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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档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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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宣言》。
  经过几天的筹备,12月5日,“联动”宣告正式成立。当天夜里,“联动”成员冒着刺骨寒风倾巢出动,四处张贴标语和《“联动”宣言》。北京工业大学附中邹建平等人竟爬上了几十米高的西直门城楼,用几十张大字报纸刷成了一条巨幅标语:“中央文革把我们逼上梁山,我们不得不反!”
  这幅标语,发出了向中央文革进攻的信号弹。此时《“联动”宣言》已经撒遍了北京城,在这份宣言中他们写道:
  首都中学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今日宣告成立。
  本委员会誓死忠于党、忠于毛主席,为了粉碎一切违反毛泽东思想的行为,时刻准备施行必要的行动。
  继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之后,出现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新形式乃是对当前运动的最大威胁,它威胁着革命群众血汗换来的胜利果实,它将使群众重新回到被专政、被压迫的地位,它将夺取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的权利。它将使千百万人头落地,它将使历史车轮倒转。
  它,威胁着我们!
  只有一条道路:拉起队伍来,干!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革命的果实需要自己去保卫,自己革命的权利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保卫十六条,保卫我们的总司令部党中央,保卫我们的伟大统帅毛主席!
  我们宣誓:誓死捍卫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彻底批判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保卫无产阶级铁打的江山永不变色!
  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誓死保卫党中央!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毛泽东思想!
  “联动”成立,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刷几条标语,散发几摞传单。12月6日,也就是“联动”宣告成立后的第二天,牛皖平带领十几个“联动”成员来到蒯大富控制的首都红卫兵第三司令部,点名要求辩论揪斗老干部的问题。
  “联动”成员大多有背景,是“红色贵族”,在文革初期他们秘密成立红卫兵组织,得到了毛泽东的赞赏,更是出尽了风头,有浓烈的优越感。可是那些大学中的红卫兵更非庸常之辈,他们是在人生道路上经历了种种拼搏之后,才跨进大学门槛,考进高等院校的,他们并不把“红色贵族”怎么放在眼里。
  在大门口,牛皖平等“联动”成员即遭到几十名大学红卫兵的围攻,眼看寡不敌众,牛皖平等人只好夺路而逃。
  习惯了凯旋归来,又岂能容忍这般近似耻辱的失败?第二天,“联动”再次派出北京石油学院附中、北京农业大学附中20余名红卫兵,来到“三司”所在地。谁知道,对方竟用电话迅速调集了上千名红卫兵,将“联动”成员团团围住。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对“联动”这样一个新出现的红卫兵组织,周恩来从一开始就关注着。从理智上讲,他希望这一批“红色贵族”在文革的风雨中迅速成长,共和国需要这一代人快点成熟;从感情上讲,他更是与这些“红色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联动”成员的父母,有许多是他的老同事、老部下,他有责任帮他们一把。但是,面对文化大革命这样极其复杂的局面,他自己也得步步提防。红卫兵中派性已经产生,明显支持“联动”一派,等于否定另一派,甚至有可能挑动两派大动干戈,这是周恩来极不愿意看到的。另外,“联动”所攻击的目标是毛泽东所依赖的中央文革小组,支持“联动”,等于将自己置身于毛泽东的对立面,这更是周恩来不愿意的。何况,“联动”成立前后,其前身主体“西纠”、“东纠”等红卫兵纠察队组织大搞“红色恐怖”,打人抓人甚至杀人,在北京城的群众中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些过激行为,周恩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赞同的。
  但是处理过无数复杂场面的周恩来,意识到两派冲突如不及时调解,将有可能酿成大乱。因此在得知“联动”成员被围困的消息后,他立即派出国务院秘书长周荣鑫前往调解。
  “三司”上千名红卫兵,怎能让周荣鑫轻松地将20多个“联动”成员带走?在周荣鑫的耐心劝说下,直到第二天凌晨一两点钟,他们才勉强同意放人,并要求得到明确的答服:“联动”不得再来冲击“三司”总部。
  与此同时,12月7日,在民族文化宫,廖承志主持的“第二届中日青年友好联欢”筹备会上,“联动”又与“三司”发生了一场冲突。
  冲突的焦点是联欢会的主持权。“三司”红卫兵代表提出,联欢会应由他们来主持,而“联动”代表马晓军等人则坚决反对,双方为此争执不下。
  作为筹备会的召集人,廖承志的倾向性是偏向“联动”一边,“三司”红卫兵发现蛛丝马迹后,先是提出严重抗议,然后退场。
  时间已是深夜,民族文化宫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廖承志将“联动”成员引到他自己的房间,要作促膝长谈。
  “联动”成员,其父母有着辉煌的历史,文革初期秘密组建红卫兵,他们也有着辉煌的过去。没想到全国人民都起来造反了,他们感到失落,眼下四处受挫,他们更是感到委屈和辛酸。此时,他们围着廖公,心中的不平和忿懑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
  廖承志听着听着,一声长叹,说道:“总理是理解你们的。”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年轻人眼里,有泪光闪动。
  廖承志深思一会,继续说:“你们要懂得,作为一个革命者,在革命高潮时应该跟着党,在受到冤枉委屈时,也要跟着党干革命。我从小参加革命,可是到了革命队伍又遭到不信任,长征时我是戴着手铐走过来的。后来是总理救了我。希望你们要以革命利益为重,经得起斗争考验。现在我白天挨斗,晚上还会见外宾……”
  说到这儿,廖承志脸上苦笑一下,停住了。
  停住,是因为有人敲门。
  门打开了,两名身着便衣的《解放军报》记者走进来,亮了亮记者证,坐下,要求旁听。
  “联动”成员感到突然,当场有几位站出来,坚决要求那两名记者退出会场。
  廖承志摊开双手,耸耸肩:“既然孩子们不欢迎你们,你们就请出去吧。”
  “我们是搞内参的。”其中一名记者说。
  “内参,我们自己会写。”廖承志说。
  “你?”说话的那个记者怀疑地打量着廖公。
  “年轻人,我当新华社社长的时候,这个世上还没有你哪!”廖承志说着轻轻笑了。
  这件事,给廖承志惹下了祸端。
  当天晚上的后半夜,廖承志刚刚上床,突然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惊起。
  电话是江青打来的:“你连毛主席司令部的人都敢撵,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
  廖承志想申辩几句,对方“喀”地一下将电话挂死了。
  两天后,12月9日中南海小礼堂的一次会议上,江青发难,就轰走记者一事逼廖承志作检讨。从此,廖承志被“打倒”了。
  廖承志的倒台,使“联动”成员眼中的希望之光又暗淡了几分。他们预感到,廖承志的倒台,意味着中央文革已开始向周恩来动手了。
  果然,中央文革的反击非常迅猛。
  12月16日,北京市中学红卫兵联合召开“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誓师大会”,会上,重点批判了“鬼见愁”对联,批评了“西纠”、“东纠”等红卫兵纠察队的过激行为,并决定解散各种红卫兵纠察队。
  江青在大会上发言。她点名批评了国务院正副秘书长周荣鑫、雍文涛,说他们是保守组织的后台,要他们低头认罪。提到“血统论”时,江青轻蔑地说:“血统高贵?是什么东西!”
  周恩来也出席了这天的集会。在主席台的一侧,从不抽烟的周恩来拿起了一支香烟,默默吸着,神色十分严峻。
  会后,公安部对红卫兵纠察队发动了强大的攻势,捣毁据点,严惩“首恶分子”,囚车拉着警报,凄厉地驶过大街小巷。
  老红卫兵开始失宠了。
  1966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73岁诞辰。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这一天,老红卫兵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匆匆谢幕。悲壮的尾声,成了他们献给最高统帅毛泽东的生日礼品。
  这天,“联动”在北京展览馆召开“破私立公誓师大会”。会议由北大附中周春英主持,清华附中等4个学校的“联动”代表就运动以来本红卫兵组织的成绩和缺点作“破私立公”发言。
  台上,麦克风将“联动”红卫兵代表的声音传遍会场,不时被一阵阵掌声打断。
  但是就在发言过程中,一份份署名“红后代”的传单从红卫兵头上纷纷扬扬落下,会场上起了一阵骚乱。抢到了传单的,脸上满是兴奋;未抢到传单的,伸长了脖子四处打听。红卫兵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热烈地议论,会议暂时开不下去了。
  石油学院附中“联动”负责人马晓军、贺邯生等人,索性走上主席台,向大家宣读这份口号传单:
  “坚决批判中央文革某些人近几天发表的反毛泽东思想的讲话!”
  话音落地,会场沉默了一会,接下来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再往下念传单,每读一句,会场就会有一阵巨大的反响。
  “反对纵容、支持、鼓励反革干、军干子弟的行为!”
  “坚决打倒镇压中学运动的郐子手‘三司’!”
  “沉默就是死亡,战斗就是生存!”
  “揪出‘三司’后台,抢毙‘三司’后台!”
  “反对乱揪老前辈!”
  马晓军将中气运得足足的,每念一句口号,他都要停顿一下,台下异口同声叫一个“好”字,震得整个会场都在抖颤。当台下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来,马晓军才接着念下一句口号。这个情景,像俄国作家肖霍洛夫在《静静的顿河》中所描述过的高加索兵营中的一组镜头。
  当马晓军喊出“中央文革某些人不要太狂了!”这句口号时,全场几千人愣住了,一秒,两秒,三秒……突然,仿佛平地里卷起一团风暴,掌声大作。“联动”红卫兵们发疯似的蹦起来,跳到桌子上、椅子上,拼命鼓掌,大声叫好,鞋子、帽子、头巾、传单等物件抛向空中,在圆形屋顶下飘舞着。不知谁弄来了鞭炮,噼哩啪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剧场中炸开了。
  “联动”老红卫兵的血液像火一样燃烧着。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有头脑还清醒的部分红卫兵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过激的行为可能导致更严重的事端,会把“联动”引向彻底毁灭。
  在秦晓鹰、马利所采写的报告文学《老红卫兵梦呓录》中,当年的“联动”成员、北京市八中老红卫兵计三猛有这样的回忆:
  “联动”大会是一部分老红卫兵准备决一死战的宣言。我意识到了一种危险性,我觉得过激的行为可能导致不幸的后果,立即上台发言。
  我对有些过激的口号表示不赞成,说道:“我们不能以自己的境遇为出发点,一旦失宠就牢骚满腹……”
  我的话,激起听众们极大的不满。台下骚动着,大声喧哗着,把桔子皮、饼干直往台上扔,同时大声叫喊着要我滚下台去!
  “你是干什么的?”
  “哪里来的狗崽子!”
  “你是什么出身?”
  “滚下去!滚下去!……”
  有的红卫兵一边喊口号,一边从主席台两侧往上冲,想抢走麦克风,不让我继续往下说。还有人叫着要把我从台上摔下去。我一点也不惊慌,这是革命中司空见惯的场面了。
  我们西城区的红卫兵纠察队抢先冲上台来,他们手挽着手,组成一道人墙,把我围在中间,保护着我继续讲演。
  我当时的发言,完全是即兴的,没有任何准备。我们是接到“联动”大会的通知以后来参加会议的,但会议的具体内容我们完全不知道。我想尽力阻止过激行为,以防止老红卫兵全军覆没。也许我的发言太理性化了,成了浇向大会的一盆冷水。历史证明他们是对的。他们以切身体验,以直觉感受到中央文革一伙人的错误,这些人正是后来的四人帮。但是,我却是最早地预感到了危险性,我是从这伙人的淫威中预感到的。我不忍心看着同伴们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
  我声嘶力竭地继续往下讲着。当我讲到我弟弟被公安局逮捕时,下面渐渐安静下来。我弟弟是35中学的初中生,他们几个红卫兵看大字报时与“三司”的大学红卫兵发生口角,被抓了起来。谢富治以维护社会治安为名,抓了一大批对中央文革不满的老红卫兵。
  接着我又谈到了我的父母亲,当时我父亲是一位局长,母亲是处长,他们都是1937年就参加了抗日的老革命了。现在他们统统被关进了“牛棚”,我们兄弟几个,每天轮流给他们做饭送饭。
  这时,台下完全安静下来了。我知道,台下许多人正和我一样,他们的父母亲,也正关在各种“牛棚”里,有的甚至更惨。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情绪慢慢勾通了,我的话才慢慢进入他们的心灵。
  当时,大会上所表现出的分岐,实际上代表红卫兵末期的两个流派,一种中鱼死网破,决一死战;另一种是想力挽狂澜,采取温和的渐进方式,退一步,进两步,希望把红卫兵运动延续下去。实际上,不论用哪一种方法,都无法挽救老红卫兵衰落的命运。中央文革的意图十分明确,老红卫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现在可以退场了。
  12月26日的大会上,决心决一死战、拼个鱼死网破的观点占了上风。他们高呼口号,于12月16日、28日、31日和1967年1月6日、7日、11日先后六次冲击公安部,要求释放被捕人员。在公安部的墙壁上,他们刷上“公安部执行一条形‘左’实右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火烧谢富治!”等大标语。
  在“联动”组织的冤家对头、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出版的红卫兵战报《井冈山》上,有“联动”六冲公安部的记载:
  一冲:1966年12月26日晚上,“北航红旗”将两个企图偷摩托车并行凶打人的“联动”分子扭送到公安部。正在公安部接待室与公安人员接洽时,一伙“联动”暴徒冲进了接待室,抢走凶手并打伤“北航红旗”战士。公安部的同志请双方安静下来,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手打人。这些暴徒非但不听,反而破口大骂,用身体冲撞公安部的工作人员,动手打一位前来解决问题的副部长,接着对其他工作人员进行围攻殴打,嚣张至极。为了保卫无产阶级专政,公安人员只得将其中打人最凶的几个拘留起来,继续对他们进行耐心的说服教育。拘留期间,工作人员帮助他们学习毛主席著作,没收语录本的还发了语录本。这样,他们终于做了检讨。可是释放出来以后,却反咬一口,说公安部乱抓人。
  二冲:1966年12月28日上午,“联动”调来了二三百名暴徒,强占了接待室的八个办公室,无理殴打在里边办公的同志,迫使这些同志离开办公室。他们还大肆破坏,砸碎玻璃窗、电话机,将痰盂、茶杯、墨水瓶等向公安部院里扔。工作人员在院内向他们喊话,请他们派代表来谈,却被这伙暴徒用弹弓打伤一个同志的眼睛,用石头打伤另一个同志的头部。中午,又有十多个暴徒跳进院内动手打人,当即被公安人员扣下,让他们吃了饭,又对他们作了仁至义尽的说服。他们都先后承认了错误。到下午三四点钟,在接待室的暴徒,又从窗口跳进院里,将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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