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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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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丝毫的受伤受损,或是丁点儿的变形换貌了。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如此地爱香港?”邱仿尧间。
“因为是我们把它孕育出来的。”
“不,”邱仿尧摇头,“因为此城永远走在你们的需要与期望前头,从不落伍、从不令你们失望、从不教你们看不起。
只有其间的人汗流侠背地拼命去配合她的进程步伐。此城一直地自爱进步富庶繁荣,因而牵制了你们的感情。“
我看牢邱仿尧,心里想,还真是个有智慧的人。
多么可惜,这邱仿尧有如迟来三日的梁山伯,令人惆怅!我的整个心,都被仇恨充塞。再无剩余的感情可跟对方发展。
“福慧,”邱仿尧说:“你不时地心事重重,益添一份楚楚可人的感觉。”
“你看得出来?真糟糕,我的修养功夫还未到瞒天过海,泰然自若的地步。”我幽自己一默。
“多希望你跟我相处时,不必苦苦经营,一切悉随尊便。”
“多谢!”
这真是要感激的。应酬之所以讨厌,就是不能但然表现自我,一定程度上的客气与造作,教人疲累,以致烦躁。
我问:“如此慷慨,有附带条件没有?”
“什么条件?”对方有点不明所以。
“比方说,有兴趣知道有关我的更多资料。”
邱仿尧恍然而悟,随即温文地笑。那笑容是好看的。连声音都不疾不徐,答我:“有没有听说过本城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影后,她丈夫从未看过她主演的电影。又名满东南亚的女作家,她那位先生,亦未尝读过她的小说,”邱仿尧诚心诚意地温柔地望住我,跟一个人是否相处得来,目前的感觉比翻查历史更重要。从前是汪洋大盗,今朝己立地成佛,偏偏我与佛无缘的话,都不管用。从前是清纯少女;今日已成历尽沧桑一妇人呢,我偏爱那份世故成熟与惆怅,就是一拍即合了!“
大多的惊骇,深感我心。
邱仿尧跟我玩了一整个晚上。
这以后的几个星期,我竟真的按照计划,刻意地跟邱仿尧走在一起,不论是私人聚会,抑或公式应酬,都有影皆双,尽力落实市场内的传言,都说本城女银行家跟菲律宾的华裔富商认真地闹起恋爱来了。
这一晚,邱仿尧和我都懒得到处走动,干脆在江家的大宅吃过饭,就在园子里、月色中散步。
邱仿尧说:“听到市场内的传闻吗?”
“一天之内有三千个消息,哪一个?”
“关于你和我的。”
我笑道:“传闻而已。”
“有多少真实性在?”仿尧间这话时,望住我的眼神是灼热的。
他在等待我的答案。不能教他大失望,邱仿尧的角色必须串演一个时期。然,也不想过分地误导他。于是我答:“情况是并不如外传的顺利。问题在于我有严重的心理故障。”
邱仿尧笑说。
第八章
“你是个公道的人,有言在先,如果我仍要测试自己的机会,不肯就此放弃,那你要负的责任就不致于太大了?”
“是的,我的确是个公道的人。”
别人如何待我,我必如何对人。
“我欣赏公道的人。”邱仿尧再切实地加多一句。
“你是个公道的人?”我问。
“我是的,或者比你还要公道,对某些做人的原则,比你更要执着。”
“例如?”
邱仿尧望向漆黑的长空,疏星缺月,在他头上浮动,他的声音一下子透出悲凉,说:“我在此城见了你之后,赶回菲律宾去,原是为了要思考及决定应否办理与我妻分居的手续。结果,在我重游香江之前,我再跟她谈妥条件,签了纸了。”
我骇异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呢?”我终于情急地问:“为我吗?仿尧,你什么也不曾得到,甚至于我的承诺,抑或默许。”
“我知道。我得到的,直至目前为止,只是一个误导他人的假象而已。这番假象,还是你有意无意之间制造出来,却又没有刻意地对我隐瞒,是不是?”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甚而有些少的恐惧。
我发觉要加害一个完全无辜的人,竟会是如此地难堪。
“仿尧,你怎么答她?”
“我只说,我知道了。于是她点了头,就在分居书上签了字。我妻的出身并不比你和我差,她的自尊心极重,从小到大都不肯跟任何人分享一件属于她的物件。”
“小时候,她参加校际歌唱比赛,得了个双冠军。她拒绝领奖,父亲问她:”为什么呢?‘,她昂起头,直截了当地答:“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荣誉。’”她母亲去世后,父亲续弦。她从此再不肯跟在父亲与继母后头出席公众场合。甚而私底下,父亲要跟她共叙,也只能单独到她屋子里去。她说,‘我永远只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那个新来的女人,在我心目中,并无地位,亦不必在我生活圈子内出现。’“”仿尧,你妻是个非常有性格的女人,值得你去爱!“
“我承认她有极多的好处,但缘分不是单纯交换彼此的条件而来的。也许,我和她都是如此执着于原则的人,故此并不能在很多事情上容忍让步。”
“如果我今天并未签妥分居文件,就跑到你跟前来说那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说话,就未免太刻意求功。可是,我现在可以坦然地告诉你,实情的确如此。”
我不能相信,世界上竟有肯置诸死地而后生、干净利落、光明磊落的人。
也好比从前,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人会如杜青云一般,为了一己之私,而辣手狠心若此。
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都活灵活现的在我生命中亮相。
令人战栗而又惆怅。
“夜了,我必须回去!”
“明天我还要一早起来去接弟弟的飞机。他这个傍晚在长途电话里,以怪异的声音急嚷,他要立即到香港来,看看那令我神魂颠倒的女朋友。”
“是你毅然分居令他大吃一惊?”
“也许是他看到你的照片,惊艳而已。”
“我的照片?”
“是。头一日跟你约会,在君度大酒店的餐厅内,侍役为我们拍了一张即影即有的合照,我一直放在菲律宾邱氏大楼的办公室内。弟弟今天跑上我写字楼,偶然看到了,他说要立即赶来!”
“你肯见见他吗?”仿尧很有点紧张。
我点点头,为什么不呢?
“请放心,在电话里头,我们兄弟把说话讲得很清楚,弟弟问我:”大哥,你是为了那照片里的女人而决定跟大嫂离婚的?“
“我答他:”是的。但,这并不表示相片中人一定会成为你的未来大嫂。‘“弟弟答:”你这个心理准备是非常需要的。’“故此,福慧,就算你跟我弟弟相见,也不必有任何精神负担,他只不过把你看成一个朋友。
‘又或者,他在相见之后,决定加入争夺你的战场之内,’我也无奈其何!“
我叹气:“是不是在人们的心目中,总以为我裙下多的是不贰之臣?”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总之,我并不敢轻敌,更不敢奢望你是唾手可得。”
我深深感动以至于禁耐不住激动:“仿尧,我曾经被人遗弃过!”
“不要把人们自由选择的理由,只看成是自己条件上的缺憾。我妻也决不认为你这就把她比下去!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同样的一条道理,其实葛懿德也曾对我说过。
然,出自邱仿尧之口,更令我舒服。
邱仿尧步出大堂,伸手开启大门。
我突然地,情不自禁,觉得不应该欠负仿尧大多。如果他对我所作的牺牲,能以九夜的恩情回报,这笔帐,就可以一笔勾消了。感情上,仍受制于往前,我的仇恨至深至切,挥之不去。
然,肉体,也只不过是一个臭皮囊而已。
让邱仿尧名正言顺去饰演那个被我派演的角色,领回他应得的酬劳,又有何不可。我也不想欠他这个情。
“仿尧,我叫住了他,眼神是灼热而心甘情愿的,”既是夜了,何必要赶回酒店去。“
邱仿尧听了我的这句话,呆了一呆。
他信步再走到我身边来,扶一扶我的下巴,让我微微昂起脸来,一阵滚烫的温热运行全身,我手心冒汗。
我不敢正视邱仿尧复杂的表情与眼神,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那深情的长长一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宁愿如此,不去思想任何人。我怕杜青云与邱仿尧的面孔会轮流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脑海的确只应空白一片。
直至邱仿尧放开了我,轻声地在耳畔说了“晚安”,我还如在烟雾弥漫的迷惘之中,久久未曾转醒过来。
大门开启了,再关上。
江家大宅,恢复宁静安详。
我犹站在那道长长楼梯边,紧握着扶手,不晓得步回我的睡房去。
邱仿尧,我恨你,我恨你到如今方才出现!
伏在床上,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至天亮,才朦胧入睡。
这天回到利通去时是晚了一点点。
秘书一见我,就立即报告:“刚才邱先生来电话,请你记得今午在中环美国会所午膳,他的弟弟自菲律宾来港。”
连秘书都已晓得把邱仿尧的电话放在所有重要公事之先。可见关于仿尧和我的传言甚嚣尘上。
好!我狠一狠心地想。
我已给了邱仿尧一个机会,是他主动地放弃套现酬劳,而仍继续作出投资,将来成果如何,是各安天命了。正如葛懿德说过的,坚持做人原则并非不好,然,执着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和邱仿尧都是同道中人,也并不蠢,我们都明白这番道理。且所有可能的支出,都已在计算之内。
忙碌的时光,一晃眼就过。
中午,我跑上了美国会所的西餐厅去,远远就见到邱仿尧跟另外一位男士坐在窗口的一张餐桌上。
我不经意地走过去,眼光接触到仿尧平和的脸上,再转移到他的弟弟身上去。
呀!我差一点就惊叫出来!
要把这声惊呼硬压下去,辛苦得我浑身血液倒流,五脏六腑随而乾坤易位,即时满额冷汗,面青唇白。
吓得完完全全的目瞪口呆。
对方的目光像兀鹰般,尽情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泄露出来的几个字,充满了恨意:“果然是你!”
我无辞以对。
怎么会是他,他又怎么会是邱仿尧的弟弟,他不是叫庄尼吗?
中文名字无法记得起来了,是姓单的。
当时由于这个姓很特别,故而我记住了。
我望向邱仿尧,他的惊骇虽不如我,亦已然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脸上,尤其写上密密麻麻的问号。
无人可以为他解答。
庄尼头也不回,愤怒地立即离去。
邱仿尧扶着我,坐了下来。
把一杯冰水递到我手里去,问:“要不要热茶?”
我接转冰水的手,分明在抖着。
邱仿尧也没有征询我的同意,给我要了杯热茶。
“喝一口,定定神,再说。”
把热茶整杯的喝光了,仍未能镇静下来。
我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我说:“对不起,头很痛,我要回家去!”
“我送你!”
仿尧把我送上车后,我给他说:“不用理我,你去看看你的弟弟!”
“可是,你……”他的眼神无疑是优虑的。
我不甘心地问一句:“怎么会是你的弟弟呢?他不是姓单的吗?”
仿尧答:“是,是姓单,叫逸桐。他随我外祖父姓,外祖父把独生女儿嫁给我父亲时讲好的,第一个儿子仍跟父姓,第二个男丁就随母姓。菲律宾的华裔社会仍有这种风俗。”
我摆摆手,示意司机开车。汽车绝尘而去。
我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想着想着,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上天真是公平的上天。它不会赐予一个人所有的幸福。
惟其把财富、智慧、美貌、学识云集于一身后,就安排一连串坎坷的命运,折磨她、残害她、践踏她。
在邱仿尧心目中的一个女神,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形同妓女的贱货,或比妓女更差一筹。
皮肉生涯仍可能有很多生活上的情不得已。而我,却是为了什么呢?何只丰衣足食,简直生活于千千万万人之上,竟还肆意地摧残自己的品格。为发泄一时的情欲,而跟全然陌生的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再大模大样地回到自己的地头来,接受人们的敬仰与膜拜!我,怎能不羞惭?不愧悔?然,无从分辩,无法求恕,无能自解。
昨夜,本曾有过一丝的困惑、好不好就把过去的一笔勾销算了,再好好地站起来,重新为人!
像邱仿尧如此一个相处下来,日觉温馨,日形亲切的男人,再不要放过了吧?
埋葬昨昔,冀望明天,我的心才能豁然开朗。
原来拨开云雾,仍非有青天可见。
云雾只是一层又一层,永无休止地重重叠叠,挡在我的眼前。
算了吧!在邱仿尧以至其他各人心目中,我究竟是魔鬼抑或天使,其实都不重要。我早早决定要走的路,就走下去好了。不必再犹疑,不必回头觉岸。邱仿尧的出现,只不过是流星闪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有杜青云的仇恨,才是长存的。
第九章
这以后的日子,办公室再没有人送白玫瑰来了。
很明显地,单逸桐已经把我和他在多伦多的相识经过,告诉了邱仿尧。
他要是拿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的暗示一比较,更确定我是个情欲横流的淫娃荡妇无疑。真奇怪,今时今日,社会风气再开放,中国人仍然在相当程度上心甘情愿拥护卫道主义,以此看人,也以此看自己。毕竟在思想的开放路线上,我们从没有积极地要走在别国人士之前头。
这突发事件,使我微微地受了打击,是铁一般的事实。
身边突然地少了邱仿尧,竟也怅然若失。没有想到,戏假情真,我大概已习惯有他在身边的那种舒畅了。
小葛给我说:“老板,到外头走走吧!温哥华山明水秀,你又是识途老马,且那儿投资研讨厅的官员,已经知道你有兴趣跟他们会面,有一位专管本城移民投资计划的史提芬·吉拿先生,他父兄都仍任职于多伦多的富德林银行,由主席室传递的讯息,透过老吉拿先生安全送抵史提芬·吉拿之手,你更是成行的时候了。”
我点点头。也真不值得再为旁的枝节而坏了大事。我决定到温哥华一趟。下榻于四季酒店的套房。
我此行准备完成我的任务外,还想轻轻松松地散散心,忘记单逸桐的事。由始至终,我何曾不是把他看成生命上一件无关痛痒的插曲?也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宁。
哥伦比亚省的投资研讨厅就设在市中心的洛臣广场。
自四季酒店走过去,只是数十步之遥。
我约好了史提芬·吉拿在上午十一点跟他在办公室见回。
对方是个子并不高的一个洋鬼子,很温文有礼,把我招呼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一轮寒暄的客气过后,我表明来意:“史提芬,我很想知道哥伦比亚省目前对大型投资移民计划的处置宗旨和方法。”
“看来哥伦比亚省的温哥华仍然是相当受你们香港人器重,以商业移民的资格申请来长居的,比率在不断上升。”
史提芬翻查办公桌上的那档案纪录。非常认真他说:“今年首季本省发出了四百四十二个商业移民签证,二百三十六个为创业移民签证,而一百七十六个为投资移民签证。
“拿这个数字跟去年同期比较,升幅是惊人的。”
“去年同期本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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