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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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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文点头说:“嗯。他那两只手有蒲扇那么大,像两只老虎爪子,他要是拍我一掌,我基本上就残废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传文打量着庙内,忽然又来了精神说:“鲜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庙?”鲜儿摇头说:“俺不知道。”传文说:“真笨,这是娘娘庙。你没看出来?这里供着女神仙。”
  鲜儿望着神龛说:“嗯,是个女的。是送子娘娘,你看她怀里抱着个娃娃,不是送子娘娘是谁?传文哥,是神仙都得敬,咱俩许个愿吧。”传文说:“成。”二人跪倒在神龛前,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虔诚又认真。许完后,二人又回到草垛上坐下。传文问道:“鲜儿,你许的什么愿?”鲜儿说:“你先说。”
  传文嘿嘿笑道:“俺从小就有个心愿,将来能置上十亩好地,养两头犍子牛,一圈肥猪,要是再雇两个长工就好了。到那时候,俺就能站在院子里拤着腰,指东画西说这说那,支使他们干活。”鲜儿咯咯笑着说:“你是想当财主?做梦吧你。”传文道:“俺是做梦,等到了关东俺一定要实现这个梦,到那时候你就是东家少奶奶了。”鲜儿说:“那不烧死俺了?”
  传文说:“烧不死。你没听说,光有遭不了的罪,没有享不了的福。”他躺下,头枕臂,无限向往地继续道,“到那时候,赶上那么一天早晨,天嘎嘎的冷,俺捂着耳朵,把长工们打发到场院里干活去了,又发走两挂大车。大车干什么去?轰轰隆隆地拉粪去呗。俺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这时候你开了窗子对俺说……”他捏着嗓子学鲜儿:“当家的,俺把菜炒好了,酒也烫热了,不上炕喝口?俺钻进暖烘烘的屋子,坐在烫腚的热炕头,你把俺的烟袋锅填满了,递过来。俺抽着关东烟,喝着老烧锅,你再给俺唱一曲《小借年》,唱着,唱着,咱俩就擎不住了,腿儿也软了骨头也酥了——你睡了吗?”鲜儿说:“没睡,听着呢……”
  传文声音渐渐弱下去说:“你说这日子多美气呀,这日子……你睡了吗?”鲜儿迷迷糊糊地说:“没,听着呢……”传文笑眯眯地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船已经在海上漂了五天五夜。每天都有人支撑不住而倒下,因为饥饿或者疲劳。倒下的人只能在亲人的悲号中尸沉大海,把闯关东的沉甸甸的梦想冰封在阴冷的海底。最初的死亡带来的沉痛和惊恐,在目睹接二连三的死亡后已经变成了麻木。这让人想起老鹞子的话来,从山东到山海关沿路的坟堆都是壮志未酬的乡亲,可是海路又好到哪里呢?
  连身材壮硕的船老大身子也佝偻下去,眼窝深陷。虽然所有准备去关外闯荡的人都带足了干粮,但是谁也架不住这样的蹉跎。夏元璋饿得奄奄一息,眼睛四处撒目。他无力地爬到传杰跟前,小声求道:“传杰,你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传杰问他说:“你没带干粮呀?”夏元璋说:“唉,我的行李卷到海里去了,这都几天了,牙没沾一粒粮食,水没喝一滴,不行了。”传杰说:“那可不行,俺这是留着活命的,给了你俺怎么办?”
  夏元璋点点头说:“唉,你说的也是。”但到底支撑不下去,又哀求道:“传杰,你给我一半,一半儿就行,我真的抗不住了。传杰,好兄弟,你就算救我一命吧,我要是能活下去就把你带到旅顺口,我在那里开了个货栈,我雇你当伙计,拿你当儿子待,你看这样好不好?”传杰说:“俺可不给你当伙计,俺要到关外找俺爹。”
  夏元璋有些绝望了,躺在夹板上静静地看着天,他真想干脆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死个痛快,可是他连这点力气也没了。文他娘看不过眼,叹口气,对传杰说:“三儿,你把你那张煎饼给他吧!救救他的命吧。”传杰问道:“娘,你依了?”文他娘点头说:“依了,救人要紧。”传杰说:“那好吧。”他走到夏元璋的跟前,夏元璋眨巴着眼,看着传杰从怀里掏出煎饼。
  夏元璋的嘴蠕动着,深凹的眼窝顿时盈出泪水。他就着传杰的水把煎饼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坐起来,紧紧地握住传杰的手说:“传杰,你救了我一条命,谢谢你。”传杰说:“夏掌柜的,要谢你谢俺娘,是俺娘要俺救你的。”夏元璋来到文他娘跟前跪下说:“大嫂,谢谢你了,救命之恩日后我一定报答!”文他娘赶忙扶起他,凄然一笑说:“夏掌柜的,不敢当,你活下来就好,以后不许你再提救命这句话,这都是应当应分的,谁都应当这么做。”
  又这么漂了两天,船终于靠了岸,船工们张罗着把大伙扶下船。众人回想起几天的经历,尤其是几十条帆船仅剩下这一条,其余的都不知去向,既感庆幸,又觉悲哀,那些失去亲人的不免面对苍茫的大海惨然悲泣。
  下船后,夏元璋问一个船工:“伙计,这是到了哪儿?”船工说:“庄河。”夏元璋听了怔怔无语。文他娘问道:“夏掌柜的,这儿离大连还有多远?”夏元璋说:“三百来里地吧。”传武惊得吐舌头说:“那么远啊!得走好几天吧?”夏元璋说:“到了这里就好说了,我雇个车,你们跟我走就行了。”
  文他娘还要让,夏元璋说:“大嫂,你们对我是救命之恩,再说,我也要回家,正好顺路,你们不是去三江口的元宝镇吗?真是巧了,我父亲正好在元宝镇做生意,说不准和你家大哥还认识呢。这样吧,你们先跟我到旅顺落落脚,等我把家安顿好了跟你们一块走,我正好想去元宝镇看看父亲。就不要客气啦。”
  文他娘不再推辞。夏元璋给传武一些钱,让他去城里租了架马车,四个人乘车辗转往北。城里战事未了,马车只得拣乡间土路,颠颠簸簸约摸走了两天,这日来到旅顺城近郊山林间的一家农户院外。夏元璋辞了马车,领着朱家人进了院子。
  一个老汉迎出来,惊呼道:“夏掌柜,怎么?你一个人跑出来了?家眷呢?”夏元璋说:“别提了,我从海南回来,遇见打仗,又摊上风了,漂到庄河,这不,才赶回来。”老汉道:“哎呀,就是前儿那场风?听说翻了不少船呢,你们捡了条命。”夏元璋问道:“我听黄金山那边打炮,日俄又开战了?”老汉回说:“害苦了,听说日本人攻下旅顺了,杀人无数,我正替你担心呢。好了,你是没事了,可不知你的家眷怎么样了。”
  夏元璋焦躁不安地说:“不行,我得回家看看。”老汉拦道:“不行啊,太危险了!等明天吧。”夏元璋说:“不行,我坐不住。”他指着朱家三口人交代道,“这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要到关东去,你先把他们安顿下来,我得赶回城里。”老汉点头说:“也好,去看看吧。”
  那旅顺口三面环海,本也是个天然良港,港区分东西两澳,东澳港小水深,西澳港阔水浅。港区四周,环以重山,口门位于东南,水道狭窄。口门两侧,东有黄金山,西有老虎尾半岛,形如蟹螯。白玉山、椅子山、二龙山、鸡冠山屹立侧后,俯视港区,形势险要。虽然如此,却也迭遭横难,以至城破家败,百姓流离。这一回的日俄之战更是惨烈,旅顺城内早已是十室九空,不复往昔的繁华。
  夏元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战事虽然略知一二,但面对断壁残垣,心中自是悲戚惨怛。街巷内静得可怕,炮弹留下的硝烟还在弥散,遇难同胞的尸体四处可见,更触目惊心的是挂在墙壁或树丛上断臂残肢。夏元璋不敢再看,在一片瓦砾中,低头往家中急赶。还没进家门,只见焦黑的院墙,夏元璋暗叫一声“不好”,他颤抖着推开半掩的院门,试探地叫妻儿的名字:“淑芳、玉卿、玉书……”
  堂屋里漆黑一片,无人回应。夏元璋划了根火柴,不禁大惊失色,室内一片狼藉,妻子、儿子和岳父岳母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血泊中!夏元璋抚尸恸哭,只觉得天旋地转,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过了良久,夏元璋迷迷糊糊醒转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循声望去,见女儿夏玉书顶着一个缸盖从屋角的米缸里站了起来,正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哭出声。夏元璋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一把抱住女儿说:“玉书,你还活着!”夏玉书这才号啕大哭,边哭边捶打着父亲说:“爸,你怎么才回来?全家人都死了,日本人屠城了,城里的人都被杀光了,呜……”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撩开衣襟说:“爸,你看,这是我妈临死的时候给你留的,让我交给你。”夏元璋一看,泪水夺眶而出——夏玉书的腰上捆了一袋子钱。
  传文和鲜儿一直没找到老鹞子,好在闯关东的人多,很容易能找到大队伍,倒不至于走错了方向。这一日,他们过了黄河,走到了一个大岔路口。传文指着其中一条道说:“这是条回家的道,俺还是把你送回去吧。”鲜儿问道:“那你呢?”传文说:“俺把你送回去再往前走。”鲜儿说:“你想甩掉俺呀?俺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等你还是不等?爹让俺再嫁人怎么办?”
  传文为难了说:“哎,盘缠都在俺娘那儿,你还怎么跟俺往前走?”鲜儿问他说:“你能不能走吧?”传文说:“俺能走,不走也不行,俺就得要着饭走了。”鲜儿脆生生地说:“那俺也跟你要饭。”传文问道:“不反悔?”鲜儿捶他一下说:“你还没七老八十的,絮叨什么!快走,跟上大流!”
  到了晌午,人流散开,各找地方休息。传文和鲜儿进了一家农户。一个大娘在收拾院子。鲜儿嘴甜甜地问道:“大娘,俺想讨碗水喝,成吗?”大娘问道:“你俩这是逃荒的吧?闯关外?”
  鲜儿答应着,过去接过大娘手里的笤帚,打扫起院子来。大娘笑笑,去舀了一瓢水,却往瓢里撒了一把草屑。传文愣了说:“大娘,你这是干什么?这还怎么喝呀?”鲜儿踢了传文一脚说:“不明白别乱说话。大娘,谢谢你。”她见传文还是吹着草屑直发愣,解释道:“哥,大娘是怕咱走道走得心里有火,喝凉水激着肺管子,故意叫你慢慢喝呢。”
  传文恍然大悟道:“大娘,俺不懂事儿,你多包涵。”大娘说:“没事儿。以后记住了,走渴了千万别大口灌凉水,容易落下病。”鲜儿接过传文的瓢,喝着水说:“大娘,俺们是想闯关外,水路走不通了才走旱路。”
  大娘叹道:“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今晚是不是没地方住了?俺家厢屋空着,不嫌弃就凑合一晚上吧。”鲜儿忙道:“谢谢大娘!”
  关东的初冬已经很冷了。小火车站外接站的、准备上火车的以及刚刚下车的旅客来来往往,不少人已经披上了棉袄,戴上了狗皮帽子。火车站外天桥出口处,一个十几岁的卖报少年大声地吆喝着:“号外,号外,日俄战争惨烈,日本军攻陷旅顺屠城三日,血流成河……看报了!”
  夏元璋带着女儿和朱家人沿出口处的台阶走出了车站。打从下了车,传杰就一直捂着耳朵说:“嗬,是挺冷的,冻耳朵。”传武见夏元璋还是面容愁苦,有意打岔道:“夏掌柜的,哪里有金子?这一路上怎么看不见淘金的呀?”夏元璋说:“关东也不是哪儿都有金子,淘金要到有金脉的深山里去。”传武又问道:“棒槌呢?哪儿有棒槌?棒打狍子瓢舀鱼,我们怎么看不见呢?”夏元璋耐心地道:“关东地方大着呢,棒槌都是长在深山老林里,很难找的,要不然会那么值钱?棒打狍子瓢舀鱼都是以前的事了……”
  说着话,他们走到卖报人跟前,夏元璋买了一份报纸,边看边禁不住流下热泪,哭道:“泱泱大清国完了,眼看着这样叫人家欺负,奇耻大辱呀!”文他娘有心去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犹豫间,一位老人老远地疾步过来,玉书见了,拉拉父亲的衣角说:“爹,爷爷来了。”
  夏元璋听了忙抬起头,见父亲夏老爷子已快走到跟前,父子俩四目相对,夏老爷子一把抱住儿子说:“元璋,可不敢哭!你的信我收到了,什么都别说了,回家。”夏元璋泪流满面地说:“小日本太歹毒了,两国交兵,在咱们家门口打仗本来就没道理,攻陷了旅顺,屠城三日,把整个旅顺人杀绝了!还有人性吗?纯粹是些畜牲,从今以后,小日本就是咱老夏家,不,咱大清的仇人了,这笔账一定得记住,世世代代地记住!”
  夏老爷子抚着儿子说:“唉,是些畜牲,这个仇早晚得报!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老了,干不动了,咱们的春和盛你就顶起来吧。”一边的玉书乖巧地叫道:“爷爷!”夏老爷子点头说:“哎,好孙女,都这么大了。上车吧。”夏元璋想起来,指着朱家三口说:“爹,我还有几个伴儿,是咱元宝镇放牛沟的。”
  夏老爷子说:“那就一块上车吧。”正巧,一个戴大狗皮帽子的壮汉过来说:“老爷子,我正好去放牛沟,顺道捎个脚吧。就不麻烦你们了。哎,你们娘们儿,上车吧。”传杰嘴巧,忙说:“谢谢大叔!娘,咱们上车吧。”文他娘有点不放心,但看看传武兄弟俩,还是上了车。
  壮汉一甩小鞭,赶着小马车飞奔起来,沿途两侧都是苍茫广袤的旷野。传杰、传武的眼好像不够使,文他娘还是紧张地盯着赶车的汉子看。
  那汉子一口关东话,问道:“大嫂子,到放牛沟那旮旯找谁呀?”文他娘说:“朱开山,你认得?”汉子说:“找那熊儿干啥?亲戚呀?”文他娘说:“那是俺当家的。”那汉子仿佛一愣,高声道:“朱开山还有媳妇啊?没听说呀!熊玩意儿,不着调,还值得你跨江过海来找啊?”文他娘听出了话味儿,问道:“大哥,朱开山怎么了?”汉子不说话了。文他娘催问:“大哥,你说话呀,他怎么不着调了?”汉子道:“咳,朱开山,提不得了,听我一句话,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吧。”文他娘又问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朱开山吧,这老小子在这儿发了点财,得瑟得不轻,娶了个关东娘们儿,家伙,真能干,才几年?一年一窝,生了三个大胖小子。”文他娘如五雷轰顶,怔了半天,喊道:“大哥,你把车站住。”汉子勒住缰绳,问道:“还去找朱开山吗?”
  文他娘想了想,一咬牙说:“找!见了面俺杀了他!”汉子嘿嘿笑道:“要我说算了吧,我看你长得不赖,高矮、胖瘦、腰条、脸盘都交代得过去,再找个主儿,实在不好找我帮你寻摸,我们这旮旯老娘们儿可缺货了。”文他娘咬着牙说:“找!”说着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喊了声,“驾!”马车又欢跑起来。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马车在一个院落前停住了,院子不大,有三间泥屋,各种农具一应俱全。传杰叫道:“咦,娘,怎么跟咱老家一个样呢。”文他娘也看着眼熟,想着那汉子的话,泪流满面。她领着孩子下了车,心情复杂地走进院子。良久,她又带着孩子惶惑地走出来,见那戴狗皮帽子的汉子还没走,上前问道:“大哥,朱开山家里没人哪?”
  那汉子大笑着慢慢地摘下那硕大的狗皮帽子,双目有神地注视着文他娘。文他娘一下子愣住了,这汉子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朱开山!朱开山满脸胡须满脸泪。两个孩子望着父亲不敢相认。文他娘上前打了男人一拳,骂了声:“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有心思取笑,俺娘们差点见不着你了!”说完倒在他怀里号啕大哭,哭了几声,又忙抓着两个儿子的手,说:“赶紧叫爹,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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