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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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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我,你结婚吧,可以有个人疼你。”肖南摸我的头发。 

 

“要是没有你,我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差别。”黑夜里,我说。 

 

停一下,肖南笑道:“你要是敢结婚,我便藏在你床底下,灯一灭,就把你背走。” 

 

我的脚已经暖和了,转过身,我伸胳膊搂住了肖南的脖子,道:“那你就背走吧。” 

 

 

 

 

 

(三十二) 

 

“轰轰!”“轰!” 

 

随着一连串的巨响,燃烧弹在日军仓库群内呈线状炸开,夹着浓烟的火球冲天而起,甚至在飞机上都能感受到火势形成的炽热气柱。我们三架战斗机掩护着两架轰炸机,飞快地在日军本部回旋俯冲,脆响的机关枪死死压制着地面火力,日军的高炮手左右躲闪,抬不起头来。 

 

羊角洞不大的镇子已经被大火覆盖了半边,眼看我们这一组轰炸任务顺利完成,我一声令下,大家全速撤退。 

 

然而,就在我们滑出镇子,拉高飞机,准备返航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身后猛地一震。我回头,呛鼻的浓烟灌了一大口。 

 

糟糕,左翼被隐藏在镇外的高炮击中了,翅膀上一个大洞,筋筋连连地搭拉着摇摇晃晃! 

 

“妈的,我被击中了!”我大叫。 

 

有弹片进入了发动机,机舱内的焦糊味道越来越重,座位铁板后有火苗窜出,操纵杆也渐渐失灵。我知道下一步,飞机很快就要进入螺旋状态了。 

 

“队长!”僚机急呼。 

 

“马上返航!”我道。 

 

“是,长官!”僚机驾驶员的声音有点哽咽。 

 

没有时间再迟疑了,我解开安全带,挣扎着拉开舱盖,支起身子,向外纵身一跳。 

 

风呼呼地灌进口鼻,伴随着突如其来自由落体的失重感。 

 

“忽啦!” 

 

急速下坠的身子一滞,头上展开了圆圆的白色伞花,降落伞包顺利打开了。 

 

破损的飞机在前方,带着浓重的黑烟旋转着向大地冲去,未及撞碎,已经在空中爆炸开来。我心有余悸,低头向脚下望去。 

 

到处是一片枯黄,冬季的田野上,一条白色的马路横穿东西,那是从县城通往羊角洞毕经的地方。 

 

蔚蓝的天空上,我的战友们象几只大雁,已经缓缓飞向北方。 

 

风向南吹,离有中国守军驻防的沅江越来越远。我绝望地看向羊角洞,附近驻守的日军一定能从远处看到降落伞。果然,远远地,我似乎已经看到军营里一片混乱的身影。 

 

降落伞终于轻柔地飘落,我掏出身上的刀子,割断绳索,然后拔出手枪,打开了保险。 

 

加上腰里的弹匣,我一共有12颗子弹,其中一颗,还要留给自己。 

 

两军对垒,每一个飞行员心里都有一幅最精确的军事分布图,所以我没有办法想象被活捉。手忙脚乱地,我把醒目的白色降落伞埋进枯草,然后猫着腰,向附近的村庄跑去。 

 

“啪!啪啪!” 

 

背后远远响起了枪声和凌乱的叽哩哇啦的喊叫声,我连忙俯身藏在一个低矮的麦秸垛后面。几百米外,二三十个粗矮的日本兵穿着土灰色的军装一字散开,向这边跑来。他们似乎是在放冷枪,并没有真的看见我。 

 

另一边,有两个老乡从村子里探头出来,向这边张望。 

 

不行,我即便逃进村子,也只会带累他们。沅江距离这里还有四、五里路,虽然很远,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 

 

叽哩哇啦的喊叫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近。 

 

我从麦秸后面悄悄出来,猫腰向不远处的一条浅水沟跑去。 

 

“啪啪!啪!” 

 

子弹呼啸着掠过耳边,叫声突然响起来,被发现了!我猛地扑倒在地,举手还击。 

 

一个鬼子扑通载倒,后面的呼啦啦立刻全都趴下了。 

 

有人探出头来,我架稳胳膊,再射,敌人缩了回去,似乎在商量什么。 

 

他们是要捉活的。 

 

我的心里一阵冰凉,看着手里的枪。 

 

这就是所谓的大限吗?我看看周围,这么陌生的地方,那么面目可憎的人。 

 

正当万念俱灰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天空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嗡嗡声,熟悉的声音让我心中一阵狂跳。我抬头寻觅,一架黑色的战斗机出现在北方。 

 

飞机越来越低,机翼上的白色25隐约可见。 

 

肖南,他一定是遇到了回航中的僚机。 

 

“阿南,你为什么要回来,没有用的!”我趴在地上,心中狂叫:“走开,走开!我不要你看见这最后的一幕!!” 

 

日本兵们先是一惊,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向天空架起机枪。 

 

“哒哒哒哒!!”飞机已经俯冲下来,对着日军一阵扫射。 

 

我从地上跳起身,猫腰继续向前跑,阿南,难道我真的能跑出这五里路吗。 

 

飞机又盘旋回来。“哒哒哒哒!” 

 

突然身后变得一阵寂静。我回头,日本兵们也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好,肖南的子弹打光了,刚刚执行完了突袭任务,肖南火药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 

 

阿南的飞机倏然远离。 

 

我吸口气,埋头在浅沟里狂奔,敌人不敢再大意,开始疯狂向这边射击。前面一个小小的土堆,我纵身一跃,扑倒在后面。子弹打在土堆上,我翻过身来,看着天空。 

 

阿南的飞机居然已再次迂回,并且从树林上空开始缓缓下降。 

 

看着飞机的方向,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一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他疯了么!! 

 

远远地,肖南的飞机对准了柏油马路向下俯冲,水平越来越低,几乎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甚至连背后的日军也忘记了射击。 

 

因为没有人能在这种乡间公路上降落或者起飞。 

 

我再不犹豫,跳出小小的壕沟,一面还击一面低身向公路方向跑去。 

 

眨眼之间,飞机已经触到了地面,为了在最短的距离内停下,刺耳的声音里,紧急制动让胶皮轮子和地面之间磨起了火花。 

 

鬼子们也醒悟过来,粗壮的灰色影子如蝗虫一般从远处的田野里扑过来,子弹扫过耳边,或者打在我脚下干枯的土地上,“噗噗”作响。 

 

二十米,十米,左肩上一疼,有子弹擦过去了,而我的双手已经触到了还在滑行中的飞机。 

 

机舱盖敞开着,肖南一边用手枪射击一边控制方向,在我双脚离开地面的同时,飞机也重新加速了。 

 

“噗噗噗!”子弹打在机身,我抓着机舱盖猛地使劲儿,双脚进了舱内。 

 

“砰!”一颗子弹打在了仪表板上,肖南的身子也震了一下。 

 

飞机高速滑行着,向前冲去,坑坑洼洼的马路使舱内剧烈颠簸,破碎的仪表板疯狂地抖动,飞机随时象要散架一般。前方马路上,一辆迅速驶来的日军卡车惊恐地停下,鬼子们哇哇叫着爬下来,纷纷跑向路边的水沟。 

 

飞机抬头,离地,前面就是那卡车,这时,我突然感到飞机在稍稍下挫。 

 

“阿同,握住!”我一把抓住操纵杆,猛往上拉,机头擦着卡车绿色篷子呼啸而过。 

 

路边一阵密集的机枪声传来,肖南突然停止了射击,大概也没有子弹了。我抬手拉上了舱盖。 

 

 

 

终于,飞机把气急败坏、乱吼乱叫着的日本兵甩在了身后,进入了宁静的天空。坐在肖南身前,我浑身哆嗦着,因为过度的紧张和狂喜,近乎崩溃。 

 

“阿南,你疯了么。”我抖着牙关,含泪道。 

 

肖南轻轻用双臂环住了我。 

 

没有听到他说话,我叫道:“阿南。” 

 

“——记着,回去,替我叫一声——爸爸。” 

 

趴在我耳边,肖南低低地说。 

 

“什么?”本来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机舱里狭窄局促,我不能回身,只好大声问。 

 

“阿同——,阿——。” 

 

我的肩膀上轻轻地一沉。 

 

“肖南?” 

 

“肖南,肖南你怎么啦?”我道,“肖南你说话!” 

 

我侧脸看他,他垂着头,棕黑色的皮帽就趴在我脸颊边,可是我怎样都看不清他的脸。 

 

“肖南,你受伤了?”我问。 

 

原来放在我腰间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滑下去了。 

 

“阿南,你别吓我。”我听到我的声音哑了,我说:“阿南,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把飞机撞下去!” 

 

阿南,阿南! 

 

哥,哥! 

 

哥你说话啊!!!! 

 

*** 

 

天似穹庐,沅江如练。 

 

北过武陵,洞庭湖镜子一般在脚下延展,天上扯纱一样的白云,系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飞鹜成群结队,被飞机赶上,又缓缓甩在后边。 

 

肖南,轻轻地、安静地伏在我的右肩。 

 

我如同一片树叶,干燥地、失重地漂浮在静逸的水上。 

 

僵硬地坐着,我不敢稍稍晃动身子,渐渐地,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一幅透明而简约的水彩画,那是我和阿南共同拥有的天堂,那么明丽,那么地不清晰——。 

 

仪表板上红灯亮了,一闪一闪,示意我接到了来自地面的信号。湘岩当日薄雾,停机坪上,笔直的白线渐渐清晰。我压下操纵杆,灰色的大地扑面而来,一瞬间,我希望这架破损的飞机着陆失败。 

 

然而,飞机颠簸着,终于停住了。 

 

我拉开机舱盖,转身去推肖南。血从棕黑色的皮质头套下流出来,他静静地任我摆弄。我用僵硬的左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去解他下巴上的搭扣,然后小心地掀开了沉沉的头套。阿南面色苍白、高大的身躯温柔地躺在我的怀里。 

 

子弹穿过了头盔,在我至爱的眉骨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这一年,我二十五岁,肖南,还不到三十。 

 

*** 

 

那个欺负我,瞧不起我,赶我走的肖南;那个亲我,爱我,帮我暖脚的肖南;那个紧锁的眉头,那个亲切的微笑、温暖的拥抱、气急败坏的声音,那个我从四岁开始就全心全意爱着的灵魂,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全部化作了烟尘。 

 

就连那个跟肖南无关的冰冷的身体,也终于在三天之后,被我亲手埋掉了。 

 

我没有留下他任何东西,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承载我的思念。 

 

 

 

 

 

(三十三) 

 

肖南死后,我换了一个新的搭档。 

 

此后的两年间,我不计生死,日日夜夜,疯狂地与敌人在空中周旋。到1945年战争结束时,总共击落了八架半飞机的我,获得了空军王牌的称号,和一枚青天白日勋章。 

 

日本人退走,我随即以上校军衔申请解甲归田。在最后一场内战爆发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大陆,去了香港。几年后,又辗转到了台湾。 

 

就在离开香港以前,我听到了一个这一生中最让我啼笑皆非的消息。李政,我父亲,在1949年的春天,和一二七师的师长傅仁将军一起,向共产党,投诚了。 

 

不知道是爸爸成就了阿南的梦想,还是阿南成就了爸爸的。 

 

在台中仁义路,我凭着剩下的一点积蓄,顶下了一个小小的乐器行。 

 

我成了一个商人,结了婚,平时与太太相敬如宾,偶尔也会拌拌嘴。 

 

再后来,就有了两个孩子。 

 

他们的脾气,不象我,也不象肖南。 

 

*** 

 

六十年代末。从一个大陆的外交官那里,我得知了父母去世的消息。他们没有受到批斗,但也是去世在心惊胆战里。 

 

我后悔至极,在我有可能给他们快乐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只有我的爱情。 

 

*** 

 

我渐渐地老了。 

 

不知如何,一个在《台中故事》做文字编辑的小姑娘,得知我早年曾经被誉为空军王牌飞行员,于是托了太太的熟人,找上门来。 

 

民国七十四年的一个下午,在后院里的葡萄藤下,她苦苦追问我当年的情景,说是要写一篇报道,连名字也有了,就叫做《平民英雄》。我被逼不过,只得讲了一些拉拉杂杂的旧事。 

 

两个小时以后,她困惑地看着手里的小本子,思索半天,贸然问我。她说李先生,您是一个音乐家,为什么会在三八年突然入伍,出生入死,几年之内青云直上,而在一九四五年却又急流勇退,离开了军政界。 

 

这给人一个很奇怪的印象,她说。 

 

“是否是因为政治歧见?”她一再追问:“您的抱负到底是什么?您为什么参军,为什么又在年纪轻轻、官拜上校的时候突然退伍?” 

 

“为了什么?”她说。 

 

我缓缓低下头,把混浊的眼睛埋进了枯如老树的双手。 

 

一个几十年再不曾提起的名字,一个棕色的鲜明而模糊的身影,一个明朗而忧郁的表情,一双犀利的认真的眼睛,带着无可言喻的温柔,渐渐地从我干涸的心里浮现,上升,弥散,直到充满了那看似永远凝滞的空间。 

 

终于,我的手上一阵濡湿 

 

“为了什么?” 

 

抖动着肩膀,我轻轻地笑出了声。 

 

“——不为别的,只为了——肖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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