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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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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能够诈立胡亥,最后灭祀。前车可鉴。如今天下皆知太子仁孝。吕皇后与陛下又是结发夫妻,共生死苦。岂可背哉?”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高帝终于发怒,瞪眼耍赖道,“这是朕的家事,朕愿意将江山交给哪个儿子就交给哪个,轮不到你们管。”
“陛下这话说的不对,”孙叔通寸步不让辩驳,“若陛下只是小家小户,则此为家事,臣不当置喙。但陛下为一国之君,则太子为天下本。天下人皆可言之。”说到这里,一口气激动起来,挥臂大声道,“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甘愿先伏诛,以颈血于地。”
大殿顷刻安静,高帝逡巡于群臣,见三公九卿或直视或垂首,皆有不赞同之意。叹了口气,终知事不可为,笑指着孙叔通道,“太傅罢了罢,朕不过是戏言而已。”
叔孙通硬邦邦道,“陛下需知,太子为天下之本,本一摇则天下振动,陛下又如何能拿天下开玩笑。”
高帝只好尴尬一笑,道,“吾听公言。”
孙叔通与周勃并袂出殿,遥遥望见侯于酒池之上地吕后,远远敛襟拜道,“多谢两位大人为太子建言。”
东宫之中,繁香袅袅,刘盈在殿中操琴。琴声清正,流淌着一丝半些儿心绪起伏。
陈瑚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入殿从背后拥住他。伏了一会儿,才不满叹道,“陛下总是偏
刘盈沉默片刻,方道,“子不言父过。”
怀孕将近四个月,陈瑚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刘盈将耳贴在她腹上,听了一会儿,笑道,“等你出生了,阿爹手把手教你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陈瑚扑哧一声笑了,垂首瞧这个和自己腹中孩儿说话的男子,神情温柔。
若真有那么一天,真有那么一天,
便是太子真的做不了皇帝了,她也是觉得幸福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朦胧。
“你最近好像很嗜睡啊。”刘盈疑惑道。
“是啊。”她不在意道,“也找御医看过,只说是妊娠的正常反应。”
数日后,在太子学舍中,刘盈问太傅孙叔通道,“太傅是为我大汉制定典章礼法之人,太傅觉得,这礼法之内,可堪容人情?”
孙叔通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当日殿上,陛下不过是借题发挥。但臣认为,太子回京之日,却有小过。…臣知太子事母孝顺,又与太子妇夫妇情深,只是既已归京城,则不过差个一时小会的,何必急于一时?”
刘盈拜受教。
春二月,高帝在长春台置酒设宴。
宴到三分,高帝抬首,忽然瞥见太子身后立有四位白眉皓首的老人,面容生疏,自己从未见过,然而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林下风度,萧萧然可亲可敬。
席散之后,高帝言笑晏晏问于太子,“此四位先生是为何人?”
太子微笑答道,“商山之上住有四位闲人,为东园公唐秉,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和夏黄公崔广四位,就是这四位先生了。”
刘邦讶然,召见商山四皓,敛容问之曰,“昔者朕与项籍共争天下之时,亦曾延请过四位先生,先生不肯前来。如今却为太子效命,何者?”
唐秉拜答曰,“当日陛下重武战,鄙儒术,此吾四人所以不来也;今太子将为他日汉主,且仁有志,孝父母,礼贤下士,此吾所以受延也。”
刘邦沉默半响,笑道,“既如此,则四位先生日后便请规劝太子错失吧。”
他望着四人背影远去,终于知废立之事不可为也。一时思起神仙殿中地娇儿美妾,悲从中来,举奢敲案上碗,口中唱道,“羽翼己就,横绝四海。”重复唱了两遍,住口不言,挥手道,“撤下去吧。”声音凄怆。
汉十二年,高皇帝刘邦命自己最疼爱的皇子如意去国离京,赴赵地为王。赵相周昌佐之。
赵王如意时年十二,临行之前高帝亲自在宫阙门前送他。如意拉着高帝的衣冠求道,“父皇,儿子就不可以不离开长安么?母妃素日里最疼如意,如意走了,母妃会难过的。”
高帝长叹了一声,挥袖道,“走吧,走吧。大丈夫当效鸿鹄,安可似燕雀般终生留于父母身边?”
“如意,”高帝语重心长道,“父皇盼着你做一只鸿鹄,终有高飞一天。”
如意懵懵懂懂的感受到了一些沉重,擦去了眼泪,坚强道,“如意会学着做一个好的赵王。但盼父皇替如意照顾母妃。”
语毕登车,碌碌宫车绝尘向赵地而去。
高帝直到宫车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方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独自负手走回深宫,背影竟见了一丝苍老。
汉十二年的春天似乎到的特别晚。
开了春,刘邦渐渐开始倚重太子刘盈,在国事之上预闻太子之意,间或点评得失。而刘盈见老父形容衰退,亦有不忍之意。或真有不赞同之事,也绝不执着争论。生疏了多年的父子关系在这个短暂的春天得到缓和张弛,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赵王如意最终地去国离京,昭示着晚年的高帝最终在立储一事上的妥协退让。一时间,吕氏权势在长安城中达到极处,吕氏族人吐气扬眉肆无忌惮。
长乐宫赴宴之后,商山四皓搬出了吕禄府邸,在长安郊处寻了数间院落比邻而居,太子时常上门请教,宾主之间相得。
桃花灯第二次出场。
烈士暮年,壮心已矣!
本来我也和亲们一样讨厌刘邦的,不过写到这几章地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突然缓和下来了。
史上汉高祖在汉十二年五月去世。那么现在已经三月左右。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唔,从小说的角度而言,我满期盼的。
因为一个时代的结束,代表着另一个时代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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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刹灭
三月里,长安郊外郁郁开满了绯色桃花。
张嫣提着竹篮行于桃林之中,捡那开的好而色泽深淡一致的桃花瓣置于篮中,回头笑着问道,“景娘,你随着东园公搬出长安,可住的惯?”
景娘笑着在胸前做着手势,相交多了,张嫣终于能看懂一些,“惯。其实,只要能待在唐先生身边,无论在哪,景娘都是开心的。”
待拾了一篮子桃花,二人便在院落中制桃花胭脂。
洁净的石臼滚滚转动研磨,取来的新泉水浇上去,慢慢的,桃花汁水就顺着石臼流入下面承接陶盘。
景娘笑着“问”,“阿嫣,你也有九岁了吧?”
“嗯。”张嫣回道,“三天前刚过了九岁生辰。”
“九岁也是大姑娘了,”景娘容色开怀,“你是侯府千金,我没的送你生辰礼物,为你画个妆容,聊表存心吧。”
张嫣怦然心动。
她扮女童扮了这么多年,曾经的少女情怀,早就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如今突然萌动起来,笑道,“好啊。我梳了这么多年的鸦髻,早就厌了。景娘姐姐给我梳个飞仙髻。”
景娘笑着颔首,取了木篦为张嫣抿发,掠至头顶,分为数股,盘绾成环状。
“你的发柔顺。”她用手势赞道,“用了这么多年的合香泽,果然有效。”
张嫣翘唇,想起三年前随舅舅往商山延请四皓。在农家东厢住了一夜。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在富贵华丽的宫墙中盘桓三载后,却不自觉地怀念山野间清淡的夜风。
景娘绞干手中帕子,为她擦拭脸颊,然后薄薄的扑上一层粉。在双颊上点抹新制的桃花胭脂,最后用黛石勾勒眉线。
画好之后她执着黛石退后几步,望着端坐于前的女孩。“真漂亮。”她用手势赞叹道,“阿嫣瞧瞧可满意么?”
张嫣瞧着铜镜,铜镜中地少女也正瞧着她,一点眸光漆黑灵动,清纯而又妖娆。
飞仙之髻高挑崇圣,却又带着点青涩的小妩媚。将长成未长成的少女有着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清纯。灵魂却远不止九岁。天真与成熟在这具稚嫩的躯体里矛盾的互存着,景娘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矛盾的所在,并用脂粉为画笔,将它放大出来。
这镜中地少女可真的是我?张嫣不自禁的伸手去触摸,却只摸到冰凉的镜面。而镜中少女的乌眸似乎蒙着一层若有所求的雾气。
我想求的又究竟是什么?
她瞧不出来。
她抬头瞧着举镜的景娘,她的容颜明媚,双眸熠熠生辉,充满幸福的光芒。
女为悦己者容。我若生地美,又最想为谁所看到?
“景娘姐姐,”她张口问。“每一年上巳节渭水河边有不少青年男子向你献殷勤。你就瞧不上一个人?”
“嗯?”景娘怔了一下,笑“道”,“我情愿一生伺候在先生身边,渭水春色虽好。不是景娘所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年华却易逝。姐姐就不愿意做一个君子的淑女?”
景娘微微仰首笑了,张嫣瞧见她下颔温柔的弧度,“先生就是我要求的君子。纵然有一日他垂垂老矣,躺在榻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他也是我心中最好地君子。”
“阿嫣,”她语重心长,“等你到了年纪,你就会懂。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是多么难得,而心有所慕的女孩子,能为她爱的君子,做到什么地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回到侯府张嫣心中犹有所思,我找的到那个爱我的男子么?爱。又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过了些日子。宫中派人来说,皇后娘娘的胭脂用完了。请张娘子再送些过去。
“这么快?”张嫣愕然,她亲手所制的脂粉,不过只供几个亲近地女眷使用,皇后,阿母,吕伊,以及太子妇陈瑚。从来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爱俏,却居然每次都是吕皇后那边最先用完。
“回去跟皇后娘娘说,”她吩咐来人道,“明儿个阿嫣亲自进宫去看她,顺便为她带过去。”
那时已经是快进四月了,张嫣想起陈瑚素日最爱桃花,便亦带了些桃花胭脂赠给她。
这些日子吕雉过的极是舒心,接过脂泽笑眯眯道,“阿嫣的心思总是最巧,苏摩,你说,我抹了阿嫣制的胭脂香泽,可比的过西边地那个戚懿?”
苏摩亦笑眯眯地答道,“论狐媚,皇后或许不及那戚懿,但论起大气雍容,一百个戚懿,也不及皇后的。”
张嫣抿嘴一笑,问道,“有些日子没入宫了,不知道舅母腹中胎儿可好?”
谈及陈瑚,吕雉便微微皱了眉,道,“她身子重,少走动,我也有些时候没见了。”
转过酒池,她远远地就看见陈瑚。
彼时陈瑚已经身孕足七月,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地锦袍,手扶着腰,转脸和身边的香覃在说着些什么,侧影看上去竟有些消瘦的感觉。一路看
香覃将手中漆盘递给她,陈瑚伸手去接。
张嫣举手,正欲扬声叫唤,忽然目瞪口呆,远远的见陈瑚不知怎么没站稳,跌了下去。四周宫人惊叫着去搀扶,却根本来不及。陈瑚重重的跌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了一声。
“啊”
张嫣放声尖叫。
她抓着荼蘼的衣角瑟瑟发抖。
闭了眼睛,她仿佛都能看到,适才血色一点点的从陈瑚身下流出。染透了裙摆,像开出一朵朵艳红色地花。
内殿中,陈瑚似乎喊着什么,因气力不继,听来有些模糊。仔细听清楚了,却是太子二字。
“舅舅呢?”张嫣抬头问道,“有没有让人去前面通知舅舅。”
青衣小宫侍红着眼圈抬起头来,“早就叫人去叫了,可是…”他单薄的身子愤怒的瑟瑟发抖,“太子参乘说殿下正在与陛下商讨国是,不能打扰。”
“胡说八道。”张嫣气急起身,“我去找舅舅。”
刚步出耳殿。忽听得对面陈瑚所在之东次殿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回过头来,看着东宫威严的殿尖,她抓着荼蘼地手,将指尖捏的发白,“去看看,太子妇那边怎么了?”
宫侍回来的时候,面色骇的发白。
“怎么了?”张嫣问。
宫侍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到底怎么了?”张嫣勃然变色,斥道,“你再磨唧,信不信我掌你的嘴?”
宫侍不敢再瞒。惨淡道,“奴婢不敢太子妇刚产下了一个男婴,已经是成形了。脸色却是乌紫的,没有没有呼吸。”
张嫣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抱着柱子就想呕吐,偏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口腔中含着些腐败地气息。
“娘子。”荼蘼垂泪扶她道,“咱们,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张嫣惨笑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时候,她站的远远的,看见众人簇拥之中。陈瑚就那么倒下去,她从来没看过一个人原来能流这么多血。
抿了抿眼泪,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勉强道,“无论如何,还是请舅舅回来一趟。”
“胡闹。”一个声音威严道。从宫门走进来。带着一群黑压压的宫人,“这儿哪是你该在的地方?”为首之人玄色的衣袖拉住了她。沉声吩咐道,“佟禾,你去前殿找太子,若有人敢拦,当众发作了他;张泽,你将太子妇出事时,身边的所有宫侍全部押起来,问清楚了太子妇到底怎么出事的苏摩,”那声音微微一沉,叹道,“进去瞧瞧,太子妇如今状况究竟如何了?”
张嫣松了口气,缓缓靠在身后的人身上。
吕皇后终于赶到了。
苏摩红着眼睛从内殿出来,摇了摇头。
其时阳光在东宫檐角之上闪耀一丝金线,照在走出大殿面色灰败的苏摩脸上,一刹那间有些模糊。
张嫣只觉眼前一黑,就厥过去了。
朦胧中她听见少女清亮地嗓音,“阿嫣还没醒么?”
“没有。”荼蘼轻轻回道。
“莫不是吓坏了吧。”那声音向床边行来,“也是,”她叹道,“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没了。谁见了能不难过的?”她伸手欲探张嫣的额。
张嫣蓦地睁开眼睛。
“哟,”吕伊左手挽袖,右手覆在她额上一寸的地方,倏然顿住,微笑喜道,“阿嫣,你终于醒了啊。”
她点了点头,坐起身来。
天色果然已经微黑了。房中点上了数盏豆灯,只是都罩上白布。
目光逡巡自己所在的地方,依旧是一张桧木漆床,上设精致床屏,悬珠四阿顶帐如烟如雾罩着,上绣四合云纹。无一不瞧着眼熟竟是上次陈瑚安置自己的偏殿。
张嫣一时间掩面哽咽。
还记得上次陈瑚来探自己,彼时还是她最舒心的时候。夫君平安得胜,自己又有孕在身,整个人轻快飞扬,鬓角眉梢都扬着笑意。怎料得不过半年,来看自己的却换成了吕伊。而昔日那个容颜鲜亮的女子,却再不见了踪迹。
世事翻覆,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弹指,譬如陈瑚。一刹那前她还是风光鲜亮夫贤子足的太子妇,一刹那后便挣扎在生死一线之上,连自己都输个精光。
张嫣抬头,轻轻问道,“太子可见了太子妇一面?”
吕伊面上便见了痛惜之意,“不曾。”她轻轻摇头道,“那时候太子妇刚刚闭了目,太子在她榻前站了大半个时辰,又瞧了那个死去地孩子,面色苍白,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嫣簌簌泪下。
吕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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