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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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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心术
  作者:六六
  男主角:郑艾平
  内容简介:
  小说以上海某知名医院的脑外科医生郑艾平的第一人称视角切入,“我”是一个想实现医生理想和抱负的人,但是他的工作又让这一愿望遇到层层阻碍。
  “这是我当主治的第四年,还没有机会看门诊,依旧在手术室和急诊间里混迹,甘当无名英雄。”
  “我”的同事大师兄刘曦、二师兄霍思邈三位年轻医生,性格各异,却都还想做个好医生。但在这个社会舆论中,人们心里已经习惯性地有个强势弱势的自然倾向性。就像警察与被捉的百姓之间一样,医生与病患之间,医生是强势,病患是弱势。
  编辑推荐:
  社会话题女王六六再踩社会痛点,
  《蜗居》之后直指中国式医患关系!
  我们在互相提防的日子里提心吊胆,又何止是医院?
  人在世上不外乎两点,心与术。也就是德与才。要么德才兼备,要么心术不正。一个预备成为医生的人,首先要有一颗仁心,然后才去训练他的仁术。
  当红的作家六六,分别以患者和医生的身份“卧底”上海的大医院半年,试图去揭开中国医患关系恶化的根源。嬉笑怒骂,真实再现医院里医生与病患之间的相互依存又对立的关系。六六用她特有的轻松灵动的文字,为观察医患矛盾提供了另一种视角与体验——理解医生。
  正文
  扉页
  这世界有只有三样东西对人类是最重要的,
  FAITH(信),HOPE(望),LOVE(爱)。
  我能看到的对这三个字最好的诠释,就是医院。
  2月22日
  我今天看到一篇博文。博文的作者有感而发。原文如下:
  我就这样,一次次被代表着
  某些政协委员说,其实中国老百姓看病不难也不贵。
  他们举例说,假如你在新疆,非跑到北京去看病,那么看病肯定是很难的。你们为什么都要到大医院呢?小医院、社区里的卫生所就不能看病了?
  我被这些有话语权的同学代表着,在全国政协会上,发了这么一通不是人话的言。
  其实我也有话语权的,我经常在家里代表王德福同学发表意见。王爸爸就说过一句名言:王德福同学是最基本的被代表者。
  比如我根本不经他同意,就擅自为他选择了一条猫处长的不归路,并以他的名义成立了斯利普斯坦大公国。还代表他单方面决定,今后都不买猫罐头了。我们家的每个人到了香港,都代表王德福同学吃了很多的鱼蛋……连他的压岁钱,也没经他的手,直接划进我的个人小金库里了……其实王同学这两年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已经被我们代表着走南闯北很多地方,品尝了很多他闻所未闻的东西,看了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事情。但人家一点意见都没有,能吃饱饭再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相较之下,我偶尔被代表一回,也就一年一次的频率吧,就吱吱哇哇不开心,是不是人品比较低下呢?
  但我怎么觉得我比王德福要凄惨啊?至少,王德福的咔嚓费用是我出的啊,不吃猫罐头改吃鲜鱼其实更有利于他的健康。我呢,还得工作,得养家,仰人鼻息之余,还要拚命瘦身强壮身体,保证自己不去看病……如果政协委员们能够像养猫一样把我养起来,不干活就能吃饱饭睡暖觉,我情愿被你们所代表!爱咋代表咋代表,不被你们代表我都不答应!
  文后的跟帖一片赞誉叫好之声,感觉抒发了老百姓胸中的郁闷。
  通常作为一个医生,一个医务工作者,在铺天盖地的声讨质疑声中,我们都聪明地选择沉默。
  人们心里都有个强势弱势的自然倾向性。
  警察与被捉的百姓之间,警察是强势,老百姓是弱势。
  医生与病患之间,医生是强势,病患是弱势。
  城管与小贩之间,城管是强势,小贩是弱势。
  弱势声讨强势是权利,若强势胆敢辩驳,那叫屎壳郎进厕所,找死。
  我作为老百姓,显然是不同情警察和城管的。躲猫猫俯卧撑自杀鞋带里,我始终相信警察方面肯定有猫腻,城管要是被打了,我觉得那是小贩逼急了揭竿而起。富士康“十二连跳”,富士康说他不是血汗工厂,全国人民都笑。
  所以将心比心,我知道我这篇日记一旦被公开,会被砸个半死。所以那篇博文的背后,没有一个医生敢斗胆发言。
  我于是非常佩服那些说出中国看病既不难也不贵的代表的话,顶着锅盖前行是不易的事情。
  我觉得,中国看病,如果资源进行合理地分配,如果建立良好的分级制度的话。至少不难。
  我们医院是全国三甲大医院,每天像菜市一样大排长龙。而与我们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段医院,门可罗雀。
  我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尿路感染、沙眼、脚气、感冒这样的小病,患者愿意忍受煎熬,苦等排队很久就为在三甲医院看病,这不是轧闹猛吗?
  如果所有人都拥向三甲,我不知道一级二级医院还有什么开办的必要,直接被三甲都并购掉,变成三甲附一、三甲附二医院不好吗?
  医生学的书本知识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经验。越没病人,就越没经验。大家都说,我不去地段医院是因为那里水平不行。可是,没人给他们提高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行?
  我完全理解病人的想法:我凭什么花我的钱,给他们练手?
  我们科是被全国点名批评的“看病难”。病人投诉开一个刀长则等半年,短则等两三个月,任何时候来,都是没床位,排队等。我不知道曾经有多少病人在无望的等待中死去。我也觉得很hopeless(无望)。可是我无能为力。每个人都在等赵教授、李教授,而这两个活宝可以说是全国的唯一。
  医生是一个很奇怪的职业。几乎所有的职业都有兼容性和选择性。独独医生这个行业是排他的。学生考学校,考不上北大,清华也好,两者皆不取,南大也行。张老师是最好的班主任,进不了那个班,王老师也行。没人认为王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全都是垃圾,大家都相信,老师只占人的一生成功因素中很小的一部分。
  看病就完全不是这样。你得了绝症疑难杂症,但凡有条件,你一定会选这个行业里最最顶尖的好医生。医生没有好医生、次好医生、普通医生的差别,医生只有好和坏两类。我们只以效果论成败。能看好病的就是好医生,看不好病的就是坏医生。因为人的一生,职业也好,前途也好,你都有尝试和转变的可能,而生命,只有一次,不可逆转。
  所以看赵教授的病号已经排到半年之后。他们愿意等。
  他们宁可等着死,也要留一线希望给最好的医生。他们有一种神秘的迷信:这个病,如果连赵教授都开不好,那我也是死而无憾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不是赵教授开的。是其他什么教授开的,有一点点遗憾,他们都会想:要是当初找赵教授开……
  而“最”这个字。只有一个。
  我们大多数人,工作了十多年之后,依旧不可能成为“最”。
  所以在中国看病很难。
  我也很伤感。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挂在橱窗里被展示的大拿。哪怕在我再混十五年以后。这是我当主治的第四年,还没有机会看门诊,依旧在手术室和急诊间里混迹,甘当无名英雄。老板说的是正确的:医生这行业,就是论资排辈。我们绝没有压制年轻人的意思,我们巴不得你们个个都行。你随时可以去坐台门诊,问题是,得有病人点你的名儿。
  他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哑然失笑。形象得很……坐台。
  我们就像坐台小姐一样,头牌红姐儿才有可能被追捧。
  唯一不同的是,小姐吃的是青春饭,我们吃的是老资格,这一点是唯一可以让我们聊以欣慰的。
  2月23日
  今天是周二,是我们科“法定”的谈判日。所有的纠纷都留在不开刀的这一天解决。
  那个家属,看起来很老实,话不多,但就是咬死四个字:“我不接受。”然后就是压抑地抽泣。
  我们对她真是一筹莫展。我也很同情她,壮年丧夫,两个孩子嗷嗷待哺,但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接受这个现实。她说:“我不接受。”她不接受的是“意外”这两个字。
  其实,所有的病患都不能接受意外这两个字。他们分不清楚意外与事故的关系。人可以病死,那不是我们的责任,但人不能死在手术台上,因为那是我们弄死的。我有时候真想愤懑地大喊一句:我与你家先生前世无冤,今生无仇,我为什么要害死你的丈夫!
  我那天和一个外行朋友争论这个事情,他居然是同样的反应:“是我,我也不能接受。”“一个人来的时候好好的,也就眼睛视力有点模糊。那么年轻力壮的汉子,没两天就死在手术台上了。你让人家家属怎么接受?”
  我不得不跟他说,我是人,不是神。我永远不可能跑在死神前面。以前古话就有:阎王爷要你10时走,你就活不过10时零一分。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病医生都能看好,那么你到现在都能看见柏拉图和梁山伯在你眼前晃悠,你觉得地球能承载这么多的生命吗?
  他说,什么是意外?意外就是纯粹找不到债主,只能自认倒霉的事儿。比方说我走在路上突然被天上掉下的冰雹砸死了。这就叫意外。
  “我出门如果被车撞了,对我叫意外,对车主,那叫事故,他得赔钱。我被楼上的玻璃砸了,玻璃的主人得赔钱。我被电线打了,电力公司得赔钱。我在医院看病,钱付了,我就是你们的上帝,你们的米饭班主,你收了我的一大笔票子,到最后跟我说,意外了,没了。凭什么我人财两空啊?”
  我是医生,我不是奢侈消费店的职业经理。他眼里,我其实与那些提供跪式马杀鸡的女子没有任何不同。他到医院是来消费的,我于是要提供与他消费等值的服务,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笑。
  他一本正经地答我:“一点不可笑。你花20万元买辆车,还没出厂,人家就跟你说,你的车动不了了。你要求退款,还不允许,到底谁可笑?你去商场买件衣服,钱付了,被告知无货,不退款,你答应吗?”我不答应。
  “你都不答应,更何况人家那是人命呢?看病不是个小花费,到你那里去看病的人,不少都是砸锅卖铁的,如果到最后人财两空,人家会怨你们为什么不早说,要是早说会死掉,那钱索性就不花了。”
  他这一番话让我明白,原来,所有人都认为到医院是去消费,消费就要买到等值产品,而我们无法提供,至少无法保证百分百货物对版。我要摆正自己的地位,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高尚,视拯救生命为己任。我首先要将身段放低再放低,放到与宾馆服务员和足底按摩师一个水平。
  我太高估自己。如果,看病不再是消费,不再是家庭负担,会不会大家就比较容易接受“意外”二字呢?拿钱买命,这是普通人眼里的交易。
  18楼有个亿万富翁,正值壮年,癌症晚期,跟主任说,我捐你们医院十亿元,你负责治好我的病。主任笑着跟他说:“你对我的职业理解错了。你不给我一分钱,我的责任也是把你治好。如果钱能买命,你觉得洛克菲勒会死吗?还有六个月,你现在要做的最主要的事情,不是治病,而是安排十亿怎么分配,千万别落得死后子女闹遗产官司就好。”
  2月26日
  今天老板不在,大师兄率我们查房。我喜欢大师兄说话的腔调,让你觉得人生无限美好。而且老板不在,心理上就很放松,不怕他突然问一个什么问题我没有准备到。
  大师兄是个完美主义者。对着病人查看病理记录的时候发现病历上有一点撕裂的痕迹,就小心地从我们手里拿过胶布从反面粘上。他就是这样苛求完美的人,不假人手。他要确保那条胶布粘得严丝合缝与病历浑然一体。
  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就是大师兄带的。
  我喜欢看他颀长的手指打外科结的样子,比女人的绣花的指头还灵巧。据说他可以用一根头发盘出一个菩萨身下的九莲宝座,被我们笑称是练硬气功的。
  他在手术台上,我们永远不烦恼,有无数的笑话和插科打诨。很长的一台手术谈笑间就结束了,还干净利落。小护士们都很“饭”他,有极好的女人缘。
  某次手术过程中,剪刀掉地上了,二助护士蹲下身去捡,大师兄故意斜眼一看,然后笑说:“你们脱光了站我面前我都没兴趣。我就是喜欢一眼瞄过去你们手术服下的一瞥,很是心动。”
  小护士站起来作势捶他。面颊绯红。
  我想,因为口罩下,你是看不见她们艳若桃花的。
  今天大师兄查房,一进屋子,两天前开刀的三十七床就抱怨,“刘医生啊,为什么我整天放屁?”大师兄笑眯眯地边填写日志边答:“因为你要弥补臭氧空洞,保护环境。”周围一片笑声。大师兄拍拍她的床说:“正常的,不用担心。”三十八床的病人问:“刘医生啊,我都住进来三天了,哪天开刀啊!床位费好贵的来!”大师兄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说:“我给你掐指算一下啊!”“啊!这还要算命的呀!”“给你求个良辰吉时。手术顺利了不是皆大欢喜?主要是你这个手术比较大,不是微创了,大手术我们只安排在周三周四周五,周二我们不做手术,周一安排小手术。今天是周五,你最快也要到下周三了。耐心等待。”
  “啊!要等那么久!”
  “其实我比你还急,病床早一天空出来早一天进新客户啊!”他笑笑地摆手走人。
  三十九床是个七岁的小男孩,今天刚术后醒来,疼痛难忍,无精打采。大师兄走到他面前,夸张地说:“哇!你的绷带!你的绷带好漂亮啊!哪个医生给你包的呀!头顶上像戴了王冠!我要给你拍张照片留念!”说完举起手机,冲小孩伸俩手指说,茄子!小孩很配合地伸出俩指头,苦苦地咧嘴笑。
  大师兄跟小朋友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很快你就能上学啦!见到你的小朋友们。你喜欢上学吗?”
  小孩答:“我不喜欢上学。上学要写作业。”
  “啊?这样啊!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再给你开一刀,就可以住久一点。”
  孩子吓得大叫:“不要不要!”
  “你看,跟开刀比起来,你还是喜欢上学的嘛!明天你就可以下地走路啦!”
  说完作势要摸摸孩子的头,做出害怕的表情说:“哎呀!我差点忘记了。刚才要拍你的头!”
  小孩咯咯笑,痛苦少许多。
  大师兄特别爱逗孩子,他愿意看到每个孩子都健健康康地离开。
  因为他的女儿,今年六岁,患肾衰竭三年了,每周透析三次,脸色灰白。我们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弱下去,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除了换肾,她没有别的选择,而我们作为医生,都不能为她找到肾源。
  我不知道这三年他和大嫂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依旧能保持这样的达观,我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天生乐观。
  每周日,雷打不动,他会带女儿出去看郊外,看枫叶,看溪水,看野生动物和植物,他说,等南南病好了,就可以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到处玩耍,上学。这个孩子,没进过一天学校,她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能够上学。南南一直相信她的爸爸,因为爸爸是医生,会治好她。
  而我们都知道,她的时日无多了。如果依旧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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