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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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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今天是老吴的亡七,我不去公墓,我得先来这感谢你。我知道你对老吴好,老吴现在不在了,我代表地下的老吴,向你表示谢意!”
  说完,就向金全礼鞠了一躬,然后就掩面“唔唔”哭了。
  金全礼急忙从办公桌后冲出去,上前搀住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说:
  “老嫂子,这可使不得!吴老生前,对我有不少培养!我还觉得对不起他!我没照顾好他,让他这么早就离开了人世!”
  说着,也落下了泪。又说:
  “老嫂子,不管吴老在与不在,我们对您会像他生前一样。这一点请您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您就来找我!”
  吴老老伴啜泣着说:“你是好人,金专员。现在世上的人情,哪里还有你这样的!我党有眼,提拔你当副专员。当初我就对老吴说,你年纪大了,赶快让老金接你的班,现在看晚了不是!”
  金全礼说:“不能这么说,嫂子,吴老德高望重,对我不少培养,我永远不会忘。以后有事您尽管来!”
  话说到这里,这场谈话就结束了。这么动感情的场合,金全礼是颇受感动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场面过去以后,却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他一说让吴老老伴有事来找他,吴老老伴信以为真,真把金全礼当成了吴老的至死知交,当作了吴老的替身。以后有事真来找他。大事来找,小事也来找。住房问题,家属用车问题,吴老的丧葬费问题,甚至儿子工作调动问题,孙女入托问题,都来找。一开始金全礼热情接待,亲自出马帮助。但问题是有些事情的办理并不在他职权范围之内,有的事情的职权,是在陆洪武甚至“二百五”的权力范围之中,所以办起来让他为难。人一死,世态炎凉也立即显现出来。过去吴老在世时,家属什么时候用车,机关什么时候开到;现在吴老老伴一要车,机关就说“车坏了”。金全礼发过几次脾气,机关倒是将车又修好了,但下次又坏了。次次发脾气也不好。金全礼也拿人没办法。吴老老伴自吴老死后,心里又特别敏感,车一坏就想起了吴老在世时,两下对比,就来找金全礼哭诉。金全礼感慨之余,也怪自己当初做事大包大揽,揽下这么一个难干的差事。
  以后吴老老伴再来找他时,就不禁有些怠慢。他一怠慢,老太太立即觉察出来,从此就不再来找他,直接去找陆洪武。老太太还背后对人说:
  “看他是个好人,原来也经受不住考验!”
  这话传到金全礼耳朵里,金全礼很是伤心。他自言自语说:
  “都怪我,都怪我,做事不知掌握分寸!”
  这天金全礼正在办公室批改文件,有人敲门。金全礼喊“进来!”进来的人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是春宫县县委书记小毛。本来金全礼这一段心情都不好,现在见了小毛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他太岁头上动土,撤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还没有找他算账,现在他又找上门来,不知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所以连身也没有起,既不让烟,也不让茶,只是冷冷地说:
  “坐下。”
  小毛倒毕恭毕敬地,照他的吩咐坐下。
  金全礼批完手中的文件,才抬起头问:
  “毛书记来有什么事?”
  小毛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大对头,但他仍满脸堆笑地说:
  “也没什么事,省委许年华书记让我带给您一封信!”
  金全礼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什么?许年华托他带信?这怎么可能?小毛什么时候认识许年华的?这小子怎么这么会钻营?所以当他接过小毛递过来的信,仍在纳闷。但他不动声色地问:
  “你什么时候见到许年华同志的?”
  小毛答:“许书记前天到城阳视察,路过春宫吃了一顿饭。我向他汇报工作,他托我给您一封信。”
  金全礼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路过。原来只是让他当通信员。于是态度有些和蔼,说:
  “喝水!”
  小毛就自己去暖瓶跟前倒了一杯水,拿在手中喝。
  金全礼拆开许年华的信,上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写:
  “全礼同志:长时不见,甚念。怎么不到省里来找我玩?许年华。”
  但金全礼读到这样的信,心里还是热呼呼的。于是情绪突然间好转起来,把吴老老伴的事放到一边。就从办公桌后走出,坐在小毛对面,问起许年华在春宫停留的细节。小毛眉飞色舞,说许年华怎么和蔼没有架子,怎么知识渊博,怎么生活简朴,中午就吃了一碗面条等等。金全礼“哈哈”大笑,说;
  “他就这个样子,十多年前我们在一起,他就这个样子!”
  小毛以前倒也听说过许年华与金全礼有关系,但没想到这么密切,路过还捎一封信,不知里面说些什么。现在见金全礼“哈哈”大笑,对许年华似乎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更加迷惑,也就对金全礼更加毕恭毕敬,甚至开始后悔过去不该在金全礼当县委书记时与他捣蛋,后来也不该做些与他为难的事。
  这么谈了一阵,小毛突然说:
  “金专员,我今天除了送信,还有一件事。”
  金全礼说:“什么事,你说。”
  小毛说:“上次我有件事做得不对,对不起您,我早就想向您汇报。”
  金全礼心里“咯噔”一声,问:“什么事?”
  小毛说:“就是去年撤办公室主任的事。这个办公室主任跟您多年,我不该撤他。可当时县纪委查出他许多问题,女的也承认了,我也是没办法。”
  金全礼摆摆手:“我离开春富,就不插手那里的事情,你不用向我说这个,你想说,可以去找陆书记。”
  小毛站起来说:“金专员,您不要生我的气,我当时也是挤在那里,没有办法。我早就有这样一个想法,等事情平静以后,还把他调过来,我这次来向您汇报,就是说这事,想把他调回来!”
  金全礼听着小毛这么说,心里才顺过劲儿来。他金全礼从来都是宽宏大量,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小毛以前犯过错误,改正,他原谅;现在他犯错误,改正,他还可原谅。他从心里又为自己的宽宏大量而感动,于是态度更加和蔼起来,说:
  “调不调回来,还是县委决定,我不好插言。只是据我以前在春宫的观察,这个人有毛病,但主流还是好的!”
  小毛点着头说:“主流是好的,为人也不错。我早有这个想法。金专员,您看这样好不好,办公室主任已经有人了,让他到组织部去算了,那也是个实权部门,也是县委常委,职位和办公室主任是相同的!”
  金全礼点着头说:“可以嘛,组织部,办公室,都可以嘛!”
  小毛笑了,说:“那我回去了。下边车里给您带来一筐苹果,让人给您送到宿舍,没事您吃着玩。”
  金全礼说:“这是何必,我不爱吃生东西。”
  小毛走了。小毛走了一个礼拜,果然,原来撤职的办公室主任,又被调回了县委,成了组织部长、县委常委。这家伙一到任,就跑到了行署,撞开金全礼的办公室,一下跪到地上哭着说:
  “金专员,感谢您给我第二次生命!”
  金全礼当时吓了一跳,但马上向前说:
  “老钟,你这是什么样子,给我起来!”
  老钟起来,抹着眼睛说:
  “我就知道,早晚,老领导不会忘记我!”
  金全礼说:“什么忘记不忘记?这和我没关系,要感谢党,回去好好工作!”
  老钟答:“回去一定好好工作,我听您的,金专员!”
  九
  地委书记陆洪武,这一段心情似乎不好。他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这一段身体也不大好。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是不是也要走吴老的路。上次吴老病逝,在医院会议室里,金全礼说出“在场各位,都有这一天”,就特别刺伤他的心。但他从工作考虑,一直对自己的病情保密。连妻子儿女都不告诉。他看病也不在地区医院,总是开车去省城。在省城医院一检查,一照镜子,似乎心脏、肝脾都有问题。鉴于这种情况,不管从自己身体出发,还是从党的事业出发,他感到自己已不适于既当地委书记又兼专员了,他想将专员让出去。于是给省委写了一个报告。说明原因,请他们提一个人当专员。但省委组织部接到报告后,接受上次金全礼与“二百五”之争的教训,并不明确表态,而是让地委提出一个意见,由他们考察后报省委常委会。这事让陆洪武做了难。从陆洪武考虑,他认为地区没有适合提专员的干部。首先,他不赞成“二百五”当专员。他看不起他。但陆洪武也从心里不同意金全礼当专员。这并不是因为他对金全礼有什么个人成见,或是他上次说了刺伤他的话,而是从工作出发,他听到一些对金全礼的反映。譬如,地委这边就有人告诉他,金全礼这个人表面看工作积极肯干,踏实,但骨子里却不正派。这两年他一直管纪检,纪检却没抓出大的成绩。上次让他查老丛老周老胡等人盖房问题,他碍于私人情面,根本没有调查,而是敷衍了事;再有,他在吴老病重期间,为了讨好吴老,经常到下边要活鱼;还有,最近又授意春宫县县委书记小毛,把一个犯过错误的干部又重新启用等等。鉴于这些事情,陆洪武就对金全礼不大满意,觉得这样的人一下提为专员,对党的事业、对他本人都没有好处。但他又知道金全礼与许年华的关系,所以思来想去,内心很矛盾。最后他采取折衷的办法,提出一个地委副书记老冯,提出一个金全礼,报到了省委组织部,而把老冯放到第一位,把金全礼放到第二位。
  副专员“二百五”首先得知这个消息。他破碗破摔,连车子都没坐,一溜小跑就从行署到了地委。推开陆洪武的办公室,劈头就问:
  “老陆,你搞什么名堂?”
  陆洪武这时正肝疼,像焦裕禄一样用个钢笔帽抵着腹部,头上也正冒汗,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说:
  “老陈,坐!”
  “二百五”不坐,就在屋子中央站着:
  “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提嘛,干吗背后搞我名堂!”
  陆洪武不解地问:“谁背后搞你名堂?”
  “二百五”说:“怎么不搞我名堂?为什么上报专员的名单中没有我?老陆,咱们在一起搁伙计也好几年了!你身为书记,不能处事不公!这两年我抓乡镇企业和市政建设,搞得咋样?市里冲不开街,那么多钉子户,是不是我冲开的?今年乡镇企业交了多少利润?不然你这个地委书记怎么当?可金全礼干了什么?为什么名单中有他没有我?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他和省委书记有关系,就该提他,我党就是这样的干部路线吗?我告诉你老陆,这事我不服气哩,我要告状哩,我要向省里反映,省里不行,还有中央!”
  没等回答,他就扭头离去。直把陆洪武气得浑身打颤,指着敞开的屋门说:
  “他,他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他竟敢!”
  但等陆洪武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二百五”的话,又觉得这家伙除了态度粗鲁无礼,话的意思并不错,也有些道理,于是就不再生气,叹息一声,又处理起自己的事情。
  名单的消息也传到金全礼的耳朵里。金全礼也对陆洪武不满意。上次提专员,差不多就要提他了,只是因为当副专员时间短,被省委扣下了;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地委院里的人,并且排在他前面,这不明着表示陆洪武看不起他?我金全礼来行署两年多,歇过一个礼拜天没有?哪项工作拉下了?别人不干的得罪人的差事,让我干,我干了,就是一些事情处理不妥,也不能因为一些技节问题掩益主流。我处理问题不妥,讲人情不顾党的原则,把你陆洪武摆到这个位置上试试,你照样要讲人情!谁不讲人情?不讲人情你能当到地委书记?你坚持原则,为什么省委书记来视察你惶惶不可终日,一下准备了两套饭应付?都是马列主义装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只照别人不要紧,就苦害了别人,说不定这专员就升不上去。如果这次升不上去,像我这样的年龄,恐怕一辈子也就是副专员了。这不是断了人的前程?这是缺德的事情!老陆,我平时对你像对吴老一样尊敬,你为什么就没有吴老那样的宽宏大量和容人的领导作风呢?这样思来想去,闷闷不乐好几天。问题复杂还在于,陆洪武就这么把名单报上去,他还无法更改。即使现在再找他谈,也已经晚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金全礼只好自叹倒霉。自吴老死后,栽到这么个领导手里。接着又怀念起吴老来,又怪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不该对吴老老伴怠慢。
  这天,金全礼又一个人在办公室发闷,突然门响,闯进一个人。是筑县县委书记老丛。现在金全礼不大欢迎老丛,因为正是因为老丛老周老胡他们,才使自己吃了挂落,名单上受影响。不过碍于以前一块搞过四清,也不能太不顾面子,便说:
  “坐。”
  老丛看出了屋中的气氛,也知道金全礼的心思,腆着脸笑道:
  “看来正不高兴!”
  金全礼说:“我有什么不高兴!”
  老丛说:“我们知道了,因为我们的事,让你吃了挂落,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我这次来,是老周老胡老白他们的意思,他们让我来接你,到老周县上散散心!”
  老丛这么一说,金全礼心里又有些受感动。虽然以前帮了人家一点忙,但人家井没有忘记,在困难时还来让散心。但金全礼又明白,这种时候,这个心不能散,特别不能这个时候又与老丛老周老胡他们聚在一起,那不是自投罗网,让人抓死兔吗?于是就笑了,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我这两天实在太忙,等过去这几天,我去看你们!”
  老丛明白金全礼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强,笑了笑,转身告辞,说:
  “我到地委组织部还有点事!”
  金全礼说:“又是什么事?”
  老丛说:“老金,时间到了,该办离休手续了。从明天起,我就是老百姓了!”
  “啊,你要办手续?”金全礼站了起来,走到老丛身边,抓住了老丛的手。老丛果然要退下去了。这时金全礼又有些伤感,又有些责怪自己,刚才不该对他生气。人家都要退了,自己副专员当得好好的,和老丛相比,已是天上地下,何必还生人家的气?于是摇着老丛的胳膊说:
  “停会儿过来吃饭!”
  老丛说:“不了,得赶紧赶回去,下午还得去乡下接你嫂子!”
  金全礼说:“过两天我看你去!”
  老丛说:“等着你!”
  金全礼说:“一定去!”
  这时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老丛又说:
  “老金,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金全礼说:“你说;你说。”
  老丛说:“其实你不一定比地委老冯差,说不定你比他有优势,你不是和省委许书记认识吗?你何不去找一找他!这种关系,平常不能用,但关键时候,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金全礼心里突然一亮。可不,他不能等着任人宰割,他可以去找许年华一次。上次许年华让小毛捎信,不是还让他去吗?只要许年华能再帮一次忙,一个省委第一书记,提一个专员还不是跟玩儿似的?有了出路,心里立即高兴起来。他感激老丛的提醒。但他又知道,这事不能露出来,于是又说:
  “找什么找,咱这人你知道,升上去吃饭,不升也吃饭,用不着走上层路线!再说,因为这种事麻烦人家,也不好意思。”
  但老丛已经明白了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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