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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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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们离开了阿杰图勒尔省,来到玛尔图勒尔省的平原地带。几天过后,帕司—德拉沃宣布,他要去捕捉一种特殊的动物当晚餐:一只“尖齿颚”。
阿夫塞磕磕牙齿,坦率地说:“尖齿颚?没有哪个昆特格利欧恐龙能抓到它。它跑得太快了。”
“啊哈。”德拉沃说,“但是奔跑兽能赶上它。”
阿夫塞的胃里一阵翻腾。吃被另一种动物杀死的猎物?德拉沃从阿夫塞的脸上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磕了磕牙。阿夫塞发现自己也经常这样磕牙:先响亮,随即低下来,跟自己的笑声差不多。“不用担心,孩子。我们亲自去捕猎,只不过骑在奔跑兽的背上罢了。”
他们果真这样做了。尖齿颚是“陆地”食肉动物中很少见的四足类。它在草原上捕猎,杀死雷兽和铲嘴。它的脚上有肉掌,跑起来悄无声息。这种动物脸形狭长,两颗长而弯的獠牙从下颚向上伸出。阿夫塞听说它的肉很鲜甜:现在可以亲口尝尝了。
扎玛尔和朵尔图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德拉沃很快便发现了尖齿颚的踪迹。他和阿夫塞骑上他们的两足奔跑兽,朝尖齿颚的必经之路出发了。
大半个上午都花在追踪这个家伙上。终于,他们看见它了,长着鳞片的棕色肩膀在草丛后面若隐若现。德拉沃做了个手势,表明可以发动攻击。他们的坐骑猛地朝尖齿颚冲去。猎物抬起头来,发出一声黏湿而尖利的嘘声,跳起来朝远处逃去。
尖齿颚是食肉动物,原本是奔跑兽的天敌。德拉沃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去训练奔跑兽,使它们愿意追逐尖齿颚,而不是躲开它们。它们追得可真猛啊!阿夫塞身下的坐骑飞速狂奔,他拼命稳住自己,尾巴和奔跑兽的尾巴紧紧缠在一起。狂风扑面而来,风势大得难以想像。
尖齿颚钻进高草丛中,只有趁草叶波动时,才能在叶片间隙中看见它的部分身躯。
他们不断向猎物逼近。
尖齿颚突然一个急转弯。阿夫塞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相信对方的动物本能。他自己的尾巴猛地一拽,命令坐骑随着尖齿颚马上转弯。经过食肉动物转弯处时,阿夫塞发现地面上有道裂沟。如果他没有改变方向,坐骑肯定会绊倒,甚至会摔断双腿。
德拉沃的坐骑斜着冲了过来,从左边靠近尖齿颚,阿夫塞也从右边飞奔过来。猛然间,德拉沃从坐骑上纵身跃起,阿夫塞也飞身前扑。大地扑面而来,快得令人头晕目眩。阿夫塞跃到尖齿颚肩上。但德拉沃没有对准目标,一头栽在地上,尖齿颚肩背上只剩下阿夫塞一人。
阿夫塞的尖爪抓进尖齿颚的皮肤。
只需一口……
尖齿颚脖子一弯,想把阿夫塞摔下来。阿夫塞的上下颌猛然一合,朝着尖齿颚的头和身体相连处狠狠咬下去。咔嚓一声,他一扭身子,咬断了这头四足动物的脊椎。
正在挣扎的尖齿颚停止了反抗,顺着惯性向前冲出几步,砰地瘫倒在地。阿夫塞被弹了起来,但他仍然没松口。德拉沃爬了起来,朝阿夫塞和尖齿颚躺倒的地方奔来。
“这么小,技术却这么棒!”德拉沃大叫着。他是真心高兴,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亲手杀死尖齿颚而沮丧,“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他盯着阿夫塞,仿佛有些疑惑,随后用左手作了个奇怪的手势:第二和第三指上的爪子伸出,第四和第五指张开,拇指压在手掌上。
阿夫塞熟悉这个手势,和戴西特尔号舱门上五猎手雕刻画像上的一样,克尼尔也在他面前比划过这个手势。但他刚刚遭到两次撞击——第一次是撞上尖齿颚的厚皮,第二次是这家伙倒在地上带来的冲击——脑子晕晕乎乎的,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阿夫塞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手势,但仍然弄不明白这傻乎乎的比划意味着什么。
德拉沃却似乎欣喜万分。“我去叫其他人。”他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夫塞觉得不必傻等其他人。他撕下一大块肋腹肉。肉味确实鲜甜……
剩下的旅途平淡无奇。阿夫塞每天都在星星陪伴下睡去,头顶上是明朗的苍穹。只有下雨时才住进德特—扎玛尔带来的一顶帐篷里。穿过奇马尔火山的山口后,首都的石头和土坯建筑物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终于到家了。阿夫塞想。他磕了磕牙,这才发现自己的变化。他很高兴去了卡罗部族,但它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在首都。他非常高兴自己回家了。不过,等见了他的老师、首席宫廷占星师塔科—萨理德后,阿夫塞怀疑自己还会不会仍然这样高兴。
第二十七章
阿夫塞沿着螺旋形的坡道朝宫廷办公楼的地下室走去。他知道萨理德肯定会发脾气:他朝觐回来得太晚,还冒冒失失对老师的学说表示怀疑。他并不急于领教老师的暴怒,于是故意在先知毯画前逗留了一阵。灯火反射在薄薄的玻璃罩上,一闪一闪地跳动着。三百七十二天前,他最后一次看这幅画的时候,画面上的很多部分都看不明白。但现在,一切都一清二楚了。拉斯克航船桅杆顶上的那个奇怪的桶是瞭望桶,和戴西特尔号上的一样;“上帝之脸”上的那些黑色斑点——“上帝的眼睛”——其实是卫星投下的阴影。阿夫塞还惊讶地发现,这幅画上,眼睛散布在“脸”上的各个地方,而不是集中在最宽的部分。画家——著名的黑尔—维勒塔夫——或者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观察者,或者就是由于作画的时间离朝觐太久,记错了位置。真是的,在她的画上,太阳清晰可见,可“脸”却依然全部亮起。这是不可能的。
毯画的边缘是一些扭曲的、面目可憎的魔鬼。这些人被认为在光天化日之下散布关于先知的谎言。阿夫塞从前总是被他们的外形吓住。可是现在,他看他们的眼光不同了。他们显然不是怪物,也不是假扮成昆特格利欧恐龙的魔鬼。
还有拉斯克本人,这个先知。维勒塔夫见过拉斯克吗?她真的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儿吗?在她笔下,先知的表情安详而高贵,眼睛半闭——阿夫塞不由得磕磕牙,这个表情再合适没有了。
看够了这幅画后,阿夫塞继续慢吞吞地沿着走廊走着,终于到了萨理德办公室的靳塔加木门前。阿夫塞鼓起勇气敲了敲侧柱上的铜条,大声道:“我可以进入你的地盘吗?”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
他等待着粗暴而低沉的一声哈哈特丹,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几次心跳过后,阿夫塞又叫了一次。仍然没有回答。他把手掌按在凹槽条上,门开了。
萨理德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阿夫塞穿过房间,来到老占星师的工作台前。桌上有很多文件和皮纸,叠放得整整齐齐,但覆满了灰尘。
阿夫塞审视着房间,发现萨理德最喜欢的一些东西不见了:那个总是盛着香水的大陶瓷碗;经常用来描画星座图的绘画工具;包有皮革封面的数学著作;加乌多克石,还有那个铭刻着老占星师许多学术成就的半圆形饰物。
阿夫塞离开房间,沿着走廊,来到宫廷大地测量员埃博—法尔鲍姆的办公室。阿夫塞又在外面喊了一声,请求进去。法尔鲍姆允许了。阿夫塞推开门走进屋。
法尔鲍姆比萨理德年轻多了,但仍然比阿夫塞大许多千日。她正趴在一张板床上,矫正一部上面装有几个调节轮的金属机器。“阿德卡布?”她说,“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是你吗?”
阿德卡布是在阿夫塞之前的学徒占星师,法尔鲍姆经常无意之间把阿夫塞叫成那个名字。阿夫塞只是报以一笑,从不放在心上。毕竟,她是宫廷中很少几个试图记住下属名字的官员之一。再说,萨理德学徒那么多,要弄清楚前后顺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夫塞弯腰鞠了一躬,“你好,法尔鲍姆。很高兴又见到你。”
“是你!天啊,你长大了!”
阿夫塞明白,离开这么久,他的体积很可能有了显著增长。“谢谢。”他含糊地说,“法尔鲍姆,我在找萨理德。”
测量员推开卧板,身体靠在厚实的尾巴上。“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法尔鲍姆低下头,“你走后不久,萨理德就病了,一直在家休息。”
“他怎么了?”
测量员磕了磕牙,声音有些悲哀。“他老了,阿夫塞。”法尔鲍姆着着地面,“坦白地说,我很惊讶,他居然熬了这么久。”
阿夫塞的尾巴来回摆动着。“我马上去看他。”他朝门口跨了一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已经任命继任者了吗?”
“还没有。因为我们失去了伦茨女王——你至少听说过这个消息吧,还有迪博继位,所以来不及做什么。另外,迪博不愿任命继任者,他不想让萨理德认为自己快死了。但是,说真的,他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
“我要去看萨理德。”阿夫塞说。
法尔鲍姆点点头,“他会很高兴的。代我向他问好。”
萨理德住在离皇宫几百步远的一幢小房子里。房子用土坯砌成,最普通的那种,地震后很容易整修或重建。房子的外表是红棕色,涂了一层薄薄的防水釉料。去萨理德的房了之前,阿夫塞先回到自己狭小的住处,独自待了一会儿。但时间这么短,对理清他的思路毫无用处。萨理德曾经无处不在。这个老人既让他害怕,又是激励他不断进步的动力。无法想像皇宫里会没有萨理德。
这座土坯建筑的形式很特别,显得不太规整。窗户乍看上去同样歪歪斜斜,再看时才会发现雕刻得极其精致。这个单元还住着另外几位宫廷官员,萨理德的公寓在最底层。阿夫塞知道萨理德的住处,但以前从没来过。
阿夫塞走进里面的主通道。两面墙上点着灯,烛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萨理德的印记刻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样式和他办公室门上的不一样。从雕刻手法上看,印记是萨理德亲手制作的。看得出是出自业余爱好者之手,但雕刻得确实很不错。萨理德还是个木刻爱好者?阿夫塞想,他还有什么其他方面是我不了解的呢?
他用爪子叩了叩门上的铜条,请求进去。屋里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但很微弱,听不清楚。
他推开门。里面是萨理德的起居室,像他的主人一样,严肃、苛刻。四个角落分别放着四张装饰华美的日用板床;书架卜放满了书;一张图样繁复的拉斯图塔尔木板上放着金银棋子,这盘棋只下了一半。阿夫塞匆匆走进卧室。那儿,俯卧在石头小床上的,正是萨理德。他看上去又衰老又疲惫,脸上的皮肤松垮垮地垂着,黑眼珠布满血丝。床上堆着些软皮纸,一条雷兽皮毯盖住了大半个身子。屋子很暗,没有灯,窗帘也拉上了。
床边的一张桌子上放着萨理德最喜欢的陶瓷碗。碗上有些裂缝,一定是摔破以后重新粘好的。不幸的是,不是所有东西都这么容易修好。他低头看着萨理德。“老师……”
萨理德衰老的身躯慢慢活动起来。“阿夫塞?”声音又干燥又嘶哑,“阿夫塞,是你吗?”
阿夫塞鞠了一躬,“是我,老师。”
萨理德咳嗽起来,仿佛刚才努力说话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喉头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像嘶嘶的吐气声,“这么久才回来。”
“对不起,老师。”阿夫塞感到胸口一痛,这是悲哀的疼痛。他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思念着萨理德——以后也会思念他的,“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了这些基础,我才能在航行中有所发现。”
猛咳几声后,萨理德的声音清晰了些。“我听克尼尔说你们绕着世界航行。”
“是的,老师。但不是人人都相信。他们认为我们糊涂了,或者在欺骗他们。”
萨理德虚弱地磕了磕牙。“我敢肯定他们会这样。”他吃力地喘息着,“但我相信你们。”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看到了‘上帝之脸’?”
“是的,老师。”
“而且——”另一阵剧烈的咳嗽,萨理德的身子都随之震动起来。阿夫塞朝老占星师靠近了些,几乎要侵占到他的地盘了,“而且,你还发现了什么?”
“老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您身体好一些——”
萨理德又咳嗽起来,“我好不了啦,阿夫塞。我老了,快死了。”
阿夫塞知道萨理德说的是实话。他只希望在昏暗的屋里,自己鼻口颜色的改变不会被发觉。“不,您会好起来的。您只是需要休息——”
“把你的发现告诉我。”萨理德的声音变了,变成阿夫塞过去经常听到的严厉的声音,必须服从的声音。
“是,老师。我——我知道您不会赞同我的观点。我相信‘上帝之脸’是——请原谅我——一颗行星,和凯文佩尔、帕特佩尔或者其他任何行星一样。”
阿夫塞已经准备好接受萨理德的斥责,但他没有。“太好了。很好,阿夫塞。”一阵咳嗽之后,他轻声道,“我知道你非常聪明。”
阿夫塞顿时呆了,尾巴在空中划了一个宽大的弧形。“什么?您早就知道?”
萨理德又咳嗽了几声,这才重新开口,但声音更加虚弱。“是的,我早就知道。但我太老了,什么都做不了。你——你还年轻。”又是一声咳嗽,“你还年轻。”
“但您没有望远器,您是怎么知道的?”
“好几个千日前,克尼尔就带了一部望远器给我。那时你还在卡罗部族,没来首都。”
“我听说你拒绝了——”
“在宫廷里,如果不学会谨慎行事,我待不了这么久。我希望你自己去作出这个发现。我不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任何人——连克尼尔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虽然他同意帮我怂恿你。”萨理德轻轻摆动着尾巴,“我俩是育婴堂的同学,关系好得像一个人。”
阿夫塞紧紧盯住老师如夜晚般漆黑的眼睛,但着不出萨理德的目光正望着哪里。“我不明白。”
萨理德又咳了起来。阿夫塞静静地等老人打起精神继续说下去。“如果‘脸’是一颗行星,”萨理德说,“那么,拉斯克宗教的基础就是错误的。”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讲,“需要一个年轻人去为之战斗,把世界的真相告诉人们。我有各个部族年轻人的专业测试结果,我从中仔细筛选,在发现你之前放弃了六个学徒。我几乎看不到希望了。我知道,如果你连挑战自己老师的勇气都没有,当然更不可能挑战耶纳尔博。我需要检验你坚持真理的勇气。”萨理德的鼻口转向阿夫塞,“现在我明白了,这一次,我总算选对人了。”
阿夫塞低头接受老师的称赞,但他仍旧不十分明白。“呃,我还有别的发现,老师。”他说,“您知道一些行星上绕着星环吗?”
“星环?”萨理德的头在睡床上轻轻摇动,“啊,那种东西原来是环。我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我也许太保守,没弄清它到底是什么。星环。是的,有道理。”萨理德的声音像拂晓的微风一般微弱,但还是听得出其中的钦佩之情,“我敢说,它不是实体的。颗粒状的?”阿夫塞点点头,“颗粒组成的环。”萨理德一声叹息,深深呼出一口气,“当然,应该是这样。”
“当卫星靠它们的行星太近.就形成了这样的环。”
“很有道理。”
“可是,老师,我们的世界离我们的行星太近了,所以很不稳定。”
萨理德想把头从床上抬起来,但失败了。他虚弱地咕哝了一声。一会儿之后,他说:“所以,学生已经超过了老师。嗯,每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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