 

“哼,”肖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老天保佑。” 

 

我抬头看他,见他眼睛里冷冷淡淡的,心里一疼。我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肖南的伤从何而来,但是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二。少年时的肖南,眼神总是雀跃的,到了陕北,多了几分成熟冷峻,但那神采,依然是张扬而逼人的。唯有这次重逢,肖南木讷黯淡的样子令人陌生。 

 

“宝山路那面打得很厉害,”我装作不觉,絮絮地跟肖南说刚刚从外面听来的话,“听说,除了宝山路,闸北那边也已经打起来了。” 

 

肖南闭着眼睛躺着,没有回应。 

 

“哥,你别担心,大家都说,打不到租界的。” 

 

“若不是义勉先死了,我也不会彻底灰了心。” 

 

肖南突然说,我不觉一下愣住,抬头看他,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真的是他们自己人打的么,开始,我还有几分疑惑,肖南已经是师长,沿着长征走过来的,怎么会说抓就抓、说审就审。 

 

“义勉从冬天就开始被审查了,关了几个月,却一直没有结果,我试着帮他说话,调查组却一直推委,不肯下结论。” 

 

肖南轻轻叹口气,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道: 

 

“后来就突然解除了我的职务,先说是隔离,后来师政委和调查组就拿出来了好多材料,一一要我说明。” 

 

“是……因为爸爸吗?” 

 

“不是,”肖南微微摇摇头,停了一下才道,“是因为我……站错了队。” 

 

他黯然的眼睛里隐隐地浮起了一层晶莹的水色,我吃惊地看着他,他立刻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苦笑着,掩饰地把手背放在了眼睛上。 

 

“你知道吗,阿同,托匪就是汉奸,”肖南嘶哑着声音,缓慢地跟我解释,“我曾经……在一次组织会议上赞同过陈独秀要求党内民主的建议,他是托匪,所以……我是汉奸。” 

 

坐在他身边,我无言以对。 

 

“义勉虽然没有承认,但是案子还是在五月底被定了性,我一直不敢相信会来真的……。但是六月初的时候,突然说要把他转到西陵去……,那天夜里,警卫员小刘偷着来见我,隔着窗户,告诉我说刘团长已经被镇压了……。” 

 

“后来,……我就在逃跑的途中被打中了。接下来那些日子里,我昼伏夜遁,连跟老乡讨口水都不敢,害怕大家……会把我这样的叛徒交出去。” 

 

“那……”我犹豫了一下,心里就是不想叫嫂子,索性连名带姓道,“黄纪萱呢?” 

 

肖南停了一下,苦笑道:“调查开始,我们就散了,我当然理解她的难处,那种时候,她恐怕宁愿我在前线战死。” 

 

即便为肖南难过,我的心中竟然还是忍不住浮起了小小的快乐,惊觉自己脸上有得意之色,我连忙低下头去。 

 

他还是看见了,没说什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的脸腾地红了。 

 

“大多时候,我都是躲在高粱地里走,有好几次,连栽倒了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就想着,这次完了,真的是该死了,……长征的时候,再难,我都没有那么灰心过。”肖南停停又道:“当时,我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想过回家,可是半路上北平就已经打起来了。幸好,我还记得义勉家的地址,有一天夜里,在江苏徐州,我爬上了一辆通往上海的货车。好容易找到这里,才知道刘家已经搬走了,那女人骂我,往外推我,我就想,我不要走,我不要死在大街上。” 

 

“你也不刮胡子,蓬头鬼一样,谁敢让你进来。”我不想让他更难过,酸着鼻子笑说。 

 

“你知道吗,阿同,”肖南闭着眼睛,轻轻攥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当时一转身,看见你,我就知道,……我死不了了。” 

 

*** 

 

注:陈独秀被认为是托派代表,但是在29年11月被开除的,肃托运动是在抗日爆发之后才被过分扩大化的,而且集中在鲁西南或者当时所说的湖西地区,300多人被杀,其中不乏较高职位的干部。 

 

 

 

 

 

(十九) 

 

“……我曾经看不起爸爸的世故,看不起你的狭隘,那时候,在北平那个四合院里,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我找到了一个迷人的,一个显而易见更正确、更神圣的主义,为了那个主义,什么都可以丢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我不觉想起来肖南十八岁时摔门而去的那个夜晚,想起他灯光下闪烁的眼神,还有决绝而又兴奋的姿态。 

 

“……可是,当一个是非分明的、单纯的梦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却又含糊的工作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执行者。……似乎真的是我的出身局限了我的视野,在镇压敌对阶级的时候,我想到人性;在想象将来那个完美世界的时候,我怀疑人性……。” 

 

“……即便如此,我都不曾对这个事业怀疑过,我想,那是因为事情做起来总比想起来要残酷而复杂,只是……,”肖南顿了顿,“……我还是远远低估了它的残酷和复杂……,大浪还没有过去,水里,就已经……漫卷了黄沙……。” 

 

二十年来,肖南是明朗的,肖南是犀利的,是骄傲的、认真的、生死不计的,肖南是一个天生的……革命党,我从不曾听到过这样陌生的沮丧声音,从不曾在这张容长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复杂而呆滞的表情,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我不觉黯然神伤。阿南黑黑眼睛里的失落和难过渐渐地在我的心里纠结牵扯,伸出手,我无言地握住了他的臂膊。我爱肖南当年离去时的意气风发,或许,我更爱他现在沉淀下来的痛苦和迷茫,阿南始终跟着自己的心走,即便厚积的黄沙也不能埋没往日认真的天性,我也一样,我们本来,就该是兄弟。 

 

肖南似乎感到了我的沉静,他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我: 

 

“你知道吗,……有一天,当我在同志们的枪声中逃窜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李同才是我们家最明智的那一个,他只关心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他孝顺姆妈,记着给秀明加月银,他弹得一手好钢琴,打动周围听到的人……,而我,我打了将近六年的仗,枪下亡魂十几条,却离梦想越来越远……” 

 

“那不是明智,是因为我没有你勇敢啊,”我被说得不好意思,也不想让他再去想逃亡的日子,便微笑着打断他道,“你知道我看见血就头昏,所以就只好在家里吹号弹钢琴。” 

 

“勇敢?”肖南淡淡地接道:“什么是勇敢?如果我——喜欢一个男人,我打死都不会有勇气承认。” 

 

我脑袋轰得响了一下,顿时愣住,紧闭了嘴巴,瞪大眼睛警觉地看着他。肖南没有回避我愣怔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睛里虽然还有血丝,却也黑白分明。 

 

“什么意思,笑话我?”半天,我轻轻皱起眉头,憋出来一句。 

 

“不是,是真心话。”他突然很温和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我还想再问,肖南却挣脱了被我紧抓着的左手,侧过了身子面向了床里面,剩下我,坐在小凳子上,满腹困惑地瞪着他瘦而坚硬的肩胛骨。 

 

沉默半晌,我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 

 

“阿同,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了。” 

 

*** 

 

肖南的身体依然虚弱,我尽量找到荤腥让他进补,可是正值八月底,上海如同可怕的蒸笼,什么东西都不能久放,所以我不得不象是一个饥不择食的猎人,每天在城里到处乱闯。 

 

战事似乎集中在城北,炮声离得还远,有消息说日本人从宝山和狮子林上了岸,已经被十五军和十九军挡住了。 

 

公共租界里到处是逃难的人流,携儿带女,三三两两从北面和东面逃进来,希望租界能够成为最后的庇护所。然而,似乎所有的人出门的时候都忘记了带粮食,饥饿象潜在的瘟疫,随着拉锯战的开始,在混乱的街头渐渐蔓延开来。我不敢大意,悄悄把自己的口粮减了一半,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而粮食却越来越贵,也越来越难买到。走在大街上,似乎有无数双贪心的眼睛在四周打量,不时突然在人群中爆发一声尖叫,然后就有人乱跑,周围人木然看着,不过又是一个或大或小的抢劫。 

 

黄安路的菜市场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去了也是没用。运气好的时候,能在大路边上看到个别特别胆大壮实的乡下人,身边的篮子里是用蓝布盖着的鸡蛋,价钱卖得是以前的十倍;坏的时候,我东张西望跑上一天两手空空也是正常。每当弄到点肉或者鸡蛋,我总是赶紧藏在身上,尽快往家里赶,这种时候,携了粮食便如怀璧其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多站一分钟都是危险。 

 

第一次遇到打劫,动手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先是愣愣地走到我面前,突然黑着手就抢过来,被我猛推了一下,那女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走出去几步,听后面再没有动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瘦瘦的肩膀在竹布大褂下面轻轻地耸动,我站住,后悔自己回头,但终于还是过去扔给了她两个肉馒头,她惊讶地抬头看我,没有说话,泪眼婆娑着把东西往腕子上包袱里一揣,站起身子,飞也似地跑了。 

 

那天晚上,我没舍得吃饭,所以半夜里便饿醒了,躺在床上悄悄地翻着烙饼。肖南晚上已经不用人照顾了,我却赖着没有搬出去。黑暗里,他沉沉睡着,随着呼吸,胸口一起一浮,我磨磨蹭蹭看了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靠紧了他,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阿南始终没醒,后来,我也睡着了。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日子里,肖南在我们僻静的小楼上,一点一点慢慢好起来了。 

 

渐渐的,肖南能起身坐在床边吃饭了。他吃饭从不挑剔,每一次都是在我的注视中沉默地把东西吃干净。我知道他食不知味,也知道劝不了他,索性跟着一起沉默起来,暂时不必出门的时候,我们两个常常相对无言地坐在楼上的房间里,如同置身于一条浪涛中的小船,倾听着北面和东面隐约传来的隆隆爆炸声和附近不时响起的警报,等着外面太阳慢慢消失热度,变成夕阳染红窗帘,再悄悄沉进暮色。 

 

肖南似乎还活在陕北,有时候一连几个小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对身边的事则有点漠不经心,他从来没问过我外面的情况,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真正的打劫。 

 

那是个下午,青天白日里,我刚刚拐上一条小街,两个大汉就一前一后硬挤过来。我把油纸包着的一块牛肉紧紧裹在怀里,拉开架式准备打架,眼角一瞥,却见街口处又有一个在往这边赶。我只好猛然甩开抓上我肩膀的黑的一只大手,把头一低,撞开了前面的家伙,掉头就跑。 

 

刚跑出去两步,腰里就被人抱住了。 

 

那场架最后打得一团混乱,我只记得旁边一片呼疼和骂娘的声音,自己则是闷着头把胳膊乱抡,又踢又踹。不过几分钟时间,身后的大汉突然呼哨一声,放开了我,接着耳边响起来噼里啪啦的一阵脚步声,沿着小街一径往东去了。石板路上,剩下我一个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看烂乎乎的衬衣,我不觉又急又气,喘着粗气站在街上,半天,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那天,我不仅什么都没弄到,还把最后的十多块大洋给丢了。 

 

到家已经很晚了,客厅里黑糊糊的,只有廊子上还有夕阳的一点余辉。粒米未进跑了一天,我只想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再不动弹。袖子拉扯烂了,再摸一下,额头上也破了一块皮,我在台阶上坐了片刻,这才支撑着去打了凉水来。慢慢用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泥和血痂,水凉凉的,有一点刺痛,我叹口气脱了长衣,垂着脑袋站在门廊里,一边痛心那两斤牛肉,一边费力地擦拭身子。 

 

缸里还有一些米,可以应付两个星期,晚饭就只能是米粥了,肖南还是瘦得很,正在练习走路,食量也比十天前大了许多。 

 

“这是什么?”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碰了一下我的后背,我吓了一跳,一回头,是肖南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门口。他居然能自己下楼了,我一下忘了白天的事,高兴地笑起来。 

 

“这是什么?”他阴着脸,又按了按我的肩,我觉出疼来,自己使劲儿扭着头看,右边肩背上有一片红肿,便道:“被一群混混蹭着了,你不说我还没觉得。” 

 

“打架了?”阿南看见了我的额头,眼神阴骛地问,“谁欺负你了?” 

 

我突然觉得象是回到了十年前,面前站着那个拽拽的,随时准备帮我出气的哥哥。 

 

“为了抢一块牛肉。”我拧着毛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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