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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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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冶县令高声说道:“你和肖容公子素不相识,为了什么要编织这么恶毒的陷阱来构陷他!”
“谁有心情来陷害这个纨绔子弟,”赵天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不过是为了给某人一个教训而已。”
“你说的那个某人,就是肖容的舅父,也就是黄州孟帅的牙将。”宋义长说道:“只因为你是北地来的奸细,被肖容的舅父追查紧急,所以想出这个办法,一则可以假死脱身,二则也报复了肖容的舅父。”
“果然是聪明人。”赵天壬也不隐晦:“我实是蒙古国汉军万户张柔部下细作,真姓名不必对你说了,但北方人送外号千面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宋义长一摊手:“从没听说过。”
那赵天壬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肖容的舅舅追查我已经半年,眼看就要追到大冶县发现我的存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诈死以躲避,然后设陷阱杀死肖容,也好为我脱身北归赢得一些时间。”
县令冷笑道:“你却没有想到宋先生识破了你的奸计。不要说挟私报复,就算想要脱身也不可能了。”
他一声令下,十几名捕快冲上前来,将赵天壬团团围住。
赵天壬号称千面佛,是说他精通易容伪装之术,而并不是说他武艺如何高强。南朝的衙役扑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抵抗。
但另一方面,宋义长对那名身怀武功的仆妇却低估了,在班头带衙役前去锁拿的时候,那仆妇打倒了三名衙役,打伤了班头一只手臂,匆匆逃出了县城。
另一方面,县衙方面在将赵天壬全家收押之外,还及时将肖容无罪开释。
肖容出狱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客栈拜谢宋义长的救命之恩。
“不必多说,宋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宋义长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书信:“这是白翊杰给你的亲笔书信,当中的事情可能你已经知道了。”
肖容把书信打开仔细读来,兴奋的说道:“这么说来,白兄打算将大冶、萍乡和汉阳三地的矿藏、匠户的输卒混为一体?这倒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让我主持大冶冶炼的事情,我不过寻常一个不学无术的落地秀才罢了,怎么能担当的起这么重大的任务?”
“白翊杰看上的人,绝不会有错。”宋义长拍了拍肖容的肩膀:“好好做吧,有白翊杰在前头为咱们开路,功名的道路就在脚下了。”
肖容问道:“那宋兄又有什么打算?”
“我这就要离开大冶县,”宋义长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做。”
河南地永城县的芒砀山脚下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原来这里是金国用于耕作的农庄。这里阡陌纵横,良田美景,曾经是一片诗意的田园。窝阔台大汗南下洛阳,直取开封的时候路过此地,将上万倾庄稼全部蹂躏,农人尽数屠杀。村庄全都焚毁,这里无人经营数年,野草早已经长了数尺长,将俯身皆是的白骨骷髅都掩盖的快要看不见了。现在这里望上去就是一片了无人烟的草场而已。
这正是让每一个蒙古人觉得安心的环境。一直到入主中原十多年后,还有在高墙大院里住的不舒服的蒙古贵族向窝阔台大汗提出要将北方所有汉地居民斩尽杀绝,悉空其地作为草场的建议。这种荒谬的建议自然不可能付诸实践,时人都传说是良相耶律楚材以汉地能收税多少布帛粮食相劝的结果,其实蒙古用于攻略金国的主力部队很多都是汉地的军阀,要尽杀他们领地内的人民无疑是让他们自断生路。
虽然这个建议并没有得到执行,但窝阔台部下的蒙古军将,甚至包括世代居住在中原的汉、女真、契丹等部的军将,不折不扣的执行蒙古人“敢发一箭相抗者即行屠城”的传统,在中原大地大开杀戒,数以百万计的平民膏血于野蛮人的刀锋上,往昔尚算繁荣的中原大地已经处处白骨暴野、千里无人的凄凉景象。
草原上一队蒙古骑兵压着一群神情麻木的百姓朝着一座山头行进着。这些人正是在去岁入侵京湖的时候被掳掠的汉人百姓,其中的老弱大半已经在敌人严厉的催逼之下死在路途中,剩下的人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只是今日,苟且偷生的日子也到了尽头。
山头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两排铁甲精骑,高举的旗帜上书写着回鹘文字。一名身材高大的骑兵一手控着缰绳,一手高举着牛毛编制的大蠹,站在骑兵队前方。
一名千户从队列中跃马而出,将手中的铁杖朝山下的百姓一指,喝道:“前方百姓,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骑兵队发出雷鸣般的应和,胡笳声里骑兵队分散成稀疏的阵势,朝山下猛冲下来。
不明就里的百姓们突然看见山上的蒙古骑兵发疯一样的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再也不顾押送的骑兵大声呼喝,纷纷转头四散而逃。
冲下山的骑兵们一面追逐着奔逃的百姓,一面开始开弓放箭,看的出来,他们都经历过严格的弓箭训练,每一次扬手开弓,必然有一个百姓中箭倒下。随着他们距离着步行奔跑的百姓越来越近,开弓的频率也越来越峻急,到最后居然个个有如连珠飞射一样,箭雨连绵不绝的射向越来越少的百姓,最后只剩下几十个拼命跑在最前面的壮年男丁。前方的骑兵收起了弓箭,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猛力呼喊着家族的名号朝着最后的幸存者们冲杀过去,经过一阵淋漓畅快的劈刺,将剩余的逃生者全部劈杀在地,成为了和草场上白骨作伴的新的冤魂。
第三十二回 慧眼亦难识真容(3)
03…12
满身沾满鲜血的骑兵们重新返回山脚下排成两排横队,举着大蠹的骑兵在其前方慢慢踱步经过。
千户举起手中的短杖,高声喝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骑兵们齐声振臂高呼:“我们是天下的主人蒙古大汗的部下!”
“你们为谁而战!”
“我们为了大汗去横断黑水,挖取人心!”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秃鲁花!我们是秃鲁花!”
呼喝声中满满的极度的自豪和奋勇。
立马在山坡上的数人将这一幕从头至尾的看在眼中。郝经侧身对宋义长笑道:“宋先生,我秃鲁花的这些孩儿们的表现,比南朝军马如何?”
宋义长摇头叹道:“论起杀手无寸铁之人,南朝兵马也一样这般神勇的,我素闻大汗帐下怯薛是天下精兵,只要有一万人,足以横扫八荒,如果公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些,实在有负我千里迢迢远来投奔的苦心。”
郝经觉得脸上有点微微发烫,在蒙古人军中久了,渐渐的连他也将杀戮当成了一种习惯,对于利用俘虏的百姓来磨练杀人心的训练,他最近也不太觉得难以接受了。
被南朝的儒生这样讥讽一句,难免觉得觉得惭愧。
“北军起自漠北,茹毛饮血、凶暴嗜杀的习惯怎么能一时剪除?”他对宋义长说道:“但你我都知道,现在气运在蒙古人一边。以他们团结一心、士马之强,席卷天下是迟早的事情。义长或许不知道,大汗的疆土已经向西拓展了万里,从和林出发,需要快马日夜奔驰一年才能抵达西方的边境,古今大国,秦汉隋唐,哪有我大蒙古国声势之盛,国力之强?”
“义长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我一起共同辅佐忽必烈大王,在蒙古人中持续的推进王化,让这些刚刚摆脱了萌蛮之态的天下霸主慢慢的接受圣人教化,懂得礼法的重要,让他们懂得治理天下不仅仅只靠屠杀,更要广行仁义,只有这样做才是最符合实际的拯救天下的道路。似南朝那种浮华空谈之辈,不识天时对抗大势,除了多杀伤性命,白白的折损赵宋的阴德,对天下人又有什么好处?”
“正是如此。”宋义长说道:“我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才借助营救千面佛的这件小事,趁机得到晋见忽必烈大王的机会,郝先生在当中费了许多气力,义长没齿难忘。”
“北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郝经的语气相当诚恳:“蒙古人不缺善战的勇士,但是对于治理百姓,尤其是怎么治理中原的百姓,他们知道的太少了。”
二人说说谈谈间已经走到了山脚下,这里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敖包,两名箭筒士正在敖包钱守卫,看见郝经前来,一齐举手为礼。
“进来吧,”郝经下了马,亲自撩起了帐幕:“大王等待你多时了。”
帐幕里只坐着一个人,这是一个衣着华丽、身材颇高的蒙古贵族青年,长着一张典型的蒙古人式的宽大的脸庞,一双虎目散发着锐利的光芒,宋义长即使从未见过忽必烈本人,这时候也深刻的感觉到,这个人必然将来是大宋第一号的敌人。
忽必烈看见郝经带着宋义长走进帐幕,高兴呵呵大笑,亲手举起酒壶斟了一杯马**酒,站起身来端到宋义长的面前。
“草原上的人家遇到了远来的客人一定要敬献一杯酒的,宋你是郝经的朋友,也是我们蒙古人最尊贵的客人,请喝了这一杯酒,我们好好说一说话。”
宋义长接过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马**酒剧烈的骚气在胃中翻腾开来,让他觉得分外恶心。
怪不得这些草原上的蛮子一进入中原,就对中原的蒸酒喜之若狂,宋义长想到,谁会愿意总喝这种带着尿骚味儿的饮料呢?
看着宋义长脸上奇怪的表情,忽必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中原的人,喝不惯这种带着骏马味道的马奶酒,这是草原男子才能品尝出的浓烈味道。”
他拿过酒杯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我听说你先是抓住了我们的奸细,然后又暗中把他救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宋义长协助大冶县捕获千面佛后,出了县城绕了个远,在大冶县通往黄州的官道上埋伏了起来,等大冶的衙役和官兵经过的时候,宋义长令人装扮成贩卖酒浆的小贩偶然路过叫卖,在酒水里下了迷药,大冶官兵不虞有诈,喝了带有迷药的酒水,自然被宋义长轻松的解救千面佛脱困。
“我们蒙古人最重视的是为大汗尽忠的好汉,似你这种先为思南思人效力,转头又来帮助我们的人。”忽必烈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种暧昧不明的神情:“我们可不敢贸然收下。”
宋义长眼望着上方,平静的说道:“当年泰赤乌部里有一个驰名草原的神箭手只儿豁阿歹,在跟乞颜部的战斗里异常骁勇,曾经先后射杀了无数蒙古将士,甚至连铁木真汗的爱马也给他射死了。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
只儿豁阿歹就是蒙古帝国后来的头号战将哲别,一个国家若想发展扩大,只依靠一国一郡的人才是不可能成功的,在这样的时代里,能够脱颖而出的强者,必须具备一颗兼容并包的心。
忽必烈朗声大笑,说道:“你们思南思人总是喜欢拐着弯儿说话,不错,成吉思汗是重用了哲别,但哲别是草原上最好的勇士,他能够用箭射中空中飞旋的木碗,空手接住飞射的羽箭,将箭头折断了再射回去,依然能够射穿敌人的胸膛!你这样一个身子瘦弱的南人,有什么本事让大汗也来重用你呢?”
“哲别的勇力,可以杀十人百人,”宋义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教给殿下的术,是能杀十万百万人的帝王术。”
忽必烈听了通译勉强的翻译之后,大惑不解:“什么是‘术’?”
宋义长说道:“成吉思汗南下攻打金国,在野狐岭拼死血战,击溃敌人三十万,这就是‘力’,是战场上的勇武。但是他派人给耶律留哥官职,派人联络在山东的豪强们,和金国谈判索取好处,这就是术,是战场外的通盘谋划,是智力的较量。”
忽必烈是新一辈蒙古贵族中少有的聪明通达之人,宋义长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他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先生能教给我什么样的术?”
“蝇营狗苟之术,那是市井俗人才学的。大王不必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教给大王的,乃是权登大宝,帝营八极的王霸之术。”宋义长长声笑道:“就是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学。”
忽必烈突然沉默下来,他低声对通译说了两句,挥手叫通译退了出去。对郝经说道:“郝经,你来翻译。”
宋义长面不改色的说什么王霸之术的时候,郝经就知道今天这谈话要坏事,他原本的打算,是宋义长能随便谈谈什么好生不杀、仁爱慈孝,如果再广泛一点,谈谈长生养命,能够让忽必烈觉得这人有些用处,留在身边就足够了。
哪知道宋义长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这时候的忽必烈能够对初次见面的南朝人公开谈论这些心底最深的隐秘么?
宋义长看着忽必烈犹豫不决的模样,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北朝人士,率心直肠,没有南朝那样心机重重,互相防范,所以豪杰义士才能不避险阻,远道前来投奔,今日大王这般为难的模样,看来与南朝诸位并没有本质的不同。罢了,只怪宋义长见识不明,明珠暗投了。大王若是还念在宋义长远道而来的辛苦,请送义长一匹马,让宋义长能够另投他处。若是担心大汗怀疑,索性直接将宋义长的脑袋送到大汗阙下,也算是宋义长没有白来一趟北边。”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朝敖包外走去。
忽必烈也站起身来,喝道:“你先等一下!”
他朝宋义长走近了两步,盯着宋义长那年轻的脸孔,心中盘算着是否要跟他说说心里话。
宋义长看他盯着自己长久的不做声,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朝郝经做了个手势,郝经也凑了上来。
“我知道大王的心中事,应该是和曲出大王有关吧?”
忽必烈瞪大了眼睛,说道:“是又怎样?”
“我曾经听说先代大王拖雷,为了阻挡窝阔台大汗的咒怨而死。而窝阔台大汗曾经对各位王子公开盟誓:将来传汗位于拖雷系子嗣。大王跟我说句实话,这件事情有还是没有?”
这是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忽必烈只是沉默以对,既不赞同,也不明确否定。
“大王不说话,那我就大个胆子,全当是真有这回事情了。但是我说一句大不讳的话,我只怕大汗未必是做了将汗位传给拖雷汗子孙的打算。”
忽必烈冷冷的说道:“蒙古人最重视承诺,若是说了话不算数的,跟勇士在战场上逃走一样丢人,难道就不怕长生天的责罚么?”
第三十二回 慧眼亦难识真容(4)
03…13
宋义长笑道:“蒙古人敬重长生天,汉人敬重上天,但是不管什么天,都当不得大汗的家。”
他又靠近了忽必烈一步,说道:“若是大汗真心把您或者蒙哥大王当做继承人,为什么在征讨南朝的时候,不让你们做主帅,而让他的三个儿子做主帅?按理说,作为继承人的人,没有足够的军功怎么能够慑服群雄?这明摆着是要让他自己的儿子继位了。按照如今的局面,一旦大汗被长生天招了去。接任的就算是蒙哥大王,他能有足够的威信指挥的动这些身经百战的名臣宿将么?反过来,曲出大王和阔端大王都已经成为方面级别的主帅,由他们接班,合乎人情,顺乎道理,这不是摆在桌面上清清楚楚的事情吗?”
忽必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争辩说:“就算大汗真有这个打算,草原上还有库里台在,祖祖辈辈多少代流传下来的老法子,大汗说不算数就能不算数?”
大草原上历代推举首领的办法,是召开部落头领大会,叫做库里台,由各部公推出一个血统和能力都合格的继承人出来担任诸部首领。孛儿只斤氏的铁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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