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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6年之西行漫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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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觉自己在动手能力方面很差。大家都取笑我。
  铃木很少跟我说话。见了面,只是莫测高深地点点头。我想问他这船要开到哪里去,却没有机会。问别人,又都只说去陆地,找宝物。
  也许,是铃木叫他们不准告诉我的吧。
  有时我也在栏杆边观望,期望出现中国海军的舰队,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偶尔远方有船驶过,“诺亚方舟”总掉头它往。
  但是就在这不同凡响的大洋上,我目睹了日落和日出,大雨和风暴。自然界荡涤了我一度陷于网络泥淖的灵魂。美洲的绚丽风光,使我感到新鲜和震撼,暂时忘记了危险。
  上船一个星期后,我被允许参加“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是上个世纪的旧术语。那时还存在记者的职业。现在,借用为船上的一种特殊的信息饲服制度。铃木每天主持一次会议,时间一般在傍晚。内容是向船员们介绍世界各地的消息。
  我觉得,铃木此时扮演的角色有点像信息中间商,但又不同。信息中间商是尽可能把所有信息通过“阿曼多”向客户传送,而铃木是在控制和选择信息。
  我注意到,除了铃木,其他人手腕上或胸前都没有佩戴微型光脑或其它通联装置。这就是说,除了铃木,其他人是不能切入“阿曼多”的。
  这或许象征着一种新体制的开始?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以前我只知道谁也不能离开“阿曼多”。
  这天,韩国人通知我:“铃木说,你可以参加发布会了。”
  现在看来,这意味着对我的承认和接纳。
  记得那天的发布会在后舱进行。
  这是许多时日来,我第一次有机会获知外界的信息。
  除了值班的人,其余人都被要求参加会议。大家规规矩矩地坐好,然后铃木就清清嗓子发言。
  “网络仍然处于混乱之中。整个世界正在崩溃。通过'阿曼多',我们已不能获得确切的信息。因此只能简单地说一说。”
  他从国外讲起。他首先讲到了日本。
  “有人说我们日本完了。呸,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已经接到消息,大竹首相正在发动民众抗击灾难。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抢修'阿曼多'受损的部分。日本还会继续在网上存在下去的。而且,我们的太空城运转良好。日本人是多么富有远见呀,首先建造了太空城。”
  伊朗人带头鼓掌。
  然后,铃木讲到了亚洲一些国家,其中也提到了中国。
  “我们来了一位中国朋友。我们应该说说中国的事。但是,可惜的是,不能接收到任何来自中国的信息。”
  “中国出什么事啦?”我着急地问。
  “谁知道呢?也许,中国境内的网络已全部毁坏?美国恐怖主义者正在进攻香港和台湾?中国是一个好目标。那里什么都有。可惜呀。”
  他讲这个时,得意地看我。我希望他透露一些好消息,但他却不讲了。
  他又稍微提了一下欧洲、拉美和非洲。由于美国洪水,这些地区都处于恐慌之中。
  然后是美国。
  “大水已经淹没了六个城市。美国白人正在像疯狗一样地逃跑。可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虚拟人说,他们要逃到底特律和达拉斯。这都是些什么城市呢?垃圾堆,污染,吸毒。他们逃到这些城市,不是自取灭亡么?”
  孩子们热烈鼓掌。
  “他们无处可逃!”
  “打倒美国白人!”
  铃木又道:
  “美国总统也一筹莫展……好了。现在谈谈宝物。宝物又有了新线索。从零星的判断看,它就在附近的一座城中。”
  大家又欢呼一阵。
  随后,会议便在群情激昂中散了。
  我问李铸城:“你们就是通过铃木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他吃惊地看着我:“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哦,当然了,比如微型光脑。可惜,我的丢失了。”
  他笑起来。他说:“我们不用这种东西。铃木说,会使人变傻。而且,我们用不了那么多信息。它们把脑子都污染了。它使人变成文盲。还浪费时间。”
  “可是,铃木不是用它么?”
  “从来只需要他跟'阿曼多'保持联络,这就够了。另外,日本本身就是一个网络国。”
  “那怎么知道他是否告诉真实情况呢?他今天并没讲什么啊。”
  “他当然要讲实情。”
  “可你们怎么知道呢?”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我一下语塞。韩国人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形式也许真是次要的。我只好换了个话题。
  “那么,你们不跟家里联络么?”
  “我们都是孤儿。”
  “对不起,”我害羞地说。
  “我希望下次再谈这个问题。”
  我表示同意。
  这艘不正常的船使我觉得恐怖。我决定一有机会便离开它。
  但这是很困难的。游泳绝不可能。船上有两只救生筏,我要解开来逃走,肯定会被发现。
  何况我不会游泳。即便会游泳,在大海中也一定会淹死。
  我只好等待。如果有别的船靠上来……
  但是这艘船行踪诡秘,有意绕开正常航线。偶尔远方地平线出现船影,但一现就消失了。
  那么,只有等到了陆地再说。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越来越多地考虑这些实境中的名词和称谓。这意味着自己正在变质。
  我担心铃木会来胁迫我加入这个集体。我认识到这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它有一种邪恶的性质。从铃木的神态看,要强迫我干什么我不愿干的事,这是迟早的事情。
  这都使我愈发坐立不安。
  然而事情却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这天晚上,我刚睡着,突然被巨大的声音吵醒。声音来自空中。
  甲板上有船员们的脚步声和尖叫。
  我准备出去,铃木的脸出现在门口。他阻止了我。
  “你呆着别乱动!”
  声音像一架小型磁喷流飞行器或直升机发出来的。它好像正在“诺亚方舟”上方盘旋。探照灯把甲板照得雪亮。
  我意识到,铃木的船终于被人发现了。
  “我们是水灾救援队。国际卫星组织通知说从纽约开出了一艘难民船,好家伙,找到现在才发现。网络不灵了就是不行。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跟我们走吧。”
  上面的人用扩音器说。
  我从窗户中看去,见船员们都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的面露惊恐。大家都不知说什么。
  还是铃木说:“对不起,我们不是难民。我们是准备去南方上学的学生。我们食物充足,精神饱满,我们有自己的航线,不想跟你们走。”
  空中的声音说:“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你们是一帮孩子。你们父母大概牺牲了自己,才使你们有机会逃命的吧?你们怎么这么说话呢?”
  这声音像来自虚幻的世界。整个场面像是舞台表演。
  铃木说:“我们食物充足,精神饱满,有自己的航线。”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我看见他的眼神中正透出敌意。
  “请放心,我们不是恐怖分子。”天上的声音说。
  “不,我们不去。”
  “你们真不是难民么?”
  飞行器又降低了高度,与舷平行。现在看清了,只是一架普通的直升机。驾驶员微笑着看着船上的人。那是一个白人。孩子们更紧张了。
  “啊,原来是黄种鬼。我说怎么这么犟呢。行啊,你们要真觉得自己不是难民,想在海上兜风玩儿,就随你们便吧。我还有别的人要救呢。”
  说话间直升机就要上升。我想这是一个对亚洲有成见的人。但大家仍默默地、紧张地看着,好像怕被认出了本来面目。
  我知道这是逃走的唯一的机会。我猛冲出去,喊道:“不要走,船上有难民!我有父母,我要回家!”
  铃木猛地拽住我,抽了我一个嘴巴,又把我的嘴捂住。
  直升机发现船上有异,又开始往下降。
  “给我打!”
  铃木尖厉叫起来。声音有些失真。
  他不是说打我。我看见船头发射出了一道火光。它掠过了直升机的前沿,使它摇晃了一下。跟着,第二道火光准确地击中了直升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使我倒地。一些碎片飞来,打伤了两名船员。直升机立即成了一个火球,坠落在海面。在坠落的一刹那,里面的乘员弹了出来。
  铃木松开我,拿出一枝激光枪。其他人也拿出激光枪或老式子弹枪。他们开始朝水中扑腾的人射击。那几个人凄惨地大叫,但没有一点用。
  这种射击就像打靶玩一样。铃木和船员们的紧张神态消失了,一下变得兴奋异常。他们跺着脚又叫又喊,不时嘎嘎地笑。
  “鬼角”拿着一枝大枪,凶猛地射击。李铸城和苏珊也都又跳又叫。
  我感到恐怖。然而,我也感到有一种张力又在上涨。当子弹或光束打中水中人时,在他们的血肉迸发开时,我不禁血脉贲张,呼吸急促。
  我在网上玩游戏的时候并不多。但偶尔的几次,不就是这种感觉么?
  有一刻,我闭上眼,幻想射击的人是我。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这种胆量。
  等我张开眼,四个乘直升机来的救援人员已经被打死了。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在波涛间蠕动着,像几个黑不溜秋的太空废物袋。星光照在他们身上,冷清清的。直升机的碎片在水面上漂浮着。
  “可惜靶子不够。”
  铃木收起枪,兴犹未已地说。他的表情,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说:“现在轮到你了。”
  由于暴露了目标,我将遭到惩罚。我被绑在船中央的桅杆上。铃木和几名船员搬了椅子坐在我的对面,狼一样打量我。
  海水的声音很可怕。星光浇在头顶。船不断摇晃,我呕吐了几次。除了晕船外,还是恐惧的缘故。
  我在想,这群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们坐得很奇怪,摆成了一个飞机一样的阵式。铃木坐中间。他前面是伊朗人,后面是哈萨斯坦人,两对机翼的位置分别还有四人。
  铃木先发布命令,让船驶离这个海域,并布放磁性防护屏,以逃开追踪。然后他宣布:
  “现在,要玩一个中国游戏,来招待中国客人。先介绍一下吧,我前面的是清官,我后面的是奸臣。我左右的呢,是打手和陪客。我自然是皇帝了。明白了吧?现在开始。”
  “清官”便叫了升堂。“奸臣”便对“皇帝”耳语。“皇帝”再传话给“清官”。“清官”便宣布:
  “打手上前。”
  两个打手便走到我两侧,装出恶狠狠的样子。
  “奸臣”又对“皇帝”耳语了几句。“皇帝”又把“奸臣”出的主意传给“清官”。这回“清官”宣布说:“打耳光。”
  打手便一边一个打我的耳光。我大叫起来,泪水下落。我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打耳光。除了疼痛外,还万分屈辱。
  “把我放开!”我朝铃木大叫。
  他不理我,看着我笑。
  这是什么中国游戏呢?“阿曼多”从来没有教给我这方面的知识。
  “清官”这时叫道:“停。”打手便停了下来,规矩地站好,抄着手,等待下一道“圣旨”。
  “奸臣”又朝“皇帝”耳语。“清官”扯着嗓子道:“鞭挞。”
  打手拿来两根绳子,左一下右一下把我抽了一顿。直到“清官”喊停。
  第三道“圣旨”是“拳击”。两名打手开始朝我的胸口和腹部猛擂。我痛得大叫,觉得骨头都要裂了。
  跟着来的是“折翅”、“跪铁”、“上吊”。
  我后来认为这些刑罚都没有任何想像力和创造性。但它们却非常很深刻。
  然而,仅仅是施以刑罚,而没有一枪把我打死,这又是我的幸运。
  难道这不可以看作铃木对亚洲人开恩?
  在惩罚我的过程中,铃木始终作微笑状。两名“陪客”则装作打扇子的模样。大家都围着看,乐不可支。
  只有苏珊中途朝铃木说:“够了够了。你这没有新意。”铃木说:“你还想看什么花样?”苏珊说:“我不想看了。”
  铃木没理她。她便走开了。
  韩国人是一副无奈的样子。他没有作任何劝说。
  “退堂”后,我被两个“打手”扔回舱中。我继续哭泣。疼痛和屈辱的感觉愈加强烈。记忆中,我从没受过这样的伤害。
  在国内,我是“龙子”,受到无上的尊敬。即便在美国,在大水围困的楼上,也还是处处被保护。但现在竟落到这个境地。
  美国是一个特别的国度。
  我觉得我应该诅咒“阿曼多”,因为他从没有诱导我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包括亚洲人与亚洲人的不同。
  这时,我开始想念祖国和父母。我觉得我以前过于忽视这些非网的存在。
  然后我便痛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阵微微的响动把我惊醒。门开了,有人进来。
  是那个叫苏珊的女孩。
  “你怎么样?”她脸露关切,又有些畏怯。
  我觉得,她似乎是克服了内心的矛盾才来的。我想到施刑时她劝铃木停止,不禁深为感动。
  “浑身疼得要命。”我说。
  “你忍耐一会。很快就会好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朝我的伤口喷了一阵。疼痛立刻减轻多了。
  “你别跟别人说。”她说。“铃木不知道我来。”
  “铃木这个王八蛋!我饶不过他的。”
  “你不要说了。你斗不过他。”
  苏珊匆匆说完,便要离去。
  我忙道:“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她停下来,侧过头:“什么事?说吧,快点。”
  “你为什么要给我拿药来?”
  “我看你挺可怜的。”
  “你是中国人吧?”
  “我是美国人。但我的祖父是中国人。”
  “原来是这样啊。多谢。”
  “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她往门口退,害怕被人撞见的样子。
  “别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以后会知道的。”
  “不,你现在就得给我讲。”
  我猛地跃起,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
  她红着脸,恼怒地低声叫。但我决定不松开。
  “好吧。”她犹豫着说。
  “我们是一群孤儿。父母都死得很早。他们是被白人杀死的。我们聚在一起,也跟白人对着干。就是这样。现在,你该松手了吧。”
  我听话地把手松开。
  “白人为什么要杀你们的父母?”
  “因为他们说我们亚洲人抢了他们的饭碗。你知道二零五八年的族裔冲突事件吧?我的父母就是在这场冲突中死的。虽然,他们早已经取得了美国籍。那场冲突中,还有好多韩国血统、日本血统、越南血统的人死了。我忘不了这个,老是做噩梦。”
  我想起周老板也提到过这事。这是致使美国走向分裂的一个重大事件。大批亚洲人在此之后离开了美国。
  而他们的孩子,并没有都走啊。
  我想起了大水中,站在房顶上朝他扔石头的美国白人。他们一定想杀我吧。
  “你们跟大人们对着干,不危险么?”
  “我们习惯了。再说,我们有枪。”
  “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们这里还没有中国人。也许,铃木想让你留下来。中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啊。”
  女孩脸上出现了仰慕之色。我认为她的中国基因正在起作用。
  “是铃木这样认为么?”
  “大家这样认为。”
  “我可不想加入你们一伙。”
  “铃木想做的,没有人能违抗。”
  “铃木为什么这么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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