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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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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走西口
  作者:邓九刚 等
  内容简介:
  “走西口”这三个字,内中蕴含着多少悲欢离合,多少慷慨悲壮,多少无奈与凄凉,多少挚情与豪迈;走西口演绎出无数感天动地的故事。
  这是清朝末年的两个山西青年农民和一个蒙古族小伙子在西口(归化,今呼和浩特)外经商的故事。
  故事在三个结拜兄弟间展开,围绕着“三义泰”的分分合合,将清朝末年归化城商贾之间的生存状态勾画出来。故事新鲜、曲折感人、荡气回肠,写情也写义,是一部让人揪心落泪的作品。
  这个故事是晋商财富积累过程的一个缩影,这是一部用血和泪铸就的民族史诗。
  一部晋商发迹血泪史;诠释“以和为贵”的中国式商道;《大盛魁商号》作者邓九刚最新力作;比《闯关东》更值得一读的商业史诗。
  作者简介:
  邓九刚,1948年出生,呼和浩特人,自幼酷爱文学,熟读中外文学名著;亲历过各行各业,七十年代初开始创作,著有长、中、短篇小说及电影、电视剧本大三百余万字;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委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呼和浩特市政府文化顾问、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内蒙古茶叶之路研究会会长;代表作品有《大盛魁商号》《茶叶之路》。
  正文
  元宵节之夜一支来自遥远草原的马队袭击了山西龙仙镇,马队劫走了晋剧名角水上漂;青年农民许太春在与一女“劫匪”交手时得知,“劫匪”来自塞上归化城,劫戏只不过是一种游戏。遭年馑玉莲被迫送未婚夫太春走上了前往西口的道路。踏上西口的土地,许太春最初的艰难而传奇的经历。
  1
  红日西垂,黄土高原的沟沟豁豁被染成了浓酽的胭脂红色。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一刻,一支神秘马队风驰电掣般地从荒原上驶了过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排山倒海般响着。其实马队也就是五六个人,须臾间马队便从眼前消失了,只在身后留下一片浓浓的烟尘。
  正月十五元宵节,山西省龙仙镇里张灯结彩,人群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穿红戴绿的男男女女挨肩擦背,喜气洋洋。十字街头,十几个大汉正在汗流满面地挥舞着鼓槌,锣鼓震天价响着;后面是一群吹鼓手,正鼓着腮帮子在吹唢呐,脸上和眉眼间透出惬意和自得。看热闹的人们循着锣鼓声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这里的空地上,不大功夫十字街头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了一道厚厚的人墙…圈子里,闹红火的正在表演他们的拿手好戏,扭秧歌、挑花篮、踩高跷…尤其那抬搁、脑搁才叫好看…只见十几个汉子的肩头上,一群穿红戴绿的娃娃们站在高高的架子上,这些娃娃只有四五岁模样,嫩粉的脸蛋儿上抹着红红的胭脂,发髻上扎着红的绿的绸子,身上穿着鲜艳的绸衫,那胳膊随着铿锵的鼓点扭呀扭的,憨态可人煞是好看!还有那车子灯、船灯。车子灯走起来讲究的是摇头摆尾,前后又有'丑汉'和'媒婆'簇拥着,车上车下不时虚张声势地大呼小叫,那故作扭捏的姿态惹得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而那船灯则显得温雅了许多,款款地在场子里飘来飘去,宛若真格行驶在水面上一般…
  突然,场子中央燃起一片巨大的火,五彩缤纷的火花在夜空中喷涌着、爆裂着,将大半个龙仙镇映照得通明。就在这时,喷涌的焰火中突然有一个什么东西跳了出来!只见一个人头戴着副狰狞的面具,胡须挓里挓挲,身穿大红短袍,阔肩翘臀,憨态可掬!人们愣怔了片刻,忽然大声叫道:“钟馗!钟馗!”
  “钟馗”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款款落在地上,随着铿锵的锣鼓点儿在场子里扭来扭去,表演诙谐而夸张,还不断地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惹得围观的人们亦惊亦乍,为他的精彩表演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喝彩声:“好!好!”
  这时,一个姑娘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欣喜地望着场子中央的“钟馗”。这姑娘大约十八九岁,大红的土布棉袄,一条黑油油的辫子搭在胸前,长得惊人的美丽,刚一站到这里,仿佛是有股魔力似的,人们的视线便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望着场子里“钟馗”滑稽的表演,姑娘咯咯地笑着,声音银铃般动听。
  忽然,跳跃在场子中间的“钟馗”嘴里开始喷出一股股的火焰,他挓挲着两只手且跳且舞,一步步靠近人群,一股股的火焰在人们脸前掠过,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
  那姑娘也随着人群大声地尖叫着。
  也许是姑娘的叫声引起了“钟馗”的注意,他舞蹈着跳到女子的跟前。“钟馗”在女子跟前,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挑逗她,吓唬她。
  姑娘尖叫着用双手捂住脸,可又对面具后面的人充满着好奇。
  “钟馗”在她面前腾挪跳跃作出种种怪相。
  姑娘一边躲闪,一边不停地嬉笑着。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从后面一拥,女子脚下站立不稳,突然向“钟馗”的身上跌去。
  姑娘失声尖叫:“啊!…”
  这时,“钟馗”猛地掀起面具…原来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小伙子叫道:“玉莲!”
  姑娘见状惊喜地喊道:“原来是你呀…太春哥!”
  却原来这玉莲姑娘与那名叫太春的小伙子是一对未婚夫妇,在这种场合意外相间两人自是喜不自胜!卸去戏装太春牵着玉莲的手来到大戏台子跟前。
  此刻,戏台上正在演出山西梆子《算粮登殿》;戏台下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远处的戏台上,正在唱山西梆子。高亢嘹亮的板胡声裂声地吱啦啦地叫着;还有那响板,“嗒嗒”地敲着,清脆的声音传出去老远;还有黑头那沙哑而粗犷的唱腔,裹着激越的锣鼓点儿:所有这些声音在夜空中轰鸣着,压倒了台下嗡嗡的人声。
  戏台下,人们一边看戏一边在兴奋地交谈着。
  玉莲听到旁边一个老汉兴奋地说道:“…好戏呀!”
  一壮年汉子接茬说:“那是!太原城里有名的福庆班嘛!听说头年一进腊月就订下了,晚了就订不上了!”
  老汉道:“听说'水上飘'也来了?我还没见过哩!”
  ……
  太春把嘴附在玉莲的耳朵边上说着悄悄话。
  太春:“等秋后庄稼上了场,哥就把你娶过来!”
  玉莲高兴地:“我等着…”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响动从镇子的一边排山倒海般地向戏台这边压了过来!轰隆隆的声音刹那间盖过了戏台上演员的唱腔、丝竹声和台下的人声!
  那支马队闯到了戏台前,人们发现骑在马上的人黑衣黑帽,颜面被遮得严严实实。
  人们惊呼道:“土匪来啦!”
  “…快跑呀!”
  看戏的人群立刻大乱。大人们的喊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喊声乱成一片…戏台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太春拽着玉莲在骚乱的人群中奔跑着。玉莲边跑边紧张地问到:“太春哥,咱咋办?”
  太春拉着玉莲跑出人群:“快,往那边跑!”
  太春拉着玉莲向戏台后面跑去。
  玉莲和太春气喘吁吁地跑到戏台后的僻静处,俩人躲在大树下喘息。
  太春:“没事了。”
  玉莲:“真是土匪?”
  太春:“看样子…不大像。”
  不远处的戏台前,骚乱的人群跑来跑去,大人喊孩子叫,到处都乱糟糟的。马车惊了,在场子里横冲直撞,车上的女人们在尖叫着…小贩子们的摊子被挤翻了,地上到处滚着果子、麻花…神秘的马队闯入人群,口哨声、呼啸声划过黑沉沉的夜空。
  太春正要拽着玉莲离开,忽然看见有两个黑衣人人架着一个身着戏装的戏子从戏台后面向这边疾步而来,骑手手中的马刀在夜色中闪着白光。
  被绑架的人被蒙着脸,挣扎着喊道:“救命!救命呀…我是水上飘…”
  太春忽然喊道:“哎呀,水上飘让歹人给劫了!”
  黑暗中,水上飘的声音:“好汉救我!好汉救我!”
  太春一把推开玉莲,追了过去。
  玉莲在后面喊道:“太春哥…”
  太春边追边喊:“站住!”
  绑架“水上飘”的两个人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他们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扛着水上飘仓促逃走了,另一个身材略显纤瘦的人转过身来挡住太春的去路,并且死死地缠住了他。眼见着水上飘被劫走,太春很是着急,他急着要去救人,却被眼前的黑衣人纠缠着脱不开身。
  太春喝道:“闪开!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对方并不把太春的话当回事,左挡右拦地令人眼花缭乱,虽然出手并不重,但就是不让他过去!
  太春急了,发狠使了几个绝招,猛地将那人的双手剪到背后。
  那绑匪顿时疼得喊叫起来:“哎呀…放手!”
  嗯?怎么会是女人的声音?太春心里纳闷,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发现那人竟然是一个面容娇好的女子!
  太春一时傻在那里:“女的?”
  太春愣神的工夫,那人挣脱出来,正打算夺路逃走,晃眼间发现眼前这人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后生,于是站了下来。
  太春和那个黑衣人四目相对。
  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喊:“大格格!”
  那黑衣人猛醒,正欲走,又被太春截住。
  太春大声道:“想走?没门儿!”
  那黑衣人见对方摆开架势拦着自己脱不了身,只好拼力上前招架,俩人又打起来。
  太春:“胆子不小,连女子也敢来做劫匪!”
  黑衣人道:“你胡说,我不是劫匪!”
  太春:“那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来!”
  黑衣人急于摆脱太春,她凑到跟前,低声道:“嗨,你听着!我乃绥远将军府的大格格娜烨!”
  太春冷笑道:“将军府的大格格?哼,你休想骗我!”
  黑衣人喝道:“快放我走,小心日后我一脚踏平你这龙仙镇!”
  太春:“口气倒不小,看拳!”
  不远处又有人喊道:“大格格,快走!”
  黑衣人急着要走,太春死死地缠着她,俩人正在打斗间,忽然两骑两乘旋风般刮过来,近了才看出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壮士。
  一个壮士喊道:“格格!还不快走?”
  说着,那壮士甲拔刀拦住太春,黑衣人翻身上马,提起缰绳…
  太春疑惑地:“真是位格格?”
  黑衣人回身对太春笑道:“嗨嗨,你没见过吧?我告诉你吧,我们归化人把这叫做'劫戏'!”
  太春:“劫戏?”
  黑衣人:“对,既然'文请'不成,只好'武请'了!本小姐不过是跟着出来玩玩儿!
  黑衣人说完,与另两个壮士打马扬长而去!
  太春望着一行人远去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自语道:“…劫戏?…大格格?”
  2
  且说太春和玉莲在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上约定好,说等秋收过后粜了粮食就完婚。
  眼看着儿子就要娶媳妇了,太春娘自然也是喜欢得什么似的,此刻,太春娘正伏在炕上缝着喜被。阳婆豁朗朗地洒了满炕,黄灿灿的炕席上铺着鲜亮的大红花被子,甚是豁亮。太春娘是个闲不住的勤快人,早上早起会儿,夜里晚睡会儿,冬天的衣裳早就安顿好了。可这太春娶亲的喜被不能瞅空儿,得找个好日子,娃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太春娘给儿子缝着被子,满心欢喜,她算计着,秋后把玉莲娶回来,明年的这个时候,说不准她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呢!
  就在太春娘给太春缝喜被的时候,太春和他爹正在集市上转悠。
  太春趁他爹不注意,自己跑到一个花花绿绿的货摊前,摊子上有鹅蛋粉、绣花线,小圆镜子,红头绳。让太春动心的是盒子里的那些绒花,红红的那叫好看,有梅花,有菊花,上面还缀着细小的玻璃珠子。太春小声问道:“掌柜的,这绒花…咋卖?”
  掌柜的看了太春一眼,笑道:“后生,你要真心想买,就给俩铜子儿吧!”
  太春心里掂量着,俩铜子儿,贵是贵了点,可好看啊,玉莲要是戴上,那就是仙女下凡了!想着,太春把手伸进了怀里,摸出了两个铜子儿。这是爹给的,让他饿了时买个烧饼,他心想算了,就饿一顿吧,为了俺玉莲,就是饿三顿也值!
  太春买了一朵绒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就在这时,他爹走过来,两只手上各举着半个烧饼喊道:“太春!三眼不见就没影了,来,吃口干粮!”
  太春笑道:“爹,你吃吧,我刚吃了!”
  太春回家后,想立刻把那朵绒花给玉莲送去,可又一想,还是等等吧,等成亲前再给她,玉莲戴上这么漂亮的绒花,肯定是龙仙镇上最好看的新娘!
  半夜,辛苦了一整天的庄户人此刻正在酣睡,平原村里一片安谧。太春一家三口正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安睡,忽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慌乱的、嘁嘁嚓嚓的声音。
  最先被惊醒的是太春,他厏愣着耳朵听了一阵,起风了?不像…难道是下雨了?也不对…可那声音越来越响,仔细听就像是有无数把巨大的剪刀在咔嚓咔嚓地铰着什么,听上去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太春掀开被子坐起来:“爹,爹!你听外头啥声音?是不是下雨了?”
  太春爹坐起来,听了一刻,说:“不大像,走太春,出去看看!”
  太春娘这时也醒了,她听着外面那巨大的嘁嘁嚓嚓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老天爷,行行好,俺们庄户人可经不起啥折腾呀!
  果然,当太春和爹推门出来时,看到既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只是那种嘁嘁嚓嚓的声音更大了。
  太春爹忽然叫道:“哎呀不好!”他朝屋里喊着,“他娘,掌个亮儿出来!”
  太春娘掌着灯从屋里出来。
  太春爹接过灯来往外一照,惊道:“天神爷爷,遭年馑了啊!”
  太春和他娘随着向地上望去,天啊,只见地上厚厚一层蚂蚱!娘俩再向四周望去,可了不得了,窗台上、柴垛上,哪儿哪儿都是蚂蚱!
  太春惊叫道:“哎呀,这么多蚂蚱!”
  太春娘:“傻小子,这是闹蝗虫啦!”
  太春爹:“太春,快,穿衣裳,到地里去看看!”
  太春急忙回屋拽了个夹袄出来跟在父亲身后跌跌撞撞地向村外的地里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了。
  太春和爹匆匆忙忙赶到地头时,俩人顿时傻了!
  地里是铺天盖地蝗虫,原本茂密的庄稼竟然在一夜之间草毛都不剩了。
  太春爹绝望地:“完了…”
  忽然,太春脱下身上的夹袄,嚎叫着冲进地里,向那些蝗虫疯狂地抽打着,抽打着,脚下的蝗虫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着,冒着黑绿色的汁液…
  太春和他爹就那么在地头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着,却看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绿色,只有那轮刺眼的日头明晃晃地霸在空中,天地间一片荒凉…
  灾难接踵而来,不久太春爹病倒了。
  太春娘跪倒在供奉的菩萨跟前,泪流满面:“菩萨…我求你了,发发慈悲救救他爹吧…”
  忽然,太春爹梦呓般地:“太春…”
  太春娘忙扑过来,端起一个小水壶,给丈夫喂了点水。
  太春爹:“太春…太春…”
  太春娘:“你不是想吃块冰糖吗,太春给你买去了…”
  太春爹喘息:“快,叫他回来…”
  此刻,镇外的黄土路上,太春肩上搭着褡裢,正大步流星地往回赶着。
  太阳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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