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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劫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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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口一个老头儿衣裳被撕成一缕一缕的,身上到处是血迹,他正朝着东北方向破口大骂,两头肥羊硬翘翘倒在血泊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门边放声号哭。
  “糟了,来晚了。”李辅相心里一紧,几步赶进里屋一搜索,哪里还有范嫂的影子?杨炳荣和其他人一再表明自己的身份,老头儿才承认自己是范嫂的爹,姓牛,女儿范牛氏几个时辰前莫明其妙地被土匪绑走了。
  牛老头哭诉说:“我们又不是有钱人,绑我们干啥子嘛。我看这伙土匪是整昏了,附近几家有田有地有钱的人不去抢,单单就抢我们一家穷人,你说这不是乱整么?”
  李辅相说:“你莫哭,我来问你,你女儿从成都回来有人跟她一起么?都买了些啥东西回来?她说了些啥名堂?”
  牛老头说:“她一个妇道人家,男人又死得早,哪个会跟她一起回来哟。她就提了半斤白糖回来,都有点儿化了,还不晓得是好久前买的哩。她一个女人家,说得出啥子名堂?她只说过在家里歇几天再说,如果身体不好,以后就不回成都帮人了。”
  不回成都了?难道她今后的生活来源有保障了?李辅相就想这句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回主人家还是有别的原因?到处看了一阵后他又问:“土匪走的什么方向?走多久了?”他心想,现在如果与镇上驻军联络,打出刘军长的招牌让他们派人去追,也许还能把人抢回来。
  牛老头指着门外东北方向那片黑森森的山林子说:“棒老二怕走了有小半天了。”
  李辅相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范嫂是追不回来了。要搜那片山林,只怕一两个团的兵也拿不下来,何况一下子也调不来这么多兵,恐怕就是刘军长亲自前来也没办法了。
  杨炳荣把李辅相衣角一扯,示意他走到门外,说:“李爷,我看这案就算破了吧。”
  “算破了?怎么个破了法?”
  “李爷,咱们只管向军长交差不是?我看就这么着吧:范嫂反正让土匪绑了,天王老子也抢不回来了,咱们就把她老子捆回去交差,让他承认女儿勾结土匪不就行了吗?范嫂又不在,反正也没人证。”
  李辅相大吃一惊,反问道:“范嫂是不是内盗,她老子又不知晓,他肯承认么?”
  “他不承认你不会使鞭子抽么?”
  “退一万步讲,牛老头让你抽服了,屈打成招了,你又到哪儿去逮绑匪?”
  “嘿,你这个人呀就是不开窍,咱们军警团监狱里关的绑匪扒二哥流氓还少么?”
  “这些人又怎么会承认是抢张公馆那拨人呢?”
  “你不会使鞭子抽么?”杨炳荣还是那句话,“那次作案仅仅涉及三十元钱,抽不了几鞭子他们就会认的。怎么处理是军长的事,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嘛。军长一高兴,你哥子可能还会升官,奖金就不在话下了。”
  李辅相说:“难怪说你杨队长本事大,能办事会办事,今天你给老子听好了,我李辅相不搞你这一套。老子从大清朝起就当捕快,吃这碗血淋淋的饭几十年了,决不能出卖良心。你听好了,你不要动牛老汉一根汗毛,他女儿是不是内盗还定不下来。我硬是没搞懂你为啥子一定要把罪名安到她头上?老实告诉你,我的原则是交不了差受处罚也不能冤枉好人!”
  杨炳荣也动了气,脸红了又红,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一想自己确实不占理,就低低地骂了句“贱骨头”,转身扬长而去。
  李辅相狠狠瞪了牛老头一眼,气冲冲喊了声:“收兵,回营!”
  四、大邑缉凶
  回到成都第二天,李辅相就公开对杨炳荣说:“杨队长,我是羊子不跟狗搭伙,我看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破各的案,最终看哪个的结果最能说服人,你看如何?”杨炳荣眨巴着眼睛盯了他半晌,说:“李爷,你何必把你我分得这么清楚,不过你要分开就依你是了。”说完小心翼翼准备离去,又像是随意地问了句:“那李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李辅相想了一下,说:“杨队长你听我说,你干啥我不管,不过这几天军警团的人我要先用一下,我还是想动员他们去查一个车,也许碰巧了就查出那棒老二的车了呢。”
  杨炳荣听得懒散散的,肩头一耸说:“随你便,你想干啥干啥去。”说完这话,他就偷偷溜进向传义的办公室,亲切地叫了声“向大哥”,然后神秘地汇报说:“大哥,码头上的兄弟捎信来说,有人亲眼看到刘仲之在大邑县迎春茶馆吃茶,恐怕得赶快处理。”
  向传义鼓起眼睛把他看了半天,始终没想起这个“刘仲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张嘴就要骂人,杨炳荣赶快笑着说:“刘仲之是张公馆的大管家,主管钱粮的,绑案发作后一直没露面,张案中的一号可疑人物,今天终于浮出水面了。”
  向传义想起来了,就问:“前几天你不是来报告说张家一个厨娘是一号可疑人物吗?今天怎么又变了?”
  杨炳荣说:“我和李爷一块儿去了趟金堂乡下,查实了那女人是受冤枉的,何况她本人也被土匪绑了,怀疑解除了,原来的二号人物自然就成了一号人物。”
  向传义想:张家案发好几天了,这个大管家不闻不问,这行为本身就不像大管家的所作所为,身为大管家无论什么时候都该回张公馆与主人分忧,哪会在外优哉悠哉喝茶?抓!管他是不是内盗,先抓回来审了再说。
  杨炳荣也不惊动李辅相,悄悄带了个军警团的酒肉朋友,径直上了去大邑县的客车。他俩穿了身便衣,把大号手枪夹在长衣襟里。刚一上车,就看见个干瘦的老头儿望着他们笑,一脸灿烂,原来是改穿了军装的李辅相。
  “你……你怎么来了?”杨炳荣有点儿吃惊地问。
  “我为啥不能来?你的一举一动瞒得过我?”李辅相这回笑得有点儿得意,“老杨,你这次绝对是正确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三人下车后没有去人声鼎沸的迎春茶馆,而是先由杨炳荣去找当地几个舵把子拿言语,希望他们帮个忙。
  舵把子吴二兴高兴极了,真是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他巴不得能巴结上刘军长的亲信,何况这老杨又是成都码头上的红人。吴二兴马上派人去暗中监视迎春茶馆,吩咐只要刘仲之一露面立即来报告,一边把杨炳荣等三人安排进了家大旅店,吃喝住都包了。
  三天来迎春茶馆未见风吹草动,直到第四天一早,暗探才送信来说“毒蛇出洞”了。
  李辅相、杨炳荣等三人一齐奔到茶馆,立即发现在一桌桌吆三喝四的茶客之间,边角靠街的竹椅上坐了个微微发福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低头眯眼正在细听街头艺人唱围鼓,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样子。
  杨炳荣踱过去他也没感觉,老杨就张开五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待他一睁眼,就叫了一声“刘仲之”。那人条件反射一点头,杨炳荣目中立即精光暴射,迎着刘仲之疑惑的目光从牙缝里吐出了冷冰冰的话:“你在张公馆犯的案发了!跟老子走!”
  刘仲之一笑,伸手端起身前那盏盖碗茶,缓缓送到嘴边,突然间他猛地站起,脸色一变,扬手就将茶碗朝杨炳荣劈面摔去,同时敏捷地拔腿向街上跑。
  杨炳荣侧身一让并不阻拦,只是笑眯眯望着他。吴二兴早带几个烂龙扑上前去把他按翻在地,扭住胳膊轻轻提了起来。
  李辅相站在一边背着手看他的表情,他怕又捉错了人。
  杨炳荣欣赏着刘仲之苦苦挣扎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擒住了。当下众人拥着刘仲之往前走。刘仲之脸色惨白,望着天叹息道:“千算万算,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杨炳荣和那军警不敢怠慢,在吴二兴等人的帮助下马上往车站赶,打算尽快回成都。
  刚刚走到大兴电影院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挤出十几个穿无标记军装的汉子,为首的那个抓了支手枪飞快抵住杨炳荣的腰眼,恶狠狠吼了一声:“把刘先生放了!不然老子打死你个狗日的!”
  杨炳荣等人蒙了,只好止了步。
  吴二兴连忙赔起笑脸,叫了声“邱爷”,说:“这三位爷是成都军警团联合办事处的,那是杨炳荣杨队长。”
  那位叫“邱爷”的汉子横了杨炳荣一眼,哼了一声说:“格老子,你们军警团在成都坝坝头耍够了霸道,今天还想把大邑县吃干净?也不看看这是哪家的天下?”
  杨炳荣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大咧咧把腰间手枪一推,不卑不亢说道:“哟,敢跟军警团叫板,你娃娃怕还嫩了点儿哩!”
  邱爷手一捅,把枪口又紧抵上来,口中叫道:“你放还是不放?”
  杨炳荣一丢眼色,手下那军警掏出手枪就想硬上,不料旁边十几条汉子同时亮出了武器,双方都怕伤及同伙,一时僵持住了。
  吴二兴手下的人早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他成了光棍舵把子,急得大叫:“两边兄弟好说,好说,大家都是24军的人嘛。”
  李辅相不动声色,暗中拿目光一扫,一看这些挡道纠缠的壮汉中好几个穿的都是没有军徽肩章的军服,也有几个打手打扮的,心里突然一动,心想:如果蒙上脸,这不就是几天前抢劫张公馆的那伙歹徒吗?看来这刘仲之果然就是勾结劫匪的内盗。
  邱爷那边的人越围越多,吴二兴在他们面前只能算袍哥中的小辈儿,自然不敢管他们的事,也就知趣地溜走了。
  刘仲之趁乱突围而去,邱爷才带着他的人打鸡骂狗扬长而去。
  杨炳荣等人从来就是欺行霸市只吃不吐的歪人,哪里受过这种气?立即跑进附近的警署报案。心想警察是一家,这下该找到帮忙的了,哪料到那当班的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尽管他们一再说明自己是成都军警团的,可是人家不认。当班的警察说:“你哥子要弄明白,从我们大邑县出去的军长师长多得很,把刘湘放到一边不说,坐镇大邑的刘文彩刘大爷就是你们军长的五哥,你们军长刘文辉是小幺弟,懂吧?你别看我不起眼,是个狗腿子警察,老实告诉你,我叫刘文昆,论亲戚关系你们军长还得叫我一声哥,你莫把大爷看小了。”
  杨炳荣知道这大邑县水深,也不敢太造次,眼看那群绑匪就要脱身离场,情急之中抓起桌上电话直接挂通了成都军警联合办事处,几句话说明情况后就要求向传义派成都干警火速增援大邑。
  向传义在电话那头说:“不要动,千万莫乱动,全四川乱了大邑也是乱不得的。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到。切记,切记!”
  这下杨炳荣等人就只有干等,不敢乱动了。幸好向传义说话算话,放下电话乘辆军用吉普飞快地赶来了。
  他在警察局传讯了吴二兴,当班的警察对向传义倒不敢摆架子,低着头向他嘀咕了好大一阵,向传义出来就对杨炳荣等三人说:“算了,回去。”
  杨炳荣虽说口头又凶又恶,可到底是在官场混惯了的人物,知道案情一定牵连到了奈何不得的人物和说不出口的原因,劫案破了不如不破好,就乖乖地随向传义上了车,随口就说:“处长,那案子破不了我就没得责任了?”
  向传义虎着张脸不开腔,只是招手示意李辅相和另一个军警上车。
  待两人上了车后,杨炳荣有意瞪了李辅相一眼说:“明明绑匪就在眼前,说声走就走了,丢了岂不可惜?我知道大邑是军长的发祥地,亲戚舅子多,但是人情不能大于国法嘛。”
  李辅相听了怪不舒服,明明知道这是杨炳荣老于世故做了个圈套让他去钻,低头想了一阵,还是心有不甘,就对向传义说道:“处长,你这车挤不下这么多人,你们先走,我自己赶车回去。”
  向传义眼里闪出一丝耀眼的灵光,不过只是很短的一瞬,为了不让人察觉,他马上在脸上装出股无奈,点点头说:“好,你去,你千万要小心哟。”说罢就头也不回地驱车上道直奔成都而去。
  李辅相想,幸好刚才自己没出头露面,就拎了那装有铁尺的包袱,悄悄在镇上一家简易的小店子住下了。
  他决心用自己的方法缉拿刘仲之归案。
  李辅相在小店子一连住了三天,对老板称自己想做点儿小生意看看市场行情,天一亮就四处转,不动口只用耳,时间不长就打探得有点儿眉目了。他摸清了那天领头闹事的邱爷是大邑县安仁镇上的一霸,得到的是刘军长五哥刘文彩的庇护,平常掌红吃黑,在袍哥码头上是个一呼百应的人物。谈到他带人劫走成都军警团抓的人犯,当地老百姓感到意外,大多数人议论说他龟儿子操出格了,安仁镇的土王八在大邑县放一下光可以,不该跟成都来的警察对着干,找死哟。
  李辅相也感到邱爷太反常。按说他当时不知道杨炳荣的身份胡来倒还罢了,明知他是成都来的军警还要蛮干,结论只有一个:他与刘仲之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荣俱荣不敢说,一损俱损是必然的。
  李辅相就暗中打听邱爷和那帮人的名姓,尽力查清张公馆劫案发生时他们在啥地方干什么,他们是否有辆黑色的小汽车。更重要的是要查清刘仲之现在的隐匿之处,哪怕有天大的伞罩着他,也要把他抓回成都。
  这些事情没有人帮忙还真打听不清楚。
  他绝对不能找当地警察帮忙,从那天的情况看,他们与邱爷等人是一伙的。吴二兴也找不得了,他怕邱爷。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成都的军警团了。
  刚一想到成都军警团,向传义就派人来了。这回来的是个化了装的下士警官,费尽老力找到李辅相,说向处长要他回去,马上就走,这边的事不要他管了。李辅相就问出了啥子事,下士说:“反正我也搞不懂,兄弟们传言说刘仲之是通了天的,他早年就是大邑县出去的,与刘文彩攀得起亲戚关系的。向处长说叫你回去是为你好啊。”
  李辅相呆望着狭窄街道上空满布的飞檐翘角出神,仿佛没听清下士讲的话。
  下士又说:“杨队长又去了趟张家,张材说刘仲之是好人,是他亲自派到大邑县去的。”
  李辅相自言自语说:“杨队长的话从来就不可靠。”半晌,他对呆望着他的下士说:“你先回去,告诉向处长说我病了,养几天就回来。”下士转身要走,李辅相又要求他把带的钱留下来,说自己连房钱也开不起了,回成都再还他。
  李辅相现在失去了上级警署的支持,便自己把自己逼入了一种相当无奈的境地。他也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只好坐在床头摸着那把冰凉的铁尺,怔怔地半天无语。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抗命不遵,破案不破案肯定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只浑身黑毛的白花脸小雀儿跳上窗台,冲他尖叫了几声,屁股一翘挤出几点鸟粪,一展翅又飞走了。窗外涌起一阵寒气。
  五、虎穴擒犬
  此时的李辅相已经没有打算要吃好果子了。他像个老练的猎人嗅到了野兽的气息,脑子里一阵兴奋,内心准备着与即将出现的野兽搏杀,哪怕被撕扯得鲜血淋淋的是他自己。
  令他失望的是邱爷一伙没有汽车,更谈不上黑色的小汽车。也许作案的轿车是租借的。有关汽车的线索可以先不用管,先要查找的是逃逸了的刘仲之。只要抓住刘仲之,一审问就什么都会弄清楚。
  刘仲之却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但李辅相坚信刘仲之还留在这安仁镇。这儿有庇护他的人,有适于他隐藏的环境与气候,有他伙同作恶的同犯。
  李辅相是个滚过几代衙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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