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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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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晴人虽小,气势却并不小,不等万方敏发挥,已是率先开了头炮。
“这个倒是不曾,然,祖训有云:旗人不得cao别业,天家子弟亦在旗,自不得有违,且商者,贱业也,君子不为,小王爷身为天家子弟,自该为天下表率,又岂能以身犯之,此大过也!”
万方敏乃是汉军旗人,对旗律自是熟稔得很,言语间死扣着旗律不放,不给弘晴留下丝毫辗转腾挪的空间。
“万御史,尔休要偷换概念,我《大清律》自不曾规定过天家子弟不得坐拥商号,旗律也只言不得cao别业,却并不曾规定不得坐拥商号之股份,本贝子只拥有股份,却并不管经营,怕是算不得cao业罢?且本贝子所拥之股份出的是真金白银,又以工艺入股,与强占民产可有牵连么?至于说‘商者,贱业也’,请恕本贝子不敢苟同,先贤子贡有云曰:商虽小道,亦有可观,再,管仲,大贤也,何尝忌商乎?莫非万御史自认贤于管子耶?”
万方敏倒是堵得严实,奈何弘晴却不是吃素的,抓住万方敏话里的细微破绽,毫不客气地往死里穷追猛打,言语间丝丝入扣,抢着道义之高度,压根儿就不给万方敏留下否认与反驳的空隙。
“香皂者,奇yin巧技耳,术也,非道者,又岂是天家子弟应为之举,此有辱斯文之事,方某岂能苟同!”
明知道弘晴这是在打律法的擦边球,可万方敏却是奈何不得,至于商业贵贱问题么,虽说自古以来朝野已有公论,可弘晴一翻出子贡与管仲两位先贤为例子,万方敏还真就不敢说自己比子贡、管仲更贤明,眼瞅着跟弘晴纠缠于律法难以占到便宜,万方敏立马调转了枪头,改变了攻击的方向。
“万御史此言又差矣,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为何,概因不洁也,而今有香皂可洁净,推而广之,满天下将消多少病患,此利民之善举也;且香皂工坊依律经营,依律纳税,旁的不说,仅此一月间,便已缴了税款白银五千三百余两,若是照此经营下去,一年到头,国库可多得近十万两之税赋,于国亦是大利也,此等既利民又利国之事,又何来有辱斯文之说?本贝子不明,还请万御史说出个道理来。”
万方敏转向虽快,可惜弘晴乃是有备而来,又怎会被其攻击得逞,但见弘晴眉头一挑,再次畅畅而谈,轻而易举地又将万方敏的指责驳得个体无完肤。
“重农重商素来是君子小人之分际,小王爷为天家楚翘,却自甘堕落,有违圣人之道,于教化万民有大不利,岂能轻纵!”
万方敏一向自负口才了得,可几番交手下来,不单没能从弘晴处讨到便宜,反倒被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面红耳赤不已,但却绝不肯就此认输,这便一咬牙,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又岂知鸿鹄之志哉,似尔酸儒,唯知人云亦云,又岂可言政兮!”
万方敏不拿出杀手锏还好,这一拿将出来,登时便遭来了弘晴一通猛烈无比的炮火,直接将万方敏骂成了井底之蛙。
“你,你”
弘晴所言可谓是尖刻已极,骂人虽不带脏字,可却句句诛心,直刺激得万方敏浑身哆嗦不已,手指着弘晴欲要反驳,却又被气得一时间不知说啥才是了
第五十四章雄辩滔滔(三)
“放肆,皇阿玛面前岂容尔猖獗若此,还不跪下认罪!”
眼瞅着万方敏就要失控之际,却见一人从旁昂然而出,义正辞严地断喝了一声,赫然竟是大阿哥胤禔杀将出来了。
呵,打了狗,主人这不就冒出来了?就等你呢!
若论选择对手,弘晴宁可取大阿哥而舍万方敏,倒不是因身份对等之故,而是大阿哥明显好对付多了,别看其是皇长子,身份尊贵得很,可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武夫而已,除了鲁莽与狠毒之外,啥大本事都没有,能激怒其出面,于弘晴来说,大事就成了一多半了。
“大伯何出此言?小侄奉皇玛法旨意,与万御史分辨是非,可曾有错么?若有,还请大伯指教。”
尽自心中兴奋得很,可弘晴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茫然而又无辜状地望着大阿哥,一迭声地反问道。
“哼,满口胡柴,虚言狡辩,歪曲圣人之言,安敢有理,狂悖!”
大阿哥一向自视甚高,总以为他是皇长子,就该拥有东宫之位,旁的兄弟都该让着他,这会儿盛气而出,自以为弘晴应该是被吓得跪地求饶才是,却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不单不跪,反倒敢顶嘴反诘,登时便是怒上加怒,铁青着脸地怒骂了一嗓子。
“歪曲圣人之言?小侄倒是真不明白了,且不知小侄那句话如此,若大伯能指出,小侄定当改之,若无,当加勉可也。”
弘晴压根儿就没将大阿哥当一回事儿,礼数上虽是恭谨得令人无可挑剔,可言语上,却是半点不让,狠狠地揪住大阿哥话里的漏洞,死活不放。
“你”
大阿哥此番站出来,只是盛气之举罢了,心里头哪有甚计较可言,这会儿遇到弘晴这等不软不硬的态度,想发作都没个由头,而要他说出弘晴所言有何处不是么,却也实在是难为其那著名的榆木脑袋了,竟自硬生生地被弘晴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番弹劾案虽是大阿哥起的头,可哥几个却是全都卷在了其中,八爷自然是不能坐视大阿哥就这么被驳倒当场,一旦康熙老爷子准了弘晴的理由,一番痛打三爷的好戏岂不就得无疾而终了去,这显然不是八爷乐见之局面,有鉴于此,八爷立马悄悄地朝着胤禟使了个眼神。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弘晴所言虽略有道理,然,重农重商之分际却是不容混淆之大义也,身为天家子弟,当为天下表率,如此行事,确有不该之处。”
一接到八爷的暗示,胤禟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从旁闪了出来,再次将重农重商这个基本国策搬了出来,打的便是以此来压服弘晴之主意。
“皇阿玛,儿臣以为九哥所言甚是,重农乃国本也,岂可轻动,商人逐利,无义无情,又哪是啥好东西,不贬为贱籍,已是皇阿玛天恩浩荡了,又岂可重之,弘晴身为天家子弟,不思为天下表率,却自cao贱业,其之根本怕不在其自身,定是另有教唆者,当彻查!”
胤禟这么一出列,胤锇也来了精神,顺着胤禟的话一延伸,就将战火烧到了三爷的身上,大有顺藤摸瓜,一举将三爷也拉下马来之架势。
“嗯”
三位阿哥这么先后一出面,形势显然有着急转直下之趋势,然则康熙老爷子却并未就此表态,而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似乎还有所等待状。
眼瞅着形势危急,三爷额头上的汗水已是淌得有若瀑布一般,实是有些站不住了,刚想着是否要出面先服个软之际,却冷不丁见弘晴正自信满满地朝着自己一笑,微抬起的脚顿时便有些个提拉不动了,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悄悄地呼出了口气,一咬牙,愣是强忍着心头的不安,硬挺在了原地。
“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虽小,却小中见大,万不能轻忽了去,然,念弘晴年幼无知,不当重惩,似可着三哥严加管教为宜。”
这一见康熙老爷子沉吟不语,胤禛自以为是这在等众阿哥尽皆表态,自是不肯落了后,这便也跟着出了列,看似为弘晴求情,实则是连带着要将三爷“教子无方”的罪名给坐实了去,其用心虽隐蔽,却狠毒无比,偏生还让人挑不出甚语病来。
好你个四爷,当真是条恶狗,咬人入骨,狠啊!
尽管早就知晓四爷不是善茬子,可这一听其开口,弘晴还真有种想要啐其一脸之冲动,当然了,想归想,做那是万万不能这么做了去的,值此危急关头,唯有保持静气,方显大将之风范,这一条,弘晴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此,任凭四位阿哥如何表演,弘晴只是淡然地微笑着,从容而又淡定,一派胸有成竹之状。
“晴儿。”
康熙老爷子眼神看似飘忽,其实注意力却始终不离弘晴左右,好生观察了良久之下,见弘晴始终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气度,心中的嘉许之情自是更浓了不老少,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波澜不惊地唤了一声。
“孙儿在。”
老爷子只一开口,弘晴便已猜到了下文,当然了,弘晴自不会自作聪明地去抢答,仅仅只是恭敬地一躬身,紧赶着应了一声。
“尔对农商二事可有甚计较么,嗯?”
老爷子没去理会神情各异的阿哥们,而是略一沉吟之后,问了弘晴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孩儿以为民以食为天,农之一道,确是国之根本,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然,因噎废食又不可取也,古人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何也,概因流通耳,无农则国将不稳,无商则国将不富,强国之道在于无有偏僻,有容乃大,兼收并蓄方可致万世基业不朽,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斧正。”
老爷子的问话虽平淡,可内里却是别有机锋,一个应答不对之下,后果可是不消说的严重,可怜三爷的脸色到了此时,已是惨白如纸,可弘晴倒好,就宛若无事人一般,张口便答,神情轻松得就跟在拉家常似的。
“嗯,你为何而经商,是嫌朕给你的俸禄不敷用么?”
康熙老爷子本身就是学富五车之辈,还不是那种死读书之人,于农商之道,自是心中有数,其在康熙二十年之际所下的一道恩旨——允许商人之后代参与科举,便足以说明了其对商业的重视,之所以不明着将商人的政治地位提高,一者是大环境不允许,毕竟儒家一向重农轻商,纵使康熙身为帝王,却也不好提出重商之说,至于其二么,商人阶层本身都已习惯了遭人轻视的地位,老爷子自无必要冒着得罪儒家子弟的风险去帮着商人正名,故此,从本心来说,他对弘晴这等眼界开阔的言论自是极为的赞赏,只是却不能公然加以表彰,加之还想试试弘晴的能力之底限,这便话锋一转,问出了个诛心的问题来。
“回皇玛法的话,俸禄于孩儿本人来说,自是够用而有余,然,孩儿经商却并非仅为赚钱,而是别有目的。”
老爷子这问题可真不是那么好答的,说够用,那弘晴经商赚钱的立场便很值得怀疑了,说不够用,那是枉负天恩,答是与否都会惹麻烦,而不答又不行,有鉴于此,三爷紧张得指甲都快将手心抓破了,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坦然无比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那你就说说看,这另有目的又是怎个说法。”
一听弘晴如此应答,老爷子的好奇心还真就被勾起了,这便一捋胸前的长须,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老爷子这么一问,弘晴紧绷着的心弦已是基本松了下来,不止因谈话的主动权在手,更因着弘晴已明了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老爷子的心已是被打动了,只要接下来不犯低级错误,此次风波也就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当然了,若是接下来所言不能彻底打动老爷子的话,事情恐还将有些小心的波折,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脑筋高速地运转了起来,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
“好叫皇玛法得知,阿玛素来最喜杜工部之诗,值孩儿童稚时起,便没少听阿玛吟诗,其中所吟最多者,乃《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尤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句为最,阿玛每每反复吟哦,故,孩儿早已牢记在心,心神往之,唯力尚不足逮也,去岁读《天工开物》一书,见贤思齐焉,遂动手而为之,偶有一妙想,香皂遂成也,自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遂决意以之为基,立商号以推广,既可纳税于国,孩儿也可得其利,累积之,或以助学,或以筑路修桥,力虽微薄,亦尽心也,若真能得广厦千万间,自当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孩儿之心愿也,还请皇玛法明鉴。”
弘晴的话很长,说是长篇大论也不为过,可话里却并无多少的虚言,给人一种分外真诚之感,这不,话音都已落了良久,满殿却是无人开言,显然尽皆在默默地沉思着
第五十五章大胜而归
“听听,都好生听听,晴儿才多大,便能如此明白事理,亏尔等活了偌大的年纪,却只顾着窝里斗、打横炮,知羞否?朕都为尔等感到害臊!”
弘晴的话说完之后,大殿里一派的死沉,良久之后,老爷子面色森然地扫了眼手足无措地站着殿中的大阿哥等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诛心的话语。
“皇阿玛息怒。”
胤祯等人显然都没想到一桩看似稳稳可以搞臭胤祉的弹劾案居然被弘晴三说两扯地演化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值此老爷子震怒之际,众人尽管心中都不服气得很,但却无人敢再强扛,尽皆跪倒在地,各自叩首不已。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知错了,是儿臣不好,未能约束好兄弟们,竟致惹得皇阿玛生气,皆儿臣之过也,还请皇阿玛息怒。”
胤祯等人方才跪下,原本始终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者的太子胤礽却突然抢了出来,跪在了众人之前,一迭声地认着错,
胤礽这话一出,登时便令哥几个都跟吃了只苍蝇般恶心,敢情大家伙都是因不听你的约束才会出事的,难道听了你小子的,那就一切大顺特顺了不成?再者,康熙老爷子的发怒原本也就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其实并不会当真拿阿哥们如何的,可被胤礽这么一搅合,事情立马就变了味了,打横炮的罪名就这么实打实地硬扣在了大家伙的头上,老爷子不处罚上一下还真不好向天下人交待了,这不是给大家伙找难堪还是咋地?偏生大家伙眼下正走着背运,明知道胤礽出面自请其罪是不安好心,却又苦于无法分说,当真是有若吃了黄连一般。
我勒个去的,太子这厮还真能见缝插针,纯属搅屎棒一根!
不说胤祯等人不欢迎胤礽的出面,弘晴同样也厌烦得很——本来么,大家伙虽是针锋相对地干上了,可毕竟还都是朝堂奏对之格局,脸面倒是都不曾真正撕开,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被太子这么一闹,老爷子势必要对几位阿哥有所处置,哥几个自然是没了脸面,后果么,当然是想方设法也要让正红火的三爷同样没了脸面,大家伙才好持平了去,这不就平白生出了无穷的祸端来了?问题是心中明白归明白,这当口上弘晴却也无法出头分说,毕竟他人微言轻,说了的话,不单没效果,反倒易激起众阿哥们的针对之心,唯一能出头者,只有三爷,这一条弘晴心中有数,奈何老爷子此际正目光炯然地高坐上首,弘晴实在是不敢乱打啥眼神之类的暗号,否则就不是在帮三爷,而是在害三爷了。
“皇阿玛息怒,儿臣以为此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事未说开前,便是儿臣也不明其事,况乎他人哉,而今解释清了便妥,当不致涉其余也。”
三爷尽管个性上有缺陷,可到底是受了精英教育的,断不至糊涂到愚钝之地步,这一见形势已僵,又怎会不知该是到了自个儿出场的时候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言语诚恳地解说了一番。
“误会?尔等说说,这可是误会么,嗯?”
被胤礽这么一打横,康熙老爷子也当真有些始料不及,正自恼火间,突得了胤祉的台阶,自是乐得就此走将下去,不过么,他却没打算放过这么个敲打众阿哥的机会,这便脸一板,寒着声地发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此确是场误会。”
“皇阿玛明鉴,儿臣等误会了,实是不知弘晴会有此等之宏愿,是我等错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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