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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7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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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阮洛此时只感觉到了一份来自长辈的关怀与温暖。



  然而他年幼即丧父,孩童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重要的一段父爱。这使得他在情感表达的方式上掌握得非常匮乏。所以尽管此时他因为接受到来自义伯的关怀而心存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真正包含了感情的文字,有时候愈是难从某类性格的人口中吐露。



  阮洛可以在生意场的谈判桌上巧舌如簧,捋清每一分利害,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他也可以在结交朋友、人脉交际之事上体察入微,为自己争取到对方的每一分好感……



  但这些交际手段,准确直白地说来,其实就是一种生存手段。并且,因为这种本事往往需要将自己的思维内里恒定在一个极为理性的位置,心性长此锻炼下去,便会容易生疏了某些真实情感地宣泄。



  阮洛在四岁那年失去父亲的保护后,就一直不停地学习着这些谋生与生存并用的本领,并且他比任何人都学得早,也学得泛。他甚至在七岁那年就做到了学习旅程逾越国界,只用了短暂不满三年的时间,就将小梁国最高商学府的那一套学到了手。



  他能自十三岁起就在南昭萌芽遍地的商界混得如鱼得水,除了因为有天赋才干支撑、以及一定的极佳时机在帮忙,他从商业第一学府学得的那些堪称商界最成熟的经验知识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极大作用。



  但一直以来,他其实都严重的漏学了一项本领。



  那就是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并去追逐他,正确而热忱地表达他。



  所以在此刻,他的心神虽然被温暖环绕,嗓子里却如堵上了什么东西,令他言谈不得。他想说些什么,但今天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经被绞索得厉害。



  却又并不觉得有什么真正的难受之处。



  他其实还不知道,他会有如此古怪的感受,是因为一种久违了的情感,从王炽那里投来,让自己的心潜意识里产生某种抗拒,一时间不想用自己平时用得最熟络趁手的表达方式。



  他忽然很想用“慢”于自己心意的速度来说话,而他以前说话的速度其实“快”了些。往昔游走追逐在商界利益场,长期过于理性的分析言说,让他脑子里可以储蓄很多交谈模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近乎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心情喜恶。



  ——不得不说。常常有言不由衷的交际需要,真会让人在某些方面变得麻木。



  如果阮洛不是从小就将这种言谈方式纯粹当成一种生存手段来学习,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掌握得纯熟,不但如此。他甚至有时会烦恼于这样的自己——例如,在现在这个时候。



  怎么了……怎么就说不出了?



  感谢……不,此时言谢太不合意了,我是应该感谢,但怎么谢?此时我心中充盈而温热的感激之意,是一个“谢”字能包含得了的么?…



  不行……是哪里不行呢?是了……这个字我每天都会面对不同的人用到,不知用过了千万次,今天眼前站着的人换作成王炽,我才忽然发现,这个礼貌的词汇已经被用得这么薄了。承载不起什么了。



  其实阮洛或许应该恍然领悟,自己此时没有将王炽的话理解出歧义,并对此心盈满了温暖的情绪,就算是对王炽最好的回报了。



  文得贤武得将,却又常是一忠难求。对于一个满怀诚意的国之君主而言,这恐怕是最令人伤心的事情了。



  阮洛没有理解偏了王炽的意思,实际上王炽也真是没有揣着两重意思说刚才的话。关于阮洛的身体状况,他是真有些担心。一想到西部那片山川虽然壮阔却绝难兼备秀美二字,对于阮洛此行,他心里就总有些放心不下。



  故人之子就这么一个,微微垂眸。他仿佛又看见了阮承纲临走前没有明言说些什么却满是不放心的病得枯槁的脸庞。



  所以他在话语微顿过后,就又补充说了句:“最近身体如何?我最担心你的就是这个。青川、西岭,其实不是个多好的地方,湿气重,林深蔽日,习惯了南方天气的人恐怕很难适应。”



  听王炽说到了具体的事情。阮洛终于收了心绪,不再多想其它,一心仔细琢磨着王炽话里提到的问题。



  思酌片刻后,阮洛问道:“与北地比起来如何?”



  阮洛只问了一句话,王炽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在小梁国待了几年,那里也不是个风谐地美的地方,但青川地势的恶劣与北疆的苦寒是不同的。”



  被人这么快直接猜中心思带来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后阮洛的眼中就渐渐现出新奇神色。



  “这是一个不小的话题。”王炽捕捉到了阮洛眼里的求知之意,他心里由之又起了个念头,微微一笑,“不如找个轻松的去处,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



  王炽虽为一国君主,但他整日忙碌于国事,又深居宫中极少外出行走,所以他虽然熟悉知道京都每天都有那些建设,但若要他具体寻找起来,或许熟练程度还不如躺在墙角晒着太阳憧憬奢侈生活的奇怪。



  即便阮洛也不是个爱享受的性子,但说到在宫外吃喝玩乐的事项,他至少还是比王炽要熟络些。



  不过,这亲近无间就如父子的二人,出了书店后七怪八撞地最后会步入玲珑街头的一家小馄饨馆,实是得了阮洛那两名保镖的推荐。



  阮洛体质较弱,一直都不怎么能饮酒。王炽待会儿回宫后还有堆叠了一桌子的奏折等着要他去看,实在也是不宜饮酒。两人各自带着的侍卫保镖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也是不准备饮酒。特别是阮洛带着的那两名保镖大汉,在隐约猜到王炽的身份后,他们始终不敢放松精神,生怕出了个什么岔子,自己便要担双份风险和责任。



  六个今天不宜饮酒的男人,最后便一道儿走进了玲珑街头的小馄饨馆。本来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馄饨馆里的生意开始淡了些,要到傍晚才会再火热起来,然而随着这六人一并步入,占地儿不大的小馄饨馆顿时竟显得窄仄起来。



  四个侍卫保镖坐一桌,阮洛与王炽坐一桌。与店内零散坐着、也是迟了午饭时间,就准备来碗馄饨凑合过一顿的食客不同,阮洛这一行六人是目定肩平,身正而步子迈得阔,刚一进了店子里头,就引起了掌柜与跑堂们的注意,很快也叫那几个食客禁不住眯眼细看。…



  这六个人当中。除了阮洛之外,其余五人都身怀武艺。两位大内高手虎臂猿腰、步步生风、气韵内敛,会引人注意不言而喻。两位保镖大汉的功夫虽然不比大内高手,但一身筋骨硬功夫苦练而成。搁在民间武师里头,也绝非泛泛之辈。



  王炽自改帜称帝之后,虽然对武艺的磨练没有以前在北疆时那么辛勤了,但他从小在气候环境苦寒的边疆长大,横刀立马奔野十数年,那一身从头到脚由风沙兵阵打磨出来的体格与气质,自然不是十来年宫廷生活就可以柔化抹光的。



  至于阮洛,无论是故意而为,还是本性如此,他都是常年过着心清如水、波澜不惊的生活。所以他虽然时常伏案忙碌,在密麻如虫蚁的数字世界里劳心费神,但当他在与人对视时,他的目光依然清澈如一泓泉水,又淡得如三月暮春的小雨。让人觉得亲和又不易忘却。



  这样的一行人,似乎不论去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所以出于为了更好保障王炽人身安全地考量,他们原本最合适的去处应该是找一家规模大些的饭庄,再包下一个雅间,闭门安静吃饭才对。



  但他们会选择来这里。又还是因为王炽。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把酒言欢尽个兴致,王炽表示他不想去任何一家如一口箱子一样闭塞的雅间吃饭。



  所以一名保镖大汉很快想到了玲珑街这个地方。



  玲珑街有四出四进八开角,虽然被划定为街区,实际上却跟一条弄堂似的。但这儿的房屋皆为居家宅户。少有商铺,因而街头那家馄饨馆做的大多是街坊生意。到了饭点,馄饨馆内便极有可能坐满,但饭点一过,食客们也散得很快。这种盈缺规律简直标准得不像是一个商人开的盈利店子。



  除此之外,小馆子当然还会有他们自己的好。因为客源稳定,近乎不太愁于生意的兴淡,来光顾的又都是脸熟的街坊邻居,除了吃饭、纳钱这两项每天都会重复百余遍的生意事,小店里还难得的有着一份随意与温馨。



  在等待热馄饨上桌的过程中,王炽与阮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闲话,于无意间,他发现竹篾织的筷子篓里,有一片纸露出了一角。



  他信手将其拈起,却见是一只纸折的雀儿,但折雀的纸质量并不好,绵绵软软的显得那只雀也没了什么精神。



  阮洛看见这一幕,他的目光很快注意到,在那纸雀一边翅膀的一角上,还残留了些糕粉状物,他忽然就笑了,说道:“似乎是包裹过豆糕的油纸,不知这是那个顽皮孩子的作品。”



  王炽并未因为得知这是稚童玩儿过的东西,就立即将其掷下,而是将小小的纸雀托于掌心,正反面看了几眼后才笑着说道:“从这小小的东西身上,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孩子反复念叨后,藏下的一个小小心愿。”



  没想到一国君主的心里头,还保留有这么纯真的一寸地方,阮洛在听了王炽的话后,心里忽然生出十分好奇,忍不住顺势一问:“什么心愿?”



  “再来一块豆糕。”王炽将那只用油纸叠成的雀儿轻轻搁回筷子篓上,“还要好多好多的甜豆糕。”



  王炽学孩童的口吻说话,一时竟能学出个七八分像来,他自己不觉得这么玩会与自己的身份存在什么犯冲的地方,对坐的阮洛却是忍笑忍得辛苦。…



  “小孩子对于自己的需求,总是要求得很随心意、很直接。”短暂的嬉闹过后,王炽说话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他的视线自纸雀的翅膀移向阮洛的脸庞,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王炽会突然问这一句,阮洛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紧接着,他就听王炽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我有违你父亲的托付,并没有好好照顾到你……不,这一路走来,我辜负的人何止你父亲一个……”



  “不,伯父不可这么说,也切莫自责。”听王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阮洛再难敛怀,必须说些什么了,“晚辈知道,在我的身边。一直都没有缺过来自于您的照顾,而我父亲的愿望如今都已一一由伯父达成,这便是他最能感到安慰的事了。”



  “只做到这样就够了么?”王炽的话似乎突然来了个急转弯,“你不是没看过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这……”阮洛当然看过王炽话里提到的那份父亲留下的遗物,其实他表面上虽然几乎从不提这样东西,但他比谁都重视。也是因此,他才会比除了王炽之外的任何人更清楚,当那样东西上的每一寸构划付诸实际,会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国土工程。



  如果十几年前父亲不是在行军途中遭遇地方瘟疫,最后不治身亡。他的这一庞大构划,足矣让他与王炽合作并进个一二十年,恐怕都还难得完全达成愿中之景。



  自从在小梁国学成归来后,在将近十年的漫长岁月里,阮洛其实不止一次地全盘计算过实现父亲遗愿的金钱消耗。不得不说,只要是牵扯上征战的事情,都是极为消耗钱财的事情。



  这一点,王炽当然也知道。



  或许,这就是他始终大防于燕家的原因所在。



  燕家虽然成长于梁国,家族总部也设在梁国京城,但梁国距北雁的距离。比起距南昭京都的距离,实在太紧密。它朝风向一变,在极端局势下,燕家被北雁纳了,也是说不准的事。



  几年前阮洛还只是孩童时,在去梁国求学的路上。曾于半路上逢着燕家商队,奇缘巧合,被燕家帮助接济着一直到了梁国最高学府。那时候的燕家接纳他为可造之材的诚意与热情都处于最盛阶段,他也得以借用某种机会,核算了燕家全年收入的总和。可靠几率约有八成。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阮洛心里便有了一种设想,与王炽对待燕家的实际态度很是接近,所以他那时候才会选择不告而别。



  人心肉做,毕竟那时候燕家对他是真的很好,一想到今后自己可能会倒过头来,用燕家帮助自己所学的技巧来算计燕家,他便愧疚而不敢再多受恩惠——另外,也的确是他学得差不多了的结果。



  而在后来阮洛回到南昭的日子里,他也曾想过,曾经燕家对自己的好,是不是存在故意成分?燕家大当家久经商场,怎么还能有那种在利益交往上堪称痴儿的侠义心肠?而且还是对一个境外之人如此热诚,几乎包办了他那几年在梁国求学几年间的一切生活所需。



  于是他委托好友王哲做了调查。王哲一得知此事,心下便疑窦丛生,得了授意后,立即联系上了一直外驻于北雁境内的四组成员。



  四组外驻分组本来是用于渗透北雁军部的谍报组织,自王炽离开北疆戍地,逆袭京都之后,这一组织便分出去一小部分旁观着梁*部。阮洛起意请王哲帮忙查燕家的事情时,进入梁国的四组成员才刚刚站稳脚,不过,对于这帮子谍报老江湖,探听点燕家族内的家长里短、以及一些老久秘辛,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最后打探出的结果,其实是不具有多少悬念的,燕家曾有的善意,实际上基本符合商人本色。



  燕家大当家人对当年还只是一个孩子的阮洛的种种帮扶,当然是有所图的。他们图的,就是他们所知道的阮洛的身份,因为他的父亲是阮承纲,因为阮承纲的遗嘱让南昭当权主宰者十分重视,继而很重视阮洛这个阮承纲唯一的后人。



  除此之外,燕家的当权者还坚定地认为,对一个孩子的好,要么会很快被遗忘,要么就会被铭记一生。因而为了让阮洛不至于那么快忘记燕家对他的帮助,燕家大当家连自己的儿子都用上了。在身处异国他乡的那几个年头里,燕家三子燕钰与阮洛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学府里的好同学,学堂外的好朋友,差点就要结拜了。



  四组外驻分组的谍报成员拿回的这些消息,着实令阮洛在吃了一惊的同时,又有些微觉得寒心。



  但不论燕家准备如何利用自己,此事毕竟未成,而阮洛的心还没能硬到某种程度,所以在得知了这包藏祸心的消息后,阮洛对燕家的态度虽然冷漠了些,但还没到想立即看着他们灰飞烟灭那种冷酷程度。



  按照南昭目前的年税收总和、以及一些国朝自营产业的收入。综合起来算一算,要圆满支付父亲遗愿里架构的世界所需要的财务消耗,大约还需要五到七年的时间。如果燕家愿意在白银上进行支援,或许能缩短个两三年进程。但这显然是很飘渺的设想。即便这世上真有如此心怀的商人,也绝对算不上燕家的份儿。



  而要得到这位大富豪的支持,似乎就只存在一种方式,也是最叫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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