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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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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乔缇柔声细气,话语间,我瞥到她眼角的目光已经将我的全身穿戴和后面的从人都打量了个遍。
“表妹才来么?”我没有跟她继续亲热的兴趣,问道。
“来了许久。”乔缇道,“方才祭祀完毕。”
“如此。”我微笑,“庙宫人多杂乱,表妹新来,早些回府才是。”说罢,吩咐一名家人留下护送乔缇,又说了些给舅母和表兄带个好之类的话,行礼离开。
来南庙祭祀的人不少,家人问我要不要去跟庙祝打个招呼,让他行方便。我思索片刻,说不必。拜个神而已,大动干戈惹人嫌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我要见赵隽,能不引人注目才是最好。
我跟着人流进庙堂,排着队,轮到我的时候拜拜神像就了事。起身之时,我瞥见庙堂一侧的彩幡下,赵隽那张不算陌生的脸一闪而过。我心领神会,让家人留下供奉祭品,自己带着阿元跟着那个身影走出堂外。
庙宫里面没有什么景色,天气又寒冷,正殿后面,只有几个闲人在晒太阳。
赵隽一身寻常的是人装束,走到一处檐下,他转过身来,向我一礼:“夫人。”
我向阿元使个眼色,她了然,走出廊外去把风。
“赵公。”左右无人之后,我向赵隽还礼,看着他,“赵公见妾,不知何事。”
这话开门见山,赵隽的眼睛动了动,一向严肃的脸上掠过些踌躇之色。
“夫人。”他说,“数日前芒山白狼之事,夫人可在场?”
我心底暗暗一沉。在这之前,我已经有预感与那日的事脱不了干系,果不其然。
“在场。”我说。
“夫人以为如何?”赵隽道。
我看着他:“赵公有话,不若直言。”
赵隽望着我,忽然,俯首便拜。
我一惊,忙将他扶住:“赵公何故如此?”
赵隽双目泛红,声音发紧:“天子蒙羞,国贼跋扈,岂夫人救社稷于水火!”
我的手僵住。心底明白过来,膝下千金,赵隽的大礼,可不是白受的。
“赵公此言何意?”我缓下心绪,道,“妾不过寻常妇人,社稷大事,何时轮到妾来施救?”
“除掉魏傕,社稷可安。”赵隽道。
我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廊下寂静无声,远处,晒太阳的人们说着笑,与这边的紧张诡异恍如两处。
“赵公开玩笑么?”我又惊又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低低道,“丞相是妾的舅氏。”
“正是夫人与魏贼共处一宅,下手才正是合适。”
我冷笑,看看四周:“赵公饮多了酒么?今日之事,妾全当未闻,赵公若再是这般言语,妾必向丞相陈情。”说罢,转身便要走。
“夫人不会。”只听赵隽淡淡道,“夫人曾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傅司徒在世之时,全心致力社稷;而傅氏一族世受恩禄,荫封数百年。夫人,天子乃傅司徒一力扶持,夫人忍心见司徒心血毁于朝夕么?”
我站住脚,转身看着赵隽。
他昂着头,双目炯炯。
不可否认,此人虽迂腐,却知道我心里什么最重要。踩人痛处,他很有一手。
“此事,是天子的意思?”我面向着廊外,像欣赏雪景一样。
“也是,也不是。”赵隽答道。
我看看他:“何意?”
赵隽的神色多了些谨慎,环视周围,未几,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绢递给我。
我狐疑地接过,待得展开,呼吸几乎凝住。上面写满了整齐的字,笔迹我从小就认得,是天子手书。刺眼的是,这些字全都泛着干涸的暗红,竟是鲜血所书。最后,传国玉玺的印记盖在上面,清清楚楚。
“此乃天子血书。”赵隽的声音有点激动,“一朝传出,可为檄文。夫人,朝中奸恶挡道,天子身陷囹圄,我辈岂可坐视?”
我盯着那血书,沉默良久,将它重新折好,还给赵隽。
“夫人?”
“赵公,我且问你一事。”我看向他,“若丞相殒命,赵公接下来当如何?朝廷兵马,皆属魏氏。即便丞相不在,其二子亦人中龙凤,百万兵卒,赵公何以面对?”
“无首群龙,何足惧哉。”赵隽面不改色,“夫人,隽不才,却知如今魏氏二子貌合心离,魏傕一旦不在,二子必起争执。彼时只须像对付谭氏一样坐观其争斗,天子可为渔翁。”
“哦?”我说,“彼时若起战事,北方安宁必将不复。南方群雄虎视,赵公怎知天子是那渔翁?”
“荆湘梁充乃宗室,隽已得其言,一旦起事,荆湘可牵制南方。”
“梁充?”我冷笑,“他与南越交战时,纵子屠城作恶,赵公以为这等人可放心么?赵公可还记得高伟、张芸之事?何逵死后,此二人分了麾下兵马,争夺天子,各路诸侯以勤王为名进攻中原,天下混战,生灵涂炭,连天子也几乎保命不得。赵公,此事莫非还要重演?”
赵隽盯着我,冷硬的脸上,目光渐渐深邃。
“夫人不愿意?”他说。
我没有否认,片刻,道:“赵公若说我无义,亦无所谓。”
赵隽脸色不定,气氛冷凝。
突然,不远处传来阿元行礼的声音:“大公子。”
我心中一惊,忙回头望去。阿元正躬身背对着这边,未几,魏郯的身影在屋檐的拐角处出现。
他怎会来此?我来不及计较,朝魏郯迎上去。
“夫君。”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悠然,笑意盈盈。话才出口,我忽然看到魏郯后面,竟然跟着乔缇。
“夫人。”魏郯看着我,有看看赵隽,微笑,“赵公也在。”
赵隽向魏郯一礼,神色平和:“隽今日拜庙,不期遇到夫人。”
我看他一眼,对魏郯莞尔:“赵公赠来蜜饯,妾还未道谢。今日难得偶遇,正好致意,又叙些长安的旧事。”
“哦?”魏郯看看赵隽,“我亦惦念此事,还想若遇到赵公,亲自道谢。”
赵隽表情谦逊:“一点心意,何足大公子劳心。”
一番客套,我见说得差不多,岔话问道,“夫君怎会来此?”
“今日无甚大事,我转一圈回来,想到夫人要祀神,便索性来了南庙。”说罢,他笑笑,转头看看乔缇,“才到庙前,便遇到女君。”
我看向乔缇。这事用脚趾来想都能想到,我还能想象乔缇如何热心地告诉魏郯我往何处去了,并且亲自带路。方才说话,我有意晾着她,现在既然说起,我露出微笑,道,“方才妾也遇到了表妹,恐她陌生不便,还留下了家人。”
乔缇看着我,亦弯起唇角,柔声细气:“妾方才见到姊夫,便知是寻表姊来了。又怕庙宫人多,姊夫寻找不到,便下车同姊夫一道来寻。”
倒是热心。我不理她,向魏郯道:“夫君欲拜庙么?”
“夫人拜过了么?”魏郯问。
“拜过了。”
“回府便是。”魏说罢,看向赵隽,“我府中有新茶,赵公可有兴一品?”
赵隽辞道:“隽今日还有他事,改日必登门拜访。”
魏郯微笑:“如此,我在府中恭候。”
赵隽再礼,告别而去。我和魏郯走回庙前,献供品的家人已经出来,便顺着人流走出庙外。
乔缇在后面跟着,我不经意回头,就看到她盯着魏郯身后,触到我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我亦转回头来,走两步,忽然向魏郯倾了一下,低呼:“哎”
魏郯抓住我的手臂:“怎么了?”
“无事,踩到了石子。”我柔柔道。
“当心些。”魏郯往地上看了看,指指另一侧道路,“走那边。”说着,拉着我的手挤过去。
我跟着他,回头再看,乔缇已经被人流隔在后面,眼神里满是不甘。
心情忽然变得不错,我微微弯起嘴角。
好不容易回到牛车前,我整理整理衣服上的褶子,过了一会,乔缇他们才出现。
她脸上毫无方才的不快之色,走到我们面前,对我微笑道:“母亲甚想念表姊,先前表姊说要去我家,可不要忘了。”
敷衍谁不会。我和气道:“得了空闲,自当拜访。”
乔缇又看向魏郯,抿唇一笑,“姊夫也会来么?”
魏郯莞尔:“我与夫人同往。”
乔缇望着他,片刻,又看看我,含笑行礼:“妾告辞。”说罢,款款而去。
坐回车上,我倚着车壁,与阿元面面相觑。
“夫人,大公子怎会来了。”她小声地说,有些紧张,“他该不会知道什么?”
我摇摇头,安慰道:“不会。”
刚才那是的确意外,不过我也足够谨慎,从一开始就防着被人撞见,和赵隽说那些话声音也很低。后来即便魏郯来到,我也没有露什么破绽,理由都是说得过去的。
“还有乔女君,她怎又回来了?”阿元皱眉。
我看看她,淡淡道:“什么怎么的,碰巧遇见罢了。”
连阿元都嗅出些异样,看来不是我多心。
不过,她还不足以让我严阵以待,现在我心里想着的,还是赵隽的谈话。
如果父亲还在,不知道他要是听到我的回答,是赞同还是震怒?
那些话,当然有怕事推脱之意,但也是我的心里话。
赵隽大概是因为我那孝烈之名,所以跟我说君臣之义。这几个字,我劝降的时候用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想回头再用在我身上却是行不通的。
天子与我,有幼年情谊。我即便有朝一日施以援手,那也必定是因为友情,而不是什么君臣。可是,赵隽所说的手段,却绝不是妥当之法。一个不小心,不仅他和天子,连我都会搭进去。市井小民都知道买卖要谨慎,何况我等赌的是命?
皇家给了傅氏繁荣,也在一夜之间夺去了所有。在我看来,在我送父亲和兄长们上刑场的那个雪天里,什么君恩都已经偿还得干干净净。而我最后的念想,也跟着长安的大火化作了灰烬。
想着这些,我闭了闭发涩的眼睛。
街市上的嘈杂声隔着车帏传来,还有马蹄踏在雪泥上的声音。我不用看也知道,魏郯又骑在马上,任由北风把脸和鼻子吹得发红。
想到他,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拂过。
如果有朝一日,魏氏果然对天子下手,魏郯可会是当先那人?
☆、秘画
我没再见到赵隽。他说改日登门也当然是空话,魏府每天都有客人来拜访,但是没有他。我希望是我的那些话打消了他那些危险的念头。
不久之后,雍都出了一件奇事。一名渔人在雍池里凿冰捕鱼,网拉上来,却发现底下兜着一块玉璧。璧乃重器,渔人不敢藏匿,报知了官府。而后,经一干饱学之士由璧上的古字推断,此璧竟是佚失千年的名壁“嘉和”。魏傕闻讯大喜,以为祥瑞,奏请天子依古礼在雍池边造一高台。
天子岂有不准之礼,为还在图纸上的高台赐名璧台。
此事在雍都热议之时,年节渐近,我也开始忙碌起来。
自从何逵生乱,混战不断,不分酷暑严冬。如今魏傕一统北方,这竟是头一个不闻战事的年节。雍都每日开市,街上到处都是人。魏府中也忙着备年货,我是冢妇,还要张罗些除旧添新之事。
李尚那边也忙得很,离除夕还有五天的时候,他送来消息,将今年的盈余告诉了我。今年先是做了肉食买卖,又做了絺布,后来又到药材,除去各项花费叠加的成本,共盈利一万四千钱。
按照我先前说的盈利三七分,我该得九千八百钱,可是李尚说他要把当初我救他的那些金子都还上,把所有的钱都归到了我的名下。
我没有同意。不是假意推却,是真的不好意思。延年堂的投入很大,这不用想都知道,能有这个数,我已经很意外了。而且我虽爱财,将来的生意还要全靠李尚,断不可在他面前失了信用。
我让阿元告诉李尚,他若再说这话,生意就不必做了。传信来往麻烦,李尚没再提,却问我是否过去看看账目,也好吃个年饭。
此事我倒是很想的,不过府里近来事多,朝中放假,魏傕父子们也常常闲在家里,我更加不好出门。不过,我向郭夫人陈情,给了阿元三日的假,让她带些年货回家探亲。
魏府的库中存了许多布帛,我给府里的老幼都做了新衣。料子是我亲自挑选的,每个人该穿什么,都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待除夕家宴呈上新衣,魏傕看了看他的,又看看众人手里的,神色满意。
“吾儿妇甚贤惠。”他笑着说。
我谦道:“舅氏过奖。”
魏傕抚着胡子,意味深长:“我见你给许姬备了虎枕,你何时也给自己做一个?”
众人皆笑,我赧然。
“大伯父此言可为难了长嫂,”周氏在下首笑道,“大堂兄每日忙得家都沾不住,大伯父想抱孙儿,总该让大堂兄闲下来才好。”
魏氏家风不羁,众人笑得更厉害。我纵然看惯了他们言语无忌,此时也羞得脸热。
“父亲放心,此番厚望,儿等必尽心。”魏郯过来,含笑行礼。
魏慈和魏朗几个饮了酒,鼓噪叫好。郭夫人拿起瓷盏抿一口酒,敷着白粉的脸上,朱红的唇角微微弯着。
魏傕亦笑,挥挥手,让我们下去。
我回到座上,周氏仍隔着席向我笑嘻嘻地使眼色。我正要嗔她,魏郯的肩膀挡住了我的视线。
“还添酒么?”他手里握着酒壶,看看我。
我方才跟着他在长辈叔伯中间转了几轮,已经有些上头,摇摇头。
魏郯将他自己的酒盏斟满。
我饮一口清水,不知道是酒意还是方才魏傕的话,觉得心里有些堵。少顷,又用箸夹起两片肉,放进嘴里。
魏安过来敬酒的时候,魏慈朝他笑道:“阿安!你那酒盏太小,男子当用酒尊!”
魏纲的妻子毛氏闻言,笑斥道:“小叔又乱说话,阿安还小!”
魏郯看着魏安,笑笑,拿起手中的酒盏:“你明年就十三了。”
魏安点头:“嗯。”
“该说什么?”
“兄长、长嫂四体康直。”魏安说。
“祝父母才说四体康直。”魏郯失笑,亮了亮酒盏,祝道,“快高快大。”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魏安犹豫了一下,也把盏中的酒饮尽,被呛得皱起眉头。
“近来还在做那马鞍?”魏郯递给他一杯水,问道。
“早做好了,送去了博陵。”魏安道。
“哦?”魏郯微笑,“崔公子收到了?”
魏安摇头:“不知。”
“阿安!”这时,魏傕在上首叫他。
“去吧。”魏郯说。
魏安颔首,向我们一礼,转身走开。
附近传来些嘻笑之声,我回头,是下首几名姬妾在说话。今日家中聚宴,魏傕让有子的姬妾们也入了席,许姬更是获准坐在了魏昭的身旁。
我往旁边一席看去,此时,二人正在说话,许姬低眉给魏昭布菜。魏昭金冠紫袍,更衬得面容雅致。
似乎发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
“多谢长嫂新衣。”魏昭举起酒盏,笑意从容。说话间,许姬也看了过来。
我只得拿起面前的半盏酒,还以笑颜:“二叔新年祥瑞。”说罢,正要饮下,却有一只手伸来,将我的酒盏拿走。
“你长嫂不胜酒力,这盏我替她饮了。”魏郯道,说罢,将酒盏满上。
魏昭含笑,向他举盏:“兄长祥瑞。”
“仲明如意。”魏郯亦举盏,相视间,各自仰头饮下。
除夕之后是新年。魏氏的亲戚都住得近,拜年回访很容易。倒是登门来贺年的各色部将和朝臣都不少,我忙里忙外,天天都要应付宴席。
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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