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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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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读博的读博,只有我还在北京吊儿郎当地晃着呢,连为自己再深造的钱都没攒够。
  定定拿出两张银行卡,说:“这是我毕业后的全部存款,够你考研用了。”又接着说,“等你考上了,学费我帮你挣,那用不了几个钱。”说完之后,一直用眼睛瞅着我,真诚纯洁得就像一束水仙花。
  这是我人生中收到过的最重的礼物,一个纯洁的男孩把他所有的积蓄都送给了我,把他所有的感情也送给了我。
  我很感谢定定,他让我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所有尊重与关爱,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用他这种关爱与重视温暖了我。在那段时间里我甚至有好汉身上那种上进,虽然我最终是扶不上墙的泥,拐回头来又变成一个不死不活的大妞。
  在钱与爱情上,我有一个屡试不爽的法则:
  1。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一定肯为这个女人花钱。
  2。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他也可能为这个女人花钱。
  3。一个男人不肯为这个女人花钱,他一定不爱这个女人。
  4。一个男人花一个女人的钱,他一定不爱这个女人。
  我没拿那两张卡,太贵重了。但是我的虚荣心已完全得到了满足。
  59
  那段时间,公司有很多爆料。先是大家都知道定定考上研究生了,又是SHT通过哥哥去日本留学了,然后就是一个同事技术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大家被这种消息搞得心里七零八落,好汉在加紧练习他的外语好通过雅思到英国留学,就连小娄这个美女也在看考研的书。小娄学的是机械,她想考上海交大的自动化研究生。我钦佩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并不因自己的美貌就停止勤奋。这样的美女再读一个自动化的研究生,估计她想要谁就要谁了。猪比也赶紧拿起上海交大电子工程系的书,一心一意准备追到上海。
  只有勺勺和我无甚打算,还在拼命地东跑西跑,拼命地卖东西。但心里总是慌慌的,有种不上进的感觉。人到北京呀,就是这样,到处都充满了学习的气氛,他们甚至说不清为什么要学习,但总是认为学习是一件很必须的事,很重要的事,估计都被教傻了。
  从外地坐火车到北京,车快到站的时候会有一段播音。你仔细听会有这样的一句话,“……最后,祝您在北京工作、学习、生活愉快!”现在我每次听到这句话都觉得心惊肉跳,它怎么知道人来北京就是去学习的呢,并且还要把“学习”单列出来,形成一种同“工作”、“生活”平等的状态。肯定有某种阴谋,大概同教育部商量好了的。
  在北京,你看到化妆的姑娘并不多,但是要见到一个女研究生、女博士之类的,平常得就像见到一个邻居。
  60
  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有关车展的照片,上面那个女模就是曲扬,穿着银白色的太空装,倚在车旁,是我熟悉的那种怡然的表情。看来曲扬的生活没什么大的改变,当车展模特很累人,也赚不到什么钱,都是不出名的小模特为赚钱才接的活儿,也不知林元找没找到第二职业。几个月的时间,却觉得离他们是那么远。
  我拿起手机,拨了过去,又赶紧按了挂断键,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想再等等吧,也许时间能改变什么。
  定定要走了,请大家吃了一顿饭。酒桌上有两个人不开心,一个是勺勺,一个是定定。虽然这顿是定定的庆丰宴,可是因为我对他的态度不明,他并不开心。勺勺是因为好汉,好汉太不重视她了,好汉现在心里只有出国的事,为了出国像一个疯子一样,天天学英语,跑到英语角找一群像他一样想出国的人练口语。然后就是上网勾资料,给外国各学校寄去,在资料上说他是一个genius(天才)。等他出去了之后,他对我们说,在国内英语角说的根本就不是英语,到外国根本用不上。好汉与勺勺早就上过床了,勺勺终究是普通的女孩子,玩到最后玩不起这种游戏。
  那天,定定与勺勺都喝了不少,后来勺勺醉了,一半真一半假地醉给好汉看。这又何必呢?爱立信有广告云:生活节奏,尽在掌握。那意思就是能掌握多少就掌握多少,掌握不了就算了,
  定定的脸通红,一种小孩受挫后不甘心才有的不服与坚忍。我不是王八吃秤砣一心上进的好汉,我的心肠没那么硬,我不想伤害定定,我要同他说清楚,我不是一个什么好鸟。
  回去时我把定定叫过来,我对他说:“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你同我在一起要受苦的。”
  定定瞪着两只红眼睛,拉着我的手说:“我愿意受苦,这些都是我愿意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想生孩子,我没资格生孩子。”
  定定说:“可以,你不想生就不生。”
  “我不是什么好鸟,我打过胎。”
  “以前的事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一个正常的人,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觉得你好,我就是觉得你好。”
  这个傻定定呀,只有他这样傻,会爱一个像我这样半疯的人。我把他搂进怀里,这个小男孩。还有什么能让我这个半疯子更欣慰的呢?他可以容忍我所有的不羁。他是一个独子,身上还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就这样为了我什么都接受下来。一定是老天爷以前对我太差,现在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把定定弄傻、弄糊涂,派他到我的身边带给我安慰。
  61
  这份工作越来越不好做,这种专门面对电信行业与电力行业研发的产品,在国内已经严重生产过剩了,据说光大唐一家已有十五亿的光通信产品囤积在库里。
  大家全在靠关系卖东西,公司的新合同很少,又不像别的公司那样有技术力量开发一些民用产品,于是大家全在拼了命的到处跑。研发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因为没有新东西需要他们做。定定已经去上学了,学校景色不错,剩下的研发人员在到处跑着去维护以前卖的设备。中国人做的东西,功能尚全,就是跑起来性能不可靠,总出故障。就连小娄都不做测试了,和我们一样跑出去做市场。
  有一天,我在招远终于跑不动了。吃完晚饭,回去的时候我觉得好累。给定定发了一个短信:“ji sheng mao dian yue”
  我的手机是最老的海尔,没有中文输入法。给别人发短信都是用英文,用拼音大家都看不懂,不过定定可以。他马上回过来“人迹板桥霜”,我觉得他真神。
  后来我再给他发短信就提高了难度,就是用拼音加英文再加简写。哪个方便用哪个,提的问题基本上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但从来没有难住过定定。
  从山东回来,定定到车站接我。我在人群里发现那个小眼睛小鼻子的脸,觉得真像我家人的脸,如果他笑的时候不露出大牙。定定那个大牙不知怎么长的,像是比他本人大一号的人才应该有的,放在他身上,说不出的不对劲。我觉得他应该像我一样,长一口屁蹦的小碎牙。可是他就那样长了,也没办法。
  有一次早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在我身后把脸往我脖子上凑,我说离我远点儿,他说为什么,我随口说,你牙大。他用粘粘的声音回答我,牙大性欲强。那天早上,我就那么笑醒了。
  那天在车站见到我后,定定接过我的行李箱说:“别做这个了,太辛苦了。”
  “不做这个做啥?我又不会别的。”
  “你去做大学老师吧。”
  “那得先考研,还得读博。”
  “你考吧,考上了我供你,考不上,我领你出国。”
  我一声不吭,我喜欢这个小男人对未来的自信。那时他刚考上研,说话未免有点儿牛逼,可是我喜欢自信牛逼的男人,避孕套男友对未来就从来没有什么自信,如果哪天对未来有想像的话,那个想像里也只有他自己。
  定定要是知道研究生毕业不过是个屁,不知他当时还会不会那样牛逼。
  62
  我与我的同事以及我的老板共同建设国家一年,建设的结果就是公司倒闭了。
  我从没想过我会经历一个公司的倒闭,说倒就倒,真快呀!老板以前是靠做电信增值业务起家的,这个人的经历有些与众不同。他老爸是江西的一个小包工头,他原先在他爸的工地上当一个布线电工,天天与民工混在一起。有一天忽然不想这样活了,就考到北京信息工程学院的成人教育学院学计算机。毕了业还真学出来了,谁说成教的不行?他先是给人当程序员,后来瞅准电信增值这块搞起了一个小公司,竟然一下子就赚了。赚了之后,又赶上时代的快车找几个人做起了光通信这块,前两年也是赚得钵满盆盈。
  现在这个行业生产过剩,小公司说塌就塌。下半年公司就没接什么单,以前做的工程又一个劲地需要维护,回二期款都费劲,年底终于撑不住了,把产品贱卖给河北一家公司,就这样解散了。
  老板这个人是条汉子,对员工一分钱不差,散也散得气派。这个人冬夏都是一双旅游鞋,穿得很朴实,要是没人告诉你,你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板。也许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这里的人也和他一样,朴朴实实,普遍都没什么坏心眼。
  散伙那天,老板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悲戚,他认认真真地对我们说:“感谢大家在公司坚持到最后,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还能帮上大家,请大家直说。”语气恳切,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散了,散了,白茫茫一片大地散得真干净。
  定定后来又遇见了这个老板,你猜他现在干什么?他在给别人打工。一个北大的家伙从米国回来,向国家骗了好大一笔钱,要了一个什么无线通信的新标准,就拉起大旗到处招人。那个老板就去给他打工了,大丈夫真是能伸能屈呀。
  现在我与定定经过小西天,看见以前的公司所在已面目全非。觉得这几年人与事变幻得真是很快。在北京,这个傻大城市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今天还是这个电话号码,明天你再打过去连人都找不着了;今天还在这儿上班,明天这个公司就倒了;今天还在这儿住,下个月就不知搬到哪儿了;曲扬与林元已经在天堂,我却还在人间苟且偷生。
  63
  公司都倒了,复式宿舍也住不下去了,定定跑过来找我。
  就这样,我与定定同居了。我们在小营找了个房子,八百块钱一个月,叫非常宿舍。所谓非常宿舍,就是为京城单身准备的小户型。屋子很小,一间房,一厨一卫。也有像我与定定这样的一对情侣住的,大多有一个在上学或者是在考学。
  这是我到北京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家虽小,可因为是新盖的楼,窗明几净,墙面洁白,里面的床桌椅柜全是新的,看起来很舒服。
  我对这个家充满了巨大的装饰热情。跑到万通买了一大堆竹筐、草帘、干花、窗纱、木制小摆设,又用手工搞了很多纸艺剪影,剪了一个胖胖的我的侧面,很像努尔哈赤。墙上还挂了一吊萝卜蒜苗,把家打扮得像蹩脚的酒吧。
  那段日子,我与定定在那个蹩脚的酒吧里生活得还算惬意。比如哪天闲着没事,我会问他:“东海龙王叫什么?”
  “敖广。”
  “‘有来有去’是谁?”
  “一个妖精。”
  “背背《九阴真经》听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现在就是给我五百块钱,我也没兴趣去问这些东西了。
  64
  来年开春,就是二○○二年的开春,我跑到烽火科技下外挂的一个小公司去给人家跑外联。工作一般,待遇也一般。我跑得有气无力,无甚意思。
  就在这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我得知了曲扬与林元的死讯。他俩死于网吧大火,纵火者为报复网吧管理员而伤及无辜。那是我走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以前同他们一起演出的模特,他告诉我的。当时,那场灾难很出名,死者甚多。我万万没想到死难者里竟然有他们,我一遍又一遍地让那个模特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他被我的表情吓坏了,说了声是,就匆匆走了。
  我一个人定在街上,不知所措,忽然之间浑身发冷,很害怕,怕得要命。觉得他们俩就好像在我身边。
  当时的感觉就是害怕,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的感觉不是悲伤而是害怕。再有就是不相信,根本就不相信,觉得这个事完全是假的,也没有哭,整个人很愣。
  我不敢回颐和园去打探什么消息,怕看到一些东西。距出事已经有一个月了,消息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关于纵火者的报道。
  关于这事的报道我早已看过,其间的惨状也早已知道,但一想到里报道里那几声呼救也许就是他们俩发出的,就如万箭穿心。报道里还说有人听到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放心,有我呢”,我直觉那应该是林元对曲扬说的。至于他们对死亡的那种恐惧与挣扎的痛苦,我根本就不敢再多想,他们死时什么样子已无人能想。就这样天使般纯洁善良的两个人,无辜地死在纵火者凶狠恶毒的烈焰中。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纵火者扭曲成令人发指的魔鬼?又该用什么力量使受难者家属得以活下去?
  灾难!灾难!一个家庭一辈子只要有一次这样的灾难,剩下的日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快乐了。尤其是这种人为的灾难,让我无论如何不能面对,我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纵火者。同时,我也知道,曲扬与林元一定是回到了天堂,肮脏的人间本不是他们这种善良纯洁的人该待的地方。
  我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烧得迷迷糊糊,还梦到了他们,一会儿是在颐和园的情景,一会儿又是曲扬坐在我床头喂我吃药的情景。有时清醒过来,又浑身冷汗,又害怕又难受。
  定定在我身边用毛巾给我擦汗,定定不知我与他俩的事,只知他俩是我的好友。
  我问定定:“我是不是有愧于心,所以一个劲地害怕。”
  定定说:“不是,是他们在想你,死的人越亲近,他想你的时候你就越害怕,都是这样的。”
  65
  对于曲扬与林元的死,我很内疚。有过很多种设想,如果我不是做错了事,当时我一定与他们在一起,那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或者帮助他们一下,他们也许就不用住平房去网吧娱乐。但只是这样想罢了,他们一定选择安于住在贫困的大杂院,而保持自己精神的纯洁,就像曲扬不屑撒谎去得一个名次一样。
  他们出事那天,我和定定还有几个朋友正在卡拉OK唱歌,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有几滴雨落在我脸上。现在想起来,当我在黑天黑地唱歌的时候,正是他们受难的时候。
  想了好久,我也没有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我不知道在这个电话里该说什么。我甚至认为,对他们父母来说,正常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件好事,只有这种人为的灾难,让人无话可说,无法可话。
  正常的生老病死,也许,就已经是一个人的福气了。
  曲扬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敢关着灯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甚至有时不敢看门上的玻璃,总觉得有人在外面往屋子里瞅。我彻底成了一个神经官能症患者。
  这件事情,我不能接受,也想不通。最后,我只能把它忘掉。
  后来,真的就慢慢忘掉了。
  66
  我越来越讨厌我自己的生活状态,工作也有一搭没一搭。非常厌倦自己这种耍嘴皮子跑腿的工作性质。这种工作需要每天人模狗样地穿着特别傻的衣服,把人穿得就像一个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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