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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园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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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赶忙应声去了。
  “我与你几个师伯煮酒品茗,你们自给这些孩子启蒙,记得不可太过胡闹便是。”宁盛吩咐宁博容道。
  宁博容知道他多半是要与书院其他夫子商量黑板的事,脆生生地应了,却还要抗议一下,“阿爹,我什么时候胡闹过!”
  宁盛摸了摸她的头顶,才笑着离去了。
  宁博容看着室内一本正经的陆质,想了想,对阿青道:“走,我们去厨房看一看。”
  原本宁家的厨房自然是与书院分开的,书院自有厨子为书院学子提供吃食,但按规矩,也是一天两顿,朝食哺食罢了,到书院是来学习的,却非享受,所以哪怕是万里书院这样的地方,学子的食宿本意还是以清苦为主,只是其中富贵子弟太多,却也不能太过寡淡。
  宁博容观察过学子们的吃食,基本上荤食还挺多,这也不奇怪,这年代,素菜其实更少不仅仅是种类,和时令也有关系,幸好云州位置偏南,物产丰富,他们的餐桌上也能更丰富一些。
  万里书院的正常学子都是分餐制,每餐固定,变化很少,宁博容不大爱吃的胡饼,却是他们比较爱吃的,也有米面、馒头和馎饦之类,肉食多是家禽,鸡和鹅比较多见,这在山下的农户中随处可收,十分便宜,也有猪肉,少见的是羊肉,对于这些学子来说,偶有一顿羊肉,便是开荤了。
  因鲜肉昂贵,除了鸡肉鹅肉之外,猪肉多是风干腌制过的肉脯,还有些野兽诸如熊肉、鹿肉、山狍肉、兔肉,也是常见的肉食,宁博容听家中健仆阿黔说过,因书院定时收取一些山下猎户的所得,使得万里书院在这云州翠华山一带风评极好。
  这年头,缺的是素菜,肉却从来不少,尤其云州物种太多,山林繁茂,便是野生动物都能打到许多,更别说随便小溪里都能逮到鲜鱼了。
  不过,此时的鱼只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生鱼片,一种是剔骨煲汤。
  你没看错,此生鱼片就是彼生鱼片,沾着酱料吃的,芥末一类一应俱全,这在唐时就很普遍了,只是不叫生鱼片,更不叫日式刺身,这叫切鲙,就是宁盛那都是切鲙的一把好手,文人以亲自切鲙招待好友为食鱼鲜风雅之道。
  让这些出身相当不错的学子吃野菜,他们大多也是不情愿的,秋季还好一些,有芹菜、萝卜、菘菜,呃,也就是白菜,还有秋葵,不过,这秋葵可不是现代的秋葵,它其实就是冬苋菜而已,剩下的就只有豆叶了。
  胡地来的胡瓜和菠菜之类,还是属于比较昂贵的蔬菜,书院里一般是不会出现的。
  这个点,那边书院的学子们还未开课,不少用功的学子会起来读书,懒散的却或许还未起床,毕竟才辰时一刻而已。
  宁博容这个点去厨房,自然是看朝食的。
  予书院学子们做饭食的厨子与现如今给这些贫家学子做朝食的却并不是同一个,宁盛几乎是拨的单独院子给宁博容,原本这个院子就无人使用,可以说是空关,已然有些败落,整理之后才给这二十四个学子用,而这里,宁博容特地吩咐另辟了一间厨房。
  古人一天两餐,这个朝食就一定要吃饱才好。
  宁博容已经偷偷瞧过这二十四个学子,大多瘦骨伶仃,脸色蜡黄,不用猜都知道肯定营养不良,要弄太好的东西给他们吃,恐怕他们反而惶恐不安,况且,她也不想养娇了他们。
  贫寒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贫寒时给了他们最好的,回头又落入贫寒,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阿何,怎么样了?”
  为了好调配,宁博容没有另找厨子,直接让宁家厨房里略给厨娘打打下手的烧火丫头阿何到这里来给这些学子们做饭,阿何是崔氏数年前买的奴婢了,她家原姓何,幼时家贫,一直二丫二丫地叫着,却并无名字,崔氏买下她,就唤之阿何,如今阿何也有十三四岁,因骨架大,并没有这年代贫家女子的瘦弱像,反倒显得很有几分魁梧,另外,宁博容又让阿黔去买了个烧火丫头给阿何打下手。
  听到小主人的声音,阿何立刻惊喜道:“小娘子来啦!照您的吩咐,已然准备得差不多。”
  她当然是很喜悦的,原本只能给吴家娘子打下手,如今却成了掌勺的,于她而言,这就是晋升,怎可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
  宁博容看了看放在屋子外的炉子,这炉子十分简陋,上面却放着一个极大的瓦罐,先头阿何并不明白,小娘子为何要让人将煎药的炉子放大十倍再做出来,现在看来,这瓦罐确是好物。
  阿何身边的小丫头十分伶俐地跑过来,用粗布裹着轻轻揭起了瓦罐的盖子,浓郁的香味让宁博容身边的阿青都吞了吞口水。
  宁博容伸头瞧了瞧,“拿个碗来我尝尝。”
  鲜菇鸡丝粥,食材简单得很,野蘑菇切碎了,鸡脯也切碎,用瓦罐炖出来的糙米粥,少放一些盐与油罢了。
  这可不像现代喝的粥那样浓稠,粥汤还是比较稀的,但鸡肉和鲜菇混入米中的香味却不会少半分。
  “小娘子,这不是给那些——吃的?”阿何有些愕然,这用糙米煮出来的粥,哪怕放了一些鸡脯,却也不是小娘子该吃的食物啊!
  这年头,鸡很便宜,鸡脯就更便宜,贫寒之家,旁的肉自然极少见,能有一顿肥猪肉那就顶了天了,鸡脯便是他们开荤的主要食物了,再穷,一两只鸡却还是养得起的,杀了一只鸡舍不得吃,便做成鸡脯,能吃上许久。这一大瓦罐的鲜菇鸡丝糙米粥,食材皆是源自贫家,只是被小娘子这样吩咐一做,却实在是香得勾人。
  宁博容才无所谓呢,现代人还特地为了养生去搞糙米来吃,这种现在除非穷苦人家压根儿不会吃的东西,在现代还真是挺贵的。
  “小娘子!”阿青也不赞同地制止她,“这样的东西,可不能吃,回头让吴厨娘给你炖些鸡丝白米粥也就是了。”
  宁博容叹了口气,没有坚持,阿何向她保证:“小娘子,放心吧,这粥香着呢,就是奴方才也喝了两大碗。”
  宁博容顿时笑起来,“可不能以后做什么都给你先吃完啦,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管好,却要管他们饱呢。”
  “奴明白!”阿何认真道:“奴也是贫家出身哩。”
  今天那二十四个学子的朝食,便是这鲜菇鸡丝糙米粥,配上一大盆的粗面馒头,不管好,却管饱。
  当然,宁博容想的是,尽她所能,让食物变得更好吃一些。
  至少,不再是现今这副细瘦到近乎佝偻的模样,叫人心酸。

☆、第13章 制定课表

  便是如此简单的食物,这些孩子亦是觉得很满足了,他们之中大半在家是根本吃不饱的,能有志气跪在万里书院的山门前,有毅力不远万里赶到这里的孩子,大多是因为以往生活实在太苦了,苦到他们必须要为命运挣扎一番。
  就在这新辟出的厨房旁,一间小空屋子里摆着长条形的桌子,只比屋子的宽度稍短一些罢了,凳子也是长条形,面对面可坐,两条桌四条凳便完全可以坐下他们二十四人。
  阿何给他们端上了分为四盆的粗面馒头,然后就是一人一碗香喷喷的糙米粥。
  “若是粥喝完了还有,”阿何道,“小娘子说啦,以后在这里,虽吃食不管好,却管饱的。”
  *喝了一口粥,鼻子又酸了。
  其实东西只算平常,却美味极了,他从未喝过这样香的粥,哪怕是粗面馒头,都仿佛松软许多。
  整个食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看得阿何鼻端都有点发涩,她想起了家中瘦弱的小弟,贫寒人家啊,能有这样一顿饱饭,就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事了。
  小娘子果真是个大善人呢!
  被想作大善人的宁博容这会儿正跟着陆质往教室去:“都做好了?”
  陆质没好气道:“没错,都好了,按照你说的,都写好了,只是有些科目,有必要学吗?”
  宁博容耸耸肩,“对于他们来说,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陆质这才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得不错。”这些贫家子和书院的其他学子并不同,那些学子哪怕一年无法科举及第,可以来年再考,甚至实在无法,大不了归家去,一样娶妻生子过完一生,能有钱来书院读书的家庭,基本上是不可能科举之路走不通就过不下去的。
  这些贫家子不同,是以陆质才认同宁博容的说法,便是他们无法考上明经科,算学等其他科目也未必不可,哪怕只是做个皂衣小吏,却也比现在要好上无数倍去。
  “这便是因材施教。”宁博容略得意地道。
  陆质不禁哑然失笑,“那些强身健体的科目呢?”
  “唔,那不是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他们还能保护书院么!”宁博容清了清喉咙道。
  她是绝不会承认因为自己练武的缘故,看到那些个强身健体的简单法门,不弄出去实在是不爽快。
  粗陋的养气健身之法,宁博容并不担心什么,便是唐时也有一些豪侠,确实有过练气法门和诸如刀枪棍棒的武学之道,只是大多粗浅极了,最受欢迎的还是击剑之术,唐时也曾好武成风,便是不会武术之人,也喜在腰侧别一刀剑以做装饰。
  大梁之后,武学之道虽然式微,却也不至于一点粗浅的本事都引人惊疑。
  不过,现在的宁博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么一点儿小心思,未来却帮了万里书院大忙。
  “看,便是这个了。”
  正是朝食时间,学子们在食厅呢,这堂间里自然没人,宁博容看向挂在黑板旁的东西,这是她特地吩咐陆质让木匠师傅打的,只是需要些工艺,今日才交过来。
  整个儿挂板都是木质的,分为一个个小框,整整齐齐地插着两指宽一指长的小木条,这年头可没有一星期的说法,所以宁博容把一月分为三旬,上旬中旬和下旬,这个挂板,就是一个颇新潮的木质课表,十天一轮,这上面排的就是八天的课,她定下的规矩是每十天休息两天,照陆质来说,这也太松范了。
  没错,这年代的学子们,基本上是没有假期的,请假归家是可以的,但要向夫子打请假条,这读书便是日复一日地读,到了春假与秋假的时候,才算是假期。
  春假是让学子们都回家过年,至于秋假,有个别称叫科举假,因临近科举,学子们便早早开始收拾行囊备考去了,每年科举都在初秋,是以叫秋假,别说是书院,便是一般的私塾家学,也有春假秋假一说,但他们并非都为科举,而是春种秋播,农家子自要回去帮忙的。
  是以,这木质课表上,排的就是八天的课程,一个个一模一样大小的小木条是可以抽|插更换的,浅色的木条上,是陆质亲手写的科目,正如宁博容先前所知道的,陆质的一笔字那是相当漂亮的。
  从早课晨读开始,到朝食后的第一节课经义,之后的文史、时务策,再到礼学、算学、律学、书学、画学,甚至每旬都有两节围棋课,更有一节琴课,礼、乐、射、御,君子六艺竟是一样不少,最特别的是课表上还有劳动课,没错,就写的劳动二字,还有在其他学院绝不可能存在的武课!
  当然,为了适应如今的大环境,这张课表上还是以文史经义为主,毕竟科举的主要科目还是儒家经典和史书,时务策的科目其实说穿了就是作文课,不过,这年代的作文更像是论文,一开始写出来的必然蹩脚,但是宁博容觉得,不管是什么,多练总是会有效果的。
  而就这张课表而言,遵循的是标准的四十五分钟一节课,朝食时间是辰时六刻,在早课之后,即八点半的样子,之后便是巳时一刻开始第一节课,换算一下就是九点一刻,到十点第一节课下课之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连上七节课之后,刚好是下午申时二刻,也就是三点半,这就到了哺食的时间了,哺食之后,尚有两节晚课,这两节晚课,多安排的是时务策和书学,一直到接近六点,他们才算是下课。
  这还是用的夏时令的课表,宁博容是准备到农历十月初就换成冬时令,削掉最后一节课,毕竟冬天早早就天黑了,最后一节课到那么晚天都黑了,并不适宜。
  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一旬八天,一天八到九节课,这是要累死陆质的节奏啊!
  幸好宁博容早就在崔氏那里撒过娇让她派人打听过了,然后光明正大地用黑板这一教学利器去和宁盛做交换条件,宁盛既答应了她,自然反悔不得,有宁盛和万里书院的名声在,到云州找那几个教书先生就相当简单了,毕竟乡间的教书先生本就清贫。
  宁博容要求的先生十分简单,年轻,不顽固,有所精通。
  例如第二天就来报道的苏夫子,便精通算学,另有敖家村的敖夫子,写得一手好字不说,听闻围棋水准相当不错。
  不要求有科举功名,也不要求有多高的经义水准文史水平,因都不是什么“才子”,这夫子找的相当顺利不说,还几乎没有恃才傲物之辈。
  这一张玲琅满目的课表旁边,还挂着另一个和这个木质挂板相似的挂板,这上面,却写的是这二十四个学子的名字,四人一组,上书:今日扫洒。
  宁博容并不想弄得好似真的让他们毫无付出就前来念书,早就说好是让他们做一些杂事抵了学费的,若是言而无信,反倒会让那些未能入学的愈加不平,所以,这杂事也是要做,除了一旬规定的劳动课之外,他们尚要负责书院的扫洒,晨起就要早半个时辰。
  但一天四人,说来要六天才轮到一次,其实并不耽误什么,又有三天一次的劳动课,外人却也没有质询的余地了。
  “这样一弄,总觉得不是玩笑呢。”陆质叹气。
  宁博容骄傲地说:“本就不是玩笑啊!”
  陆质看了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姑娘一眼,“原就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这规矩,却比书院更重一些。”
  规矩,不仅仅是一些严厉的惩罚,陆质在见到宁博容给他的草稿之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严格的规矩,将学习完全套入了框子里去,与这课表一比,便是以规矩最严著称的麓山书院,也不过如此了。
  陆质,就是麓山书院出身的学子。
  麓山书院教养极严,书院正中博征堂中供着的,便是一把陈旧的戒尺。
  但就算是麓山书院,学子们也不可能一天有这么多的课程,几乎是起早贪黑的程度,更不可能将他们全然塞到这样的框子里去,便是夫子讲学,今日讲《论语》,到学得差不多了,来日可能就会讲《孝经》,却从不会像这份课表分得这样细。
  如今书院颇有一种进书院便是为了科举的意思,要学棋,学画,学琴,却完全是个人爱好的问题了,书院是不会教你的,君子六艺也渐渐为人遗忘。
  是以陆质看到这份课表的时候,亦是身躯一震。
  “这些科目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宁博容故意露出几分诧异,“这需要想吗?我从藏书楼中看来的,这人应当学习什么?文史经义不用说,便是算学书学这些,科举亦有旁科,又有古书道:君子当习六艺,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难道不是吗?”
  陆质默默无言,心道,也只有你这般思维不被外物影响束缚的孩子,方能想到此点吧,如今的学院不过为了科举罢了。
  虽嘴上不说,却对这个半大的丫头片子生出几分叹服之心,若说开始他只是想看看宁博容究竟想做什么,又见黑板粉笔类确实别出心裁,连这些贫寒子的住处都颇具独特风格,现在,他却是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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