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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相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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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来走去,每个餐厅都充满拥挤的人群,连花钱吃饭也得排队呢!龙龙!那不是我们的地方。
  坐在街角的长凳子,我们合吃一包雪白色的爆米花,奶油加热以后的香气,飘动着一股暖意。
  你把米花拋上去,等它落进口中,我不了解,你如何能做到?在这样的风中。
  要练习吗?要测量吗?龙龙。
  要感觉。你说。
  于是,夜深的时候,我们便静静坐在街角,仰头看银色路灯畔,旋绕盘桓的细密雨丝;柏油马路被清洗过,漆黑如镜。
  惊蛰的前夕。也许,龙龙,我们可以听见春雷。
  16 情与受的对话
  确切的爱恋,是深刻艰难的一生事业。
  于是,我们有情;
  但,我们不爱。
  控制
  一直自诩,是个可以妥善安排生活;控制情绪起落的人。
  在第十二通电话都没能找到你的时候,我咬着牙撕碎你留下的名片,准确地投进张大嘴等待的垃圾桶,带着痛感对自己盟誓。
  然而,那七个号码不知何时已蛮横地占据我的思绪,并且保持着一种跳动的姿态。
  我应该怎样控制我的手指;我的意志;整个心灵的跃跃欲试?
  夏日的侧影
  长桌子彼端,九十度的角落,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孩、女孩。白皙的秀雅女孩,唤那男孩“学长”。学长穿著白上衣,肤色是成熟的麦田,专注地向学妹讲解课本上的程序,额角一小绺短发微微颤动着。
  休息室持续回荡学长的声音,以及学妹含糊的响应。
  再抬起头时,我发现,女孩的眼眸早离开了纸张与文字;带着隐隐笑意,如透过百叶窗的阳光,悄悄滑过男孩饱满的额头,适中的鼻梁,上翘的嘴角,温柔地停驻在他的下巴。
  那个下午的燠热,原本令人烦闷。然而,剎那间,因为阅读了一则美丽的、夏日的侧影,觉得纯净了。
  移开眼光,忍不住地微笑。
  爱情之潭
  爱情应该是一泓清澈的潭。
  潭水似镜,只返照出两个影,就是我和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或者第二个男人。
  走了许多路,捱过许多季节,没有指引,只凭着感觉的召唤,寻到碧绿的潭水。
  映着弯垂的杨柳;莹亮的蓝天;轻巧的白云。没有其它的女人;没有其它的男人;也没有你。
  竟然,也没有你。
  什么人设计了这样歹毒的玩笑?我看见被诳骗的自己,仓惶无措的容颜。
  寻常
  蓬蓬的棉花糖;海上将坠的红日;初生的绒毛小鸭;绽放成日的荷花;收音机里因跳针而重复播放的一句歌;旅程中因迷路而意外发现的美丽风景;刚巧烘焙出炉的蒜面包……太多事都能令我如孩童一般雀跃欢欣。
  因为容易的缘故,有时竟不甘心,企图追求一些更刺激的兴奋。
  爱你,大约也有一段相当时日了。因为一直爱着,有时竟不自觉。
  当时只道是寻常。你说。
  因为爱你
  因为爱你,也被你爱着,才逐渐苏醒,察觉了自己的美丽与丰盈;真确感受到无尽的需求——去爱其它更多的人。
  因为相爱,我们懂得了如何爱人。这是一场镂刻生命的历程,有欢愉、有疼痛、会落泪、会流血,但,总也不肯退却。那种深情一往,无怨无悔的力量,取自彼此灵魂最深幽的地方。
  因为爱你,便想在今生写下一些特别的文字;尽管人们都说,这时代的爱情在每次呼吸中沦陷破灭。
  我写小说、散文、新诗,甚至还写童话,回复到幼小的模样,只想见证我们的信守——你不会背弃,我也不会拋舍。
  当你离开,我仍写作。小说、散文、新诗以及童话。并且思索,或许为了在今生写下一些特别的文字,所以爱你?
  梦
  梦,是个不可理喻的东西;人们偏存着特别强烈的好奇心。
  去年此时,在故国游览的旅程里,白天,我登长城、游西湖,一站又一站的飘泊;黑夜,你便到来,化为我全部的梦境。
  今年此刻,在我们彼此触手可及的距离,白天,我对着你说笑,并肩在大街小巷穿梭;黑夜,充塞在睡眠中的却是紫禁城、天安门、通往中山陵道旁的法国梧桐。
  梦,是个令人无法防备的偷窥者,泄露最深幽的秘密。
  在梦中我看见。中国。你。
  是我今生不能舍的爱恋。
  情vs。爱
  细检往昔,会有人经过时,为我做过一些稀罕而可贵的事,我也不吝借地做过一些令人动心且动容的事。
  这些,毋宁都是有情的。
  如同黑暗中两颗石子,撞击出火花。然而,就只是悸动的撞击罢了,无法持续地燃烧。
  遂成一个有情无爱的苍凉世界。
  现代人太爱自己,于是爱人不起。浅薄的双溪舴艋舟,载不动沉重的承诺与羁绊啊!
  与人有情,是生活中浪漫的璀璨痕迹。
  确切的爱恋,则是深刻艰难的一生事业。
  于是,我们有情;但,我们不爱。
  云烟
  登上山顶再俯览,那些繁琐的尘嚣,曾经有着切肤的痛楚,如今都远离,只看见渺渺茫茫的烟云。
  与你告别,庆幸自己还没有养成倚靠你的习惯。曾经给予我的等待、纵容、怜惜,此刻都奉还,只看见茫茫渺渺的云烟。
  最鲜明的是,你隐藏在一团喷吐出来的烟幕中,不能确定的表情。
  而这一次的离开,究竟是升华;还是沉沦?
  17 关关睢鸠
  那买花的男人和簪花的女人,
  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厮守终身?
  可曾共偕白头?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中并没有告诉我们,君子与淑女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厮守终身?他们可曾共偕白头?
  我这一段清淡而深刻的情事,只是生命中一扇玲珑绮窗,既进不来;也出不去,在四季流丽的岁月,默默对望,静静守候。
  从相识那时节便知道,人生如驿站转换,而我们甚至不能陪伴彼此走过任何一站。
  因此,极稀奇珍贵的相聚,我们常安排成一次又一次旅程。到淡水渡口搭乘渡船;到九份看衰败的销金窟;到宜籣去看碧蓝海洋。滑过蜿蜓的铁轨,已经无法分辨,是我先爱上火车,才有这些旅行;或是我喜欢旅行,才坐上火车?
  有时突发奇想,假若火车脱轨而出,将我们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回不去了。曾有的顾忌蓦然消逝,或许是在溪水浅浅流过的林子里,叹一口气,我们说:就在这里过日子吧!
  林中的鸟是定时器,把手表埋进泥土,卷起衣袖,成为一个取火的男人与汲水的女人。
  于是,我禁不住微笑,坐在身畔的人转侧之间,便见到这一抹神秘的笑意。
  火车并没有脱轨;我们的生命也没有,循规蹈矩,太阳方才落山便回到城里。只是旅行,走得再远,都要回来的。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我们互道珍重,然后分别。我转身走开,他站立片刻,注视着我的背影,融进流动的夜色。
  各自回家,各自生活,并且等待下一次的相逢。也许得一星期;一个月;一个季节,或更长久。有时侯,连思念也缥缈了,只是,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焦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夏季初初来临,我们奔赴基隆去看海。面对绘在墙上的基隆地固,挑选一个从没有去过的地方,才能有一次独一无二的回忆。
  望海巷。不约而同,我们都想去。
  那是个曲曲折折的古老长巷,听得见海风与浪潮的回声;墙角峥嵘地生长坚轫绿草,有些年岁,有些故事,关于望夫石。我想。
  然而,全不是这样,阳光下,既长又宽的防波堤,在眼前伸展着,渔船闲散地泊在港内。我们在杂货店旁读一份海防单位的告示,警戒大陆偷渡客。他端详着我,说:“让我看看,像不像?”
  我笑起来,连忙自首,说是已渡海四十个年头,认不得回去的路了。他于是带领我缓缓踏上防波堤,席地而坐,左边是海水;右边是青山,要认得眼前的风景如画,记得画中的人。
  夏天结束前,我们坐火车到台中去,只为在这来回几个小时的旅程中,必须坐在一起。
  漫无目的在街头穿梭行走,天黑以后,再搭车赶回台北。
  去台中之前,售票口卖玉兰花的妇人,把花交给他,他接过来,递给我。那微润的香气环绕着我们,直到月台。我要带着花去旅行,他将花取走保管。
  火车开动以后,他指给我看,遗留在月台柱子上,铁钉悬挂着的那一串玉兰花。
  “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你不需要玉兰花。”
  他把玉籣花留在月台,也许被风吹进枕木的空隙中。几个世纪后,整座城市湮没了。
  再过千百年,这个曾有高度繁荣文明的城市被发掘,考察的人在月台遗址挖出一串玉兰化石,于是臆测,和爱情有关吗?和离别有关吗?
  那买花的男人和簪花的女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厮守终身?可会共偕白头?
  那一次,其实是我们最后的旅行。
  生命中最深幽瑰丽的窗景,被绝决地关闭了。眶啷!一阵震裂灵魂的声音。
  而我仍在,能感觉、能看、能听,逐渐由痛楚的绝望中一吋又一吋的活过来。
  曾经,这扇窗让我看见广阔的天地,爱和美。一千七百个日子,没有丝毫怨尤或者遗憾,甚至,在我蓦然失去以后,犹存感激。
  这一段情事,只是结束了;并没有毁败。
  河洲上的睢鸠是怎么叫的?
  关、关。
  18 与爱情错身
  你听见我吗?那愈走愈远的你的背影。
  我在心中呼唤你,一种虔诚的情绪。
  我将不再爱你
  如果不能,不能爱全部的你,我只得远远地离开。如果不能爱你的全部,我将不再爱你。
  因为不完整的爱,会撕裂我们的灵魂;啃噬我们的神经。
  终告,支离破碎。
  喷嚏
  毫无防备地,我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不是,你隔着茫茫流动的人海,传递思念的讯息?
  有点阳光,照耀着从身体里窜出的透明颗粒,细微地,散进空气里,每一颗都镌着你的名字,乘风而去。
  我停下手边的工作,揣度你流浪的方向;全心全意地准备,下一个喷嚏。
  我爱你
  说出这三个字,几乎在同时,谁也不肯延宕。纵然是无星无月的沉夜,我们都听见,再清晰不过。
  爱,此后,我们竟在生活中失去了这个字。努力寻找类似的字汇来替代:喜欢、心怡、眷恋、痴迷、难舍……等等。因为太珍贵,再不愿重复,遂在今生失去了这字。
  久了,爱,已在岁月里湮没,只剩下最真实的——我。
  你。
  割
  趺坐在一大叠尘封书籍前,翻动寻找可用的资料。
  透明的修长花器里,养着几枝新鲜玫瑰。
  突然,一本书的扉页边缘,尖利如同薄刃,割过我的手指。
  迟疑着,我看见扉页上,你的签名。或许已在黑暗中,等待了上千的日子,为的是此刻?血珠自伤口滚出来,疼痛的感觉苏醒。
  我捏住伤口,指尖雪白麻涩。
  似有若无的玫瑰芳香里,思索着,这些年来,我是否也在无意中割你?或许不只一次?
  那时的你,如何止血?怎样使伤口愈合?
  距离
  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毫无挂碍的在一起,紧密偎依,好近好近的距离。
  只有两个人。找不到沟通的频道,各自营筑,好远好远的距离。
  两个人之间,是最短的;也是最长的距离。
  你听见我吗
  比预定时间稍晚才抵达拥挤的会场,因为一路上都与自己争战:去;或不去?
  我来了,因为你会在。尽管事情仍然艰难:却多了些盼望。
  所有的人声笑语都化为烟气腾腾。炙红的面容,亢奋的音调,费力地想让别人看见或听见;我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以及听着。
  忽然,看见了你,隔着许多浮动的;像鱼一般的人群。你正微俯头,与一位年长妇人谈话,我所熟悉地、专注地侧影。而后,你走得更远,和人握手寒暄。我的耳鼓充满各式各样的声音,汇流成大海的波浪。
  我尝试呼唤你;并不像在梦里那样急切,只是温柔地叫你的名字,在心中。
  让我的心,和你的心,在原始的混沌苍茫中互相找寻,而后依靠。
  你听见我吗?那愈走愈远的你的背影。
  我在心中呼唤你,一种虔诚的情绪。
  你停下来了,不被什么人耽搁,径自停住,并且转身。于是,你响应了我的呼唤,用眼睛说。
  嗨!
  你抿住唇畔忍不住的笑,从那一头笔直地走过来。所有的声音都呈现了真空的静寂。
  只有我们心灵的对话。
  你迟到了。
  是的。可是,我终究来了。
  你来了。这样很好。
  沧桑
  朋友们都说,我的稚气已被一种成熟的冷静取代。
  这是含蓄的说法,其实是老了吧!
  你这几年来顺心遂意,未经坎坷销磨,怎么能老了?朋友不以为然地。
  他们并不知道,爱上你,便是生命里的沧桑。
  我只能毫无选择地,渐渐老去。
  结婚
  让我们结婚吧。假若你说。
  六月的蔷薇恣意绽放了满架,是适于婚礼的季节。
  假若你说了这句话,我只能应允做一个安静而美丽的新娘,垂拖在裙襬下的层层长纱,洁白似雪,不染尘埃。
  站立在圣坛前,说:我愿意。
  你也说:我愿意。
  然后,你将戒指套住你的新娘;而套住我的中指的,是我的新郎。
  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段,城的这一端与那一端的教堂。
  我们、分别、结婚、了。
  你是我生命的缺口
  失去缺口的我和你,将拥有比较圆满的生命?
  或者,仍然活着,却任性灵崩散,渐渐流失?
  山是沉默的,我说。
  邂逅了这些年,你一直用极大的制约和耐力,安静地守候成山的姿态。
  于是,我说,山是沉默的,无论岩石或林木,都很端整肃穆,只在白云缠绕之际,显现一点温柔。然而,某些时候,仍是禁不住,以轻灵的山泉或激越的瀑布,透露掩抑不住的秘密。
  关于你和我和爱情的消息。
  你点燃一支烟,不很顺利地。片刻之后,将烟捻熄,转头望向窗外,似乎是专注地,双手交握在桌面。
  轻微却很清晰地,你说:你是我生命的缺口。
  我知道。我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因此,竟想不出任何言语。
  到你山中的屋里去的时候,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我总穿一双雪白的袜子,因为不惯在潮湿冰凉的石板地上行走的缘故。
  有一次,你突然认真的问:“袜子里面是什么?”
  你以为袜子里是空无一物的;你以为这个穿袜行走的女子其实是不存在的。
  如同来时,我们越过一条上坡的小径,你倾听以后,停住脚步,“为什么听不见你的气息?”
  我只是呼吸,并不喘。
  “我害怕你突然停止了。”你的眼里有着想象的恐惧。
  我在你的石板地上,总是跑得乒乓响,以确定自己曾经来过,而不是一场令人怅惘的梦。
  每届冬季,你便关闭山屋,变得更安静。
  那年,山屋在初秋便关闭了,当我孤单寻来,门锁已然锈蚀,窗缝新生绿草,我知道,它的主人必然远去,跋涉万里之遥。
  我将白色的长茎荷花插进门环,便离去了。
  (采之欲遗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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